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內儲說上七術

內儲說上七術原文

  主之所用也七术,所察也六微。七术:一曰众端参观,二曰必罚明威,三曰信赏尽能,四曰一听责下,五曰疑诏诡使,六曰挟知而问,七曰倒言反事。此七者,主之所用也。

  △经一参观

  观听不参则诚不闻,听有门户则臣壅塞。其说在侏儒之梦见灶,哀公之称“莫众而迷”。故齐人见河伯,与惠子之言“亡其半”也。其患在竖牛之饿叔孙,而江乙之说荆俗也。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敌。是以明主推积铁之类而察一市之患。

  △经二必罚

  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是以刑罚不必则禁令不行。其说在董子之行石邑,与子产之教游吉也。故仲尼说陨霜,而殷法刑弃灰;将行去乐池,而公孙鞅重轻罪。是以丽水之金不守,而积泽之火不救。成欢以太仁弱齐国,卜皮以慈惠亡魏王。管仲知之,故断死人;嗣公知之,故买胥靡。

  △经三赏誉

  赏誉薄而谩者下不用也,赏誉厚而信者下轻死。其说在文子称“若兽鹿“。故越王焚宫室,而吴起倚车辕,李悝断讼以射,宋崇门以毁死。勾践知之,故式怒蛙;昭侯知之,故藏弊裤。厚赏之使人为贲、诸也,妇人之拾蚕,渔者之握鳣,是以效之。

  △经四一听

  一听则愚智不纷,责下则人臣不参。其说在“索郑“与“吹竽“。其患在申子之以赵绍、韩沓为尝试。故公子汜议割河东,而应侯谋弛上党。

  △经五诡使

  数见久待而不任,奸则鹿散。使人问他则并鬻私。是以庞敬还公大夫,而戴让诏视辒车;周主亡玉簪,商太宰论牛矢。

  △经六挟智

  挟智而问,则不智者至;深智一物,众隐皆变。其说在昭侯之握一爪也。故必审南门而三乡得。周主索曲杖而群臣惧,卜皮使庶子,西门豹详遗辖。

  △经七

  倒言反事以尝所疑,则奸情得。故阳山谩樛竖,淖齿为秦使,齐人欲为乱,子之以白马,子产离讼者,嗣公过关市。

  △说一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专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践矣。”公曰:“何梦?“对曰:“梦见灶,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见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灶?“对曰:“夫日兼烛天下,一物不能当也;人君兼烛一国,一人不能拥也。故将见人主者梦见日。夫灶,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今或者一人有炀君者乎?则臣虽梦见灶,不亦可乎!“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鄙谚曰:'莫众而迷。'今寡人举事与群臣虑之,而国愈乱,其故何也?“孔子对曰:“明主之问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如是者,明主在上,群臣直议于下。今群臣无不一辞同轨乎季孙者,举鲁国尽化为一,君虽问境内之人,犹不免于乱也。”

  一曰:晏婴子聘鲁,哀公问曰:“语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与一国虑之,鲁不免于乱,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谓'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为众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鲁国之群臣以千百数,一言于季氏之私,人数非不众,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齐人有谓齐王曰:“河伯,大神也。王何不试与之遇乎?臣请使王遇之。”乃为坛场大水之上,而与王立之焉。有间,大鱼动,因曰:“此河伯。”

  张仪欲以秦、韩与魏之势伐齐、荆,而惠施欲以齐、荆偃兵。二人争之。群臣左右皆为张子言,而以攻齐、荆为利,而莫为惠子言。王果听张子,而以惠子言为不可。攻齐、荆事已定,惠子入见。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齐、荆之事果利矣,一国尽以为然。”惠子因说:“不可不察也。夫齐、荆之事也诚利,一国尽以为利,是何智者之众也?攻齐、荆之事诚不可利,一国尽以为利,何愚者之众也?凡谋者,疑也。疑也者,诚疑以为可者半,以为不可者半。今一国尽以为可,是王亡半也。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一也。”

  叔孙相鲁,贵而主断。其所爱者曰竖牛,亦擅用叔孙之令。叔孙有子曰壬,竖牛妒而欲杀之,因与壬游于鲁君所。鲁君赐之玉环,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佩之。”壬因佩之。竖牛因谓叔孙:“何不见壬于君乎?“叔孙曰:“孺子何足见也。”竖牛曰:“壬固已数见于君矣。君赐之玉环,壬已佩之矣。”叔孙召壬见之,而果佩之,叔孙怒而杀壬。壬兄曰丙,竖牛又妒而欲杀之。叔孙为丙铸钟,钟成,丙不敢击,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不为请,又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击之。”丙因击之。叔孙闻之曰:“丙不请而擅击钟。”怒而逐之。丙出走齐,居一年,竖牛为谢叔孙,叔孙使竖牛召之,又不召而报之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来。”叔孙大怒,使人杀之。二子已死,叔孙有病,竖牛因独养之而去左右,不内人,曰:“叔孙不欲闻人声。”因不食而饿杀。叔孙已死,竖牛因不发丧也,徙其府库重宝空之而奔齐。夫听所信之言而子父为人僇,此不参之患也。

  江乙为魏王使荆,谓荆王曰:“臣入王之境内,闻王之国俗曰:'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诚有之乎?“王曰:“有之。”“然则若白公之乱,得庶无危乎?诚得如此,臣免死罪矣。”

  卫嗣君重如耳,爱世姬,而恐其皆因其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以是相参也。”嗣君知欲无壅,而未得其术也。夫不使贱议贵,下必坐上,而必待势重之均也,而后敢相议,则是益树壅塞之臣也。嗣君之壅乃始。

  夫矢来有乡,则积铁以备一乡;矢来无乡,则为铁室以尽备之。备之则体不伤。故彼以尽备之不伤,此以尽敌之无奸也。

  庞恭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庞恭曰:“夫市之无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之去魏也远于市,议臣者过于三人,愿王察之。”庞恭从邯郸反,竟不得见。

  △说二

  董阏于为赵上地守,行石邑山中,见深涧,峭如墙,深百仞,因问其旁乡左右曰:“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曰:“婴兒、盲聋、狂悖之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牛马犬彘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董阏于喟然太息曰:“吾能治矣。使吾治之无赦,犹入涧之必死也,则人莫之敢犯也,何为不治?“

  子产相郑,病将死,谓游吉曰:“我死后,子必用郑,必以严莅人。夫火形严,故人献灼;水形懦,人多溺。子必严子之形,无令溺子之懦。”子产死。游吉不肯严形,郑少年相率为盗,处于萑泽,将遂以为郑祸。游吉率车骑与战,一日一夜仅能克之。游吉喟然叹曰:“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于此矣。”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春秋》之记曰:'冬十二月陨霜不杀菽。'何为记此?“仲尼对曰:“此言可以杀而不杀也。夫宜杀而不杀,桃李冬实。天失道,草木犹犯干之,而况于人君乎?“

  殷之法,刑弃灰于街者。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弃灰于街必掩人,掩人,人必怒,怒则斗,斗必三族相残也。此残三族之道也,虽刑之可也。且夫重罚者,人之所恶也;而无弃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无离所恶,此治之道也。”

  一曰:殷之法,刑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子贡曰:“弃灰之罪轻,断手之罚重,古人何太毅也?“曰:“无弃灰,所易也;断手,所恶也。行所易,不关所恶,古人以为易,故行之。”

  中山之相乐池,以车百乘使赵,选其客之有智能者以为将行,中道而乱。乐池曰:“吾以公为有智,而使公为将行,今中道而乱,何也?“客因辞而去,曰:“公不知治。有威足以服之人,而利足以劝之,故能治之。今臣,君之少客也。夫从少正长,从贱治贵,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乱也。尝试使臣,彼之善者我能以为卿相,彼不善者我得以斩其首,何故而不治!“

  公孙鞅之法也重轻罪。重罪者,人之所难犯也;而小过者,人之所易去也。使人去其所易,无离其所难,此治之道。夫小过不生,大罪不至,是人无罪而乱不生也。

  一曰:公孙鞅曰:“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是谓以刑去刑也。”

  荆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人多窃采金。采金之禁:得而辄辜磔于市。甚众,壅离其水也,而人窃金不止。大罪莫重辜磔于市,犹不止者,不必得也。故今有于此,曰:“予汝天下而杀汝身。”庸人不为也。夫有天下,大利也,犹不为者,知必死。故不必得也,则虽辜磔,窃金不止;知必死,则有天下不为也。

  鲁人烧积泽。天北风,火南倚,恐烧国。哀公惧,自将众趣救火。左右无人,尽逐兽而火不救,乃召问仲尼。仲尼曰:“夫逐兽者乐而无罚,救火者苦而无赏,此火之所以无救也。”哀公曰:“善。”仲尼曰:“事急不及以赏。救火者尽赏之,则国不足以赏于人。请徒行罚。”哀公曰:“善。”于是仲尼乃下令曰:“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兽者比入禁之罪。”令下未遍而火已救矣。

  成驩谓齐王曰:“王太仁,太不忍人。”王曰:“太仁,太不忍人,非善名邪?“对曰:“此人臣之善也,非人主之所行也。夫人臣必仁而后可与谋,不忍人而后可近也;不仁则不可与谋,忍人则不可近也。”王曰:“然则寡人安所太仁,安不忍人?“对曰:“王太仁于薛公,而太不忍于诸田。太仁薛公,则大臣无重;太不忍诸田,则父兄犯法。大臣无重,则兵弱于外;父兄犯法,则政乱于内。兵弱于外,政乱于内,此亡国之本也。”

  魏惠王谓卜皮曰:“子闻寡人之声闻亦何如焉?“对曰:“臣闻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则功且安至?“对曰:“王之功至于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对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与也。不忍则不诛有过,好予则不待有功而赏。有过不罪,无功受赏,虽亡,不亦可乎?“

  齐国好厚葬,布帛尽于衣衾,材木尽于棺椁。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尽则无以为蔽,材木尽则无以为守备,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对曰:“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于是乃下令曰:“棺椁过度者戮其尸,罪夫当丧者。”夫戮死无名,罪当丧者无利,人何故为之也?

  卫嗣君之时,有胥靡逃之魏,因为襄王之后治病。卫嗣君闻之,使人请以五十金买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群臣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胥靡,可乎?“王曰:“非子之所知也。夫治无小而乱无大。法不立而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而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魏王闻之,曰:“主欲治而不听之,不祥。”因载而往,徒献之。

  △说三

  齐王问于文子曰:“治国何如?“对曰:“夫赏罚之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犹兽鹿也,唯荐草而就。”

  越王问于大夫文种曰:“吾欲伐吴,可乎?“对曰:“可矣。吾赏厚而信,罚严而必。君欲知之,何不试焚宫室?“于是遂焚宫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人之救火者死,比死敌之赏;救火而不死者,比胜敌之赏;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人之涂其体,被濡衣而走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此知必胜之势也。

  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临境,吴起欲攻之。不去,则甚害田者;去之,则不足以征甲兵。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赐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遂赐之如令。俄又置一石赤菽东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赐之如初。”人争徙之。乃下令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宅。”人争趋之,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李悝为魏文侯上地之守,而欲人之善射也,乃下令曰:“人之有狐疑之讼者,令之射的,中之者胜,不中者负。”令下而人皆疾习射,日夜不休。及与秦人战,大败之,以人之善战射也。

  宋崇门之巷人,服丧而毁,甚瘠,上以为慈爱于亲,举以为官师。明年,人之所以毁死者岁十余人。子之服亲丧者,为爱之也,而尚可以赏劝也,况君上之于民乎?

  越王虑伐吴,欲人之轻死也,出见怒蛙,乃为之式。从者曰:“奚敬于此?“王曰:“为其有气故也。”明年之请以头献王者岁十余人。由此观之,誉之足以杀人矣。

  一曰:越王勾践见怒蛙而式之。御者曰:“何为式?“王曰:“蛙有气如此,可无为式乎?“士人闻之曰:“蛙有气,王犹为式,况士人有勇者乎!“是岁人有自刭死,以其头献者。故越王将复吴而试其教,燔台而鼓之,使民赴火者,赏在火者;临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赏在水也;临战而使人绝头刳腹而无顾心者,赏在兵也。又况据法而进贤,其助甚此矣。

  韩昭侯使人藏弊裤,侍者曰:“君亦不仁矣,弊裤不以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非子之所知也。吾闻明主之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而笑有为笑。今夫裤,岂特嚬笑哉!裤之与嚬笑相去远矣。吾必待有功者,故收藏之未有予也。”鳣似蛇,蚕似鳣。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然而妇人拾蚕,渔者握鳣,利之所在,则忘其所恶,皆为贲诸。

  △说四

  魏王谓郑王曰:“始郑、梁一国也,已而别,今愿复得郑而合之梁。”郑君患之,召群臣而与之谋所以对魏。公子谓郑君曰:“此甚易应也。君对魏曰:'以郑为故魏而可合也,则弊邑亦愿得梁而合之郑。”魏王乃止。

  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国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氵昬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一曰:韩昭侯曰:“吹竽者众,无以知其善者。”田严对曰:“一一而听之。”

  赵令人因申子于韩请兵,将以攻魏。申子欲言之君,而恐君之疑己外市也,不则恐恶于赵,乃令赵绍、韩沓尝试君之动貌而后言之。内则知昭侯之意,外则有得赵之功。

  三国兵至,韩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何如?“对曰:“夫割河东,大费也;免国于患,大功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汜而问焉?“王召公子汜而告之,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今割河东而讲,三国归,王必曰:'三国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不讲,三国也入韩,则国必大举矣,王必大悔。王曰:'不献三城也。'臣故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为我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乃悔。寡人断讲矣。”

  应侯谓秦王曰:“王得宛、叶、兰田、阳夏,断河内,困梁、郑,所以未王者,赵未服也。弛上党在一而已,以临东阳,则邯郸口中虱也。王拱而朝天下,后者以兵中之。然上党之安乐,其处甚剧,臣恐弛之而不听,奈何?“王曰:“必弛易之矣。”

  △说五

  庞敬,县令也。遣市者行,而召公大夫而还之。立有间,无以诏之,卒遣行。市者以为令与公大夫有言,不相信,以至无奸。

  戴驩,宋太宰,夜使人曰:“吾闻数夜有乘辒车至李史门者,谨为我伺之。”使人报曰:“不见辒车,见有奉笥而与李史语者,有间,李史受笥。”

  周主亡玉簪,令吏求之,三日不能得也。周主令人求,而得之家人之屋间。周主曰:“吾之吏之不事事也。求簪三日不得之,吾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于是吏皆耸惧,以为君神明也。

  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顾反而问之曰:“何见于市?“对曰:“无见也。”太宰曰:“虽然,何见也?“对曰:“市南门之外甚众牛车,仅可以行耳。”太宰因诫使者:“无敢告人吾所问于女。”因召市吏而诮之曰:“市门之外何多牛屎?“市吏甚怪太宰知之疾也,乃悚惧其所也

  △说六

  韩昭侯握爪,而佯亡一爪,求之甚急。左右因割其爪而效之。昭侯以此察左右之诚不。

  韩昭侯使骑于县,使者报,昭侯问曰:“何见也?“对曰:“无所见也。”昭侯曰:“虽然,何见?“曰:“南门之外,有黄犊食苗道左者。”昭侯谓使者:“毋敢泄吾所问于女。”乃下令曰:“当苗时,禁牛马入人田中,固有令,而吏不以为事,牛马甚多入人田中。亟举其数上之;不得,将重其罪。”于是三乡举而上之。昭侯曰:“未尽也。”复往审之,乃得南门之外黄犊。吏以昭侯为明察,皆悚惧其所而不敢为非。

  周主下令索曲杖,吏求之数日不能得。周主私使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乃谓吏曰:“吾知吏不事事也。曲杖甚易也,而吏不能得,我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岂可谓忠哉!“吏乃皆悚惧其所,以君为神明。

  卜皮为县令,其御史污秽而有爱妾,卜皮乃使少庶子佯爱之,以知御史阴情。

  西门豹为鄴令,佯亡其车辖,令吏求之不能得,使人求之而得之家人屋间。

  △说七

  阳山君相谓,闻王之疑己也,乃伪谤勷竖以知之。

  淖齿闻齐王之恶己也,乃矫为秦使以知之。

  齐人有欲为乱者,恐王知之,因诈逐所爱者,令走王知之。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走出门者何,白马也?“左右皆言不见。有一人走追之,报曰:“有。”子之以此知左右之不诚信。

  有相与讼者,子产离之,而无使得通辞,倒其言以告而知之。

  卫嗣公使人为客过关市,关市苛难之,因事关市以金,关吏乃舍之。嗣公为关吏曰:“某时有客过而所,与汝金,而汝因遣之。”关吏乃大恐,而以嗣公为明察。

內儲說上七術譯文

  君王用來控制臣子的方法有七種,稱為七術,君王需要明察的隱秘情況有六種,稱為六微。七術:一是從各個方面參驗、觀察;二是必須懲罰以顯示君王的威嚴;三是對盡力效忠的一定兌現獎賞;四是逐一聽取意見,督促他們行動;五是傳出可疑的詔令,詭詐地驅使臣子;六是掌握了事實反而詢問臣子;七是故意說反話,做逆理的事來刺探臣子。這七種方法是君王所使用的。

  參觀一

  君主觀察和聽取臣下的言行,如果不加驗證,就不會知道實情;如果偏聽偏信,就會受到臣下的矇蔽。有關的解說在“說一”中侏儒夢見灶,魯哀公稱引“莫眾而迷”部分。所以有齊人看見黃河神的事,而惠施說君主會失去一半人的意見。有關的禍患表現在豎牛餓死叔孫,江乙評論楚國風俗部分。衛嗣公想治國卻不懂方法,結果臣妄相抗衡,自己更閉塞。因此明君類推積鐵防箭的道理,明察三人成虎的禍患。

  必罰二

  君主過分仁慈的話,法制就建立不起來;威嚴不足的話,就要受到臣下的侵害。因此刑罰執行得不堅決,禁令就無法推行。有關的解說在“說二”中董閥於巡視石邑和子產教導遊吉。所以孔子要談論降霜,殷法要重刑把灰燼倒到街上,領隊要辭別樂池,而商鞅要重罰輕罪。因此麗水的金子會守不住,而積澤的火會沒人救。成歡認為齊王太仁會削弱齊國,卜皮認為魏王慈惠會走向滅亡。管仲懂得必罰,所以要分斬屍體來禁止厚葬;衛嗣君懂得必罰,所以要買回逃犯。

  賞譽三

  賞譽輕而不兌現,臣下就不為君用;賞譽厚而守信用,臣下就爭著為君獻身。有關的解說在“說三”中文子稱說臣下“若獸鹿”。所以越王要焚燒宮室,吳起要獎勵搬車轅的人,李悝斷案要依據射箭,會有宋都東門有人因服喪悲傷過度引出死亡的故事。勾踐懂得賞譽的作用,所以會向怒蛙憑軾致敬;昭侯懂得賞譽的作用,所以會收藏舊褲子。厚賞能使人成為孟賁、專諸那樣的勇士,婦人拾蠶,漁夫捉鱔,就是證明。

  一聽四

  全面聽取意見,愚和智就不會混亂;督責臣下行動,庸和能就不會混雜。有關的解說在“說四”中魏王想要吞併韓國和南郭處士吹竿。禍患表現在申不害透過趙紹、韓沓去刺探韓昭侯。所以會有公子汜議論割讓河東的故事,會有應侯謀劃放棄上黨的故事。

  詭使五

  君主透過頻頻接見某人、長期留住某人而不予任用的方法,奸臣就會疑懼起來,就會像驚鹿一樣四下逃散。君主派遣使者詢問其他事情,臣下就不敢隱私不報。因此,龐敬要召回公大夫,戴歡要下令偵察臥車,周君要假裝丟失玉簪,宋太宰要責問牛屎。

  挾智六

  拿已知的事去問別人,那麼不知道的事也會知道的;深入瞭解一件事,許多隱情都能辨明瞭。有關的解說在“說六”中韓昭侯把一個指甲藏在手裡。所以韓昭侯肯定知道南門外情況,然後其他三個門外面的情況也能搞清;周君要下令搜尋彎曲的手杖,引起群臣恐懼;卜皮要指派侍僕刺探御史,西門豹要假裝丟失車轄。

  言七

  用反話反事來測試自己懷疑的事,就會了解到姦情。所以陽山要假裝誹謗樛豎,淖齒要派人冒充秦使,齊人作亂前要派人刺探君主,子之要用白馬測試左右,子產要隔離訴訟雙方,衛嗣公要派人過關市。

  以上是經文部分。

  說一

  衛靈公時,彌子瑕受到寵信,專權於衛國。有個謁見靈公的侏儒說:“我的夢應驗了。”靈公問:“什麼夢?”保儒回答說:“夢見灶,結果見到了您。”靈公發怒說:“我聽說將見君主的人會夢見太陽,為什麼你要見我,會夢見灶呢?”侏儒回答說:“太陽普照天下,一件東西遮擋不了它;君主普照一國人,一個人矇蔽不了他。所以將見君主的人會夢見太陽。要是灶的話,一人對著灶門烤火,後面的人就無從看見火光了。現在或許就有一個人擋住君主的光輝了吧?那麼即使我夢見灶,不也是可以的嗎!”

  魯哀公問孔子說:“民間俗語說:‘沒有眾人合計就會迷亂。’現在我辦事和群臣一起謀劃,但國家卻越來越亂了,原因是什麼呢?”孔子回答說:“明君有事問臣下,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像這樣的話,明君在上,群臣就可以在下面直率地議論。現在群臣沒有不和季孫統一口徑的,全魯國都變成了一個人,您即使問遍境內百姓,仍然不免於亂。”又一種說法:晏子訪問魯國,魯哀公問道:“俗話說;‘沒有三個人合計就會迷惑。’現在我和全國民眾一起考慮事情,魯國不免於亂,為什麼呢?”曼子說:“古代所謂‘沒有三個人合計就會迷惑’,是說一個人意見錯誤,兩個人意見正確,三個人足以形成正確的多數了,所以說‘沒有三個人合計就會迷惑’。現在魯國的群臣以幹、百來計算,言辭統一於季氏的私利,人數不是不多,但說的話就像出自一人之口,哪有三個人呢?”有個齊國人對齊王說:“黃河神是偉大的神,大王為什麼不嘗試和它會會呢?請允許我讓您會會它。”於是他就在黃河邊上築起了祭神的壇場,和齊王站在壇場上。過了一會兒,有大魚遊動,齊人就說:“這就是黃河神。”

  張儀想憑秦、韓和魏交好的勢力去征伐齊、楚,惠施想與齊、楚罷兵言和。兩人爭執不下。群臣近侍都幫張儀說話,認為攻打齊、楚有利,而沒有人幫惠施講話。魏王結果聽從了張儀的主張,而認為惠施的主張不行。攻打齊、楚的事已經確定之後,惠子進見魏王。魏王說:“您不要說了。攻打齊、楚的事情確實有利,全國都這樣認為。”惠施趁機進言:“這種情況不能不明察。如果攻打齊、楚這件事確實有利,全國都認為有利,聰明的人怎麼會這麼多啊!如果攻打齊、楚這件事確實不利,全國都認為有利,愚蠢的人又該多麼多啊!凡要謀劃,是因為有疑;有疑的事,如果確實是疑惑不定的,那麼就會有一半人認為可行,一半人認為不可行。現在全國都認為可行,這是大王失去了一半人的意見。被挾持的君主也正是失去了半數意見的君主啊!”叔孫豹做魯相,地位尊貴而專權獨斷。他所寵愛的是豎牛,也獨攬了叔孫豹的號令。叔孫豹有個兒子叫仲壬,豎牛嫉妒他,並想殺了他,因而和仲壬—起到魯君住處去遊玩。魯君賜給仲壬玉環,仲壬接受了,但不敢佩帶,就讓豎牛向叔孫豹請示。豎牛騙他說:“我已替你請示過叔孫了。他叫你佩帶玉環。”仲壬就佩帶了。豎牛趁機對叔孫豹說“為什麼不帶仲壬去見見君主呢?”叔孫豹說:“小孩子哪能見君主。”豎牛說:“仲壬本來就多次見過君主了。君主賜給他玉環,他已佩帶上了。”叔孫豹就召見仲壬,仲壬果然佩帶著玉環,叔孫豹忿怒地殺了他。仲壬的哥哥叫孟丙,豎牛又嫉妒他而想殺死他。叔孫給孟丙鑄了口鐘,鍾鑄成後,孟丙不敢擅自敲鐘,讓豎牛向叔孫請示。豎牛不幫他請示,又騙他說;“我已幫你請示過了,他讓你敲鐘。”孟丙就敲了鍾。叔孫豹聽見鐘聲後說;“孟丙不請示就擅自敲鐘。”就忿怒地把他趕走了。孟丙出逃到了齊國。一年後,豎牛假裝替孟丙向叔孫豹謝罪,叔孫豹就讓豎牛召回孟丙,豎牛再次沒去召人,卻報告叔孫豹說:“我已召過他了,孟丙很惱怒,不肯來。”叔孫十分憤怒,派人殺了孟丙。兩個兒子已死,叔孫豹患病,豎牛就獨自侍養他,把近侍們支開,不讓人進入,說:“叔孫不想聽見人聲。”豎牛不給叔孫豹東西吃,活活把他餓死了。叔孫豹已死,而豎牛並不發訃告,把叔孫豹財庫裡的貴重珍寶搬遷一空,然後逃往齊國。聽了自己所偏信的人的話,結果父子都被人殺了,這就是不加驗證的禍患。江乙為魏王出使楚國,對楚王說:“我進入大王的境內,聽說大王國家的風氣是:‘君子不隱人之美,不言人之惡。’確實有這樣的風氣嗎?”楚王說:“有”。“既然這樣,那麼像白公政變之類的事發生,國家能不危險嗎?確實如此,群臣都能倖免於死罪了。”

  衛嗣君看重如耳,喜愛世姬,又怕他們自侍受寵來矇蔽自己,就抬高薄疑來和如耳匹敵,推重魏姬來和世姬並列,說:“用這種方法使他們互相抗衡。”衛嗣君懂得需要不受矇蔽,然而沒有掌握相應的方法。假如不使賤者議論貴者,不使下級敢於揭發上級,卻一定要等雙方權勢相等,然後才敢互相議論,那就更多地培植起矇蔽自己的臣子了。衛嗣君受矇蔽便由此開始。箭射來有一定方向,就堆集鐵器來防備這個方向;箭射來沒有一定方向,就建造鐵屋來全面地防備著;防備了,身體就不會受傷。所人們憑著全面防備而不致受傷,君主依靠完全警惕而不致生奸。

  龐恭和太子到趙都邯鄲做人質。龐恭對魏王說:“如今有一個人說集市上有老虎,大王相信嗎?”魏王說:“不相信。”“兩個人說集市上有老虎,大王相信嗎?”魏王說:“不相信。”“三個人說集市上有老虎,大王相信嗎?”魏王說:“我相信了。”龐恭說:“集市上沒有老虎是很清楚的,但是三個人的言論就造出了一隻老虎。現在邯鄲離魏國比這兒離集市遠得多,妄議我的人也比三個人多,希望大王明察真情。”龐恭從邯鄲回來時,最終還是不能再見到魏王了。

  說二

  董閼於做趙國上黨地區的郡守。他巡視石邑山中,看見山澗深邃,像牆一樣陡峭,深達幹丈,就問居住深澗附近村舍的人說:“曾有人下去過嗎?”回答說:“沒有。”又問:“小孩、痴聾、瘋顛的人曾有下去過的嗎?”回答說:“沒有。”“牛馬狗豬曾有下去過的嗎?”回答說:“沒有。”董閼於感嘆地說:“我能治理好上黨了。假如我治理時對罪犯嚴懲不貸,使他們好像掉下深澗必死一樣,就沒有人敢觸犯法令了,還怎麼會治理不好呢?”

  子產做鄭相,重病將死,對遊吉說:“我死後,您一定會在鄭國執政,一定要用威嚴治理民眾。火的樣子是嚴酷的,所以人們很少被燒傷;水的樣子是柔和的,所以很多人被淹死。您必須嚴厲地執行刑罰,不要讓人們因您的柔弱而觸犯法令。”子產死後,遊吉不肯嚴厲執行刑罰,鄭國青年拉幫結夥成為強盜。盤據在萑苻之澤中,即將給鄭國造成禍害。遊吉率車騎和他們開戰,打了一天一夜,才算打敗了他們。遊吉感嘆地說;“我早按子產的教導去做的話,—定不會懊悔到這般地步了。”魯哀公問孔子說:“《春秋》裡記載說:‘冬季十二月份降霜,沒有把豆類作物凍死。’為什麼記下這條?”孔子回答說:“這是說本來可以造成傷害的,但結果沒有造成傷害。應予傷害卻不加傷害,桃李就會冬天結果。天道失去常規,草木尚且要違抗它,何況君主呢!”商朝的法令規定,對在街上倒灰的人處以刑罰。子貢認為刑罰過重了,就詢問孔子,孔子說:“這是因為他們懂得治理方法。在街上倒灰一定會迷人眼睛;迷了人家,人家定會發怒;一旦發怒,就會發生爭鬥;爭鬥起來,就會引起許多家族相互殘殺。既然這是會造成許多家相互殘殺的情形,那麼即使對他們處以刑罰也是可行的。再說,刑罰重了是人們所厭惡的;而不去街上倒灰,則是人們容易辦到的。讓人們做好容易辦到的事情,而不去觸犯他們所厭惡的刑罰,這合乎治理的原則。”

  另一種說法:商朝的法令規定,在街上倒灰的人,要砍掉他的手。子貢說:“倒灰的罪輕,斷手的刑重,古人怎麼這般嚴酷啊:”孔子說:“不在街上倒灰是容易辦到的事;斷手是人們厭惡的事。幹容易乾的事,不幹心裡厭惡的事,古人認為容易做到,所以要加以實行。”

  中山國相樂池率一百乘車馬出使趙國,挑選門客中有智慧才能的人作領隊,中途車馬散亂了。樂池說:“我認為你聰明,就派你做領隊,現在中途佇列卻散亂了,為什麼?”門客聽他這麼說話,就要辭別,說:“您不懂得管理原則。有威勢足以制服人,有利益足以鼓勵人,所以能夠管理好。現在我卻是您年少位卑的門客。由年少的管理年長的,由位卑的管理位尊的,又不能掌握賞罰的權柄來制約他們,這才導致了佇列散亂。假如讓我有權,對錶現好的我能封為卿相,表現差的我能砍了他們腦袋,哪有管理不好的道理呢?”商鞅的法令是輕罪重罰。重刑之下,人們就不敢觸犯了;而小小過失則是容易改掉的。使人們改掉容易犯的小錯,不去觸犯重刑,這合乎治理國家的原則。既然小錯不犯,大罪也就沒有了。這樣一來,人們就不再犯罪了,禍亂就不會產生了。

  魯人焚燒一處滿積柴草的沼澤。天刮北風,火勢向南延伸,恐怕會燒到國都。魯哀公害怕了,要親自率領眾人督促救火,到火場後旁邊沒了人,大家都去追逐野獸了,卻沒人來救火,於是哀公就把孔子召來詢問。孔子說:“追逐野獸的人既快樂又不受罰,而救火的人既受苦又不得賞,這便是沒人救火的原因。”哀公說:“說得對。”孔子說:“事情緊急,來不及行賞了;假使救火的人都給予賞賜,那麼國庫財產也還不夠給大家發賞哩。請只用刑罰。哀公說:“好吧。”於是孔子就下令說;“不救火的,與投降敗逃同罪;追野獸的,與擅入禁地同罪。”命令下達後還未傳遍,火已經撲滅了。成歡對齊王說:“大王您太仁慈,對人大不狠心。”齊王說:“太仁慈,太不狠心,不是好名聲嗎?”成歡回答說:“這是臣子的優點,但不是君主應該實行的。臣子一定要仁慈,然後可以和他謀事;對人不狠心,然後才可以和他接近。臣子不仁慈,就不能和他謀事;狠心了,就無法和他接近。”齊王說:“那麼我什麼地方太仁慈,什麼地方對人不狠心?”成歡回答說:“大王對薛公太仁慈,對田氏宗族太不狠心。對薛公太仁慈,大臣們就沒有權勢;對田氏宗族太不狠心,大王的叔伯兄弟就會犯法。大臣們沒有權勢,在外軍隊就會削弱;叔伯兄弟犯法,國內政事就會混亂。在外軍隊削弱,國內政事混亂,這是亡國的根源所在。”魏惠王對卜皮說:“你聽到我的聲望究竟怎樣?”卜皮回答說:“我聽說大王慈惠。”惠王欣喜地說:“既然這樣,功效將怎麼樣呢?”卜皮回答說:“大王的功效是走向滅亡。”惠王說:“慈惠是做好事。這樣做了卻要滅亡,為什麼?”卜皮回答說:“仁慈的人不狠心,行惠的人喜歡施捨。不狠心就不會懲罰有過錯的人,喜歡施捨就會不等臣下立功而加賞。有過錯不懲治,沒功勞受賞賜,即使滅亡,不也是應當的嗎?”

  齊國喜歡厚葬,布帛都做了死人衣被,木材都做了棺材。桓公很為此擔憂,就告訴管仲說:“布帛用完了,就沒有東西可做遮體的衣服;木材用完了,就沒有東西可築防禦工事。可人們還是不停止厚葬,怎樣加以禁止?”管仲回答說:“大凡人的作為,不是圖名,就是圖利。”於是下令說:“棺材超過標準的就刑戮屍體,處罰主喪的人。”屍體遭到刑戮,無名可言;主喪的人被處罰了,無利可言:人們幹嗎還要厚葬呢?”衛嗣君在位時,有個囚犯逃往魏國後,就替魏襄王的王后治病。衛嗣君聽說了,就派人求襄王允許用五十金贖回囚犯,使者往返五趟,魏王就是不給人,衛君就用左氏城來交換囚犯。群臣近侍勸衛君說:“用一個大城邑去買一個囚犯,可行嗎?”衛君說;“不是你們所能理解的。治不在小,亂不在大;如果法令不設立,誅罰不兌現,即使有十個左氏城也沒有裨益;如果法令設立,誅罰兌現,即使失去十個左氏城也沒有損害。”魏王聽說後說:“衛君想治理好國家,我卻不答應他的要求,不吉利。”於是用車子裝了囚犯送到衛國,無代價地交付給衛君。

  說三

  齊王向文子詢問道:“怎樣治理國家?”文子回答說:“賞罰作為治國原則,是一種銳利的兵器,君主要牢固地掌握它,不可把它拿給別人看。至於臣子們,也就像獸鹿一樣,只要有肥美的草地,就會跑過去的。”

  越王向大夫文種詢問道:“我想攻打吳國,行嗎?”文種回答說:“行。我們的賞賜優厚而守信,懲罰嚴厲而堅決。您想了解清楚,為什麼不用焚燒宮室來做個試驗?”於是就縱火燒了宮室,沒有人去救它。越王就下令說:“為救火而死的,和戰場犧牲同賞;救了火而沒死的,和戰勝敵人同賞;不救火的人,和投降敗北同罪。”人們泥土徐身、蒙上溼衣而奔赴火場的,左面三幹人,右面三千人。由此知道伐吳已成必勝之勢。吳起擔任魏武侯時的西河郡守。泰國有個小哨亭靠近魏境,吳起想攻下它。不除掉小哨亭吧,會對魏國的種田人構成很大危害;要除掉小哨亭吧,又不值得為此徵集軍隊。於是吳起就在北門外靠置了一根轅木,然後下令道:“誰能把它搬到南門外,就賞給誰上等田地、上等住宅。”沒有人去搬它。等到有了搬動它的人,立即按照命令列了賞。不久吳起又在東門外放了一石赤豆,並下令說:“誰能把它搬到西門,賞賜如前。”人們搶著搬它。於是吳起下令道:“明天將攻打哨亭,有能先上去的,任命他做國大夫,賞他上等田地住宅。”人們爭先恐後。於是攻打哨亭,一個早上就拿下了。李埋擔任魏文侯時的上地郡守,他想要人們都善於射箭,就下令道:“人們遇著難斷是非的訴訟時,就讓他們用弓箭射靶,射中的勝訴,射不中的敗訴。”命令下達後,人們都急忙去練習射擊,日夜不停。等到和秦軍打起仗來,大勝敵人,這是因為上地人善於打仗射擊的緣故。宋國都城東門有個平民服喪時,因為過度悲哀,顯得非常瘦弱,宋君認為他對父母慈愛,就提升他為官長。第二年;人們因服喪時過度悲哀而死的一歲之中就有十幾個人。兒子為父母服喪,是因為愛父母,這種情形尚且可以用獎賞來加以勸勉,何況君主對於民眾呢?越王計劃著去攻打吳國,想要民眾輕視死亡,外出時看見一隻發怒的青蛙,就向它憑拭致敬。隨從說:“幹什麼對怒蛙致敬?”越王說;”為的這隻青蛙氣勢洶洶的緣故。”第二年,請求把頭顱獻給越王的人,一歲中就有十多位。由此看來,讚譽足以鼓動人們捨生忘死啊!

  另一種說法:越王勾踐看見一隻怒蛙,就向它憑拭致敬。車伕說:“幹嗎要憑拭致敬?”越王說:“青蛙這般氣勢洶洶,怎麼可以不向它憑軾致敬呢?”武士們聽到後說:“青蛙氣勢洶洶,為王尚且向它致敬,何況勇敢的武士呢!”這一年,有人自刎後將頭獻給越王。所以越王準備向吳國復仇,就試行這樣的教育:放火焚燒高臺後,擊鼓令人前進;使人衝到火裡的原因,是進火有賞。靠近江邊後,擊鼓令人前進;使人衝向水中的原因,是進水有賞。臨作戰時,使人斷頭剖腹而義無返顧的原因,是作戰有賞。又何況根據法制進用賢人,它的鼓舞作用就比這些更進一層了。韓昭侯讓人把破舊褲子收藏起來,侍從說:“君王太不仁愛了,破舊褲子不賞給近侍們,卻要收藏起來。”昭侯說:“這不是你理解得了的。我聽說明君連自己的一顰一笑都要加以珍惜,顰有擎的目的,笑有笑的目的。現在是褲子了,豈只是—顰一笑啊:褲子和一顰一笑相差太遠了。我一定要等待有功的人,所以要收藏好,現在還沒有給予的物件哩。”黃鱔像蛇,蠶像毛蟲。人們看見蛇就驚恐害怕,看見毛蟲就汗毛豎起。但是養蠶的婦女拾蠶,捕魚的人捉黃鱔,因為利益在這上面,也就忘記了害怕,都成了孟賁那樣的勇士。

  說四

  魏王對韓王說:“當初韓、魏屬同一個國家,後來才分開的,現在我希望重新把韓國併入魏國。”韓王很為這件事擔憂,召叢集臣,和他們商量如何答覆魏國。公子對韓王說:“這很容易回答。您對魏王說:‘假如認為韓與魏原屬一國而可以合併,那麼敝國也希望把魏國併入韓國’”。魏王因此不再提出合併要求了。

  齊宣王讓人吹竿,一定要有三百個人來同時演奏。南郭處士請求替宣王吹竿,宣王很高興,伙食待遇和那幾百號吃官糧的同等標準。宣王死,湣王立。湣王喜歡一個一個地聽他們吹竿,南郭處士便逃跑了。

  另一種說法:韓昭侯說:“吹竿的人多,我無法知道其中吹得好的人。”田嚴回答說:“不妨逐個地聽他們演奏。”趙派人透過申不害向韓借兵,準備用來進攻魏國。申不害想對韓國國君說這件事,又怕韓王懷疑自己與外國勾結,不說吧,又怕被趙國厭惡,於是他就讓趙紹、韓告試探韓王的態度,然後才去講了這件事。這樣,申不害對內則明白了韓王的意圖,對外則有拉攏了趙國的收效。

  韓、魏、齊三國軍隊集結到了韓國,秦王對樓緩說:“三國軍隊就要深入我國了!我想割讓河東之地和他們講和,怎麼樣?”樓緩回答說:“割讓河東,是大代價;免除國家禍患,是大功勞。這是宗族老臣的責任,大王為什麼不召見公子汜來徵詢意見呢?”秦王召見公子汜並告知了有關情況,公子記對答說:“講和也會後悔,不講和也會後悔。大王眼下如果割讓河東而講’和,三國撤兵,大王一定會說:‘三國本來就會回去了,我白白地把三座城送給了他們。’如果不講和吧,三國軍隊進入韓國,那麼秦國一定要大動干戈了,大王您一定會非常後悔。您會說:‘這是沒有獻出三座城的過錯。’我所以說:大王講和也會後悔,不講和也會後悔。”秦王說:“既然都會後悔,我寧可喪失三城而後悔,不能等到國家危亡了才去後悔,我決定講和了。”應侯對秦王說:“大王佔領了宛、葉、蘭田、陽夏幾個地方,攔腰切斷了河內,圍困了魏、韓,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稱王天下,是因為趙還沒有順服。俊使放棄上黨,那不過是丟掉一個郡罷了;用兵逼近東陽的話,邯鄲就成了口中的蝨子。大王拱手而使天下來朝,遲到的就用兵拿下它!但是上黨是個安樂之鄉,它的地位很要緊,我怕勸您放棄了您不會聽從,怎麼辦呢?”秦王說:“我一定放棄上黨,改變進攻目標了。”

  說五

  龐敬是個縣令,他派遣一種管理市場的人員——市者出發,又召回另一位管理市場的官員——公大夫來見。公大夫站了一會兒,龐敬並沒有什麼可告誡的,最後還是讓他走了。市者以為縣令對公大夫有所指示,而對自己不予信任,因此再不敢作奸犯科。

  戴歡是宋國的太宰,夜晚支使人說:“我聽說這幾天夜裡有人坐著臥車到了李史門口。請你替我監視一下。”派出去的人回報說:“沒有看到臥車,只看到有人捧著竹器和李史說話,過了一會兒,李史收下了竹器。”

  東周君丟了玉替,讓官吏們去找,三天沒能找到。東周君又派人尋找,結果在居民的房子中間找到了。東周君說:“我的官吏都不做事。找根玉替,三天沒有找到;我派人尋找,不到一天就拿回來了。”於是官吏都震恐不已,認為君主神明。商太宰派遣年輕的侍僕到市場上去,等他回來後問道:“在市場上見到了什麼?”侍僕回答說:“沒見到什麼”太宰說:“雖說如此,究竟見到了什麼呢?”侍僕回答說:“市場南門外牛車很多,僅能勉強地通行。”太宰就告誡他說:“不準告訴別人我問你的話”。於是太宰召來市場官吏並責罵說:“市場門外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牛屎?”市場官吏很奇怪太宰知道得這麼快,於是開始惶恐小心地對待職守了。

  說六

  韓昭侯用手包住指甲,然後假裝掉了一個指甲,尋找得非常著急,於是近侍就割掉自己的指甲呈獻給他。昭侯透過此事來考察近侍忠誠與否。

  韓昭侯派人騎馬到縣裡巡視。使者回報,昭侯問道:“見到過什麼?”使者回答說:“沒見到什麼。”昭侯說:“雖說如此,到底見到什麼呢?”使者說:“南門外有小黃牛在大路左邊吃禾苗。”昭侯對使者說:“不準洩露我問你的話。”就下命令說:“正值禾苗生長時,本來就有命令禁止牛馬進入農田裡邊,但官吏們卻不把這當回事,有很多牛馬進到農田裡邊了。立即把這個數日報上來;有漏掉的,將加重他的罪過。”於是東、西、北三面報了上來。昭侯說:“還沒有報全。”經官吏再去細查,才發現南門外的小黃牛。官吏認為昭侯明察,都惶恐小心地對待職守,再不敢為非作歹了。東周君下令尋找彎曲的手杖,官吏找了幾天沒能找到。東周君私下派人再找,不到一天就找到了。東周君就對官吏說:“我就知道你們不幹事情。彎曲的手杖很容易找,但你們卻沒能找到;我派人尋找,不到一天就找到了。你們怎麼能算忠誠啊!”官吏們於是都惶恐小心地對待職守,認為東周君神明。

  卜皮做縣令,他的監察官行為骯髒而有寵妾,卜皮就派遣年輕的侍僕假裝喜歡她,靠這種辦法來探知監察官的隱情。西門豹做鄴縣令,假裝丟失了車轄,命令官吏尋找,結果沒能找到。西門豹再派專人尋找,結果在居民的房子中間找到了。

  說七

  陽山君做衛相,聽說衛君懷疑自己,就假裝誹謗衛君近侍樛豎來探測端的。

  淖齒聽說齊王厭惡自己,就派人假裝秦國使臣來探測真情。

  有個想作亂的齊人,怕齊王知道,就假裝驅逐自己喜愛的人,讓他跑到齊王那裡,以圖探明究竟。

  子之做燕相,坐在那裡撒謊說:“跑出去的是什麼?是白馬嗎?”侍從都說沒看見。有一個人跑出去追趕,回報說:“有白馬。”子之透過這種方法瞭解侍從中那些不誠實的人。

  有對互相訴訟的人,子產把他們隔離開來,以便使他們無法互相通話,然後將他們的話反過來通知對方,結果瞭解到了實情。衛嗣公派人裝扮成客商透過關口上的集市。管理關市的官吏刁難他,他就用金賄賂了關吏,這樣,關吏才放他過關。嗣公對關吏說:“某時有個客商經過你的地方,給了你金,你才放他走的。”關吏因而非常害怕,認為嗣公明察。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