《史記》七十列傳·太史公自序

太史公自序原文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 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 。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 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太史公自序譯文

  從前顓頊(zhuān xū 專須)統治天下時,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唐虞之際,又讓重、黎的後代繼續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時期,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時候,程林休甫就是他們的後裔。當週宣王時,重黎氏因失去官守而成為司馬氏。司馬氏世代掌管周史。周惠王和周襄王統治時期,司馬遷離開周都,到了晉國。後來,晉國中軍元帥隨會逃奔秦國,司馬氏也遷居少梁。

  自從司馬氏離周到晉之後,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衛國,有的在趙國,有的在秦國。在衛國的,做了中山國的相。在趙國的,以傳授劍術理論而顯揚於世,蒯聵(kuǎi kuì 愧)就是他們的後代。在秦國的名叫司馬錯,曾與張儀發生爭論,於是秦惠王派司馬錯率軍攻打蜀國,攻取後,又讓他做了蜀地郡守。司馬錯之孫司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已更名為夏陽。司馬靳與武安君坑殺趙國長平軍,回來後與武安君一起被賜死於杜郵,埋葬在華池。司馬靳之孫司馬昌,是秦國主管冶鑄鐵器的官員,生活在秦始皇時代。蒯聵玄孫司馬卬(áng 昂),曾為武安君部將並帶兵攻佔朝歌。諸侯爭相為王時,司馬卬在殷地稱王。漢王劉邦攻打楚霸王項羽之際,司馬卬歸降漢王,漢以殷地為河內郡。司馬昌生司馬無澤,司馬無澤擔任漢朝市長之職。無澤生司馬喜,司馬喜封爵五大夫,死後都埋葬在高門。司馬喜生司馬談,司馬談做了太史公。

  太史公從師唐都學習天文,從師楊何學習《易經》,從師黃子學習道家理論。太史公在建元至元封年間做官,他憂慮學者不能通曉各學派的要義而所學悖謬,於是論述陰陽、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說:

  《周易·繫辭傳》說:“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體謀慮卻多種多樣;達到的目的相同,而採取的途徑卻不一樣。”陰陽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於如何達到太平治世的學派,只是他們所遵循依從的學說不是一個路子,有的顯明,有的不顯明罷了。我曾經在私下裡研究過陰陽之術,發現它注重吉凶禍福的預兆,禁忌避諱很多,使人受到束縛並多有所畏懼,但陰陽家關於一年四季執行順序的道理,是不可丟棄的。儒家學說廣博但殊少抓住要領,花費了氣力卻很少功效,因此該學派的主張難以完全遵從;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禮,夫婦長幼之別則是不可改變的。墨家儉嗇而難以依遵,因此該派的主張不能全部遵循,但它關於強本節用的主張,則是不可廢棄的。法家主張嚴刑峻法卻刻薄寡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張,則是不可更改的。名家使人受約束而容易失去真實性;但它辯正名與實的關係,則是不能不認真察考的。道家使人精神專一,行動合乎無形之“道”,使萬物豐足。道家之術是依據陰陽家關於四時執行順序之說,吸收儒墨兩家之長,撮取名、法兩家之精要,隨著時勢的發展而發展,順應事物的變化,樹立良好風俗,應用於人事,無不適宜,意旨簡約扼要而容易掌握,用力少而功效多。儒家則不是這樣。他們認為君主是天下人的表率,君主倡導,臣下應和,君主先行,臣下隨從。這樣一來,君主勞累而臣下卻得安逸。至於大道的要旨,是捨棄剛強與貪慾,去掉聰明智慧,將這些放置一邊而用智術治理天下。精神過度使用就會衰竭,身體過度勞累就會疲憊,身體和精神受到擾亂,不得安寧,卻想要與天地共長久,則是從未聽說過的事。

  陰陽家認為四時、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節氣各有一套宜、忌規定,順應它就會昌盛,違背它不死則亡。這未必是對的,所以說陰陽家“使人受束縛而多所畏懼”。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是自然界的重要規律,不順應它就無法制定天下綱紀,所以說“四時的執行是不能捨棄的”。

  儒家以《》、《書》、《易》、《禮》、《春秋》、《樂》等《六藝》為法式,而《六藝》的本文和釋傳以千萬計,幾代相繼不能弄通其學問,有生之年不能窮究其禮儀,所以說儒家“學說廣博但殊少抓住要領,花費了力氣卻很少功效”。至於序列君臣父子之禮,夫婦長幼之別,即使百家之說也是不能改變它的。

  墨家也崇尚堯舜之道,談論他們的品德行為說:“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階只有三層,用茅草搭蓋屋頂而不加修剪,用櫟木做椽子而不經刮削。用陶簋吃飯,用陶鉶喝湯,吃的是糙米粗飯和藜藿做的野菜羹。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墨家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慟哭而不能盡訴其哀痛。教民喪禮,必須以此為萬民的統一標準。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那貴*尊卑就沒有區別了。世代不同,時勢變化,人們所做的事業不一定相同,所以說墨家“儉嗇而難以遵從。”墨家學說的要旨強本節用,則是人人豐足,家家富裕之道。這是墨子學說的長處,即使百家學說也是不能廢棄它的。

  法家不區別親疏遠近,不區分貴*尊卑,一律依據法令來決斷,那麼親親屬、尊長上的恩愛關係就斷絕了。這些可作為一時之計來施行,卻不可長用,所以說法家“嚴酷而刻薄寡恩”。至於說到法家使君主尊貴,使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職分明確,不得相互逾越的主張,即使百家之說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刻細煩瑣,糾纏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決取於概念名稱卻失棄了一般常理,所以說它“使人受約束而容易喪失真實性”。至於循名責實,要求名稱與實際進行比較驗證,這是不可不予以認真考察的。

  道家講“無為”,又說“無不為”,其實際主張容易施行,其文辭則幽深微妙,難以明白通曉。其學說以虛無為理論基礎,以順應自然為實用原則。道家認為事物沒有既成不變之勢,沒有常存不變之形,所以能夠探求萬物的情理。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後物情的事,所以能夠成為萬物的主宰。有法而不任法以為法,要順應時勢以成其業;有度而不恃度以為度,要根據萬物之形各成其度而與之相合。所以說“聖人的思想和業績之所以不可磨滅,就在於能夠順應時勢的變化。虛無是道的永恆規律,順天應人是國君治國理民的綱要”。群臣一齊來到面前,君主應讓他們各自明確自己的職分。其實際情況符合其言論名聲者,叫做“端”;實際情況不符合其言論聲名者,叫做“窾”。不聽信“窾言”即空話,*邪就不會產生,賢與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問題在於想不想運用,只要肯運用,什麼事辦不成呢。這樣才會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光輝照耀天下,重又返歸於無名。大凡人活著是因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託於形體。精神過度使用就會衰竭,形體過度勞累就會疲憊,形、神分離就會死亡。死去的人不能復生,神、形分離便不能重新結合在一起,所以聖人重視這個問題。由此看來,精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體是生命的依託。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體,卻侈談“我有辦法治理天下”,憑藉的又是什麼呢?

  太史公職掌天文,不管民事。太史公有子名遷。

  司馬遷生於龍門,在黃河之北、龍門山之南過著耕種畜牧生活。年僅十歲便已習誦古文。二十歲開始南遊江、淮地區,登會稽山,探察禹穴,觀覽九疑山,泛舟於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齊、魯兩地的都會研討學問,考察孔子的遺風,在鄒縣、嶧山行鄉射之禮;困厄於鄱、薛、彭城,經過樑、楚之地回到家鄉。於是司馬遷出仕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經略邛、笮、昆明,歸來向朝廷覆命。

  這一年,天子開始舉行漢朝的封禪典禮,而太史公被滯留在周南,不能參與其事,所以心中憤懣,致病將死。其子司馬遷適逢出使歸來,在黃河、洛水之間拜見了父親。太史公握著司馬遷的手哭著說:“我們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遠在上古虞夏之世便顯揚功名,職掌天文之事。後世衰落,今天會斷絕在我手裡嗎?你繼做太史,就會接續我們祖先的事業了。現在天子繼承漢朝千年一統的大業,在泰山舉行封禪典禮,而我不能隨行,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後,你必定要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記我想要撰寫的著述啊。再說孝道始於奉養雙親,進而侍奉君主,最終在於立身揚名。揚名後世來顯耀父母,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稱道歌誦周公,說他能夠論述歌頌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揚周、邵的風尚,通曉太王、王季的思慮,乃至於公劉的功業,並尊崇始祖后稷。周幽王、厲王以後,王道衰敗,禮樂衰頹,孔子研究整理舊有的典籍,修復振興被廢棄破壞的禮樂,論述《詩經》、《書經》,寫作《春秋》,學者至今以之為準則。自獲麟以來四百餘年,諸侯相互兼併,史書丟棄殆盡。如今漢朝興起,海內統一,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我作為太史都未能予以論評載錄,斷絕了天下的修史傳統,對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記在心上啊!”司馬遷低下頭流著眼淚說:“兒子雖然駑笨,但我會詳述先人所整理的歷史舊聞,不敢稍有缺漏。”

  司馬談去世三年後司馬遷任太史令,開始綴集歷史書籍及國家收藏的檔案文獻。司馬遷任太史令五年正當漢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漢朝的歷法開始改用夏正,即以農曆一月為正月,天子在明堂舉行實施新曆法的儀式,諸神皆受瑞紀。

  太史公說:“先人說過:‘自周公死後五百年而有孔子。孔子死後到現在五百年,有能繼承清明之世,正定《易傳》,接續《春秋》,意本《詩》、《書》、《禮》、《樂》的人嗎?’其用意就在於此,在於此吧!我又怎敢推辭呢。”

  上大夫壺遂問:“從前孔子為什麼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說:“我聽董生講:‘周朝王道衰敗廢弛,孔子擔任魯國司寇,諸侯嫉害他,卿大夫阻撓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見不被採納,政治主張無法實行,便褒貶評定二百四十二年間的是非,作為天下評判是非的標準,貶抑無道的天子,斥責為非的諸侯,聲討亂政的大夫,為使國家政事通達而已’。孔子說:‘我與其載述空洞的說教,不如舉出在位者所做所為以見其是非美惡,這樣就更加深切顯明瞭。’《春秋》這部書,上闡明三王的治道,下辨別人事的紀綱,辨別嫌疑,判明是非,論定猶豫不決之事,褒善怨惡,尊重賢能,*視不肖,使滅亡的國家存在下去,斷絕了的世系繼續下去,補救衰敝之事,振興廢弛之業,這是最大的王道。《易》載述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所以在說明變化方面見長;《禮》規範人倫,所以在行事方面見長;《書》記述先王事蹟,所以在政治方面見長;《詩》記山川溪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所以在風土人情方面見長;《樂》是論述音樂立人的經典,所以在和諧方面見長;《春秋》論辨是非,所以在治人方面見長。由此可見《禮》是用來節制約束人的,《樂》是用來誘發人心平和的,《書》是來述說政事的,《詩》是用來表達情意的,《易》是用來講變化的,《春秋》是用來論述道義的。平定亂世,使之復歸正道,沒有什麼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春秋》不過數萬字,而其要旨就有數千條。萬物的離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在《春秋》一書中,記載弒君事件三十六起,被滅亡的國家五十二個,諸侯出奔逃亡不能保其國家的數不勝數。考察其變亂敗亡的原因,都是丟掉了作為立國立身根本的春秋大義。所以《易》中講‘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說‘臣弒君,子弒父,並非一朝一夕的緣故,其發展漸進已是很久了’。因此,做國君的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則就是讒佞之徒站在面前也看不見,*賊之臣緊跟在後面也不會發覺。做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則就只會株守常規之事卻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發事件則不知如何靈活對待。做人君、人父若不通曉《春秋》的要義,必定會蒙受首惡之名。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曉《春秋》要義,必定會陷於篡位殺上而被誅伐的境地,並蒙死罪之名。其實他們都認為是好事而去做,只因為不懂得《春秋》大義,而蒙受史家口誅筆伐的不實之言卻不敢推卸罪名。如不明瞭禮義的要旨,就會弄到君不象君,臣不象臣,父不象父,子不象子的地步。君不象君,就會被臣下干犯,臣不象臣就會被誅殺,父不象父就會昏聵無道,子不象子就會忤逆不孝。這四種惡行,是天下最大的罪過。把天下最大的罪過加在他身上,也只得接受而不敢推卸。所以《春秋》這部經典是禮義根本之所在。禮是禁絕壞事於發生之前,法規施行於壞事發生之後;法施行的作用顯而易見,而禮禁絕的作用卻隱而難知。”

  壺遂說:“孔子時候,上沒有聖明君主,他處在下面又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寫《春秋》,留下一部空洞的史文來裁斷禮義,當作一代帝王的法典。現在先生上遇聖明天子,下能當官供職,萬事已經具備,而且全部各得其所,井然相宜,先生所要撰述的想要闡明的是什麼呢?”

  太史公說:“是,是啊,不不,不完全是這麼回事。我聽先人說過:‘伏羲最為純厚,作《易》八卦。堯舜的強盛,《尚書》做了記載,禮樂在那時興起。商湯周武時代的隆盛,詩人予以歌頌。《春秋》揚善貶惡,推崇夏、商、週三代盛德,褒揚周王室,並非僅僅諷刺譏斥呀’。漢朝興建以來,至當今英明天子,獲見符瑞,舉行封禪大典,改訂曆法,變換服色,受命於上天,恩澤流佈無邊,海外不同習俗的國家,輾轉幾重翻譯到中國邊關來,請求進獻朝見的不可勝數。臣下百官竭力頌揚天子的功德,仍不能完全表達出他們的心意。再說士賢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國君的恥辱;君主明聖而功德不能廣泛傳揚使大家都知道,是有關官員的罪過。況且我曾擔任太史令的職務,若棄置天子聖明盛德而不予記載,埋沒功臣、世家、賢大夫的功業而不予載述,違背先父的臨終遺言,罪過就實在太大了。我所說的綴述舊事,整理有關人物的家世傳記,並非所謂著作呀,而您拿它與《春秋》相比,那就錯了。”

  於是開始論述編次所得文獻和材料。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禍,被囚禁獄中。於是喟然而嘆道:“這是我的罪過啊!這是我的罪過啊!身體殘毀沒有用了。”退而深思道:“《詩》、《書》含義隱微而言辭簡約,是作者想要表達他們的心志和情緒。從前周文王被拘禁羑里,推演了《周易》;孔子遭遇陳蔡的困厄,作有《春秋》;屈原被放逐,著了《離騷》;左丘明雙目失明,才編撰了《國語》,孫子的腿受了臏刑,卻論述兵法;呂不韋被貶徙蜀郡,世上才流傳《呂覽》;韓非被囚禁在秦國,才寫有《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都是聖人賢士抒發憤懣而作的。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鬱悶憂愁,理想主張不得實現,因而追述往事,考慮未來。”於是終於下定決心記述陶唐以來直到武帝獲麟那一年的歷史,而始自黃帝。

  從前黃帝以天為法,以地為則,顓頊、帝嚳、堯、舜四位聖明帝王先後相繼,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堯讓位於虞舜,虞舜因覺自己不能勝其任而不悅;這些帝王的美德豐功,萬世流傳。作《五帝本紀》第一。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際,恩德流傳後世;夏桀荒淫驕橫,於是被放逐鳴條。作《夏本紀》第二。

  契建立商國,傳到成湯;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過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說輔佐,才被稱為高宗;帝辛沉湎無道,諸侯不再進貢。作《殷本紀》第三。

  棄發明種穀,西伯姬昌時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紂,安撫天下百姓;幽王、厲王昏暴yín亂,喪失了豐、鎬二京;王室衰敗直至赧王,洛邑斷絕了周室宗廟的祭祀。作《周本紀》第四。

  秦的祖先伯翳,曾經輔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義,祭悼秦國在殽戰死的將士;穆公死後以活人殉葬,《黃鳥》一詩訴其哀傷;昭襄王開創了帝業。作《秦本紀》第五。

  秦始皇即位,兼併了六國,銷燬兵器,鑄為鍾鐻,希望干戈止息,尊號稱為皇帝,耀武揚威,專憑暴力,秦二世承受國運,子嬰投降做了俘虜。作《始皇本紀》第六。

  秦朝喪失王道,豪傑並起造反;項梁開創反秦大業,項羽接續;項羽殺了慶子冠軍宋義,解救了趙國,諸侯擁立他;可他誅殺子嬰,背棄義帝懷王,天下都責難他。作《項羽本紀》第七。

  項羽殘酷暴虐,漢王建功施德;發憤於蜀、漢,率軍北還平定三秦;誅滅項羽建立帝業,天下安定,又改革制度,更易風俗。作《高祖本紀》第八。

  惠帝早逝,諸呂用事使百姓不悅;呂后提高呂祿、呂產的地位,加強他們的權力,諸侯圖謀剪除他們;呂后殺害趙隱王,又囚殺趙幽王劉友,朝中大臣疑懼,終於導致呂氏宗族覆滅之禍。作《呂太后本紀》第九。

  漢朝初建,惠帝死後帝位繼承人不明,眾臣迎立代王劉恆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廢除肉刑,開通水陸要道,博施恩惠,死後被稱為太宗。作《孝文字紀》第十。

  諸侯王驕橫放肆,吳王率先叛亂,朝廷派兵討伐,叛亂七國先後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作《孝景本紀》第十一。

  漢朝興建五世,興隆盛世在建元年間,天子外攘夷狄,內修法度,舉行封禪,修訂曆法,改變服色。作《今上本紀》第十二。

  夏、商、週三代太久遠了,具體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於傳世的譜牒舊聞,以此為據,進而大略地推斷,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王、厲王之後,周朝王室衰落,諸侯各自為政,《春秋》有些未作記載;而譜牒只記概要,五霸又交替盛衰,為考察周朝各諸侯國的先後關係,作《十二諸侯年表》第二。

  春秋以後,陪臣執政,強國之君競相稱王,及至秦王嬴政,終於吞併各國,剷除封地,獨享尊號。作《六國年表》第三。

  秦帝暴虐,楚人陳勝發難,項氏又自亂反秦陣營,漢王於是仗義征伐。八年之間,天下三易其主,事變繁多,所以詳著《秦楚之際月表》第四。

  漢朝興建以來,直到太初一百年間,諸侯廢立分削的情況,譜錄記載不明,主管的官員也無法接著記下去,但可據其世系推知其強弱的原由。作《漢興已來諸侯年表》第五。

  高祖始取天下,輔佐他創業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澤傳給他們的子孫後代,有的忘其親疏遠近,分不出輩分,也有的竟至殺身亡國。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帝、景帝年間,增封功臣宗屬爵位和食邑。作《惠景間侯者年表》第七。

  北面攻打強悍的匈奴,南面誅討強勁的越人,征伐四方蠻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作《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

  諸侯國日漸強大,吳楚等七國南北連成一片,諸侯王子弟眾多,沒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義,分封諸侯王子弟為侯,致使王國勢力日益削弱,而德義卻歸於朝廷。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國家的賢相良將,是民眾的表率。曾看到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對賢者則記其治績,對不賢者則明其劣跡。作《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

  夏、商、週三代之禮,各有所增減而不同,但總地來看,其要領都在於使禮切近人的情性,通於王道,所以禮根據人的質樸本性而製成,減掉了那些繁文縟節,大體順應了古今之變。作《禮書》第一。

  樂是用來移風易俗的。自《雅》、《頌》之聲興起,人們就已經喜好鄭、衛之音,鄭、衛之音由來已久了。被人情所感發,那遠方異俗之人就會歸附。仿照已有《樂書》來論述自古以來音樂的興衰,作《樂書》第二。

  沒有軍隊國家就不會強大,沒有德政國家就不會昌盛,黃帝、商湯、周武王以明於此而興,夏桀、商紂、秦二世以昧於此而亡,怎麼可以對此不慎重呢?《司馬法》產生已很久了,姜太公、孫武、吳起、王子成甫能繼承並有所發明,切合近世情況,極盡人事之變。作《律書》第三。

  樂律處於陰而治陽,曆法處於陽而治陰,律歷交替相治,其間不容許絲毫差錯。原有五家的歷書相互悖逆不同,只有太初元年所論曆法為是。作《曆書》第四。

  星氣之書,雜有許多求福去災、預兆吉凶的內容,荒誕不經;推究其文辭,考察其應驗,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待到武帝召集專人研討此事,並依次用軌度加以驗證。作《天官書》第五。

  承受天命做了帝王,封禪這樣的符瑞之事不可輕易舉行,如果舉行,那一切神靈沒有不受祭祀的。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諸神之禮,作《封禪書》第六。

  大禹疏通河川,九川得以安寧;及至建立宣防宮之時,河道溝渠更被疏浚。作《河渠書》第七。

  錢幣的流通,是為溝通農商;其弊端竟發展到玩弄智巧,兼併發財,爭相投機牟利,捨本逐末,去農經商。作《平準書》來考察事情的變化發展,這是第八。

  太伯為讓季歷繼位,避居江南蠻夷之地,文王、武王才得以振興周邦,發展了古公亶父的王業。闔閭殺了吳王僚,奪取王位,降服楚國;夫差戰勝齊國,逼殺伍子胥以革囊盛其屍;聽信伯嚭(pǐ,痞)的話親善越國,最終被越國所滅。為讚許太伯讓位的美德,作《吳世家》第一。

  申、呂兩國衰弱,尚父微*坎坷,終於投歸西伯,為文王、武王之師;他的功勞為群臣之首,長於暗中設計權謀;頭髮斑白,受封於齊,建都營丘,成為齊國始祖。齊桓公不背棄與魯國在柯地所訂盟約,事業由此昌盛,多次會合諸侯,霸功顯赫。田恆與闞止爭寵,姜姓齊國於是瓦解滅亡。為讚美尚父的宏謀,作《齊太公世家》第二。

  諸侯和部屬對周無論是依順的,還是違抗的,周公都安撫他們;他努力宣揚文德,天下都響應隨和;輔佐保護成王,諸侯以周天子為天下宗主。隱公、桓公之際卻屢屢發生悖德非禮之事,這是為什麼呢?只因三桓爭強,魯國國運不昌。讚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戰勝商紂,天下尚未協洽他便駕崩。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懷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亂,於是召(shà,紹)公以其高德率先支援周公,使王室團結安定,保證了周公東征的勝利,使東方得以安寧。燕王噲的禪位,才造成了禍亂。讚賞《甘棠》詩篇,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二叔輔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舊地;周公旦攝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殺死管叔鮮,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於成王,太任生育十個兒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強大。表彰蔡仲悔過,作《管蔡世家》第五。

  先王后代延繼不絕,舜、禹為此而感到高興;他們功德美好清明,後代得以承其功業。百世享受祭祀,到了周時,封有陳國、杞國,後被楚國滅掉。齊田氏又使之興起,舜是位多麼了不起的人啊!作《陳杞世家》第六。

  收納殷的遺民,康叔始封邑。周公用商朝亂德亡國的教訓申飭他,寫了《酒誥》、《梓材》等辭來告誡他。到衛公子朔出生,衛國開始傾危不寧;南子憎惡蒯聵,造成兒子和父親名分顛倒。周朝統治日益衰微,各諸侯國日益強大,衛國因為弱小,國君角反而後亡。讚美《康誥》,作《衛世家》第七。

  可嘆啊,箕子!可嘆啊,箕子!正確的意見沒有被採納,反被迫害裝瘋為奴。武庚死後,周朝封微子於宋。宋襄公在泓水之戰中受傷,又有哪位君子稱道?景公有自謙愛民之德,熒惑為之退行。剔成暴虐無道,宋國因而滅亡。讚美微子請教太師,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去世後,叔虞封邑於唐。君子譏諷晉穆公為兒子取名之事,武公終於滅而代之。獻公寵愛驪姬,造成五世之亂;重耳不得志,卻能威霸諸侯。六卿專權,晉國衰亡。讚美文公因功得天子珪鬯(chàng,唱),作《晉世家》第九。

  重黎創業,吳國繼承;殷朝末年,有簡札記述鬻子為楚國始祖。周成王任用熊繹封為楚子,熊渠繼承先世之業。楚莊王賢明,又恢復陳國。赦免了鄭伯之罪,又因華元之言而班師回國。懷王客死於秦,子蘭歸咎屈原,楚君喜阿諛信讒言,終於被秦所吞併。讚美莊王的德義,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遠棄南海,紋身斷髮,與黿鬻相處,守在封山禺山,事奉大禹的祭祀。勾踐受到夫差的困辱,於是信用文種、范蠡。讚美勾踐身在夷蠻能修其德,消滅強大吳國以尊奉周室,作《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

  桓公東遷,信用太史之言。莊公派兵侵犯周土,割取莊稼,受到周王臣民的非議。祭(zhài,債)仲被宋脅迫結盟,鄭國長期不得昌興。子產的仁政,後世稱道賢明。三晉侵犯征伐,鄭終被韓吞併。讚美鄭厲公接納周惠王,作《鄭世家》第十二。

  驥耳駿馬使造父彰名。趙夙事奉晉獻公,趙衰(cuī,崔)繼承他的事業,輔佐晉文公尊奉國王,終於成為晉國輔臣。趙襄子被困辱,卻擒捉了智伯。主父遭臣子圍困,掏雀充飢活活餓死。趙王遷邪僻yín亂,貶斥迫害良將。表彰趙鞅子討平周王室之亂,作《趙世家》第十三。

  畢萬在魏封爵,卜官預知其後代必昌盛。及至魏絳羞辱楊幹,負罪完成與戎翟(dí,敵)媾和之命。文侯仰慕仁義,拜子夏為師。惠王驕傲自大,受到齊國秦國的攻打。安釐王懷疑信陵君,因而諸侯疏遠魏國。魏終於被秦所滅,魏王假做了廝養卒。讚美魏武子佐助晉文公創立霸業,作《魏世家》第十四。

  韓闕善積陰德,趙武才得興立。使滅國者重新振起,使廢棄者得以再立,晉人尊崇他。韓昭侯在諸侯中地位顯要,重用申不害。韓王懷疑韓非而不信用,秦攻襲韓。讚賞韓厥輔佐晉君,匡正周王室的兵賦,作《韓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難,出奔到齊國請求援助,田氏暗施恩惠於民相繼五世,齊人歌頌他。田成子奪得齊國政權,田和成為諸侯。齊王建被*計說動,使齊遷於共。讚賞齊威王、齊宣王能衝破汙濁之世而獨尊崇周天子,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王室已經衰落,諸侯恣意而行。孔子傷感禮樂崩廢,因而追研經術,以重建王道,匡正亂世,使之返於正道,觀其著述,為天下制定禮儀法度。留下《六藝》綱紀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紂喪失王道而湯、武興起,周失其王道而《春秋》一書問世。秦失其為政之道,陳涉發起反秦義舉,諸侯相繼造反,風起雲湧,終於滅掉秦國。天下亡秦之端,始於陳涉發難。作《陳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臺是薄氏的肇基之地。竇太后被迫到了代國,才使竇氏家族得以富貴。慄姬依仗地位尊貴而自驕於人,王氏才得以順達顯貴。陳皇后過於嬌貴,終於使子夫受到尊寵。讚美衛子夫德行如此之好,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漢高祖設詭計在陳擒拿韓信;越、楚之民慓悍輕捷,於是封其弟劉交作了楚王,建都彭城,以加強淮、泗地區的統治,成為漢王朝的宗屬國。楚王劉戊溺於邪僻合謀反叛,劉禮又被封為楚王繼承王業。讚賞劉交輔佐高祖,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高祖率軍反秦,劉賈加入其行列,後被英布攻襲,喪失了他的荊、吳之地。營陵侯使人遊說感動呂后,被封為琅琊王;被祝午誘騙輕信齊王,前往齊國不得歸返,用計離齊,西入關中,又遇到迎立孝文帝的事,獲封燕王。當天下未安定之時,劉賈、劉澤以高祖同族兄弟身份,成為其藩屬。作《荊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平定後,高祖親屬已不多。齊悼惠王先長大成人,鎮守東部國土。齊哀王擅自出兵是因為對諸呂用事感到憤怒;駟鈞粗暴乖戾,朝廷不準立其為帝。厲王親屬內部yín亂,殺身之禍成於主父偃之手。表彰悼惠王劉肥為輔佐天子的股肱,作《齊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霸王圍漢於滎陽,相持三年;蕭何鎮撫山西,計算人口輸送兵員,糧食供給不斷,使百姓愛戴漢王,而不願為楚王出力。作《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

  與韓信一起平定了魏地,又打敗趙國,攻取齊地,削弱了楚霸王的勢力。繼蕭何之後成為漢相國,凡事不做變更,百姓得以安寧。讚美曹參不誇耀自己的功勞和才能,作《曹相國世家》第二十四。

  運籌策劃於帷幄之中,無形之中克敵制勝,子房謀劃克敵制勝之事,沒有智巧之名,沒有勇武之功,從易處著手解決難題,從小處著手成就大事。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出奇計都被高祖採用,諸侯歸附於漢;消滅諸呂之事,陳平為主謀,終於安定王室和國家。作《陳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諸呂勾結,陰謀削弱皇室,周勃在剪滅諸呂的問題上,背離常規而合於權變之道;吳楚七國起兵叛亂,周亞夫駐軍於昌邑,以扼制齊趙之軍,放棄了求救的梁王。作《絳侯世家》第二十七。

  吳楚七國叛逆,藩屏天子的同姓王中只有梁孝王抵禦敵國;但他自恃寵愛誇耀前功,幾乎遭到殺身之禍。表彰他能抵抗吳楚叛軍,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封王以後,天子親屬融洽和睦,諸侯或大或小皆為藩屏,各得其宜,僭位而自擬於天子之事逐漸減少。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當今皇上三位皇子被封為王,策文文辭典雅可觀。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爭權奪利,而伯夷、叔齊兄弟卻趨向仁義,為讓君位,雙雙餓死,天下稱讚他們的美德。作《伯夷叔齊列傳》第一。

  晏子節儉,管仲則奢侈:齊桓公因得管仲輔佐而稱霸,齊景公因得晏子輔佐而國治。作《管晏列傳》第二。

  李耳主張無為而治,使百姓自化於善;清靜寡欲,使百姓自歸於正。韓非揣度事物的實際情況,遵循事物發展的趨勢和道理。作《老子韓非列傳》第三。

  自古做帝王的都有《司馬法》,穰苴能夠對其闡述發揮。作《司馬穰苴列傳》第四。

  沒有信、廉、仁、勇不能傳授兵法論說劍術,兵法劍術與道相符,內可以修身,外可以應變,君子對此重視並以之為德。作《孫子吳起列傳》第五。

  太子建遇讒毀,禍及伍奢,伍尚救父,伍員逃奔吳國。作《伍子胥列傳》第六。

  孔子傳述文德,弟子振興其業,都成為師傅,教導人們尊仁行義。作《仲尼弟子列傳》第七。

  商鞅離衛到秦,能闡明實施他的治國之術,使秦孝公強盛稱霸,後世遵循其法度。作《商君列傳》第八。

  天下憂慮連橫秦將貪得無厭,蘇秦能儲存諸侯利益,約定合縱來抑制秦的貪婪強橫。作《蘇秦列傳》第九。

  六國合縱相互親近,而張儀明瞭合縱的主張,所以能針鋒相對,使聯合起來的諸侯再次離散瓦解。作《張儀列傳》第十。

  秦國之所以能夠向東侵伐,稱雄諸侯,是樗裡、甘茂的良策。作《樗裡甘茂列傳》第十一。

  席捲河山,圍困大梁,使諸侯拱手而服事秦國,是魏冉的功勞。作《穰侯列傳》第十二。

  南面攻佔鄢郢,北面摧毀長平守軍,進而圍困趙都邯鄲,武安君是主將;破楚滅趙,是王翦的計謀。作《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

  涉獵儒墨的遺文,闡明禮義的紀綱,根絕梁惠王逐利的念頭,陳述往世的興衰。作《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

  喜愛門客、士人,士人歸附薛公,為齊抵禦楚、魏。作《孟嘗君列傳》第十五。

  出於權變爭得馮亭所獻上黨之地,為解邯鄲之圍親自趕楚救趙,使其國君得以再次稱雄於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傳》第十六。

  身為富貴而能尊重貧*者,自身賢能而能屈就不肖,只有信陵君能夠如此。作《魏公子列傳》第十七。

  捨身以救其主,終於逃離強秦,使遊說之士向南趨赴楚國,這是黃歇的忠義所致。作《春申君列傳》第十八。

  能忍辱於魏齊,卻揚威於強秦,推舉賢能讓出相位,範睢、蔡澤都有這樣的美德。作《範睢蔡澤列傳》第十九。

  身為主將施展謀略,聯合五國軍隊,為弱燕報復了強齊侵凌的仇恨,洗雪了燕國先君的恥辱。作《樂毅列傳》第二十。

  能在強秦朝廷上陳述己意,又能對廉頗忍讓謙恭,以盡忠其君,將相二人名重於諸侯。作《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

  齊湣王丟失臨淄後逃到莒邑,只有田單憑藉即墨打敗敵軍驅逐騎劫,才保住齊國江山。作《田單列傳》第二十二。

  能用巧妙的說辭解除圍城之患,輕視爵位利祿,卻以盡其志趣為樂。作《魯仲連鄒陽列傳》第二十三。

  創作詩賦文章進行諷喻,連類比附來伸張正義,《離騷》有這樣的特色。作《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

  與子楚結交,使各諸侯國計程車人爭相入秦,為秦效力。作《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

  曹沫憑藉匕首使魯國重獲失去的土地,也使齊君昭信於諸侯;豫讓守義,忠於其君而無二心。作《刺客列傳》第二十六。

  能夠闡明自己的謀略,順應時勢推尊秦國,終於使秦得志於海內,李斯實為謀首。作《李斯列傳》第二十七。

  為秦開拓疆土,增聚民眾,北面擊敗匈奴,據黃河為要塞,依山嶺為固壘,建榆中。作《蒙恬列傳》第二十八。

  平定趙國要塞常山,擴張河內,削弱西楚霸王的勢力,彰明漢王的信義於天下。作《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九。

  收攏西河、上黨之兵,跟隨高祖直到彭城;彭越侵掠梁地以困擾項羽。作《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

  黥(qíng,情)布以淮南之地叛楚歸漢,漢王透過他而得到楚大司馬周殷,最後在垓下打敗項羽。作《黥布列傳》第三十一。

  楚軍困迫漢軍於京、索,韓信攻克魏、趙,平定燕、齊,使三分天下漢得其二,奠定消滅項羽的基礎。作《淮陰侯列傳》第三十二。

  楚漢相持於鞏、洛,韓信為漢鎮守潁川,盧綰斷絕了項羽軍隊的糧餉。作《韓信盧綰列傳》第三十三。

  諸侯背叛項王,唯有齊王在城陽牽制項羽,使漢王得機攻入彭城。作《田儋列傳》第三十四。

  攻打城池,戰於曠野,獲功歸報,樊噲、酈商是出力最多的戰將,不僅隨時聽命漢王的驅遣,又常和漢王一起擺脫危難。作《樊酈列傳》第三十五。

  漢朝天下初定,文治條理未明,張蒼擔任主計,統一度量衡,編訂律歷。作《張丞相列傳》第三十六。

  遊說通使,籠撫諸侯;諸侯都親附漢朝,歸漢成為藩屬輔臣。作《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

  想要詳細瞭解秦楚之際的事情,只有周緤最清楚,因為他經常跟隨高祖,參加平定諸侯的軍事活動。作《傅靳蒯成列傳》第三十八。

  遷徙豪強大族,建都關中,與匈奴和親;明辨朝廷之禮,制訂宗廟儀法。作《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

  季布能改其剛戾而為柔順,終於成為漢朝名臣;欒公不被威勢所迫背叛死者。作《季布欒公列傳》第四十。

  敢於犯顏強諫,使主上言行合於道義,不顧自身安危,為國家建立長遠方案。作《袁盎朝錯列傳》第四十一。

  維護法律不失大節,言稱古代賢人,增長君主之明。作《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不善言辭,敏於行事,致力於謙恭,堪為君子長者。作《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

  恪守節操,懇切剛直,義足以稱清廉,行足以激勵賢能,擔任要職而不能以無理使之屈服。作《田叔列傳》第四十四。

  扁鵲論醫,為醫家所尊奉,醫術精細高明;後世遵循其法,不能改易,而倉公可謂接近扁鵲之術了。作《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

  劉仲被削奪王爵,其子劉濞(bì,必)受封做了吳王,適逢漢朝初定天下,讓他鎮撫江淮之間。作《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

  吳、楚叛亂,宗室親屬中只有竇嬰賢能而喜好士人,士人歸心於他,率軍在滎陽抵抗叛軍。作《魏其武安侯列傳》第四十七。

  智謀足以應付近世之變,寬厚足以得人。作《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

  勇於抗敵,仁愛士卒,號令簡明不煩,將士歸心於他。他《李將軍列傳》第四十九。

  自夏、商、週三代以來,匈奴常為中原禍害,為要了解強弱時勢,設防征討,作《匈奴列傳》第五十。

  拓直曲曲折折的邊塞,擴充套件河南之地,攻破祁連山,開啟通往西域各國的道路,擊敗北方匈奴。作《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一。

  大臣和宗室以奢侈浪費爭高強,只有公孫弘節衣縮食為百官表率。作《平津侯列傳》第五十二。

  漢朝已經平定中國,而趙佗能安定楊越以保衛南方藩屬之地,納貢盡職。作《南越列傳》第五十三。

  吳國叛逆,東甌人斬殺劉濞,保衛封禺山,終為漢臣。作《東越列傳》第五十四。

  燕太子丹敗散於遼東地區,衛滿收攏其逃亡百姓,聚集海東,以安定真藩等部,保衛邊塞而成為塞外之臣。作《朝鮮列傳》第五十五。

  唐蒙出使,經略西南,通使夜郎,而邛、笮之君請求成為漢朝內臣並接受朝廷所派官吏。作《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

  司馬相如作《子虛賦》、《大人賦》之事,深得君主喜歡,雖然文辭過於華麗誇張,但其旨意在於諷諫,歸結於無為而治。作《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高祖少子劉長封為那裡的國王,鎮守江淮之間,安撫剽悍的楚地百姓。作《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

  遵奉法律、按照情理辦事的官吏,不自誇其功勞賢能,百姓對其無所稱讚,也沒有什麼過失行為。作《循吏列傳》第五十九。

  端正衣冠立於朝廷,群臣沒人敢說虛浮不實的話,汲長孺剛正莊重;好薦賢人,稱道長者,鄭莊慷慨有節操。作《汲鄭列傳》第六十。

  自孔子去世以後,在京師沒有誰重視學校教育,只有建元至元狩之間,文教事業燦爛輝煌。作《儒林列傳》第六十一。

  人們背棄本業而多巧詐,作*犯科,玩弄法律,善人也不能感化他們,只有一切依法嚴酷懲治才能使他們整齊化一,遵守社會秩序。作《酷吏列傳》第六十二。

  漢與大廈通使之後,西方極遠的蠻族,伸長脖子望著內地,想觀瞻中國文明。作《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救人於難,濟人於貧,仁者有此美德吧;不失信用,不背諾言,義者有可取之處。作《遊俠列傳》第六十四。

  侍奉君主能使其耳目愉快,臉色和悅,同時得到主上的親近,這不僅是美色招人喜愛,技能也各有特長。作《佞幸列傳》第六十五。

  不流於世俗,不爭奪勢利,上下無所阻礙,沒有人能傷害他們,因善用其道。作《滑稽列傳》第六十六。

  齊、楚、秦、趙占卜者,各有隨俗所用的方法。想要總覽其要旨,作《日者列傳》第六十七。

  夏、商、週三代君主占卜之法不同,四方蠻夷卜筮風俗各異,但都以卜筮判斷吉凶禍福。粗略考察卜筮的要略,作《龜策列傳》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這種普普通通的人,不妨害政令,也不妨害百姓,據時買賣增殖財富,智者在他們那裡可取得借鑑。作《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想我大漢王朝繼承五帝的遺風,接續三代中斷的大業。周朝王道廢弛,秦朝譭棄古代文化典籍,焚燬《詩》、《書》,所以明堂、石室金匱玉版圖籍散失錯亂。這時漢朝興起,蕭何修訂法律,韓信申明軍法,張蒼制立章程,叔孫通確定禮儀,於是品學兼優的文學之士逐漸進用。《詩》、《書》不斷地在各地發現。自曹參薦舉蓋公講論黃老之道,而賈生、晃錯通曉申不害、商鞅之法,公孫弘以儒術顯貴,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無不彙集於太史公。太史公父子相繼執掌這職務。太史公說:“嗚呼!我先人曾職掌此事,揚名於唐虞之世,直到周朝,再次職掌其事,所以司馬氏世代相繼主掌天官之事。難道中止於我這一代嗎?敬記在心,敬記在心啊!”網羅蒐集天下散失的舊聞,對帝王興起的事蹟溯源探終,既要看到它的興盛,也要看到它的衰亡,研討考察各代所行之事,簡略推斷三代,詳細載錄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今,著十二本紀,已按類別加以排列。有的同時異世,年代差誤不明,作十表。禮樂增減,律歷改易,兵法權謀,山川鬼神,天和人的關係,趁其衰敗實行變革,作八書。二十八宿列星環繞北辰,三十根車輻集於車轂,執行無窮,輔弼股肱之臣與此相當,他們忠信行道,以奉事主上,作三十世家。有些人仗義而行,倜儻不羈,不使自己失去時機,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總計一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稱為《太史公書》。序略,以拾遺補充六藝,成為一家之言,協合《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藏之於名山,留副本在京都,留待後世聖人君子觀覽。第七十。

  太史公說:我歷述黃帝以來史事至太初年止,共一百三十篇。

補充糾錯
下一章:沒有了
分享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