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七十列傳·吳王濞列傳

吳王濞列傳原文

  吴王濞者,高帝兄刘仲之子也。高帝已定天下七年,立刘仲为代王。而匈奴攻代,刘仲不能坚守,弃国亡,间行走雒阳,自归天子。天子为骨肉故,不忍致法,废以为郃阳侯。高帝十一年秋,淮南王英布反,东并荆地,劫其国兵,西度淮,击楚,高帝自将往诛之。刘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气力,以骑将从破布军蕲西,会甀,布走。荆王刘贾为布所杀,无後。上患吴、会稽轻悍,无壮王以填之,诸子少,乃立濞於沛为吴王,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帝召濞相之,谓曰:“若状有反相。”心独悔,业已拜,因拊其背,告曰:“汉後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邪?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濞顿首曰:“不敢。”

  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郡国诸侯各务自拊循其民。吴有豫章郡铜山,濞则招致天下亡命者铸钱,煮海水为盐,以故无赋,国用富饶。

  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吴太子师傅皆楚人,轻悍,又素骄,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杀之。於是遣其丧归葬。至吴,吴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复遣丧之长安葬。吴王由此稍失籓臣之礼,称病不朝。京师知其以子故称病不朝,验问实不病,诸吴使来,辄系责治之。吴王恐,为谋滋甚。及後使人为秋请,上复责问吴使者,使者对曰:“王实不病,汉系治使者数辈,以故遂称病。且夫‘察见渊中鱼,不祥’。今王始诈病,及觉,见责急,愈益闭,恐上诛之,计乃无聊。唯上弃之而与更始。”於是天子乃赦吴使者归之,而赐吴王几杖,老,不朝。吴得释其罪,谋亦益解。然其居国以铜盐故,百姓无赋。卒践更,辄与平贾。岁时存问茂材,赏赐闾里。佗郡国吏欲来捕亡人者,讼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馀年,以故能使其众。

  晁错为太子家令,得幸太子,数从容言吴过可削。数上书说孝文帝,文帝宽,不忍罚,以此吴日益横。及孝景帝即位,错为御史大夫,说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齐七十馀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馀城,兄子濞王吴五十馀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吴王前有太子之郄,诈称病不朝,於古法当诛,文帝弗忍,因赐几杖。德至厚,当改过自新。乃益骄溢,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亡人,谋作乱。今削之亦反,不削之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三年冬,楚王朝,晁错因言楚王戊往年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请诛之。诏赦,罚削东海郡。因削吴之豫章郡、会稽郡。及前二年赵王有罪,削其河间郡。胶西王卬以卖爵有奸,削其六县。

  汉廷臣方议削吴。吴王濞恐削地无已,因以此发谋,欲举事。念诸侯无足与计谋者,闻胶西王勇,好气,喜兵,诸齐皆惮畏,於是乃使中大夫应高誂胶西王。无文书,口报曰:“吴王不肖,有宿夕之忧,不敢自外,使喻其驩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兴於奸,饰於邪臣,好小善,听谗贼,擅变更律令,侵夺诸侯之地,徵求滋多,诛罚良善,日以益甚。里语有之,‘舐及米’。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恐不得安肆矣。吴王身有内病,不能朝请二十馀年,尝患见疑,无以自白,今胁肩累足,犹惧不见释。窃闻大王以爵事有適,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将柰何?”高曰:“同恶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今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原因时循理,弃躯以除患害於天下,亿亦可乎?”王瞿然骇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虽急,固有死耳,安得不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忠塞贤,朝廷疾怨,诸侯皆有倍畔之意,人事极矣。彗星出,蝗蟲数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之所以起也。故吴王欲内以晁错为讨,外随大王後车,彷徉天下,所乡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率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大王有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高归报吴王,吴王犹恐其不与,乃身自为使,使於胶西,面结之。

  胶西群臣或闻王谋,谏曰:“承一帝,至乐也。今大王与吴西乡,弟令事成,两主分争,患乃始结。诸侯之地不足为汉郡什二,而为畔逆以忧太后,非长策也。”王弗听。遂发使约齐、菑川、胶东、济南、济北,皆许诺,而曰“城阳景王有义,攻诸吕,勿与,事定分之耳”。

  诸侯既新削罚,振恐,多怨晁错。及削吴会稽、豫章郡书至,则吴王先起兵,胶西正月丙午诛汉吏二千石以下,胶东、菑川、济南、楚、赵亦然,遂发兵西。齐王後悔,饮药自杀,畔约。济北王城坏未完,其郎中令劫守其王,不得发兵。胶西为渠率,胶东、菑川、济南共攻围临菑。赵王遂亦反,阴使匈奴与连兵。

  七国之发也,吴王悉其士卒,下令国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将。少子年十四,亦为士卒先。诸年上与寡人比,下与少子等者,皆发。”发二十馀万人。南使闽越、东越,东越亦发兵从。

  孝景帝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於广陵。西涉淮,因并楚兵。发使遗诸侯书曰:“吴王刘濞敬问胶西王、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赵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故长沙王子:幸教寡人!以汉有贼臣,无功天下,侵夺诸侯地,使吏劾系讯治,以僇辱之为故,不以诸侯人君礼遇刘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谨闻教。敝国虽狭,地方三千里;人虽少,精兵可具五十万。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馀年,其王君皆不辞分其卒以随寡人,又可得三十馀万。寡人虽不肖,原以身从诸王。越直长沙者,因王子定长沙以北,西走蜀、汉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与寡人西面;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或与寡人会雒阳;燕王、赵王固与胡王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抟胡众入萧关,走长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庙。原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馀年,怨入骨髓,欲一有所出之久矣,寡人未得诸王之意,未敢听。今诸王苟能存亡继绝,振弱伐暴,以安刘氏,社稷之所原也。敝国虽贫,寡人节衣食之用,积金钱,脩兵革,聚穀食,夜以继日,三十馀年矣。凡为此,原诸王勉用之。能斩捕大将者,赐金五千斤,封万户;列将,三千斤,封五千户;裨将,二千斤,封二千户;二千石,千斤,封千户;千石,五百斤,封五百户:皆为列侯。其以军若城邑降者,卒万人,邑万户,如得大将;人户五千,如得列将;人户三千,如得裨将;人户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佗封赐皆倍军法。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原诸王明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钱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吴,诸王日夜用之弗能尽。有当赐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遗之。敬以闻。”

  七国反书闻天子,天子乃遣太尉条侯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遣曲周侯郦寄击赵;将军栾布击齐;大将军窦婴屯荥阳,监齐赵兵。

  吴楚反书闻,兵未发,窦婴未行,言故吴相袁盎。盎时家居,诏召入见。上方与晁错调兵笇军食,上问袁盎曰:“君尝为吴相,知吴臣田禄伯为人乎?今吴楚反,於公何如?”对曰:“不足忧也,今破矣。”上曰:“吴王即山铸钱,煮海水为盐,诱天下豪桀,白头举事。若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袁盎对曰:“吴有铜盐利则有之,安得豪桀而诱之!诚令吴得豪桀,亦且辅王为义,不反矣。吴所诱皆无赖子弟,亡命铸钱奸人,故相率以反。”晁错曰:“袁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原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乃屏错。错趋避东厢,恨甚。上卒问盎,盎对曰:“吴楚相遗书,曰‘高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適过诸侯,削夺之地’。故以反为名,西共诛晁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斩晁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削地,则兵可无血刃而俱罢。”於是上嘿然良久,曰:“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盎曰:“臣愚计无出此,原上孰计之。”乃拜盎为太常,吴王弟子德侯为宗正。盎装治行。後十馀日,上使中尉召错,绐载行东市。错衣朝衣斩东市。则遣袁盎奉宗庙,宗正辅亲戚,使告吴如盎策。至吴,吴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亲故,先入见,谕吴王使拜受诏。吴王闻袁盎来,亦知其欲说己,笑而应曰:“我已为东帝,尚何谁拜?”不肯见盎而留之军中,欲劫使将。盎不肯,使人围守,且杀之,盎得夜出,步亡去,走梁军,遂归报。

  条侯将乘六乘传,会兵荥阳。至雒阳,见剧孟,喜曰:“七国反,吾乘传至此,不自意全。又以为诸侯已得剧孟,剧孟今无动。吾据荥阳,以东无足忧者。”至淮阳,问父绛侯故客邓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吴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久。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必尽锐攻之。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塞吴饟道。彼吴梁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彊制其罢极,破吴必矣。”条侯曰:“善。”从其策,遂坚壁昌邑南,轻兵绝吴饟道。

  吴王之初发也,吴臣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曰:“兵屯聚而西,无佗奇道,难以就功。臣原得五万人,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此亦一奇也。”吴王太子谏曰:“王以反为名,此兵难以藉人,藉人亦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别,多佗利害,未可知也,徒自损耳。”吴王即不许田禄伯。

  吴少将桓将军说王曰:“吴多步兵,步兵利险;汉多车骑,车骑利平地。原大王所过城邑不下,直弃去,疾西据雒阳武库,食敖仓粟,阻山河之险以令诸侯,虽毋入关,天下固已定矣。即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汉军车骑至,驰入梁楚之郊,事败矣。”吴王问诸老将,老将曰:“此少年推锋之计可耳,安知大虑乎!”於是王不用桓将军计。

  吴王专并将其兵,未度淮,诸宾客皆得为将、校尉、候、司马,独周丘不得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吴,酤酒无行,吴王濞薄之,弗任。周丘上谒,说王曰:“臣以无能,不得待罪行间。臣非敢求有所将,原得王一汉节,必有以报王。”王乃予之。周丘得节,夜驰入下邳。下邳时闻吴反,皆城守。至传舍,召令。令入户,使从者以罪斩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吴反兵且至,至,屠下邳不过食顷。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万人,使人报吴王,遂将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阳,兵十馀万,破城阳中尉军。闻吴王败走,自度无与共成功,即引兵归下邳。未至,疽发背死。

  二月中,吴王兵既破,败走,於是天子制诏将军曰:“盖闻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非者,天报之以殃。高皇帝亲表功德,建立诸侯,幽王、悼惠王绝无後,孝文皇帝哀怜加惠,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庙,为汉籓国,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吴王濞倍德反义,诱受天下亡命罪人,乱天下币,称病不朝二十馀年,有司数请濞罪,孝文皇帝宽之,欲其改行为善。今乃与楚王戊、赵王遂、胶西王卬、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约从反,为逆无道,起兵以危宗庙,贼杀大臣及汉使者,迫劫万民,夭杀无罪,烧残民家,掘其丘冢,甚为暴虐。今卬等又重逆无道,烧宗庙,卤御物,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将军其劝士大夫击反虏。击反虏者,深入多杀为功,斩首捕虏比三百石以上者皆杀之,无有所置。敢有议诏及不如诏者,皆要斩。”

  初,吴王之度淮,与楚王遂西败棘壁,乘胜前,锐甚。梁孝王恐,遣六将军击吴,又败梁两将,士卒皆还走梁。梁数使使报条侯求救,条侯不许。又使使恶条侯於上,上使人告条侯救梁,复守便宜不行。梁使韩安国及楚死事相弟张羽为将军,乃得颇败吴兵。吴兵欲西,梁城守坚,不敢西,即走条侯军,会下邑。欲战,条侯壁,不肯战。吴粮绝,卒饥,数挑战,遂夜饹条侯壁,惊东南。条侯使备西北,果从西北入。吴大败,士卒多饥死,乃畔散。於是吴王乃与其麾下壮士数千人夜亡去,度江走丹徒,保东越。东越兵可万馀人,乃使人收聚亡卒。汉使人以利啗东越,东越即绐吴王,吴王出劳军,即使人鏦杀吴王,盛其头,驰传以闻。吴王子子华、子驹亡走闽越。吴王之弃其军亡也,军遂溃,往往稍降太尉、梁军。楚王戊军败,自杀。

  三王之围齐临菑也,三月不能下。汉兵至,胶西、胶东、菑川王各引兵归。胶西王乃袒跣,席,饮水,谢太后。王太子德曰:“汉兵远,臣观之已罢,可袭,原收大王馀兵击之,击之不胜,乃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坏,不可发用。”弗听。汉将弓高侯穨当遗王书曰:“奉诏诛不义,降者赦其罪,复故;不降者灭之。王何处,须以从事。”王肉袒叩头汉军壁,谒曰:“臣卬奉法不谨,惊骇百姓,乃苦将军远道至于穷国,敢请菹醢之罪。”弓高侯执金鼓见之,曰:“王苦军事,原闻王发兵状。”王顿首膝行对曰:“今者,晁错天子用事臣,变更高皇帝法令,侵夺诸侯地。卬等以为不义,恐其败乱天下,七国发兵,且以诛错。今闻错已诛,卬等谨以罢兵归。”将军曰:“王苟以错不善,何不以闻?未有诏虎符,擅发兵击义国。以此观之,意非欲诛错也。”乃出诏书为王读之。读之讫,曰:“王其自图。”王曰:“如卬等死有馀罪。”遂自杀。太后、太子皆死。胶东、菑川、济南王皆死,国除,纳于汉。郦将军围赵十月而下之,赵王自杀。济北王以劫故,得不诛,徙王菑川。

  初,吴王首反,并将楚兵,连齐赵。正月起兵,三月皆破,独赵後下。复置元王少子平陆侯礼为楚王,续元王後。徙汝南王非王吴故地,为江都王。

  太史公曰:吴王之王,由父省也。能薄赋敛,使其众,以擅山海利。逆乱之萌,自其子兴。争技发难,卒亡其本;亲越谋宗,竟以夷陨。晁错为国远虑,祸反近身。袁盎权说,初宠後辱。故古者诸侯地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毋亲夷狄,以疏其属”,盖谓吴邪?“毋为权首,反受其咎”,岂盎、错邪?

  吴楚轻悍,王濞倍德。富因采山,衅成提局。憍矜贰志,连结七国。婴命始监,错诛未塞。天之悔祸,卒取奔北。

吳王濞列傳譯文

  吳王劉濞,是漢高祖哥哥劉仲的兒子。高祖平定天下七年後,封劉仲為代王。後來,匈奴圍攻代,劉仲不能堅守,丟棄封國逃跑,抄小路跑到洛陽,向天子自首。天子因為是骨肉兄弟的緣故,不忍依法制裁,只是廢黜王號貶他做郃陽侯。高祖十一年(前196)秋,準南王英布反叛,向東兼併了荊地,挾持那個地方侯國的軍隊,西渡淮水,攻擊楚國,高祖親自率軍誅討他。劉仲的兒子劉濞這年二十歲,強壯有力,以騎將的身分跟隨高祖打敗英布的軍隊在蘄縣西邊的會甀,而英布逃走。荊王劉賈被英布殺死,沒有後嗣。皇帝擔心吳地、會稽地的人浮躁強悍,沒有勇壯的王來鎮懾他們,自己的兒子們年齡小,就封立劉濞在沛地做吳王,統轄三郡五十三個縣。已經拜官受印,高祖讓劉濞前來,要為劉濞相面,看後說:“你的容貌有反叛之相。”同時內心後悔起來,但已經任命完了,就輕拍他的後背,告誡他說:“漢興立以後五十年間東南方向將有叛亂髮生,難道是你嗎?然而天下同姓是一家人,你千萬不要造反!”劉濞叩著頭說:“不敢。”

  到孝惠帝、高後時,天下剛剛安定,一些郡國的諸侯們各自努力安撫自己的百姓。吳國擁有豫章郡的銅礦山,劉濞就招募天下亡命之徒私下鑄錢,煮海水製鹽,因此國家不徵賦稅,而國家費用富足。

  孝文帝時,吳王太子入京朝見,得以陪伴皇太子飲酒下棋。吳太子的老師都是楚地人,浮躁強悍,又平素驕縱,與皇太子下棋時,為下棋發生爭執,態度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盤擲擊吳太子,打死了他,事後把他的遺體送回吳國埋葬。到了吳國,吳王怨怒地說:“天下同姓一家,死在長安就應該葬在長安,何必送來吳國下葬呢!”又送遺體到長安下葬。吳王自此逐漸違忤藩臣所應遵守的禮節,稱病不肯入朝。京城的人知道他因兒子死的緣故才稱病不肯入朝的,經查問確實沒有病,此後吳王的使臣一來,就拘禁詰問而治罪。吳王害怕了,更積極地策劃謀反行動。後來吳王派人進京行秋請的禮節,皇帝又詰問這個使者,使者對皇帝說:“吳王確實沒有病,朝廷拘禁懲治好幾個使者,因此就稱病不來。而且有這樣的話‘看得清深水中的魚是不吉祥的’。現今吳王開始假稱生病,等到被朝廷察覺,遭嚴厲地詰問,就越想隱瞞自己的行為,害怕皇帝殺他,稱病的計謀出於無可奈何。希望皇帝捐棄前嫌給吳王重新開始的機會。”於是天子就赦免吳國的使者讓他們回去,並賜給吳王幾、杖,認為他老了,可以不入京朝見。吳王得以解除他的罪過,謀反的事情也就放鬆了。然而他所在的封國因為有銅鹽的收益,百姓沒有賦稅。士兵服役發給代役金,而且給價公平。每年在一定時候去慰問有才能的人,給平民賞賜。其他郡國法吏要追捕的逃犯,吳王就收容他們而不交出。這樣做了四十多年,吳王就能支使利用他的百姓了。

  晁錯做太子家令,得到太子的寵幸,多次慫恿太子說吳王有罪應削減他的封地。也多次上書勸說文帝,文帝寬厚,不忍處罰他,因此吳王更加驕橫。等到景帝即位,晁錯做御史大夫,又勸皇帝說:“從前高祖剛剛平定天下時,兄弟少,兒子弱小,就大大賜封同姓的人,所以他的庶子悼惠王封為齊王統轄七十多個縣,異母弟劉交做楚元王統轄四十多個縣,哥哥的兒子劉濞做吳王統轄五十多個縣:分封這三個人,就分去天下的一半。現今吳王因以前有兒子被打死的嫌隙,假稱生病不肯入京朝見,依照古法應殺,文帝不忍心,就賞他幾、杖。對他的恩德非常優厚,本當改過自新。卻更加驕橫過度,*近銅礦鑄造錢幣,煮海水製鹽,引誘天下亡命之徒,謀劃叛亂。現在削減他也是造反,不削減他也是造反。削減他,反得快,災禍小;不削減他,反得晚,災禍大。”景帝三年(前154)冬天,楚王來朝見,晁錯借這個機會說楚王劉戊去年為薄太后服喪時,在服喪住的房子裡偷偷yín亂,請求誅殺他。景帝下詔赦免了他的死罪,只是削減東海郡作為懲罰。隨之削減了吳的豫章郡、會稽郡。還有兩年前趙王有罪,削減了他的河間郡。膠西王劉卬因為售賣爵位時舞弊,削減了他的六個縣。

  漢朝的大臣正在討論削減吳王的土地。吳王劉濞擔心削地沒有止境,想借機把個人圖謀公開,要起兵發難。又想到諸侯中沒有能共同謀劃的人,知道膠西王勇壯,好逞勢鬥勝,幾個齊地的諸侯王都畏懼他,於是派中大夫應高去誘惑膠西王。不帶書信,只是口頭通報說:“吳王不才,有著很快降臨的憂慮,不敢把自己當作外人,使您明白他的好意。”膠西王說:“有何指教?”應高說:“現在皇帝任用*臣,被*邪之臣矇蔽,喜歡眼前的利益,聽信讒言,擅自改變法令,侵奪諸侯的封地,對封國徵求越來越多,誅殺懲罰善良的人,這些情形日益嚴重。俗話說:‘吃完米糠就會吃到米’。吳王和膠西王是有名的諸侯,一旦被注意盯上,恐怕不能安寧自由了。吳王身患內疾,不能朝見皇帝二十多年了,曾經擔心被猜疑,又沒有辦法解釋,現在縮斂肩膀小步走路,猶且害怕不被諒解。我聽說大王因為賣爵的事而被罰罪,我聽說諸侯被削減封地,所犯罪過不該這樣處罰,這種懲罰恐怕不只削地就能罷休的。”膠西王說:“是的,有這樣的事。你說怎麼辦呢?”應高說:“憎惡相同的互相幫助,愛好相同的互相留連,情感相同的互相成全,願望相同的共同追求,利益相同的死在一起。現在吳王自認為和大王有相同的憂慮,願藉著時機順應事理,犧牲個人身軀為天下除害,想一想可以嗎?”膠西王吃驚地說:“我哪裡敢這樣做呢?現在皇帝雖然威逼急迫,我本來就有死罪啊,怎能不擁戴他呢?”應高說:“御史大夫晁錯,迷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塞忠貞賢良的人,朝廷之臣都有憎恨怨恨之心,諸侯都有背叛之意,人臣之事他已做到極點了。現在彗星出現,蝗災不斷髮生,這是萬世難逢的唯一機會,而且憂愁勞苦的時候就是聖人所以產生的時代。所以吳王想對內以討伐晁錯為藉口,在外追隨大王車後,馳騁天下,使面對著的地方投降,使手指著的地方攻克,天下沒有敢不順從的。大王您假使能夠答應我一句話,那麼吳王就率領楚王攻下函谷關,守住滎陽敖倉的糧食,抗拒漢兵。修築軍隊駐紮的房舍,等待大王的到來。大王真的能夠幸臨,那麼天下就可以併吞,兩個君主分治天下,不也是可以的嗎?”膠西王說:“好。”應高回去報告吳王,吳王猶且擔心膠西王不參與起兵發難,就親自做使者,到膠西出使,當面和膠西王訂立盟約。

  膠西群臣中有的人知道了膠西王的反叛之謀,規勸說:“侍奉一個皇帝,是最快樂的事。現在大王和吳王向西進兵,假使事情成功了,兩主定會有分歧爭端,災難就從這開始纏身。諸侯的土地不足朝廷各郡的十分之二,而背叛朝廷也會使太后擔憂,這不是長遠之計啊。”膠西王不聽。於是派使者聯合齊王、菑川王、膠東王、濟南王、濟北王,都答允了,而且說:“城陽景王為了正義,攻打那些姓呂的,不要讓他參與起兵,事成之後分些土地給他就行了。”

  諸侯近來受到削減土地的懲罰,都震驚恐懼,大多怨恨晁錯。等到削減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文書發到吳國,吳王首先起兵作亂,膠西王在正月丙午(23)這天殺死了朝廷派來的二千石以下的官員,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楚王、趙王也都如此,於是向西進兵。齊王后來後悔,服毒自殺,違背盟約。濟北王的城牆損壞沒有竣工,他的郎中令劫持控制著他,使他不能發兵。膠西王為首領,和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一起率兵圍攻臨菑。趙王劉遂也反叛了,暗中派使者到匈奴商議聯合作戰的事。

  七國發難的時候,吳王全部徵召他計程車兵,下令全國說:“我年紀六十二歲,親自統率軍隊。小兒子年齡十四歲,也身先士卒。所以凡是年長和我相同的,年輕和我的小兒子相同的人,都要出征。”徵發了二十多萬人。派人到南邊的閩越、東越去,東越也發兵跟隨吳王。景帝三年(前154)正月甲子(22),先從廣陵起兵出發。向西渡過淮河,於是和楚軍會合。派使者送給諸侯的信上說:“吳王劉濞恭敬地問候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已故的長沙王的兒子:希望得到你們的指教!因為漢朝有*臣,無功天下,卻侵奪諸侯的土地,派法吏彈劾囚繫審訊懲治諸侯,專以侮辱諸侯為能事,不用諸侯王的禮儀對待劉氏骨肉同胞,拋開先帝的功臣,進用壞人,惑亂天下,想要危害國家。皇帝體弱多病神志失常,不能明察政情。我想要起兵誅討他們,我恭敬聽從各位指教。我國雖然狹小,土地也是方圓三千里;人口雖然少,精銳計程車兵也能準備五十萬人。本人一向侍奉南越三十多年,他們的君主都不拒絕徵召分派士兵跟隨我進兵,又可以得到三十多萬人。本人雖不才,願親自追隨各位王侯。越正和長沙接壤,他們可追隨長沙王的兒子平定長沙以北,然後迅速向西進攻蜀漢。派人告訴東越王、楚王、淮南王三個侯王,和我一起向西進攻;齊地諸王和趙王平定河間、河內後,有的進入臨津關,有的和我在洛陽會和;燕王、趙王本來與匈奴王有盟約,燕王在北方平定代郡、雲中郡,然後統領匈奴軍隊進入蕭關,直取長安,糾正天子的錯誤,來安定高祖廟。希望諸王勉力去做。楚元王的兒子、淮南的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各自心有所專注已經十多年了,怨恨深入骨髓,想要有所行動已很久了,只是我不得知諸王的心意,不敢聽命。現在諸位王侯如能儲存延續將要滅絕的國家,扶弱鋤強,來安定劉氏,這是宗廟社稷所希望的。我國雖然貧窮,我節省衣食的費用,積蓄金錢,修治兵器甲冑,積聚糧食,夜以繼日的努力,有三十多年了。都是為的今天,希望諸王努力利用這些條件。能逮捕殺死大將軍的,賞賜黃金五千斤,封邑萬戶;逮捕殺死將軍的,賞賜黃金三千斤,封邑五千戶;逮捕殺死副將的,賞賜黃金二千斤,封邑二千戶;逮捕殺死俸祿二千石的官員,賞賜黃金一千斤,食邑一千戶;逮捕俸祿一千石的官員,賞賜黃金五百斤,封邑五百戶;以上有功的人都可被封為列侯。那些帶著軍隊或者城邑來投降的,士兵有萬人,城中戶口萬戶,如同得到大將軍;士兵城中戶數五千的,如同得到將軍;士兵城中戶數三千的,如同得到副將;士兵城中戶數一千的,如同得到二千石的官員;那些投降的小官吏也依職位差別受到封爵賞金。其他的封賞都一倍於漢朝規定。那些原有封爵城邑的人,只會增加不會保持原狀。希望諸王明確地向士大夫們宣佈,我不敢欺騙他們。我的金錢天下到處都有,不一定到吳國來取,諸王日夜使用也不能用光。有應賞賜的人告訴我,我將前往送給他。恭敬地奉告諸王。”

  七國反叛的書信報知天子後,天子派太尉條侯周亞夫率領三十六個將軍,去攻打吳、楚;派曲周侯酈寄攻打趙;將軍欒布攻打齊;大將軍竇嬰駐紮在滎陽,監視齊、趙的軍隊。

  吳楚等反叛的書信被人們聞知時,漢朝的軍隊還未出動,竇嬰也未出發,向皇帝稱讚過去吳王的丞相袁盎。袁盎當時正閒居在家,皇帝下詔召他進見。皇帝正和晁錯一起籌算軍隊和軍糧的事情,皇帝問袁盎說:“你曾作過吳王的丞相,知道吳國臣子田祿伯的為人嗎?現在吳楚反叛,你的看法如何?”袁盎回答說:“不值得憂慮,馬上就能打敗他們。”皇帝說:“吳王*近銅礦鑄造錢幣,煮海水製鹽,引誘天下豪傑,在頭髮白了的時候舉兵作亂,如果沒有周全的計謀,哪裡會發動反叛呢?為什麼說他不能有所作為呢?”袁盎回答說:“吳國有銅礦煮鹽之利那是確實的,哪裡能得到豪傑並且誘惑他們呢!假如吳王真能得到豪傑,也應該輔佐吳王做合乎道理的事,就不會反叛了。吳王所誘惑的都是無賴子弟,逃亡鑄錢的*邪之徒,所以才互相勾引而反叛。”晁錯說:“袁盎分析得對。”皇帝問:“怎樣才能拿出好的對策呢?”袁盎說:“希望屏退左右的人。”皇帝讓身邊的人退下去,只有晁錯還在。袁盎說:“ 我所說的,為人臣的也不能知道。”於是又屏退晁錯。晁錯急忙到東廂迴避,對此十分惱恨。皇帝最後又問袁盎,袁盎回答說:“吳、楚相互往來的書信說‘高祖封立劉氏子弟為王並有各自的分封土地,現在賊臣晁錯擅自貶謫責罰諸侯,削奪諸侯的土地’。他們用造反的名義,共同向西進攻聯合誅討晁錯,恢復了原來封地就會罷兵。現在的計策只有斬殺晁錯,派使者赦免吳、楚七國的罪過,恢復原來被削減的封地,那麼就能夠不必血染兵器而戰事全部結束。”於是皇帝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說:“只是真實的情況怎樣呢,我不會因為愛一個人而拒絕天下的。”袁盎說:“我愚蠢的計策沒有能超出這個的了,希望皇帝認真地考慮考慮。”於是任命袁盎做了太常,吳王弟弟的兒子德侯做了宗正。袁盎秘密準備行裝。十多天後,皇帝派中尉召晁錯,騙晁錯乘車巡行東市,晁錯穿著上朝的衣服在東市被殺。然後就派袁盎以侍奉宗廟的太常身份,德侯以輔助親戚的宗正身份,按照袁盎的計策出使告知吳王。到了吳國,吳楚的軍隊已進攻梁國營壘了。宗正因有親戚的關係,先進見吳王,諭告吳王跪拜接受詔令。吳王聽說袁盎來了,也知道他要說服自己,笑著回答說:“我已經成為東帝,還跪拜誰呢?”不肯見袁盎而把他扣留在軍中,想脅迫袁盎做將軍。袁盎不肯,就派人包圍守衛著他,將要殺他,袁盎得以趁夜色逃出,徒步離開,跑到梁王的軍營,而後歸朝報告。

  條侯乘坐六匹馬拉的傳車,會師滎陽。到洛陽,看見劇孟,高興地說:“七國反叛,吾乘傳車到達這裡,自己沒有想到會安全抵達。還以為諸侯們已經得到了劇孟,劇孟現在沒有起兵的舉動。我又佔據滎陽,滎陽以東沒有值得憂慮的了。”到達淮陽,詢問父親絳侯從前的門客鄧都尉說:“怎樣才能拿出好的計策呢?”門客說:“吳兵銳氣正盛,和他交戰很難取勝。楚兵浮躁,銳氣不能保持長久。現在為將軍提出一個計策,不如率軍在東北的昌邑築壘堅守,把梁國放棄給吳軍,吳軍一定會用全部精銳軍隊攻打梁。將軍深挖溝高築壘堅守,派輕裝的軍隊斷絕淮河泗水交匯處,阻塞吳軍的糧道。吳梁之間因相持疲弊而且糧草耗盡,然後用保持強盛銳氣的軍隊制服那些疲弊已極的軍隊,打敗吳國是必然的。”條侯說:“好。”按照他的計策,堅守在昌邑南邊,接著派輕裝的軍隊斷絕吳軍糧道。

  吳王剛發兵的時候,吳臣田祿伯做大將軍。田祿伯說:“軍隊集結在一起西進,沒有其他道路出奇兵,難於成功。我願率領五萬人,另外沿著長江、淮水而上,收聚淮南、長沙的軍隊,攻入武關,和大王會師,這也是一著奇計啊。”吳王太子規勸說:“父王是以造反為旗號的,這樣的軍隊是難以委託他人的,委託他人如果他也造反,該怎麼辦呢?而且擁有軍隊單獨行動,許多其他的利害,不可能預先知道,徒然損害自己罷了。”吳王也就沒有應允田祿伯的建議。

  吳國一位年輕的桓將軍對吳王說:“吳國大多是步兵,步兵適宜在險要地形作戰;漢軍多戰車騎兵,戰車騎兵適宜在平地作戰。希望大王對途經的城邑不必攻下,徑直放棄離開,迅速西進佔領洛陽兵器庫,吃敖倉糧食,依*山河的險要來命令諸侯,即使不能入關,天下大局實際已經決定了。假如大王行進遲緩,滯留攻城,漢軍的戰車騎兵一到,衝入梁國楚國的郊野,事情也就失敗了。”吳王徵詢年老將軍們的意見,他們說:“這作為青年人推進爭先的計策還可以,他哪裡能知道深遠的計謀呢?”於是吳王沒有采納桓將軍的計策。

  吳王專斷地集中兵力親自率領,還沒渡過淮河,眾多的賓客都被授於將軍、校尉、侯、司馬等職務,只有周丘沒被任用。周丘是下邳人,逃亡到吳國,喜歡喝酒行為不好,吳王劉濞鄙薄他,所以才沒任用。周丘拜見吳王,對吳王說:“我因無能,不能在軍隊中任職。我不敢要求率領軍隊,希望得到大王一個漢朝的符節,一定能夠報答大王。”吳王就給了他符節。周丘得到符節,連夜驅馳進入下邳。下邳當時聽說吳王反叛,都去守城。周丘到了客舍,召來下邳縣令。縣令走進門來,就讓隨從人員借用罪名斬殺了他。就又召集他弟兄們交好的富豪官吏告訴說:“吳王造反的軍隊將到,到後,殺下邳城裡的人不過是吃頓飯的時間。現在先投降,家室一定能保全,有才能的人還可以封侯。”這些人出去後互相轉告,下邳人全投降了。周丘一夜工夫得到三萬人,派人報告吳王,就率領他的軍隊向北攻佔城邑。等到城陽,軍隊已發展到十多萬人,攻破城陽中尉的軍隊。後來聽說吳王戰敗逃走,自己估計無法和吳王共同成就事業,就率領軍隊返回下邳。還沒到達,就後背毒瘡發作而死。

  二月中旬,吳王軍隊已被擊垮,戰敗而逃,於是皇帝頒佈命令給將軍們:“聽說行善的人,上天會用福事報答他;作惡的人,上天會用災禍報償他。高祖皇帝親自表揚功德,封立諸侯,幽王、悼惠王的封爵斷絕了,孝文皇帝哀憐他們格外給予恩惠,封立幽王的兒子遂、悼惠王的兒子卬為王,讓他們奉祀他們先王的宗廟,成為漢朝的藩國,恩德與天地相匹配,光明與日月同光。吳王劉濞違背恩德違反道義,引誘天下逃亡的罪人,擾亂天下的錢幣,稱病不入京朝見二十多年,主管大臣多次呈請懲治劉濞的罪行,孝文皇帝寬恕他,希望他能改過從善。現在竟然與楚王劉戊、趙王劉遂、膠西王劉卬、濟南王劉闢光、菑川王劉賢、膠東王劉雄渠盟約反叛,做出叛逆無道的事,發兵危害宗廟,殘殺大臣和漢朝的使者,脅迫千萬百姓,亂殺無辜,燒燬民舍,挖掘墳墓,極為暴虐。現在膠西王劉卬等更加大逆無道,燒燬宗廟,掠奪宗廟中皇室的器物,我甚為痛恨他們。我穿著白色衣服避開正殿,將軍們要勉勵士大夫們攻擊叛敵。攻擊叛敵時,深入敵軍多殺敵人才是有功,捕捉到的官員要在俸祿是比三百石以上者都殺死,不要釋放。膽敢有議論詔書和不按詔書去做的,都處腰斬之刑。”

  當初,吳王渡過淮河,與楚王向西進軍,在棘壁打敗漢軍,乘勝向前,銳氣極盛。梁孝王害怕了,派六個將軍攻打吳王,梁王的兩個將軍又被打敗,士卒都逃回梁。梁王多次派使者向條侯報告情況並求援,條侯不答允。又派使者在皇帝面前說條侯壞話,皇帝派人讓條侯救援梁國,條侯還是堅持對自己有利的計策不肯出兵。梁王派韓安國和為國事而被殺的楚國丞相的弟弟張羽做將軍,才能夠稍微打敗吳國的軍隊。吳國的軍隊想要西進,梁國據城堅守,吳軍不敢到西邊去,就跑到條侯駐軍的地方,在下邑與條侯的軍隊相遇。吳軍想與條侯作戰,條侯堅守營壘,不肯交戰。吳糧斷絕,士兵飢餓,多次向條侯挑戰沒有結果,就夜裡奔襲條侯的營壘,驚擾東南方向。條侯派人防備西北方向,敵人果然從西北方向侵入。吳軍大敗,士兵大多餓死,有的叛逃潰散。於是吳王和他的部下壯士幾千人連夜逃走,渡過長江逃到丹陽,得到東越的保護。東越有軍隊大約一萬多人,又派人收容集中吳國的逃兵。漢朝派人用厚利誘惑東越,東越即刻騙吳王,讓吳王出去慰勞軍隊,就派人用矛戟刺殺吳王,裝起他的頭,派一部快車迅速報知漢朝皇帝。吳王的兒子子華、子駒逃跑到了閩越。吳王丟下他的軍隊逃跑時,他的軍隊就潰散了,大多陸續投降了太尉、梁王的軍隊。楚王劉戊兵敗,自殺而亡。

  齊的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圍攻齊國的臨菑,三個月不能攻下。漢朝軍隊到來,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各自率領軍隊回去。膠西王於是赤膊光腳,坐在草蓆上,喝著水,向他的母親王太后謝罪。王太子劉德說:“漢軍遠道而來,我看他們已經很疲弊了,可以襲擊他們,希望收集大王的剩餘軍隊進攻漢軍,進攻不能取勝,就逃入大海,也不算晚啊。”膠西王說:“我計程車兵已經潰散,再不能發動使用他們了。沒有聽從太子的話。當朝的將軍弓高侯頹當送給膠西王的信寫道:“奉詔書前來誅討不義的人,投降的赦免罪過,恢復原來的爵位封土;不投降的誅滅他們。大王何去何從,我等待答覆以採取相應行動。”膠西王到漢軍營壘前赤膊叩頭請求說:“我劉卬違犯王法,驚駭百姓,才使將軍辛苦地遠道而來到這個窮國,請求懲處我碎屍萬段的罪。”弓高侯手持金鼓來見他,說:“大王被戰事所苦,我希望知道大王發兵的經過。”膠西王叩頭膝行回答說:“現在,晁錯是皇帝當政的大臣,他改變高祖皇帝的法令,侵奪諸侯的土地。我們認為這是不道義的,擔心他會敗亂天下,所以七國發兵,將要誅殺晁錯。現在聽說晁錯已被誅殺,我們就收兵而歸。”將軍說:“大王如果認為晁錯不好,為什麼不報告天子?沒有得到皇帝的詔書虎符,擅自發兵攻打遵守王法的正義侯國。由此看來,你們的本意並非要殺晁錯啊。”就拿出詔書給他宣讀。讀完後,說:“大王自己考慮應怎麼辦吧!”膠西王說:“像我這樣的人死有餘辜。”就自殺了。太后、太子也都跟著死去。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也先後死去,封國被廢除,收歸漢朝。酈將軍圍攻趙都城十個月才攻克,趙王自殺。濟北王因被劫持的緣故,才得以未被誅殺,被徙封為菑川王。

  當初,吳王劉濞帶頭反叛,把楚軍和吳軍合在一起率領,聯合齊、趙的軍隊。正月起兵作亂,三月全線潰散,只有趙國最後被攻克。景帝又封立楚元王的小兒子平陸侯劉禮為楚王,作為楚元王的繼承人。徙封汝南王劉非統轄吳國原有封地,做江都王。

  太史公說:“吳王劉濞所以被封吳王,由於父親被貶謫的緣故。吳王能夠免除賦稅,支使民眾,是因他擁有銅礦海鹽的便利。叛逆作亂的念頭是因兒子的被打死萌生的。因下棋爭執而發難,最後國滅身亡;親近外族的越人而謀害同宗,最後自己死亡。晁錯為國家深謀遠慮,災禍反而降臨自己的身上。袁盎善於權變遊說,最初受到寵信,最後遭受屈辱。所以古時候諸侯土地不超過百里,山海也不分封給諸侯。”不親近夷狄,以致疏遠宗親”,大概是對吳王說的吧?“不要做出謀劃策的人,反而會受到懲罰”,豈不是說的袁盎、晁錯嗎?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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