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魏書·呂布張邈臧洪傳

呂布張邈臧洪傳原文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灵帝崩,原将兵诣洛阳。[一]与何进谋诛诸黄门,拜执金吾。进败,董卓入京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觽。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布斩原首诣卓,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注[一]英雄记曰:原子建阳。本出自寒家,为人麤略,有武勇,善骑射。为南县吏,受使不辞难,有警急,追寇虏,辄在其前。裁知书,少有吏用。

  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无礼,恐人谋己,行止常以布自韂.然卓性刚而褊,忿不思难,尝小失意,拔手戟掷布。布拳捷避之,[一]为卓顾谢,卓意亦解。由是阴怨卓。卓常使布守中合,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

  注[一]诗曰:“无拳无勇,职为乱阶。”注:“拳,力也。”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后布诣允,陈卓几见杀状。时允与仆射士孙瑞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布遂许之,手刃刺卓。语在卓传。允以布为*(奋威)

  **[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共秉朝政。布自杀卓后,畏恶凉州人,凉州人皆怨。由是李傕等遂相结还攻长安城。[一]布不能拒,傕等遂入长安。卓死后六旬,布亦败。[二]将数百骑出武关,欲诣袁术。

  注[一]英雄记曰:郭汜在城北。布开城门,将兵就汜,言“且却兵,但身决胜负”。

  汜、布乃独共对战,布以矛刺中汜,汜后骑遂前救汜,汜、布遂各两罢。

  注[二]臣松之案英雄记曰:诸书,布以四月二十三日杀卓,六月一日败走,时又无闰,不及六旬。

  布自以杀卓为术报雠,欲以德之。术恶其反复,拒而不受。北诣袁绍,绍与布击张燕于常山。

  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布有良马曰赤兔。[一]常与其亲近成廉、魏越等陷锋突陈,遂破燕军。

  而求益兵觽,将士钞掠,绍患忌之。布觉其意,从绍求去。绍恐还为己害,遣壮士夜掩杀布,不获。事露,布走河内,[二]与张杨合。绍令觽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

  [三]注[一]曹瞒传曰:时人语曰:“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

  注[二]英雄记曰:布自以有功于袁氏,轻傲绍下诸将,以为□相署置,不足贵也。

  布求还洛,绍假布领司隶校尉。外言当遣,内欲杀布。明日当发,绍遣甲士三十人,辞以送布。布使止于帐侧,伪使人于帐中鼓筝。绍兵卧,布无何出帐去,而兵不觉。夜半兵起,乱斫布黙被,谓为已死。明日,绍讯问,知布尚在,乃闭城门。布遂引去。

  注[三]英雄记曰:杨及部曲诸将,皆受傕、汜购募,共图布。布闻之,谓杨曰:“布,卿州里也。卿杀布,于卿弱。不如卖布,可极得汜、傕爵宠。”杨于是外许汜、傕,内实保护布。

  汜、傕患之,更下大封诏书,以布为颍川太守。

  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也。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太祖、袁绍皆与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骑都尉,迁陈留太守。董卓之乱,太祖与邈首举义兵。

  汴水之战,邈遣韂兹将兵随太祖。袁绍既为盟主,有骄矜色,邈正议责绍。绍使太祖杀邈,太祖不听,责绍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

  邈知之,益德太祖。

  太祖之征陶谦,敕家曰:“我若不还,往依孟卓。”后还,见邈,垂泣相对。其亲如此。

  吕布之拾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绍闻之,大恨。邈畏太祖终为绍击己也,心不自安。兴平元年,太祖复征谦,邈弟超,与太祖将陈宫、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共谋叛太祖。

  宫说邈曰:“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觽,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制于人,不以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太祖初使宫将兵留屯东郡,遂以其觽东迎布为兖州牧,据濮阳。郡县皆应,唯鄄城、东阿、范为太祖守。太祖引军还,与布战于濮阳,太祖军不利,相持百余日。是时岁旱、虫蝗、少谷,百姓相食,布东屯山阳。二年间,太祖乃尽复收诸城,击破布于钜野。布东奔刘备。[一]邈从布,留超将家属屯雍丘。太祖攻围数月,屠之,斩超及其家。邈诣袁术请救未至,自为其兵所杀。[二]注[一]英雄记曰:布见备,甚敬之,谓备曰:“我与卿同边地人也。布见关东起兵,欲诛董卓。布杀卓东出,关东诸将无安布者,皆欲杀布尔。”请备于帐中坐妇黙上,令妇向拜,酌酒饮食,名备为弟。备见布语言无常,外然之而内不说。

  注[二]献帝春秋曰:袁术议称尊号,邈谓术曰:“汉据火德,绝而复扬,德泽丰流,诞生明公。公居轴处中,入则享于上席,出则为觽目之所属,华、霍不能增其高,渊泉不能同其量,可谓巍巍荡荡,无与为贰。何为舍此而欲称制?恐福不盈眦,祸将溢世。

  庄周之称郊祭牺牛,养饲经年,衣以文绣,宰执鸾刀,以入庙门,当此之时,求为孤犊不可得也!“按本传,邈诣术,未至而死。而此云谏称尊号,未详孰是。

  备东击术,布袭取下邳,备还归布。布遣备屯小沛。布自称徐州刺史。[一]术遣将纪灵等步骑三万攻备,备求救于布。布诸将谓布曰:“将军常欲杀备,今可假手于术。”

  布曰:“不然。

  术若破备,则北连太山诸将,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便严步兵千、骑二百,驰往赴备。灵等闻布至,皆敛兵不敢复攻。布于沛西南一里安屯,遣铃下请灵等,灵等亦请布共饮食。布谓灵等曰:”玄德,布弟也。弟为诸君所困,故来救之。布性不喜合□,但喜解□耳。“布令门候于营门中举一只戟,布言:”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一发中者诸君当解去,不中可留决□。“布举弓射戟,正中小支。诸将皆惊,言”将军天威也“!

  明日复欢会,然后各罢。

  注[一]英雄记曰:布初入徐州,书与袁术。术报书曰:“昔董卓作乱,破坏王室,祸害术门户,术举兵关东,未能屠裂卓。将军诛卓,送其头首,为术扫灭雠耻,使术明目于当世,死生不愧,其功一也。昔将金元休向兖州,甫诣*(封部)**[封丘]*,为曹操逆所拒破,流离迸走,几至灭亡。将军破兖州,术复明目于遐迩,其功二也。术生年已来,不闻天下有刘备,备乃举兵与术对战;术凭将军威灵,得以破备,其功三也。将军有三大功在术,术虽不敏,奉以生死。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今送米二十万斛,迎逢道路,非直此止,当骆驿复致;若兵器战具,它所乏少,大小唯命。”布得书大喜,遂造下邳。典略曰:元休名尚,京兆人也。尚与同郡韦休甫、第五文休俱着名,号为三休。尚,献帝初为兖州刺史,东之郡,而太祖已临兖州。尚南依袁术。术僭号,欲以尚为太尉,不敢显言,私使人讽之,尚无屈意,术亦不敢强也。建安初,尚逃还,为术所害。其后尚丧与太傅马日磾丧俱至京师,天子嘉尚忠烈,为之咨嗟,诏百官吊祭,拜子玮郎中,而日磾不与焉。英雄记曰:布水陆东下,军到下邳西四十里。备中郎将丹杨许耽夜遣司马章诳来诣布,言“张益德与下邳相曹豹共争,益德杀豹,城中大乱,不相信。丹杨兵有千人屯西白门城内,闻将军来东,大小踊跃,如复更生。

  将军兵向城西门,丹杨军便开门内将军矣“。布遂夜进,晨到城下。天明,丹杨兵悉开门内布兵。布于门上坐,步骑放火,大破益德兵,获备妻子军资及部曲将吏士家口。

  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时,布将河内郝萌反,将兵入布所治下邳府,诣厅事合外,同声大呼攻合,合坚不得入。布不知反者为谁,直牵妇,科头袒衣,相将从溷上排壁出,诣都督高顺营,直排顺门入。顺问:“将军有所隐不?”布言“河内儿声”。顺言“此郝萌也”。

  顺即严兵入府,弓弩并射萌觽;萌觽乱走,天明还故营。萌将曹性反萌,与对战,萌刺伤性,性斫萌一臂。顺斫萌首,黙舆性,送诣布。布问性,言“萌受袁术谋。”“谋者悉谁?”性言“陈宫同谋。”时宫在坐上,面赤,傍人悉觉之。布以宫大将,不问也。

  性言“萌常以此问,性言吕将军大将有神,不可击也,不意萌狂惑不止。”布谓性曰:“卿健儿也!”善养视之。创愈,使安抚萌故营,领其觽。

  术欲结布为援,乃为子索布女,布许之。术遣使韩胤以僭号议告布,并求迎妇。沛相陈珪恐术、布成婚,则徐、扬合从,将为国难,于是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威灵命世,将征四海,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图太山之安。今与术结婚,受天下不义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追还绝婚,械送韩胤,枭首许市。珪欲使子登诣太祖,布不肯遣。会使者至,拜布左将军。布大喜,即听登往,并令奉章谢恩。[一]登见太祖,因陈布勇而无计,轻于去就,宜早图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守。临别,太祖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阴合部觽以为内应。

  注[一]英雄记曰:初,天子在河东,有手笔版书召布来迎。布军无畜积,不能自致,遣使上书。朝廷以布为平东将军,封平陶侯。使人于山阳界亡失文字,太祖又手书厚加慰劳布,说起迎天子,当平定天下意,并诏书购捕公孙瓒、袁术、韩暹、杨奉等。布大喜,复遣使上书于天子曰:“臣本当迎大驾,知曹操忠孝,奉迎都许。臣前与操交兵,今操保傅陛下,臣为外将,欲以兵自随,恐有嫌疑,是以待罪徐州,进退未敢自宁。”

  答太祖曰:“布获罪之人,分为诛首,手命慰劳,厚见褒奖。重见购捕袁术等诏书,布当以命为效。”太祖更遣奉车都尉王则为使者,赍诏书,又封平东将军印绶来拜布。太祖又手书与布曰:“山阳屯送将军所失大封,国家无好金,孤自取家好金更相为作印,国家无紫绶,自取所带紫绶以籍心。将军所使不良。袁术称天子,将军止之,而使不通章。朝廷信将军,使复重上,以相明忠诚。”

  布乃遣登奉章谢恩,并以一好绶答太祖。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还,布怒,拔戟斫几曰:“卿父劝吾协同曹公,绝婚公路;今吾所求无一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为卿所卖耳!卿为吾言,其说云何?”登不为动容,徐喻之曰;“登见曹公言:”待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术怒,与韩暹、杨奉等连势,遣大将张勋攻布。布谓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也,为之奈何?”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军耳,策谋不素定,不能相维持,子登策之,比之连鸡,势不俱栖,可解离也。”布用珪策,遣人说暹、奉,使与己并力共击术军,军资所有,悉许暹、奉。于是暹、奉从之,勋大破败。[一]注[一]九州春秋载布与暹、奉书曰:“二将军拔大驾来东,有元功于国,当书勋竹帛,万世不朽。今袁术造逆,当共诛讨,奈何与贼臣还共伐布?布有杀董卓之功,与二将军俱为功臣,可因今共击破术,建功于天下,此时不可失也。”暹、奉得书,即回计从布。布进军,去勋等营百步,暹、奉兵同时并发,斩十将首,杀伤堕水死者不可胜数。

  英雄记曰:布后又与暹、奉二军向寿春,水陆并进,所过虏略。到钟离,大获而还。既渡淮北,留书与术曰:“足下恃军强盛,常言猛将武士,欲相吞灭,每抑止之耳!布虽无勇,虎步淮南,一时之闲,足下鼠窜寿春,无出头者。猛将武士,为悉何在?足下喜为大言以诬天下,天下之人安可尽诬?

  古者兵交,使在其闲,造策者非布先唱也。相去不远,可复相闻。“布渡毕,术自将步骑五千扬兵淮上,布骑皆于水北大咍笑之而还。时有东海萧建为琅邪相,治莒,保城自守,不与布通。布与建书曰:”天下举兵,本以诛董卓耳。布杀卓,来诣关东,欲求兵西迎大驾,光复洛京,诸将自还相攻,莫肯念国。布,五原人也,去徐州五千余里,乃在天西北角,今不来共争天东南之地。莒与下邳相去不远,宜当共通。君如自遂以为郡郡作帝,县县自王也!

  昔乐毅攻齐,呼吸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单故也。

  布虽非乐毅,君亦非田单,可取布书与智者详共议之。“建得书,即遣主簿赍笺上礼,贡良马五匹。

  建寻为臧霸所袭破,得建资实。布闻之,自将步骑向莒。高顺谏曰:“将军躬杀董卓,威震夷狄,端坐顾盼,远近自然畏服,不宜轻自出军;如或不捷,损名非小。”布不从。霸畏布*(引还)*钞暴,果登城拒守。布不能拔,引还下邳。霸后复与布和。

  建安三年,布复叛为术,遣高顺攻刘备于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备,为顺所败。

  太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遗布书,为陈祸福。布欲降,陈宫等自以负罪深,沮其计。[一]布遣人求救于术,*(术)*自将千余骑出战,败走,还保城,不敢出。[二]术亦不能救。

  布虽骁猛,然无谋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党,但信诸将。诸将各异意自疑,故每战多败。

  太祖堑围之三月,上下离心,其将侯成、宋宪、魏续缚陈宫,将其觽降。[三]布与其麾下登白门楼。兵围急,乃下降。遂生缚布,布曰:“缚太急,小缓之。”太祖曰:“缚虎不得不急也。”布请曰:“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刘备进曰:“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太祖颔之。布因指备曰:“是儿最叵信者。”[四]于是缢杀布。布与宫、顺等皆枭首送许,然后葬之。[五]注[一]献帝春秋曰:太祖军至彭城。陈宫谓布:“宜逆击之,以逸击劳,无不克也。”

  布曰:“不如待其来攻,蹙着泗水中。”及太祖军攻之急,布于白门楼上谓军士曰:“卿曹无相困,我*(自首当)**[当自首]*明公。”陈宫曰:“逆贼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岂可得全也!”

  注[二]英雄记曰:布遣许汜、王楷告急于术。术曰:“布不与我女,理自当败,何为复来相闻邪?”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为自败耳!布破,明上亦破也。”术时僭号,故呼为明上。术乃严兵为布作声援。布恐术为女不至,故不遣兵救也,以绵缠女身,缚着马上,夜自送女出与术,与太祖守兵相触,格射不得过,复还城。布欲令陈宫、高顺守城,自将骑断太祖粮道。布妻谓曰:“将军自出断曹公粮道是也。宫、顺素不和,将军一出,宫、顺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将军当于何自立乎?愿将军谛计之,无为宫等所误也。妾昔在长安,已为将军所弃,赖得庞舒私藏妾身耳,今不须顾妾也。”

  布得妻言,愁闷不能自决。魏氏春秋曰:陈宫谓布曰:“曹公远来,势不能久。若将军以步骑出屯,为势于外,宫将余觽闭守于内,若向将军,宫引兵而攻其背,若来攻城,将军为救于外。不过旬日,军食必尽,击之可破。”布然之。

  布妻曰:“昔曹氏待公台如赤子,犹舍而来。今将军厚公台不过于曹公,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出,若一旦有变,妾岂得为将军妻哉!”布乃止。

  注[三]九州春秋曰:初,布骑将侯成遣客牧马十五匹,客悉驱马去,向沛城,欲归刘备。成自将骑逐之,悉得马还。诸将合礼贺成,成酿五六斛酒,猎得十余头猪,未饮食,先持半猪五斗酒自入诣布前,跪言:“闲蒙将军恩,逐得所失马,诸将来相贺,自酿少酒,猎得猪,未敢饮食,先奉上微意。”布大怒曰:“布禁酒,卿酿酒,诸将共饮食作兄弟,共谋杀布邪?”

  成大惧而去,弃所酿酒,还诸将礼。由是自疑,会太祖围下邳,成遂领觽降。

  注[四]英雄记曰:布谓太祖曰:“布待诸将厚也,诸将临急皆叛布尔。”太祖曰:“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布默然。献帝春秋曰:布问太祖:“明公何瘦?”

  太祖曰:“君何以识孤?”布曰:“昔在洛,会温氏园。”太祖曰:“然。孤忘之矣。

  所以瘦,恨不早相得故也。“

  布曰:“齐桓舍射钩,使管仲相;今使布竭股肱之力,为公前驱,可乎?”布缚急,谓刘备曰:“玄德,卿为坐客,我为执虏,不能一言以相宽乎?”太祖笑曰:“何不相语,而诉明使君乎?”意欲活之,命使宽缚。主簿王必趋进曰:“布,勍虏也。其觽近在外,不可宽也。”

  太祖曰:“本欲相缓,主簿复不听,如之何?”

  注[五]英雄记曰:顺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遗。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陈营。顺每谏布,言“凡破家亡国,非无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见用耳。将军举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误不可数也”。

  布知其忠,然不能用。布从郝萌反后,更疏顺。以魏续有外内之亲,悉夺顺所将兵以与续。及当攻战,故令顺将续所领兵,顺亦终无恨意。

  太祖之禽宫也,问宫欲活老母及女不?宫对曰:“宫闻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宫也。”太祖召养其母终其身,嫁其女。[一]注[一]鱼氏典略曰:陈宫字公台,东郡人也。刚直烈壮,少与海内知名之士皆相连结。及天下乱,始随太祖,后自疑,乃从吕布,为布画策,布每不从其计。下邳败,军士执布及宫,太祖皆见之,与语平生,故布有求活之言。太祖谓宫曰:“公台,卿平常自谓智计有余,今竟何如?”宫顾指布曰:“但坐此人不从宫言,以至于此。若其见从,亦未必为禽也。”太祖笑曰:“今日之事当云何?”宫曰:“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死自分也。”太祖曰:“卿如是,奈卿老母何?”宫曰:“宫闻将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老母之存否,在明公也。”

  太祖曰:“若卿妻子何?”宫曰:“宫闻将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妻子之存否,亦在明公也。”太祖未复言。宫曰:“请出就戮,以明军法。”遂趋出,不可止。

  太祖泣而送之,宫不还顾。宫死后,太祖待其家皆厚于初。

  陈登者,字符龙,在广陵有威名。又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下。”

  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黙卧,使客卧下黙.”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黙之间邪?”表大笑。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一]注[一]先贤行状曰:登忠亮高爽,沉深有大略,少有扶世济民之志。博览载籍,雅有文艺,旧典文章,莫不贯综。年二十五,举孝廉,除东阳长,养耆育孤,视民如伤。

  是时,世荒民饥,州牧陶谦表登为典农校尉,乃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繥稻丰积。

  奉使到许,太祖以登为广陵太守,令阴合觽以图吕布。登在广陵,明审赏罚,威信宣布。

  海贼薛州之群万有余户,束手归命。未及期年,功化以就,百姓畏而爱之。登曰:“此可用矣。”太祖到下邳,登率郡兵为军先驱。时登诸弟在下邳城中,布乃质执登三弟,欲求和同。登执意不挠,进围日急。布刺奸张弘,惧于后累,夜将登三弟出就登。布既伏诛,登以功加拜伏波将军,甚得江、淮闲欢心,于是有吞灭江南之志。孙策遣军攻登于匡琦城。贼初到,旌甲覆水,髃下咸以今贼觽十倍于郡兵,恐不能抗,可引军避之,与其空城。水人居陆,不能久处,必寻引去。

  登厉声曰:“吾受国命,来镇此土。昔马文渊之在斯位,能南平百越,北灭髃狄,吾既不能遏除凶慝,何逃寇之为邪!吾其出命以报国,仗义以整乱,天道与顺,克之必矣。”乃闭门自守,示弱不与战,将士衔声,寂若无人。登乘城望形势,知其可击。乃申令将士,宿整兵器,昧爽,开南门,引军诣贼营,步骑钞其后。贼周章,方结陈,不得还船。登手执军鼓,纵兵乘之,贼遂大破,皆弃船迸走。登乘胜追奔,斩虏以万数。

  贼忿丧军,寻复大兴兵向登。

  登以兵不敌,使功曹陈矫求救于太祖。登密去城十里治军营处所,令多取柴薪,两束一聚,相去十步,纵横成行,令夜俱起火,火然其聚。城上称庆,若大军到。贼望火惊溃,登勒兵追奔,斩首万级。迁登为东城太守。广陵吏民佩其恩德,共拔郡随登,老弱襁负而追之。登晓语令还,曰:“太守在卿郡,频致吴寇,幸而克济。诸卿何患无令君乎?”孙权遂跨有江外。太祖每临大江而叹,恨不早用陈元龙计,而令封豕养其爪牙。

  文帝追美登功,拜登息肃为郎中。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父旻,历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

  [一]洪体貌魁梧,有异于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琅邪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灵帝末,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

  注[一]谢承后汉书曰:旻有干事才,达于从政,为汉良吏。初从徐州从事辟司徒府,除卢奴令,冀州举尤异,迁扬州刺史、丹杨太守。是时边方有警,羌、胡出寇,三府举能,迁旻匈奴中郎将。讨贼有功,征拜议郎,还京师。见太尉袁逢,逢问其西域诸国土地、风俗、人物、种数。旻具答言西域本三十六国,后分为五十五,稍散至百余国;其国大小,道里近远,人数多少,风俗燥湿,山川、草木、鸟兽、异物名种,不与中国同者,悉口陈其状,手画地形。

  逢奇其才,叹息言:“虽班固作西域传,何以加此?”旻转拜长水校尉,终太原太守。

  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洪说超曰:“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今王室将危,贼臣未枭,此诚天下义烈报恩暛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富,若动枹鼓,可得二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倡先,义之大者也。”超然其言,与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亦素有心,会于酸枣,邈谓超曰:“闻弟为郡守,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动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数优超,超甚爱之,海内奇士也。”邈即引见洪,与语大异之。致之于刘兖州公山、孔豫州公绪,皆与洪亲善。乃设坛场,方共盟誓,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咸共推洪。

  洪乃升□操盘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史岱、豫州刺史□、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暞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

  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涕泣横下,闻其言者,虽卒伍厮养,莫不激扬,人思致节。[一]顷之,诸军莫适先进,而食尽觽散。

  注[一]臣松之案:于时此盟止有刘岱等五人而已。魏氏春秋横内刘表等数人,皆非事实。表保据江、汉,身未尝出境,何由得与洪同□而盟乎?

  超遣洪诣大司马刘虞谋,值公孙瓒之难,至河间,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不达。

  而袁绍见洪,又奇重之,与结分合好。会青州刺史焦和卒,绍使洪领青州以抚其觽。[一]洪在州二年,髃盗奔走。绍叹其能,徙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注[一]九州春秋曰:初平中,焦和为青州刺史。是时英雄并起,黄巾寇暴,和务及同盟,俱入京畿,不暇为民保障,引军踰河而西。未久而袁、曹二公卓将战于荥阳,败绩。黄巾遂广,屠裂城邑。和不能御,然军器尚利,战士尚觽,而耳目侦逻不设,恐动之言妄至,望寇奔走,未尝接风尘交旗鼓也。欲作陷冰丸沉河,令贼不得渡,祷祈髃神,求用兵必利,耆筮常陈于前,巫祝不去于侧;入见其清谈干云,出则浑乱,命不可知。

  州遂萧条,悉为丘墟也。

  太祖围张超于雍丘,超言:“唯恃臧洪,当来救吾。”觽人以为袁、曹方睦,而洪为绍所表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者,但恐见禁制,不相及逮耳。”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兵,又从绍请兵马,求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许。

  超遂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书与洪,喻以祸福,责以恩义。洪答曰: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怆悢,可为心哉!

  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者,既学薄才钝,不足塞诘;亦以吾子携负侧室,息肩主人,家在东州,仆为仇敌。以是事人,虽披中情,堕肝胆,犹身疏有罪,言甘见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闇于大道,不达余趣哉!然犹复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将以救祸也。

  必欲算计长短,辩谘是非,是非之论,言满天下,陈之更不明,不言无所损。又言伤告绝之义,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弃纸笔,一无所答。亦冀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天子不悦,本州见侵,郡将遘牖里之厄,陈留克创兵之谋,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疏异画,故便收泪告绝。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侧席,去者克己,不汲汲于离友,信刑戮以自辅,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何以效之?昔张景明亲登□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然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旋时之间,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一]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滨于死亡。

  刘子琪奉使踰时,辞不获命,畏威怀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者也;然辄僵毙麾下,不蒙亏除。[二]仆虽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见终,鷪微知着,窃度主人之心,岂谓三子宜死,罚当刑中哉?实且欲一统山东,增兵讨雠,惧战士狐疑,无以沮劝,故抑废王命以崇承制,慕义者蒙荣,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故仆鉴戒前人,困穷死战。仆虽下愚,亦尝闻君子之言矣。此实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弃国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是以获罪主人,见攻踰时,而足下更引此义以为吾规,无乃辞同趋异,非君子所为休戚者哉!

  吾闻之也,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故东宗本州以为亲援,中扶郡将以安社稷,一举二得以徼忠孝,何以为非?而足下欲吾轻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于我也,年为吾兄,分为笃友,道乖告去,以安君亲,可谓顺矣。若子之言,则包胥宜致命于伍员,不当号哭于秦庭矣。苟区区于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见城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惟平生之好,以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着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悦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杨、飞燕,膂力作难,北鄙将告倒县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宜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加飞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昔高祖取彭越于钜野,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中兴,以成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授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

  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注[一]臣松之案英雄记云:“袁绍使张景明、郭公则、高元才等说韩馥,使让冀州。”

  然*[则]*馥之让位,景明亦有其功。

  其余之事未详。

  注[二]臣松之案:公孙瓒表列绍罪过云:“绍与故虎牙将军刘勋首共造兵,勋仍有效,而以小忿枉害于勋,绍罪七也。”疑此是子璜也。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以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今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将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中分稍以为糜粥,洪叹曰:“独食此何为!”使作薄粥,觽分歠之,杀其爱妾以食将士。

  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盛施帏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暞力,为国除害,何为拥觽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一]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慕洪,随洪为东郡丞;城未败,洪遣出。绍令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左右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

  复见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注[一]徐觽三国评曰:洪敦天下名义,救旧君之危,其恩足以感人情,义足以励薄俗。然袁亦知己亲友,致位州郡,虽非君臣,且实盟主,既受其命,义不应贰。袁、曹方睦,夹辅王室,吕布反复无义,志在逆乱,而邈、超□立布为州牧,其于王法,乃一罪人也。曹公讨之,袁氏弗救,未为非理也。洪本不当就袁请兵,又不当还为怨雠。为洪计者,苟力所不足,可奔他国以求赴救,若谋力未展以待事机,则宜徐更观衅,效死于超。何必誓守穷城而无变通,身死殄民,功名不立,良可哀也!

  评曰: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昔汉光武谬于庞萌,近魏太祖亦蔽于张邈。知人则哲,唯帝难之,信矣!

  陈登、臧洪并有雄气壮节,登降年夙陨,功业未遂,洪以兵弱敌强,烈志不立,惜哉!

呂布張邈臧洪傳譯文

  (呂布傳、張邈傳、臧洪傳)

  呂布傳,(附張邈、陳登傳)呂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他以驍勇善戰在幷州任職。刺史丁原兼任騎都尉之職後,駐守在河內,任命呂布為主簿,非常器重他。

  漢靈帝死後,丁原率部前往洛陽,與何進密謀誅殺靈帝親近的眾位黃門官,丁原被任命為執金吾。何進為宦官所殺,董卓乘機開進洛陽,想要挑起戰亂,除掉丁原,進而吞併丁原部。因為呂布是丁原的親信,董卓便引誘他去殺丁原。呂布背叛了丁原,砍下丁原的首級獻給董卓,因此被董卓任命為騎都尉,非常寵幸他,發誓永遠像父親對待兒子那樣對待呂布。呂布善長騎射,膂力過人,被稱為“飛將”。不多久又被提升為中郎將,封都亭侯。董卓自知為人無禮,惟恐別人算計他,進出都讓呂布跟隨,以防不測。但董卓生性剛烈又心胸狹窄,一時氣憤便忘了自己的危險,曾經有一件小事,使他很不高興,他隨手拔出手戟投向呂布。呂布敏捷地避開了,並就這件事向董卓道了歉,董卓的怒氣也就消了。由於此事,使呂布對董卓暗中產生了怨恨。

  董卓常派呂布守衛他的內宮,呂布乘機與董卓的侍婢私通,但又時時害怕董卓發現,總感到惴惴不安。在呂布未被丁原重用以前,司徒王允因為呂布是幷州城裡最強壯的人,對他以厚禮相待。自從呂布懷恨董卓後,他去見了王允,述說了董卓差點殺他的經過。王允此時正與僕射士孫瑞密謀除掉董卓,因此便讓呂布作內應。呂布有些猶豫,說:“我們親如父子,怎麼好下手呢?”王允說:“你姓呂,本來就不是父子關係,如今你保全自己的性命還來不及,還說什麼親如父子!”呂布於是同意了,並親手殺了董卓。這件事在《董卓傳》中另有記載。

  王允任命呂布為奮武將軍,授符節指揮軍隊,儀禮比照三司,進而又封為溫侯,與他處理朝中事務。呂布自從殺死董卓後,對涼州人是又怕又恨,涼州人對他也是又怨又恨。因此李莈等人聯合攻打長安,呂布抵擋不住,李莈一舉攻進長安。董卓去世不到兩個月,呂布也被打敗,帶著幾百名隨從出武關,想去投奔袁術。呂布原以為殺了董卓,替袁術報了仇,袁術會厚待自己,哪知袁術討厭呂布的反覆無常,拒絕接納他。呂布只得帶著人馬又北上投奔袁紹。袁紹接納了他,並與他一起去常山攻打張燕。張燕有精兵萬餘,騎兵數千。呂布有一匹良種馬,名叫赤兔。呂布與他的親信將領成廉、魏越等一起,衝鋒奮戰,大破張燕的軍隊。呂布擊敗張燕後,乘機擴大自己的勢力,加之他手下的將士也時時搶劫、掠奪,袁紹開始疑恨他。呂布也感到袁紹不會重用他,於是去見了袁紹,請求離開。袁紹同意了。呂布剛一離去,袁紹害怕他反戈加害自己,想派壯士夜裡悄悄殺死呂布,但壯士們沒能找到呂布。此事被呂布知道,他急忙去了河內,與張楊聯合。袁紹再次派兵追殺呂布,那些士兵都害怕他,追上了也沒有一人敢逼近。

  張邈傳,張邈字孟卓,東平壽張人。少時以俠義聞名,接濟貧困,助人為樂,傾家蕩產,壯士多有歸附於他的。太祖、袁紹都是張邈的朋友。朝廷徵召他做官,他以出色的應考成績被任命為騎都尉,不久又被任命為陳留太守。董卓引兵開進長安,犯上作亂,太祖與張邈首先舉兵征討董卓。汴水之戰,張邈派將帥衛茲率部跟隨太祖作戰。袁紹成為盟主後,時常表現得傲慢矜持、不可一世,張邈經常直言責備他。袁紹派太祖殺張邈,太祖不從,反而責怪袁紹說:“孟卓是我的好朋友,無論如何都該容得下他,如今天下大亂,不應自相殘殺啊!”張邈知道這件事後,更加敬重太祖。太祖在征討陶謙前對家人說:“我如果回不來,你們可以去投靠孟卓。”結果太祖凱旋而歸,見張邈,兩人相視而泣。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的親密。呂布離開袁紹去投奔張楊,經過張邈住處,與他告辭,兩人拉著手立下了誓言。袁紹聽說這件事,無比氣憤。張邈擔心太祖最終將會替袁紹殺自己,心中總是不安。

  興平元年(194),太祖再次征討陶謙。張邈的弟弟張超,與太祖的將帥陳宮、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共同商議背叛太祖。陳宮勸說張邈:“當今雄才四起,天下分爭,您擁有那麼寬廣的土地和眾多的兵士,處於四面受敵的處境,撫劍四顧,也可稱得上是人中豪傑,卻反而受制於人,不是有損身份嗎?今天兗州城裡的軍隊東征,城內空虛,呂布是位驍將,善於打仗,勇往直前,如果暫且將他迎來,共同佔據兗州,靜觀形勢,相機行事,這樣或許可以做出一番大事業呢!”張邈聽從了他。太祖東征陶謙時讓陳宮帶領部分將士留守東郡,於是陳宮領著這批人馬東迎呂布,讓他做了兗州牧,並佔據了濮陽,周圍各縣紛紛投靠呂布,只有鄄城、東阿、範縣沒有反叛曹操。太祖率領主力回師,與呂布在濮陽一帶激戰,形勢對太祖很不利,兩軍對峙了一百多天,不分勝負。時值大旱,又有蝗災,莊稼顆粒無收,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呂布領兵向東駐守山陽,在兩年的時間裡,太祖將失地全部收回,並在鉅野打敗呂布。呂布東逃,投奔了劉備。張邈跟著呂布一起逃跑,留下張超帶著家屬守雍丘。太祖圍攻雍丘數月,攻破並屠戮城池,誅殺了張超及其家屬。張邈去向袁術討救兵,尚未見到袁術,自己卻被部下殺害了。劉備東征袁術,呂布奪取了下邳,劉備只得返回歸附呂布。呂布派劉備駐守小沛。呂布自稱徐州刺史。袁術派大將紀靈帶領步騎共三萬多人馬征討劉備,劉備向呂布求援。呂布手下將領說:“將軍您一直想除掉劉備,今天正好借袁術之手幹掉他。”呂布說:“不行,袁術如果佔據了小沛,就會聯合北面太山一帶的部隊,我們就會被袁術所包圍,我不能不去救劉備啊。”於是領步兵千人、騎兵二百,飛速趕往小沛。紀靈等人聽說呂布前來援救劉備,只好收兵,不敢輕舉妄動。呂布在離小沛西南一里的地方紮下營寨,派衛士去請紀靈等將領,紀靈等人也請呂布一起飲酒作樂。呂布對紀靈等人說:“玄德,是我呂布的弟弟。如今他被諸位所圍,我特意趕來救他。我呂布生性不愛看別人互相爭鬥,只喜歡替別人解除紛爭。”呂布命門候在營門中豎起一支戟,說:“諸位看我射戟上的小支,如一發射中,諸君當立即停止進攻,離開這裡,如射不中,那你們就留下與劉備決一死戰。”他引弓向戟射出一箭,正好中了小支。諸將大為震驚,誇讚說:“將軍您真是有天神般的威力呀!”第二天,呂布又與諸將歡會宴飲,然後各自回兵。袁術想聯合呂布,讓他為自己所用,於是向呂布提出讓他的兒子娶呂布之女為妻,呂布同意了。袁術派韓胤為使節,向呂布正式轉達他將更換年號、登基稱帝的事情,同時請求接呂布的女兒與自己的兒子去完婚。

  沛相陳王圭惟恐袁術、呂布成了親家,徐州、揚州聯為一體,將會危害四方,於是前往遊說呂布:“曹公奉迎天子,輔佐朝政,征討八方,威震四海,而將軍您應與他合作,以取得天下安寧。如果您與袁術成了親家,將會擔上不義之人的罪名,那樣形勢就對您不利了。”呂布心裡也怨恨當初袁術不接納自己,雖說女兒此時已經隨韓胤走了,他還是把她追了回來,拒絕了這門親事,並將使者韓胤戴上枷鎖、鐐銬,送往許都街市上斬首示眾。陳皀想派兒子陳登到太祖那裡,說明呂布願意與曹操合作,呂布不同意。正巧太祖的使者這時來到,傳天子令,任命呂布為左將軍。呂布大喜,於是讓陳登啟程,還命他帶著書信,向天子謝恩。陳登拜謁太祖,述說了呂布有勇無謀、反覆無常的缺點,希望太祖早日除掉他。太祖說:“呂布是個具有狼子野心的人,實在不能讓他久留世上,你當然是最熟悉內情的。”當即把陳皀的年俸祿提到二千石,任命陳登為廣陵太守。臨別時,太祖拉著陳登的手說:“東邊的事,便全託付給你了。”命令陳登私下分化呂布的隊伍,為自己做內應。開始時,呂布想透過陳登求得徐州刺史之職,陳登回來,呂布見自己的願望沒能實現,大怒,拔出戟來砍著桌子說:“你父親勸我與曹公合作,我才拒絕了袁術的婚約;而現在我一無所獲,你們父子反倒地位顯赫,重權在握,我被你們出賣了!你倒說說看,你在曹公面前替我說了些什麼?”陳登面不改色,從容地答道:“我見曹公時說:‘對待將軍您,要像對待猛虎,應當讓他吃飽,如果不飽,他會吃人的。’曹公說:‘並不像你說的那樣,而更像養鷹,餓時可以利用,而當他吃飽了,卻會自顧飛去。’我們就是這樣談論您的。”呂布的氣才平定下來。袁術聽說呂布回絕了婚事還殺了自己的使者,便與韓暹、楊奉等聯合,派大將張勳領兵前去征討呂布。呂布對陳皀說:“招來禍害的就是你,你看怎麼辦呢?”陳皀說:“韓暹、楊奉、袁術倉促聯兵,計劃不是事先定好的,肯定不會很好地合作,就像雞生性不能群棲一樣,他們也合不到一塊兒,讓我的兒子陳登前去瓦解他們,可以把他們拆散。”呂布採用了陳皀的計策,派人遊說韓暹、楊奉,讓他們與自己聯兵改而攻打袁術,軍械、物資一概由他出。於是韓暹、楊奉追隨了呂布,張勳吃了大敗仗。

  建安三年(198),呂布再次反叛朝廷依附袁術,並派高順去攻打沛縣的劉備,劉備大敗。高祖派夏侯..去援救劉備,也被高順打敗。太祖親征呂布,到了下邳城下,寫了一封信給呂布,陳述了福禍得失。呂布意欲投降,陳宮等人感到自己罪責太大,便勸呂布放棄這種想法。呂布一面派人向袁術求救,一面自己率千餘名騎兵出來應戰,大敗,只得退回城中死守,再也不敢出戰。袁術不能救他。呂布雖驍勇剛猛,但少謀而心胸狹窄多猜忌,他不能控制部下,對手下諸將只是言聽計從。而他的部將也是各懷心思,相互猜忌,所以每次戰鬥,總以失敗告終。太祖在城下挖了壕溝,把呂布包圍了三個月,呂布與手下貌合神離,將領侯成、宋憲、魏續捆著陳宮,領兵投降。呂布與他的麾下登上白門樓,眼見太祖層層圍住自己,只得下城投降。太祖生擒了呂布,在捆綁時,呂布說:“綁得太緊了,稍微松一點兒吧。”太祖說:“捆老虎,不得不捆緊一點。”呂布請求說:“明公所擔心的不就是我呂布嗎?如今我臣服了,天下就沒有值得您憂慮的事了。明公您領步兵,就讓我領騎兵,那天下就不難平定了。”太祖猶豫不決。劉備進言說:“明公難道沒見呂布侍奉丁建陽及董太師時的情形嗎?”太祖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呂布於是怒罵劉備:“你是最無信義的小人。”太祖將呂布絞死了。呂布、陳宮、高順的首級送往許都,然後才葬屍首。太祖活捉陳宮時,問他想不想讓老母及女兒活,陳宮回答:“我聽說,以孝治天下的人是不會殺對手的親人的;將仁義廣施天下的人,是不會讓對手缺乏繼承人的。老母能否活命,決定權在你,而不在我陳宮!”以後,太祖把陳宮的母親接來,養老送終,並將陳宮的女兒許配了人家。陳登字元龍,在廣陵有很高的威望。又因消滅呂布有功,加封伏波將軍,死時只三十九歲。有一次許汜與劉備同在荊州刺史劉表府上作客,劉表與劉備一起評價天下人士,許汜說:“陳元龍是湖海之士,至今豪氣未減。”劉備問劉表:“許君的說法對不對?”劉表說:“如果說不對,許君是位好人,不會隨便亂議論人的;如果說對呢,元龍確實名重天下。”劉備問許汜:“你說他豪氣未減,有什麼事可以證明嗎?”許汜說:“從前在戰亂時我路經下邳,去見元龍,元龍沒有以主人的身份待客的意思,久久不和我說一句話,而且徑自上大床睡覺,而讓我睡在下床上。”劉備說:“你有國士之稱,天下大亂,帝王流離失所,這種時候,希望你為國解難,考慮國家大事,要胸懷救世之心,但你卻去求田問舍,言談也沒什麼新意,這是元龍所討厭的,哪還有話與你說呢?如果是我,我會獨臥百尺高樓之上,而讓你睡在地下,哪裡只會有上下床的差別呢?”劉表大笑。劉備於是嘆息道:“像元龍這樣具有文膽武略、志向高遠的壯士,大概只有到古人行列中去找了!當今芸芸眾生,沒有可以和他相比的了!”

  臧洪傳,臧洪字子源,是廣陵射陽人。父親叫臧..,曾任匈奴中郎將和中山、太原太守,在任官期間有聲譽。臧洪身材魁梧,與他人不同,被舉薦孝廉當了郎官。正逢遴選三署郎官補任縣長,琅笽人趙..當了莒縣縣長,東萊人劉繇當下邑縣縣長,東海人王朗當..丘縣縣長,臧洪當即丘縣縣長。

  靈帝末年(184~189),他棄官回家,太守張超收他做了功曹。董卓殺死少帝,想奪取天下,臧洪對張超說:“明府歷代受皇室的大恩,兄弟幾個都是大郡的長官,現在王室危在旦夕,賊臣未被梟首示眾,這正是天下義士報效皇室的大好時機啊!如今您所在的郡還未遭戰亂之苦,吏民都很富足,如果您一擂戰鼓,馬上會有很多人前來響應。用這支軍隊去誅滅國賊,為天下除害,這正是義士的表現啊。”張超聽從了他,與臧洪一起西行到陳留去見兄長張邈,商議起兵之事。張邈早有此意,於是兩軍在酸棗會合。張邈對張超說:“聞知弟弟為郡守,教化人民施威施恩,並不都是自己作主,而是因為重用了臧洪,臧洪是什麼人啊?”張超說:“臧洪,真是海內之奇士。他的才智過人,我很器重他。”張邈會見臧洪,與他敘談,深感驚訝。於是又將他介紹給兗州劉公山、豫州孔公緒,他們與臧洪也成了好朋友。於是設一個壇場,準備每人都發誓願,永結同好。各州的長官互相推讓,誰也不肯第一個上壇,他們一致推舉了臧洪。於是臧洪登上了祭壇,拿著承盤,歃血發誓說:“漢室不幸,朝綱混亂,賊臣董卓,乘戰難危害國家,危及皇帝,虐殺百姓,大有侵吞國家政權,讓天下歸其所有的野心。兗州刺史劉岱、豫州刺史孔亻由、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廣陵太守張超等人,組成義兵,共赴國難。今天一起發誓的人,都應齊心協力,貢獻為臣的一份力,即使拋頭顱灑熱血,也不心懷二意。如果誰違背盟約,不但他自身性命難保,還會禍及他的子嗣宗族。皇天在上,祖宗有靈,請仔細地看著!”臧洪宣誓時慷慨激昂,聲淚俱下,聽了他的誓詞的人,即使是地位最低下計程車兵、僕人,也都激動起來,人人都願儘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是沒多久,各路人馬尚未決定誰先出戰,卻因糧食吃光而作鳥獸散。張超派臧洪到大司馬劉虞處與他商議對策,此時公孫瓚已殺了劉虞,到了河間,又遇上幽、冀二州交戰,他沒能完成使命。袁紹見到臧洪,與他結交,非常器重他,不管在不在一起,兩人都是好友。適逢青州刺史焦和去世,袁紹讓臧洪統領青州,以撫慰那裡的百姓。臧洪在青州任職二年,州里強盜紛紛離去。袁紹佩服他的才幹,派他任東郡太守,治理東武陽。太祖在雍丘圍攻張超。張超說:“我所能依靠的只有臧洪了,他應該來救我。”眾人都以為袁紹和太祖關係已經緩和,而臧洪很明顯地為袁紹所重用,他必定不會毀了自己的前程自招災禍,遠道趕來救援。張超說:“子源是天下有名的義士,他肯定不會背叛原主,恐怕是被袁紹所禁止,來不及趕上援救啊!”臧洪聽說張超被圍的訊息,果然赤著腳邊跑邊哭,召集了他手下的軍隊。他又請求袁紹撥給他一部分兵馬,以便去救張超,被袁紹拒絕了。張超終於被滅九族。臧洪因此怨恨袁紹,與他斷絕了一切往來。袁紹舉兵圍攻他,歷經數年也無結果。於是,袁紹命令臧洪的同鄉陳琳給他寫信,曉之以個人利害福禍,責之以恩德情義。臧洪覆信說:“離別後的思念,無論是夢中還是醒著,時時襲上心頭,為我們相距不很遠而感到慶幸,但是,由於我們選擇的取捨標準不同而未能相見,悲傷悽愴,充滿心間。“頭些日子,承你不忘,連賜給我兩封高雅的書信,陳析利害福禍,於公於私,都是很透徹的。我之所以沒有立刻覆信,既因為學問淺薄,才性遲鈍,不足以回答你的詰難;也因為你帶著小妾,在袁紹那邊逍遙自在,可你的家小還在城裡,我又是袁紹的仇敵。你自己如此境地還替別人辦事,雖然忠心耿耿,披肝瀝膽,卻還是被疏遠的有罪之人,雖言辭中聽也還要受責難,自救尚且不及,怎會顧憐別人呢?同時,憑你淵博的才識,豈會在大道上犯傻,不瞭解我的志向呢!然而你卻還是說來說去,我由此而知,你的話是言不由衷,想解除自己的災禍。假如一定要計較長短、辯論是非的話,那麼關於是非的標準,天下人各有各的說法,真的說來,反倒又說不明瞭,不說卻也沒有什麼損失。再者,若是說了,便會宣告絕交,有損道義,那是我所不忍的。因此便擱開紙筆,全然沒有答覆,也望你能體諒我的心情,知道我的主意是不會再改變的。

  可又一次得到來信,援古引今,洋洋灑灑寫了六張紙,儘管原來打算不和你去說,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了!“我是一個微末小人,本為主人(袁紹)效勞,竊居大州職掌,(主人於我)恩深誼厚,我難道忍心反過來與他兵刃相見?每次登城指揮部隊,望著主人的旗鼓,回想故友的斡旋,撫弦搦箭,不由得淚流滿面。為何呢?自以為輔佐主人,無可悔憾的;主人對我的恩寵,超出別人。在剛受任(主持會盟)之時,發誓要了結天下大事,共尊王室。豈知天子不快,張超的州郡被曹操攻佔,郡將像周文王被拘囚牖里的困厄,張超敗走陳留,要我出兵援救,攻打曹軍。假如我的計劃執行得晚,則喪失忠孝的名聲,假如拄杖揹物而走,則有損交朋友的道義。面對這個矛盾,真是不得已啊!喪失忠孝的名聲和虧損交朋友的道義,輕重不同,親疏各異,故而忍痛割愛宣佈絕交。假若主人稍微垂憐故人,對在手下供事的朋友側座禮讓,對因故離去的友人寬宏大量,不去深究,昭信刑戮懲罰以助自己,那我就學吳季札恭讓君位的高風亮節,今天也就不會與主人對陣了。但袁紹沒有這樣做,叫我如何去效仿季札呢?過去,張景明(超)親自登臺歃血盟誓,憑藉辭令奔走遊說,終於使冀州牧韓馥讓出印信,主人得到了冀州地盤。

  然而,他後來卻僅僅因為迎呂布做兗州牧的緣故,轉眼之間,不僅未能得到諒解,反遭夷族滅家之禍。呂布為討伐董卓來投奔請兵,沒有得到應允,便告辭離去,這有什麼罪過?卻反遭圍攻,差一點送命。劉子璜為袁紹效命,年歲已大,辭職不得批准,由於懼怕權威而又懷念家人,便說謊請求放還,這可以稱得上是有志於忠孝,本無損於袁紹的權威,然而不僅未能得到恩准,反而立即被打死在主人的旌鏣之下。我雖愚笨,又從不能推始預終,由小見大,揣測主人之心,卻又怎能說這三個人該死,對他們的懲罰恰如其分呢?其實袁紹也是打算擴充兵力,討伐仇人,一統泰山以東,擔憂士兵們猜疑,無法阻止和勸勉,所以廢止君王的命令而推崇承製,敬慕其義而來的人受到歡迎,而離去則遭殺戮。這是為了主人的利益,並非遊宦之士的心願。所以我以前人的遭遇為戒,困守死戰。我雖愚蠢之極,也曾聽到過君子的言論,這樣做,實不是我願意的,而是主人逼得我不得不如此。大概我之所以背棄國民,下令死守城池,正是以違背君子之道,而不順從敵國的緣故。因此得罪主人,被圍攻多時,而你卻又援引這個義理來規勸我,不恰是言辭相同而意思相反嗎?這不是君子對待禍福的態度。“我聽說,義不叛父母,忠不違君王,所以東面我奉張超為宗主,把他當作至親,在東郡為袁紹扶助郡將,安寧社稷,一舉兩得以求盡孝盡忠,有何不對的呢?而你卻要我捨棄至親,只奉袁紹為君,這是讓我違棄至親啊。

  主人(袁紹)對於我來說,年紀可作我的兄長,情分上是我的好朋友,意見不同,離他而去,以使至親安寧,可以說是名正言順;而照你的話去做,那申包胥就該為伍子胥賣命,不應當在秦國朝廷上哭號了。雖然你僅僅是為了解除自己的災禍,但卻不知你的話已經違背自己的本義。“或者你是看到城池被圍未解,救兵沒有趕到,有感於姻親之義,顧念平生之好,認為求降而偷生,勝過堅持道義而死。過去,晏嬰面對楚人刀斧而不降志折節,齊國史官南史寧死不願用手中筆為君王隱諱,因此被圖畫成像,名垂後世,何況我有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工事,指揮調動全體吏民的力量,發放三年的儲備來作一年的用度,濟窮困,補匱乏,以讓天下人高興,何必去想蓋房、種田以求安逸呢?我只怕秋風吹起塵土,伯皀掉頭向南,張楊和“飛燕”揮臂發難,北部邊陲告急,袁紹的左右心腹都乞假歸家。主人(袁紹)應該知道這些人的志向,掉轉旗幟,撤回兵馬,回到鄴城整頓軍隊,又怎能聽任怒氣長時間地折磨自己,在我的城下耍威風呢?你嘲諷我恃仗黑山軍作後援,偏不與黃巾軍聯合呢?再加上“飛燕”的部屬全部聽受王命。過去,高祖皇帝在鉅野殺敗彭越,光武皇帝始創基業於綠林,最終卻能中興漢室,成就帝業,假如可輔佐君主成就王業,那又有何不甘心的呢?何況我是奉持君王璽書,來與他們處事的。“去吧,陳琳!你追逐名利於境外,臧洪我卻受命於君親;你委身於盟會的主人,臧洪我書名於首都長安。你說我身死而名滅,我也笑你無論生死都默默無聞。可悲喲!你和我同出一根而枝梢分離!努力吧努力吧!還能說些什麼呢!”袁紹看到臧洪的覆信,知道他沒有歸降的意思,增兵攻城。紅潮網

  城中糧食已盡,城外又無援軍相救,臧洪自忖不免一死,招呼手下人說:“袁氏無道,圖謀不軌,而且不顧臧洪的郡將。臧洪從大義上講,不得不死,可諸君並沒有得罪袁紹,卻要白白遭難,你們可在城被攻破前,帶著家小先逃出去。”那些將士、吏民都感激得流下眼淚,說:“明府與袁氏本來沒有恩怨過節,只為本朝郡將的緣故,以致落到這種地步,我們哪裡忍心丟下您而獨自逃命啊!”開始時,守城將士及民眾還掘老鼠、挖樹根充飢,到後來一點可吃的都沒有了。主簿從內廚拿出三鬥米來,吩咐從中拿出一部分為臧洪做稠粥,臧洪嘆息道:“我獨自吃它幹什麼呢!”讓做成稀粥,大家分著喝了。臧洪還殺了自己的愛妾讓將士們分吃。將士們淚涕橫流,以致不敢抬起頭來。男女七八千人相枕死去,沒一個離叛的。城被攻破,袁紹生擒了臧洪。袁紹向來與臧洪親善,排出盛大的儀式,讓他手下的將領都來見臧洪,對他說:“臧洪,你為何這樣負心呢?今天你服不服?”臧洪撐在地上,瞪大雙眼回答:“袁氏幾代在漢室做官,四朝之中,有五人位列三公,可以說受恩非淺。現今王室衰弱,你不扶助王室,反而乘機生出非分之想,殺死眾多的忠良以樹自己的淫威。

  我親眼見你稱張陳留(邈)為兄,那麼我的府君張超就該是你的弟弟,就應齊心協力,為國除害,為何你擁著強大的兵力而看著別人互相殘殺呢?可惜臧洪力量不夠,不能舉刃為天下報仇,又如何能臣服呢?”袁紹原本是愛惜臧洪的,希望他回到自己身邊來,可以原諒他;看見臧洪言辭激烈,知道終不會為己所用,於是殺了他。臧洪同鄉陳容年輕時是讀書人,很欽佩臧洪,隨臧洪做了東郡的一名小官。城未破時,臧洪藉口有事,將他支出城。袁紹見臧洪時,也讓他在場。眼見臧洪要被處死,他起身對袁紹說:“將軍要成就大業,為天下除暴,但卻先誅殺了忠良之士,這哪裡符合天意啊!臧洪也是你提拔的郡將,怎能殺了他呢?”袁紹面有愧色,派手下人將陳容帶出去,並對他說:“你和臧洪不是同類之人,說這番話又有什麼用?”陳容回頭對袁紹說:“仁義在哪裡都是一成不變的,遵循它就是君子,違背它則為小人。今天我寧願與臧洪同日死,而不願與將軍同日生。”於是他也被殺了。在袁紹庭上坐著的人無不嘆息,私下裡互相議論說:“怎能連殺兩位壯士呢?”城未被攻破前,臧洪曾派二名司馬出城向呂布求救,等到返回時,城已被攻陷,兩位司馬衝入敵陣,奮戰而死。

  評:呂布有勇無謀,而且反覆無常,惟利是圖,自古至今,這樣的人無不被滅。過去漢光武帝被龐萌所騙,近世又有魏太祖被張邈所矇蔽。知人的人才是英才,這就是帝王也難以做到,真對呀!陳登、臧洪都有英雄的氣概和節操,可惜陳登英年早逝,功業未成;臧洪因兵弱敵強,壯志未酬,可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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