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魏書·程郭董劉蔣劉傳

程郭董劉蔣劉傳原文

  程昱宇仲德,东郡东阿人也。长八尺三寸,美须髯。黄巾起,县丞王度反应之,烧仓库。县令逾城走,吏民负老幼东奔渠丘山。昱使人侦视度,度等得空城不能守。出城西五六里止屯。昱谓县中大姓薛房等曰:“今度等得城郭不能居,其势可知。此不过欲虏掠财物,非有坚甲利兵攻守之志也。今何不相率还城而守之?且城高厚,多谷米,今若还求令,共坚守,度必不能久,攻可破也。”房等以为然。吏民不肯从,曰:“贼在西,但有东耳。”昱谓房等:“愚民不可计事。”乃密遣数骑举幡于东山上,令房等望见,大呼言“贼已至”,便下山趣城,吏民奔走随之,求得县令,遂共城守。度等来攻城,不能下,欲去。昱率吏民开城门急击之,度等破走。东阿由此得全。

  初平中,兖州刺史刘岱辟昱,昱不应。是时,岱与袁绍、公孙瓒和亲,绍令妻子居岱所,瓒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后绍与瓒有隙。瓒击破绍军,乃遣使语岱,令遣绍妻子,使与绍绝。别敕范方:“若岱不遣绍家,将骑还。吾定绍,将加兵于岱。”岱议连日不决,别驾王彧白岱:“程昱有谋,能断大事。”岱乃召见昱,问计。昱曰:“若弃绍近援而求瓒远助,此假人于越以救溺子之说也。夫公孙瓒,非袁绍之敌也。今虽坏绍军,然终为绍所禽。夫趣一朝之权而不虑远计,将军终败。”岱从之。范方将其骑归,未至,瓒大为绍所破。岱表昱为骑都尉,昱辞以疾。

  刘岱为黄巾所杀。太祖临兖州,辟昱。昱将行,其乡人谓曰:“何前后之相背也!”

  昱笑而不应。太祖与语,说之,以昱守寿张令。太祖征徐州,使昱与荀彧留守鄄城。张邈等叛迎吕布,郡县响应,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布军降者,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泛嶷取范,吏民皆恐。彧谓昱曰:“今兖州反,唯有此三城。宫等以重兵临之,非有以深结其心,三城必动。君,民之望也,归而说之,殆可!”昱乃归,过范,说其令勒允曰:“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孝子诚不可为心!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者所详择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然以君观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君也。兵虽众,终必无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孰与违忠从恶而母于俱亡乎?唯君详虑之!”允流涕曰:“不敢有二心。”时泛嶷已在县,允乃见嶷,伏兵刺杀之,归勒兵守。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昱至东阿,东阿令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又兖州从事薛悌与昱协谋,卒完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

  乃表昱为东平相,屯范。

  太祖与吕布战于濮阳,数不利。蝗虫起,乃各引去。于是袁绍使人说太祖连和,欲使太祖迁家居邺。太祖新失兖州,军食尽,将许之。时昱使适还,引见,因言曰:“窃闻将军欲遣家,与袁绍连和,诚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不然何虑之不深也!夫袁绍据燕、赵之地,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韩、彭之事邪?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更虑之!”太祖乃止。

  天子都许,以昱为尚书。兖州尚未安集,复以昱为东中郎将,领济阴太守,都督兖州事。刘备失徐州,来归太祖。昱说太祖杀备,太祖不听。语在《武纪》。后又遣备至徐州要击袁术,昱与郭嘉说太祖曰:“公前日不图备,昱等诚不及也。今借之以兵,必有异心。”太祖悔,追之不及。会术病死,备至徐州,遂杀车胃,举兵背太祖。顷之,昱迁振威将军。袁绍在黎阳,将南渡。时昱有七百兵守鄄城。太祖闻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昱兵少,必轻易,不来攻。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两损其势。愿公无疑!”太祖从之。绍闻昱兵少,果不往。太祖谓贾诩曰:“程昱之胆,过于贲、育”。昱收山泽亡命,得精兵数千人,乃引军与太祖会黎阳,讨衰谭、袁尚。谭、尚破走,拜昱奋武将军,封安国亭侯。太祖征荆州,刘备奔吴。论者以为孙权必杀备,昱料之曰:“孙权新在位,未为海内所惮。曹公无敌于天下,初举荆州,威震江表,权虽有谋,不能独当也。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难解势分,备资以成,又不可得而杀也。”

  权果多与备兵,以御太祖。是后中夏渐平,太祖抚昱背曰:“兖州之败,不用君言,吾何以至此?”宗人奉牛酒大会,昱曰:“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乃自表归兵,阖门不出。

  昱性刚戾,与人多迕。人有告昱谋反,太祖赐待益厚。魏国既建,为卫尉,与中尉邢贞争威仪,免。文帝践阼,复为卫尉,进封安乡侯,增邑三百户,并前八百户。分封少于延及孙晓列侯。方欲以为公,会薨,帝为流涕,追赠车骑将军,谥曰肃侯。子武嗣。

  武薨,子克嗣。克薨,子良嗣。

  晓,嘉平中为黄门侍郎。时校事放横,晓上疏曰:“《周礼》云:”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春秋传》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愚不得临贤,贱不得临贵。于是并建圣哲,树之风声。明试以功,九载考绩。各修厥业,思不出位。故栾书欲拯晋候,其子不听;死人横于街路,邴吉不问。上不责非职之功,下不务分外之赏,吏无兼统之势,民无二事之役,斯诚为国要道,治乱所由也。远览典志,近观奏汉,虽官名改易,职司不同,至于崇上抑下,显分明例,其致一也。初无校事之官干与庶政者也。昔武皇帝大业草创,众官未备,而军旅勤苦,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耳,然检御有方,不至纵恣也。此霸世之权宜,非帝王之正典。其后渐蒙见任,复为疾病,转相因仍,莫正其本。遂令上察宫庙,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限,随意任情,唯心所适。法造于笔端,不依科诏;狱成于门下,不顾复讯。其选官属,以谨慎为粗疏,以謥诇为贤能。其治事,以刻暴为公严,以循理为怯弱。外则托天威以为声势,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大臣耻与分势,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锋芒,郁结而无告。

  至使尹模公于目下肆其奸慝;罪恶之着,行路皆知,纤恶之过,积年不闻。既非《周礼》设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义也。今外有公卿将校总统诸署,内有侍中尚书综理万机,司隶校尉督察京辇,御史中丞董摄宫殿,皆高选贤才以充其职,申明科诏以督其违。

  若此诸贤犹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可信。若此诸贤各思尽忠,校事区区,亦复无益。

  若更高选国士以为校事,则是中丞司隶重增一官耳。若如旧选,尹模之奸今复发矣。进退推算,无所用之。昔桑弘羊为汉求利,卜式以为独烹弘羊,天乃可雨。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臣恐水旱之灾,未必非校事之由也。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国风》托以为刺。卫献公舍大臣,与小臣谋,定姜谓之有罪。纵令校事有益于国,以礼义言之,尚伤大臣之心,况奸回暴露,而复不罢,是衮阙不补,迷而不返也。“于是遂罢校事官。

  晓迁汝南太守,年四十余薨。

  郭嘉宇奉孝,颖川阳翟人也。初,北见袁绍,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于是遂去之。先是时,颍川戏志才,筹画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与荀彧书曰:“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颖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彧荐嘉。召见,论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为司空军祭酒。征吕布,三战破之,布退固守。时士卒疲倦,太祖欲引军还,嘉说太祖急攻之,遂禽布。语在《荀攸传》。

  孙策转斗千里,尽有江东,闻太祖与袁绍相持于宫渡,将渡江北袭许。众闻皆惧,嘉料之,曰:“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策临江未济,果为许贡客所杀。

  从破袁绍,绍死,又从讨谭、尚于黎阳,连战数克。诸将欲乘胜遂攻之,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适立也。有郭图、逢纪为之谋臣,必交斗其间,还相离也。急之则相持,缓之而后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若征刘表者,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太祖曰:“善。”乃南征。军至西平,谭、尚果争冀州。谭为尚军所败,走保平原,遣辛毗乞降。太祖还救之,遂从定邺。又从攻谭于南皮,冀州平。封嘉洧阳亭侯。

  太祖将征袁尚及三郡乌丸,诸下多惧刘表使刘备袭许以讨太祖,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丸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惧应,以生蹋顿之心,成觊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大祖遂行。至易,嘉言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趣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太祖乃密出卢龙塞,直指单于庭。虏卒闻太祖至,惶怖合战。大破之,斩蹋顿及名王已下。尚及兄熙走辽东。

  嘉深通有算略,达于事情。太祖曰:“难奉孝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还,疾笃,太祖问疾者交错。及薨,临其丧,哀甚,谓荀攸等曰:“诸君年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天折,命也夫!”乃表曰:“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谥曰贞侯。子奕嗣。后太祖征荆州还,于巴丘遇疾疫,烧船,叹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初,陈群非嘉不治行检,数廷诉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群能持正,亦悦焉。奕为太子文学,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猎嗣。

  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也。举孝廉,除瘿陶长、柏人令,袁绍以为参军事。绍逆公孙瓒于界桥,巨鹿太守李邵及郡冠盖,以瓒兵强,皆欲属瓒。绍闻之,使昭领巨鹿。

  问:“御以何术?”对曰:“一人之微,不能消众谋,欲诱致其心,唱与同议,及得其情,乃当权以制之耳。计在临时,未可得言。”财郡右姓孙伉等数十人专谋主,惊动吏民。昭至郡,伪作绍檄告郡云:“得贼罗候安平张吉辞,当攻巨鹿,贼故孝廉孙伉等为应,檄到收行军法,恶止其身,妻子勿坐。”昭案檄告令,皆即斩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讫白绍,绍称善。会魏郡太守贾攀为兵所害,绍以昭领魏郡太守。

  时郡界大乱,贼以万数,遣使往来,交易市买。昭厚待之,因用为间,乘虚掩讨,辄大克破。二日之中,羽檄三至。

  昭弟访,在张邈军中。邈与绍有隙,绍受谗将致罪于昭。昭欲诣汉献帝,至河内,为张杨所留。因杨上还印缓,拜骑都尉。时太祖领兖州,遣使诣杨,欲令假涂西至长安,杨不听。昭说杨曰:“袁、曹虽为一家,势不久群。曹今虽弱,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当故结之。况今有缘,直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永为深分。”杨于是通太祖上事,表荐太祖。昭为太祖作书与长安诸将李傕、郭汜等,各随轻重致殷勤。杨亦遣使诣太祖。太祖遗杨犬马金帛,遂与西方往来。天子在安邑,昭从河内往,诏拜议郎。

  建安元年,太祖定黄巾于许,遣使诣河东。会天子还洛阳,韩暹、杨奉、董承及杨各违戾不和。昭以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太祖书与奉曰:“吾与将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冀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兖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遂共表太祖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昭迁符节令。

  太祖朝天子于洛阳,引昭并坐,问曰:“今孤来此,当施何计?”昭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其多者。”太祖曰:“此孤本志也。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无为孤累乎?”昭曰:“奉少党援,将独委质。镇东、费亭之事,皆奉所定,又闻书命申束,足以见信。宜时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欲车驾暂幸鲁阳,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县乏之忧。’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比使往来,足以定计。奉何能为累!”太祖曰:“善。”即遣使诣奉。徙大驾至许。奉由是失望,与韩暹等到定陵钞暴。太祖不应,密往攻其梁营,降诛即定。奉、暹失众,东降袁术。三年,昭迁河南尹。时张杨为其将杨丑所杀,杨长史薛洪、河内太守缪尚城守待绍救。太祖令昭单身入城,告喻洪、尚等,即日举众降。

  以昭为冀州牧。

  太祖令刘备拒袁术,昭曰:“备勇而志大,关羽、张飞为之羽冀,恐备之心未可得论也!”太祖曰:“吾已许之矣。”备到下邳,杀徐州刺史车胃,反。太祖自征备,徙昭为徐州牧。袁绍遣将颜良攻东郡,又徙昭为魏郡太守,从讨良。良死后,进围邺城。

  袁绍同族春卿为魏太守,在城中,其父元长在扬州,太祖遣人迎之。昭书与春卿曰:“盖闻孝者不背亲以要利,仁者不忘君以徇私,志士不探乱以?徽?幸,智者不诡道以自危。足下大君,昔避内难,南游百越,非疏骨肉,乐被吴会,智者深识,独或宜然。

  曹公愍其守志清恪,离群寡俦,故特遣使江东,或迎或送,今将至矣。就令足下处偏平之地,依德义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为乔桥之偶,以义言之,犹宜背被向此,舍民趣父也。旦邾仪父始与隐公盟,鲁人嘉之,而不书爵。然则王所未命,爵尊不成,《春秋》之义也。况足下今日之所托者乃危乱之国,所受者乃矫诬之命乎?苟不逞之与群,而厥父之不恤,不可以言孝。忘祖宗所居之本朝,安非正之奸职,难可以言忠。忠孝并替,难以言智。又足下昔日为曹公所礼辟,夫戚族人而疏所生,内所寓而外王室,怀邪禄而叛知己,远福禄而近危亡,弃明义而收大耻,不亦可惜邪!若能翻然易节,奉帝养父,委身曹公,忠孝不坠,荣名彰矣。宜深留计,早决良图。“邺既定,以昭为谏议大夫。

  后袁尚依乌丸蹋顿,太祖将征之。患军粮难致,凿平虏、泉州二渠入海通运,昭所建也。

  太祖表封千秋亭侯,转拜司空军祭酒。

  后昭建议:“宜修古建封五等。”太祖曰:“建设五等者,圣人也,又非人臣所制,吾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而未尽善,乐保名节而无大责,德美过于伊、周,此至德之所极也。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遭,今民难化,甚于殷、周,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明公虽迈威德,明法术,而不定其基,为万世计犹未至也。

  定基之本,在地与人,宣稍建立,以自藩卫。明公忠节颖露,天威在颜,耿弇床下之言,朱英无妄之论,不得过耳。昭受恩非凡,不敢不陈。“后太祖遂受魏公、魏王之号,皆昭所创。

  及关羽围曹仁于樊,孙权遣使辞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太祖诘群臣,群臣咸言宜当密之。昭曰:“军事尚权,期于合宜。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傥有他意,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太祖曰:“善。”即敕救将徐晃以权书射着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羽果犹豫。权军至,得其二城,羽乃破败。

  文帝即王位,拜昭将作大匠。及践阼,迁大鸿胪,进封右乡候。二年,分邑百户,赐昭弟访爵关内候,徙昭为侍中。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临江在洞浦口,自表:“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恐休便度江,驿马诏止。时昭侍侧,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侥幸?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是后无几,暴风吹贼船,悉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贼遂进散。诏敕诸军促渡。军未时进,贼救船遂至。

  大驾幸宛,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等攻江陵,未拔。时江水浅狭,尚欲乘船将步骑入渚中安屯,作浮桥,南北往来,议者多以为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过人,而用兵畏敌,不敢轻之若此也。夫兵好进恶退,常然之数。平地无险,犹尚艰难,就当深入,还道宜利,兵有进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也;浮桥而济,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狭也: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贼频攻桥,误有漏失,渚中精锐,非魏之有,将转化为吴矣。臣私戚之,忘寝与食,而议者怡然不以为忧,岂不惑哉!加江水向长,一旦暴增,何以防御?就不破贼,尚当自完。奈何乘危,不以为惧?事将危矣,惟陛下察之!”帝悟昭言,即诏尚等促出。贼两头并前,官兵一道引去,不时得泄,将军石建、高迁仅得自免。军出旬日,江水暴长。帝曰:“君论此事,何其审也!正使张、陈当之,何以复加。”五年,徙封成都乡侯,拜太常。其年,徙光禄大夫、给事中。从大驾东征,七年还,拜太仆。明帝即位,进爵乐平侯,邑千户,转卫尉。分邑百户,赐一子爵关内侯。

  太和四年,行司徒事,六年,拜真。昭上疏陈末流之弊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贵尚敦朴忠信之士,深疾虚伪不真之人者,以其毁教乱治,败俗伤化也。近魏讽则伏诛建安之末,曹伟则斩戮黄初之始。伏惟前后圣诏,深疾浮伪,欲以破散邪党,常用切齿;而执法之吏皆畏其权势,莫能纠擿,毁坏风俗,侵欲滋甚。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台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附己者则叹之盈言,不附者则为作瑕衅。至乃相谓:”今世何忧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罗之不博耳;又何患其不知己矣,但当吞之以药而柔调耳。‘又闻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职家人,冒之出入,往来禁奥,交通书疏,有所探问。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虽讽、伟之罪,无以加也。“帝于是发切诏,斥免诸葛诞、邓飏等。昭年八十一薨,谥曰定侯。子胄嗣。胄历位郡守、九卿。

  刘晔字子扬,淮南成惪人,汉光武子阜陵王延后也。父普,母修,产涣及晔。涣九岁,晔七岁,而母病困。临终,戒涣、晔以“普之侍人,有谄害之性。身死之后,惧必乱家。汝长大能除之,则吾无恨矣。”晔年十三,谓兄涣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

  涣曰:“那可尔!”晔即入室杀侍者,径出拜墓。舍内大惊,白普。普怒,遣人迫晔。

  晔还拜谢曰:“亡母顾命之言,敢受不请擅行之罚。”普心异之,遂不责也。汝南许劭名知人,避地杨州,称晔有佐世之才。

  扬士多轻侠狡桀,有郑宝、张多、许乾之属,各拥部曲。宝最骁果,才力过人,一方所惮。欲驱略百姓越赴江表,以晔高族名人,欲强逼晔使唱导此谋。晔时年二十余,心内忧之,而未有缘。会太祖遣使诣州,有所案问。晔往见,为论事势,要将与归,驻止数日。宝果从数百人赍牛酒来候使,晔令家僮将其众坐中门外,为设酒饭;与宝于内宴饮。密勒健儿,令因行觞而斫宝。宝性不甘酒,视候甚明,觞者不敢发。晔因自引取佩刀斫杀宝,斩其首以令其军,云:“曹公有令,敢有动者,与宝同罪。”众皆惊怖,走还营。营有督将精兵数干,惧其为乱,晔即乘宝马,将家僮数人,诣宝营门,呼其渠帅,喻以祸福,皆叩头开门纳晔。晔抚慰安怀,咸悉悦服,推晔为主。晔睹汉室渐微,己为支属,不欲拥兵,遂委其部曲与庐江太守刘勋。勋怪其故,晔曰:“宝无法制,其众素以钞略为利,仆宿无资,而整齐之,必怀怨难久,故相与耳。”时勋兵强于江、淮之间。孙策恶之,遣使卑辞厚币。以书说勋曰:“上缭宗民,数欺下国,忿之有年矣。

  击之,路不便,愿因大国伐之。上缭甚实,得之可以富国,请出兵为外援。“勋信之,又得策珠宝、葛越,喜悦。外内尽贺,而晔独否。勋问其故,对曰:”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则兵疲于外,而国内虚。策乘虚而袭我,则后不能独守。是将军进屈于敌,退无所归。若军必出,祸今至矣。“勋不从。兴兵伐上缭,策果袭其后。勋穷踧,遂奔太祖。

  太祖至寿春,时庐江界有山贼陈策,众数万人,临险而守。先时遣偏将致诛,莫能擒克。太祖问群下,可伐与不?咸云:“山峻高而溪谷深隘,守易攻难;又无之不足为损,得之不足为益。”晔曰:“策等小竖,因乱赴险,遂相依为强耳,非有爵命威信相伏也。往者偏将资轻,而中国未夷,故策敢据险以守。今天下略定,后伏先诛。夫畏死趋赏,愚知所同,故广武君为韩信画策。谓其威名足以先声后实而服邻国也。岂况明公之德,东征西怨,先开赏募,大兵临之,令宣之日,军门启而虏自溃矣。”太祖笑曰:“卿言近之!”遂遣猛将在前,大军在后,至则克策,如晔所度。太祖还,辟晔为司空仓曹掾。

  太祖征张鲁,转晔为主簿。既至汉中,山峻难登,军食颇乏。太祖曰:“此妖妄之国耳,何能为有无?吾军少食,不如速还。”便自引归,令晔督后诸军,使以次出。晔策鲁可克,加粮道不继,虽出,军犹不能皆全,驰白太祖:“不如致攻。”遂进兵,多出弩以射其营。鲁奔走,汉中遂平。晔进曰:“明公以步卒五千,将诛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威震天下,势慑海外。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亮明于治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

  今不取,必为后忧。“太祖不从,大军遂还。晔自汉中还,为行军长史,兼领军。延康元年,蜀将孟达率众降。达有容止才观,文帝甚器爱之,使达为新城太守,加散骑常侍。

  晔以为“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吴、蜀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文帝竟不易,后达终于叛败。

  黄初元年,以晔为侍中,赐爵关内侯。诏问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吴不。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晔独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其有余。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后备果出兵击吴。吴悉国应之,而遣使称藩。朝臣皆贺,独晔曰:“吴绝在江、汉之表,无内臣之心久矣。陛下虽齐德有虞,然丑虏之性,未有所感。因难求臣,必难信也。彼必外迫内困,然后发此使耳。可因其穷,袭而取之。夫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不可不察也。”备军败退,吴礼敬转废,帝欲兴众伐之,晔以为“彼新得志,上下齐心,而阻带江湖,必难仓卒。”帝不听。五年,幸广陵泗口,命荆、杨州诸军并进。会群臣,问:“权当自来不?”咸曰:“陛下亲征,权恐怖,必举国而应。又不敢以大众委之臣下,必自将而来。”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己,而超越江湖者在于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大驾停住积日,权果不至,帝乃旋师。云“卿策之是也。当念为吾灭二贼,不可但知其情而已。”

  明帝即位,进爵东亭侯,邑三百户。诏曰:“尊严祖考,所以崇孝表行也;追本敬始,所以笃教流化也。是以成汤、文、武,实造商、周,《诗》、《书》之义,追尊稷、契,歌颂有娀、姜嫄之事,明盛德之源流,受命所由兴也。自我魏室之承天序,既发迹于高皇、太皇帝,而功隆于武皇、文皇帝。至于高皇之父处士君,潜修德让,行动神明,斯乃乾坤所福飨,光灵所从来也。而精神幽远,号称罔记,非所谓崇孝重本也。其令公卿已下,会议号谥。”晔议曰:“圣帝孝孙之欲褒崇先祖,诚无量已。然亲疏之数,远近之降,盖有礼纪,所以割断私情,克成公法,为万世式也。周王所以上祖后稷者,以其佐唐有功,名在祀典故也。至于汉氏之初,追谥之义,不过其父。上比周室,则大魏发迹自高皇始;下论汉氏,则追谥之礼不及其祖。此诚往代之成法,当今之明义也。陛下孝思中发,诚无已已,然君举必书,所以慎于礼制也。以为追尊之义,宜齐高皇而已。”尚书卫臻与晔议同,事遂施行。辽东太守公孙渊夺叔父位,擅自立,遣使表状。

  晔以为公孙氏汉时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则由海,陆则阻山,故胡夷绝远难制,而世权日久。今若不诛,后必生患。若怀贰阻兵,然后致诛,于事为难。不如因其新立,有党有仇,先其不意,以兵临之,开设赏募,可不劳师而定也。“后渊竞反。

  晔在朝,略不交接时人。或问其故,晔答曰:“魏室即阼尚新,智者知命,俗或未咸。仆在汉为支叶,于魏备腹心,寡偶少徒,于宜未失也。”太和六年,以疾拜太中大夫。有间,为大鸿胪,在位二年逊位,复为太中大夫,薨。谥曰景侯。子寓嗣。少子陶,亦高才而薄行,官至平原太守。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也。仕郡计吏、州别驾。建安十三年,孙权率众围合肥。

  时大军征荆州,遇疾疫,唯张遣将军张喜单将千骑,过领汝南兵以解围,颇复疾疫。济乃密白刺史,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三部使赍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为贼所得。权信之,遽烧围走,城用得全。明年使于谯,太祖问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抄。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济对曰:“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绍,北拔柳城,南向江、汉,荆州交臂,威露天下,民无他志。然百姓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太祖不从,而江、淮间十余万众,皆惊走吴。后济使诣邺,太祖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拜济丹阳太守。大军南征还,以温恢为扬州刺史,济为别驾。令曰:“季子为臣,吴宜有君。今君还州,吾无忧矣。”民有诬告济为谋叛主率者,太祖闻之,指前令与左将军于禁、沛相封仁等曰:“蒋济宁有此事!有此事,吾为不知人也。此必愚民乐乱,妄引之耳。”促理出之。辟为丞相主簿西曹属。令曰:“舜举皋陶,不仁者远;臧否得中,望于贤属矣。”关羽围樊、襄阳。太祖以汉帝在许,近贼,欲徙都。司马宣王及济说太祖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太祖如其言。权闻之,即引兵西袭公安、江陵。羽遂见擒。

  文帝即王位,转为相国长史。及践阼,出为东中郎将。济请留,诏曰:“高祖歌曰:‘安得猛士守四方’!天下未宁,要须良臣以镇边境。如其无事,乃还鸣玉,未为后也。”挤上《万机论》,帝善之。入为散骑常侍。时有诏,诏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恩施足死,惠爱可怀。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尚以示济。济既至,帝问曰:“卿所闻见天下风教何如?”济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

  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于是帝意解,遣追取前诏。黄初三年,与大司马曹仁征吴,济别袭羡溪。仁欲攻濡须洲中,济曰:“贼据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

  是为自内地狱,危亡之道也。“仁不从,果败。仁薨,复以济为东中郎将,代领其兵。

  诏曰:“卿兼资文武,志节慷慨,常有超江湖吞吴会之志,故复授将率之任。”顷之,征为尚书。车驾幸广陵,济表水道难通,又上《三州论》以讽帝。帝不从,于是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议者欲就留兵屯田,济以为东近湖,北临淮,若水盛时,贼易为寇,不可安屯。帝从之,车驾即发。还到精湖,水稍尽,尽留船付济。船本历适数百里中,济更凿地作四五道,蹴船令聚;豫作土豚遏断湖水,皆引后船,一时开遏人淮中。帝还洛阳,谓济曰:“事不可不晓。吾前决谓分半烧船于山阳池中,卿于后致之,略与吾惧至谯。又每得所陈,实入吾意。自今讨贼计画,善思论之。”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大司马曹休帅军向皖,济表以为“深入虏地,与权精兵对,而朱然等在上流,乘休后,臣未见其利也。”军至皖,吴出兵安陆,济又上疏曰:“今贼示形于西,必欲并兵图东,宜急诏诸军往救之。”会休军已败,尽弃器仗辎重退还。

  吴欲塞夹口,遇救兵至,是以官军得不没。迁为中护军。时中书监、令号为专任,济上疏曰:“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

  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祗肃。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也。

  陛下既已察之于大臣,愿无忘与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于大臣,至于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辄云中书,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傥因疲倦之间有所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于事,即亦因时而向之。—有此端,因当内设自完,以此众语,私招所交,为之内援。若此,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见。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适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若事有未尽于理而物有未周于用,将改曲易调,远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迹,岂近习而已哉!然人君犹不可悉天下事以适己明,当有所付。三官任一臣,非周公旦之忠。又非管夷吾之公,则有弄机败官之弊。当今柱石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诏曰:”夫骨鲠之臣,人主之所仗也。济才兼文武。服勤尽节,每军国大事,现有奏议,忠诚奋发,吾甚壮之。“就迁为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

  景初中,外勤征役,内务宫室,怨旷者多,而年谷饥俭。济上疏曰:“陛下方当恢崇前绪,光济遗业,诚未得高枕而治也。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

  二贼未诛。宿兵边陲,且耕且战,怨旷积年。宗庙宫室,百事草创,农桑者少,衣食者多,今其所急,唯当息耗百姓,不至甚弊。弊攰之民,傥有水旱,百万之众,不为国用。

  凡使民必须农隙,不夺其时。夫欲大兴功之君,先料其民力而燠休之。勾践养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强齐,羸越灭劲吴。今二敌不攻不灭,不事即侵,当身不除,百世之责也。以陛下圣明神武之略,舍其缓者,专心讨贼,臣以为无难矣。又欢娱之耽,害于精爽;神太用则竭,形太劳则弊。愿大简贤妙,足以充‘百斯男’者。其冗散未齿,且悉分出,务在清静。“诏曰:”微护军,吾弗闻斯言也。“

  齐王即位,徙为领军将军,进爵昌陵亭侯,迁太尉。初,侍中高堂隆论郊祀事,以魏为舜后,推舜配天。济以为舜本姓妫,其苗曰田,非曹之先,着文以追诘隆。是时,曹爽专政,丁谧,邓飏等轻改法度。会有日蚀变,诏群臣问其得失,济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辅政,慎于其朋;齐侯问灾,晏婴对以布惠;鲁君问异,臧孙答以缓役。应天塞变,乃实人事。今二贼未灭,将士暴露已数十年,男女怨旷,百姓贫苦。夫为国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张其纲维以垂于后,岂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终无益于治,适足伤民,望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职,率以清平,则和气祥瑞可感而致也。”

  以随太傅司马宣王屯洛水浮桥,诛曹爽等,进封都乡侯,邑七百户。济上疏曰:“臣忝宠上司,而爽敢苞藏祸心,此臣之无任也。太傅奋独断之策,陛下明其忠节,罪人伏诛,社稷之福也。夫封宠庆赏,必加有功。今论谋则臣不先知,语战则非臣所率,而上失其制,下受其弊。臣备宰司,民所具瞻。诚恐冒赏之渐自此而兴,推让之风由此而废。”

  固辞,不许。是岁薨,谥曰景侯。子秀嗣。秀薨,子凯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济着勋前朝,改封凯为下蔡子。

  刘放,字子弃,涿郡人。汉广阳顺王子西乡侯宏后也。历郡纲纪,举孝廉。遭世大乱,时渔阳王松据其土,放往依之。太祖克冀州,放说松曰:“往者董卓作逆,英雄并起,阻兵擅命,人自封殖,惟曹公能拔拯危乱,翼戴天子,奉辞伐罪,所向必克。以二袁之强,守则淮南冰消,战则官渡大败;乘胜席卷,将清河朔,威刑既合,大势以见。

  速至者渐福,后服者先亡,此乃不俟终日驰骛之时也。昔黥布弃南面之尊,仗剑归汉,诚识废兴之理,审去就之分也。将军宜投身委命,厚自结纳。“松然之。会太祖讨衰潭于南皮,以书招松,松举雍奴、泉州、安次以附之。放为松答太祖书,其文甚丽。太祖既善之,又闻其说,由是遂辟放。建安十年,与松俱至。太祖大悦,谓放曰:”昔班彪依窦融而有河西之功,今一何相似也!“乃以放参司空军事,历主簿记室,出为合阳、诩、赞令。

  魏国既建,与太原孙资俱为秘书郎。先是,资亦历县令,参丞相军事。文帝即位,放、资转为左右丞。数月,放徙为令。黄初初,改秘书为中书,以放为监,资为令,各加给事中;放赐爵关内侯,资为关中侯,遂掌机密。三年,放进爵魏寿亭侯,资关内侯。

  明帝即位,尤见宠任,同加散骑常侍;进放爵西乡侯,资乐阳亭侯。太和末,吴遣将周贺浮海诣辽东,招诱公孙渊。帝欲邀讨之,朝议多以为不可。惟资决行策,果大破之。

  近爵左乡侯。放善为书檄,三祖诏命有所招喻,多放所为。青龙初,孙权与诸葛亮连和,欲惧出为寇。边候得权书,放乃改易其辞,往往换其本文而傅合之,与征东将军满宠,若欲归化,封以示亮。亮腾与吴大将步止骘等,骘等以见权。权惧亮自疑,深自解说。

  是岁,俱加侍中、光禄大夫。景初二年,辽东平定,以参谋之功,各近爵,封本县,放方城侯,资中都侯。

  其年,帝寝疾,欲以燕王宇为大将军,及领军将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共辅政。宇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见放、资,入卧内,问曰:“燕王正尔为?”放、资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不?”

  放,资因赞成之。又深陈宜速召太尉司马宣王,以纲维皇室。帝纳其言,即以黄纸授放作诏。放、资既出,帝意复变,诏止宣王勿使来。寻更见放、资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几败吾事!”命更为诏,帝独召爽与放、资惧受诏命,遂免宇、献、肇、朗官。太尉亦至,登床受诏,然后帝崩。齐王即位,以放、资决定大谋,增邑三百,放并前千一百,资千户;封爱子一人亭侯,次子骑都尉,余子皆郎中。正始元年,更加放左光禄大夫,资右光禄大夫,金印紫绶,仪同三司。六年,放转骠骑,资卫将军,领监、令如故。七年,复封子一人亭侯,各年老逊位,以列侯朝朔望,位特进。曹爽诛后,复以资为侍中,领中书令。嘉平二年,放薨,谥曰敬侯。子正嗣。资复逊位归第,就拜骡骑将军,转侍中,特进如故。三年薨,谥曰贞侯。子宏嗣。

  放才计优资,丽自修不如也。放、资既善承顺主上,又未尝显言得失,抑辛毗而助王思,以是获讥于世。然时因群臣谰诤,扶赞其义,并时密陈损益,不专导谀言云。及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放、资着勋前朝,改封正方城子,宏离石子。

  评曰:“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虽清治德业,殊于荀攸,而筹画所料,是其伦也。刘放文翰,孙资勤慎,并管喉舌,权闻当时,雅亮非体。

  是故讥谀之声,每过其实矣。

程郭董劉蔣劉傳譯文

  (程昱傳、郭嘉傳、董昭傳、劉曄傳、蔣濟傳、劉放傳)

  程昱傳,程昱字仲德,東郡東阿縣人,身高八尺三寸,鬍鬚長得很美。黃巾兵起時,縣丞王度反叛響應,燒了倉庫。縣令跳牆逃走,官吏百姓紛紛揹負老幼向東逃奔到渠丘山。程昱派人偵察王度的情形,王度等人只得到一座空城,不能據守,出城在城西四、五里的地方駐紮。程昱對縣中大族薛房等人說:“現在王度等人得到城郭而不能據守,其成敗大事就可以知道了。他們不過想要掠搶財物,並非有擴大裝備訓練軍隊攻城堅守的志向。現在我們為什麼不相繼返回城中守城?並且城牆又高又厚,城中積存的穀米很多,現在如果回去請求縣令,一同堅守,王度一定不能持久,那時便一攻可破。”薛房等人認為他說得對。但吏役百姓不肯聽從,說:“賊在西邊,我們只有向東去。”程昱對薛房說:“愚民不可和他們商議大事。”於是秘密派遣幾人騎馬到東山上舉起幡旗,讓薛房等人能望到,大喊說:“賊已來了!”隨即下山直奔城內,吏民奔走跟隨,找到縣令,共同守城。王度等人來攻城,攻不下,想要離去。

  程昱率領吏民開啟城門緊緊追擊,王度等被打敗逃跑。東阿縣城因此得以保全。

  初平年間(190~193),兗州刺史劉岱徵召程昱,程昱沒有答應,當時劉岱與袁紹、公孫瓚和親,袁紹讓他的妻兒住在劉岱處,公孫瓚也派從事範方帶領騎兵去援助劉岱。後來袁紹與公孫瓚發生嫌怨,公孫瓚打敗袁紹軍隊,接著派使臣告訴劉岱,讓他遣返袁紹妻兒,與袁紹絕交。另外敕令範方:“如果劉岱不遣返袁紹家眷,你就帶領騎兵返回,等我平定了袁紹就發兵與劉岱開戰。”劉岱連日商議,不能決斷,別駕王..告訴劉岱:“程昱很有計謀,能決斷大事。”劉岱於是召見程昱,請問他有何計策,程昱說:“如果放棄袁紹切近的援助而尋求公孫瓚遠距離的援助,這正是所謂從越地借人來救已經溺水的兒童。那個公孫瓚不是袁紹的對手。現今雖然挫傷了袁軍,但是最終要被袁紹擒住。如果只顧一時的權變而不考慮遠大的計劃,將軍您終有一天會失敗的。”劉岱聽從了他。範方帶領他的騎兵返回,還沒到達,公孫瓚已被袁紹打得大敗。劉岱上表推薦程昱為騎都尉,程昱以有病為由拒絕。劉岱後來被黃巾軍所殺。太祖到了兗州,徵召程昱。程昱將要上路,他家鄉的人對他說:“怎麼前後的態度這麼不一樣啊!”程昱笑而不答。太祖與他交談,勸說他,讓他作壽張縣令。太祖征討徐州,讓程昱與荀彧留守鄄城。張邈等人反叛迎接呂布,各郡縣紛紛響應,只有鄄城、範縣、東阿沒有變動。呂布軍中投降的人,說陳宮正要親自帶兵攻取東阿,又讓汜嶷攻取範縣,官吏百姓都生了恐慌。荀彧對程昱說:“現在兗州整個反叛,只有這三個城池了。陳宮等人以重兵逼臨城下,若非有人深入其中,團結一心,這三個城也必生變動。您是民眾的希望,如能回城勸說他們,大概是可以成功的!”程昱於是歸返,路過範縣,勸說縣令靳允說:“聽說呂布拘捕了您的母親、弟弟、妻子、兒女,這是孝子所絕對不能容忍的!現今天下大亂,英雄並起,必定會有命世之才,有能力平息天下之亂的人出現,這就需要智者審慎地加以抉擇。得明主的一定昌盛,失明主的一定敗亡。

  陳宮叛變,迎接呂布,而眾城都去響應,好像他們能有所作為似的。然而在您看來,呂布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那呂布粗魯而六親不認,剛愎而橫蠻無禮,不過是個匹夫英雄罷了。陳宮等人以勢利大小進行合作,不能幫助您的。他們兵士雖多,最終必定不會成功。曹使君傑出的智慧韜略世所稀有,幾乎可以說是上天所授。您一定能固守範城,我將守住東阿,這樣,像田單那樣的收復失地的功勞就可以建立了。誰會去違背忠義順從惡人而導致父母雙亡呢?希望您仔細考慮這件事!”靳允流著眼淚說:“我不敢有另外的心思。”這時汜嶷已經在縣裡,靳允於是召見汜嶷,埋伏兵士刺殺了他,回去約束兵士守城。程昱又派騎兵堵住倉亭津渡口,陳宮來到,不得渡河。程昱到了東阿,東阿縣令棗祗已經率領官吏民眾,依城堅守。又有兗州從事薛悌與程昱共同謀劃,終於保全了三城,等待太祖。太祖回來後,握著程昱的手說:“如果不是你的力量,我就無處歸還了。”於是上表薦程昱為東平相,駐紮在範縣。太祖與呂布幾次在濮陽作戰,幾次不勝。這時發生了蝗蟲災害,於是雙方帶兵退還。這時袁紹派人勸說太祖與他聯合,想讓太祖遷家到鄴城居住。太祖剛剛失掉兗州,軍糧用盡,打算同意袁紹。這時程昱出使正好回來,太祖召見,程昱於是說:“聽說將軍想要遷家,與袁紹聯合,確實有這件事嗎?”太祖說:“是的。”程昱說:“我看將軍大概是遇到事情而產生了恐懼,要不然怎麼考慮得這樣不深呢?袁紹佔據燕、趙地區,有吞併天下的心願,但他的智謀卻不能助他成事。將軍您自己揣度能安居於袁紹之下嗎?將軍憑藉龍虎般的威勢,可以做韓信、彭越做過的事情嗎?現在兗州雖然殘破,但還有三城在我手中,能夠死戰計程車兵,不下萬人。

  憑將軍的神武,與荀文若和我程昱等,收拾餘部,發揮他們的力量,稱霸稱王的事業就可以成功了。希望將軍三思!”太祖於是停止了與袁紹聯合的打算。漢天子遷都許縣,任命程昱為尚書。兗州尚未安定,又任命程昱為東中郎將,兼任濟陰太守,都督兗州事務。劉備失了徐州,前來歸附太祖。程昱勸說太祖殺劉備,太祖不聽。後來太祖又派遣劉備到徐州半路截擊袁術,程昱與郭嘉勸說太祖:“您前些天沒有謀殺劉備,我等確實不如您想得周全。現在借給劉備兵力,他一定會生異心。”太祖後悔了,追趕劉備,卻來不及了。恰逢袁術病死,劉備到了徐州,隨即殺了車胄,發動士兵背叛了太祖。不久,程昱升任振威將軍。袁紹住在黎陽,正要南渡。這時程昱只有七百名兵士守衛鄄城,太祖知道這個訊息,派人通知程昱,要給他增兵兩千。程昱不肯接受,說:“袁紹擁有士兵十萬之多,自以為所向無敵。現在見我兵少,一定輕視,不來進攻。如果增加我的兵力,人多了,袁紹則不可能不來進攻,進攻就一定會攻下,徒然使我們兩處損失力量。希望您不要疑惑!”太祖聽從了這個建議。袁紹聽說程昱兵少,果然不去攻城。太祖對賈詡說:“程昱的膽識,比得過孟賁和夏育。”程昱收羅藏於山澤中的亡命之徒,得到精兵數千人,隨即率領軍隊與太祖在黎陽會合,討伐袁譚、袁尚。

  袁譚、袁尚被打敗逃走。任程昱為奮武將軍,封為安國亭侯。太祖征討荊州,劉備奔向東吳。議論的人認為孫權一定要殺劉備,程昱預料說:“孫權剛剛登上王位,尚未被國內所懼怕。曹公無敵於天下,剛剛攻下荊州,聲威震動江南,孫權雖然有謀略,但不能獨立對抗,劉備有英名,關羽、張飛能抵敵萬人,孫權必定藉助他們以與我們對抗。劉備的災難得解脫,勢力範圍也被分定,劉備依靠這個幫助站穩了腳跟,再要捉殺他是不可能的了。”孫權果然多給劉備兵力,以抗禦太祖。

  此後中原地區逐漸平定,太祖撫摸著程昱後背說:“兗州那一場敗仗以後,如果不採用您的意見,我怎麼能達到今天這個地步?”宗人奉上牛酒慰勞程昱,程昱說:“知道滿足就不會招致侮辱,我可以告退了。”於是自己上表要求將手下士兵歸還太祖,關門隱居,不再出任。程昱性情剛直猛烈,與人多有牴觸,有的人就告發程昱陰謀反叛,太祖對他賞賜和待遇卻更加豐厚。魏國建立以後,程昱作了衛尉,與中尉邢貞為威儀事相爭,被免職。魏文帝即位後,復官為衛尉,晉封安鄉侯,增加封邑三百戶,連同以前的共八百戶,又分封程昱的小兒子程延及孫子程曉為列侯。正要封程昱為公,恰在這個時候他去世了。文帝為他的死流淚,追贈他以車騎將軍的稱號,諡號為肅侯。程昱的兒子程武繼承了這一爵位。程武去世,程武的兒子程克繼承。程克去世,程克的兒子程良繼承。

  郭嘉傳,郭嘉字奉孝,潁川郡陽翟縣人。當初,郭嘉曾北行去見袁紹,對袁紹的謀臣辛評、郭圖說:“明智的人能審慎周到地衡量他的主人,所以凡有舉措都很周全,從而可以立功揚名。袁公只想要仿效周公的禮賢下士,卻不很知道使用人才的道理。思慮多端而缺乏要領,喜歡謀劃而沒有決斷,想和他共同拯救國家危難,建稱王稱霸的大業,實在很難啊!”於是從此離開了袁紹。在這之前,潁川郡人戲志才,是個善於籌劃的人士,太祖很器重他。戲志才死得早。太祖給荀彧寫信說:“自從志才去世後,我就沒有可以與之計議大事的人了。汝川、潁川本來多有奇特人士,有誰可以繼承戲志才呢?”荀彧推薦了郭嘉。太祖召見郭嘉,談論天下大事。太祖說:“能使我成就大事業的人,一定就是這個人了。”郭嘉出來後,也高興地說:“這才是我的真正主人啊。”太祖上表讓郭嘉做了司空軍祭酒。太祖征討呂布,經過三次戰鬥,打敗了呂布。呂布後退堅守。這時士兵疲倦,太祖想率領軍隊撤回,郭嘉勸說太祖猛烈攻打呂布,隨即將呂布捉住。詳見《荀攸傳》。孫策轉戰千里,佔據了全部江東地區,聽說太祖與袁紹在官渡相持不下,於是想渡江向北襲擊許縣。眾人聽到這個訊息都有些害怕。郭嘉預測說:“孫策剛剛吞併了江東,所誅殺的都是些英雄豪傑,他是能讓人效死力之人。但是孫策這個人輕率而不善於防備,雖然他的部隊有一百萬人之多,卻和他一個人來到中原沒什麼兩樣。如果有刺客伏擊,那他就不過是一人之敵罷了。在我看來,孫策必定要死在一個平常的人手中。”孫策到了江邊,尚未渡江,果然被許貢派出的刺客所殺死。

  郭嘉隨從太祖打敗袁紹,袁紹死,又隨從太祖到黎陽討伐袁譚、袁尚,接連幾次戰鬥都打敗了對方。眾將領想乘勝攻擊,郭嘉說:“袁紹愛他這兩個兒子,一直沒有立哪一個繼承他。二人分別有郭圖、逢紀做他們的謀臣,一定會在其間交相爭鬥,互相離間。我們攻得太急,他們就會互相扶助,我們攻勢一緩和,他們互相爭鬥的心思就產生了。我們不如向南作出像要征討劉表的樣子,以等待二袁的變化,變局已成,爾後再向他們攻擊,就可以一舉成功了。”太祖說:“好。”於是向南面進軍。軍隊開至西平縣,袁譚、袁尚果然開始爭奪冀州。袁譚被袁尚軍隊打敗,逃走保守平原縣,派遣辛毗乞請投降。太祖回兵救助袁譚,隨即順勢平定了鄴縣。郭嘉後來又隨從太祖在南皮攻打袁譚,平定了冀州。太祖封郭嘉為洧陽亭侯。太祖將要征討袁尚和遼西、上谷、右北平三郡的烏丸人,手下眾將領大多顧慮劉表支使劉備襲擊許縣以討太祖,郭嘉說:“太祖雖然威勢震撼天下,但烏丸依恃他們地處偏遠,一定不會設定防備。乘他們沒有防備,突然發動攻擊,就可以攻破消滅他們。況且袁紹對漢人、烏丸人有恩,而袁尚兄弟還在。現在四州的百姓,只因我們的威勢而歸附,德政恩惠並未施加,如果我們捨棄進攻他們的時機轉而南征劉表,袁尚就會憑藉烏丸的資助,招募他們的能為主人效死的臣僕,胡人一有動作,當地的漢人、烏丸人都會響應,就將助長蹋頓的野心,堅定他們非分侵吞中原的計劃,那時恐怕青、冀二州就不在我們手裡了。劉表不過是個坐談客罷了,自己知道才能不足以駕馭劉備,重用劉備,怕不能控制他,不給劉備重任,劉備又不會為他所用。我們雖然在國內兵力空虛的情況下遠征,您也不用憂慮。”太祖這才出徵。走到易縣時,郭嘉建議說:“兵貴神速。現在我們奔波千里偷襲敵人,軍用物資太多,難以順利迅速地前進,並且對方要是知道了,一定作了防備。不如留下軍用物資,讓輕裝計程車兵加倍趕路,出其不意地攻擊敵人。”太祖於是秘密從盧龍塞出兵,直接攻向烏丸單于居住的地方。烏丸人倉猝中聽到太祖軍隊到了,驚慌惶惑中合兵作戰。太祖軍大敗烏丸軍,斬殺了蹋頓和各個有名的首領。袁尚和他哥哥袁熙逃去遼東郡。郭嘉深沉通達,有謀略,通曉事物情理。太祖說:“只有郭奉孝能知道我的心思。”三十八歲時,郭嘉從柳城回來,病得很重,太祖派去探問病情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郭嘉去世後,太祖親自前去弔喪,對荀攸等人說:“你們諸位的年紀和我是同輩,只有郭奉孝年紀最輕。天下戰事完畢,我還要把身後的事務託附給他,而他卻中年早逝,真是天命啊!”隨即上表,增加他的封邑八百戶,連同以前所有,共一千戶。追諡貞侯,由他的兒子郭奕繼承。

  後來太祖征戰荊州返回時,在巴丘遇上了流行疾病,燒掉了船隻,太祖嘆息說:“郭奉孝如果還健在,不會讓我落到這個地步。”當初,陳群曾批評郭嘉行為不檢點,幾次在太祖面前訴說郭嘉的不是,郭嘉不以為意,神情自若。太祖更加器重他,但同時因為陳群能秉持公正,對陳群也很欣賞。郭奕後來任太子文學,早逝。他的兒子郭深繼承。郭深逝世,又由郭深的兒子郭獵繼承。

  董昭傳,董昭字公仁,濟陰郡定陶縣人。曾被舉薦為孝廉,又被任命為睰陶縣長、柏人縣令,袁紹又讓他作了參軍事。袁紹在界橋迎戰公孫瓚,鉅鹿太守李邵和郡中仕宦認為公孫瓚兵力強盛,都想要歸屬於他。袁紹聽說了,讓董昭兼任鉅鹿太守。袁紹問:“你用什麼辦法制御他們?”董昭回答說:“憑我一個人的微力,不能消彌眾人的預謀,我想假作應合同意的樣子,引誘他們說出實情,然後再根據具體情況臨時權變來制馭他們。計策只能臨時想出,現在沒法預先談論。”當時鉅鹿郡裡的大姓人家孫伉等幾十人是主要的策劃者,鼓動官吏和百姓。董昭到了郡裡,偽造了一份袁紹的檄文告訴全郡說:“得到賊人的偵察兵安平、張吉的口供,他們會來進攻鉅鹿,賊方原孝廉孫伉等人作為內應,此檄文傳到郡中,即將孫伉等逮捕軍法從事,只懲罰他們本人,妻兒不予連坐。”董昭依照檄文的控訴、命令,將孫伉等人立即斬首。全郡人驚惶恐慌,董昭挨個予以安慰,於是全都安定下來。事情結束後,董昭向袁紹彙報,袁紹十分讚許。恰逢魏郡太守慄攀被士兵所害,袁紹就讓董昭兼任魏郡太守。當時全郡境內秩序大亂,賊人數以萬計,他們派使者相互往來,進行買賣貿易。

  董昭十分重視這種情況,找機會在他們中間進行離間,乘他們力量虛弱時發兵征討,打得賊方大敗。兩天之中,帶羽毛的緊急告捷文書就送了三次。董昭的弟弟董訪在張邈的軍中任職。張邈與袁紹有嫌隙,袁紹接受讒言要把董昭治罪。董昭想到漢獻帝那裡去,到河內時,被張楊留下。透過張楊將印和綬帶送還朝廷,被授官為騎都尉。這時太祖兼任兗州太守,派使臣來見張楊。想向他借路,向西到達長安,張楊不聽從。董昭勸告張楊說:“袁、曹現在雖然還是一家,但其趨勢是不會長久聯合下去的。曹操現在雖然弱些,但實在是天下的一位英雄,您應當有意和他結交。況且現在正有機緣,應該幫助他與朝廷聯絡,並且上表薦舉他;如果這件事能夠成功,那將永遠是一種很深的情分。”張楊這才向朝廷通報太祖的情況,又上表薦舉。董昭又替太祖寫信給長安的各個將領如李、郭汜等人,根據他們的地位輕重不同分別表示殷勤友好。張楊也派遣使臣去見太祖。太祖贈給張楊犬馬金帛,從此與西部地區有了往來。漢天子在安邑,董昭從河內前往拜謁,被拜為議郎。

  建安元年(196),太祖在許縣平定了黃巾軍,派遣使臣到河東去。這時天子回到洛陽,韓暹、楊奉、董承及張楊相互間意見對立不和。董昭因為楊奉兵馬最強而缺乏外部援助,以太祖名義寫信給楊奉說:“我對將軍早已聞名,傾慕您的大義,所以推心置腹,赤誠相見。現在將軍您將天子從艱難中解救出來,歸還舊都,輔佐天子的功勞,當代沒有人能和您相比,是多麼的美善啊!現今群兇擾亂中原,四海不得安寧,天子朝廷至尊至重,我們的責任就在於維護和輔佐;必須依靠眾位賢士來重建王朝秩序,這委實不是一個人能夠獨力建立的。心腹與四肢相互依賴,互為支援,缺一不可。將軍您應當作為京城內的主要力量,我作外部的援軍。現在我有軍糧,您有軍隊,互通有無,足以互相接濟,同生死,共患難。”楊奉接到信後十分喜悅,對各位將軍說:“兗州的軍隊駐紮許縣,近在眼前,他們有兵有糧,國家應當依靠仰仗他們。”於是眾人一同上表薦舉太祖為鎮東將軍,繼承他父親的爵位為費亭侯,董昭調任符節令。

  太祖到洛陽朝見天子,帶著董昭,二人坐在一起。太祖問:“現在我來這裡,應當採取什麼計策?”董昭說:“將軍起義兵,誅殺暴亂之徒,入京朝拜天子,輔佐王室,這是可以媲美春秋諸侯五霸的功績。但下面的各個將領,人心各異,未必肯服從您。現今您留在這裡匡弼天子,情勢對您不利,只有轉移聖駕到許縣了。當然朝廷流亡遷徒之後剛剛回到舊時京城,無論遠近都在企望,希圖在一個早上安定下來。現在又一次遷移聖駕,不能讓眾人滿意。做非同尋常的大事,就得有超越常規的舉措,希望將軍籌劃怎樣做利多弊少。”太祖說:“這正是我的本意。但楊奉離得很近,就在梁縣,聽說他的隊伍精良,能夠讓他不成為我的隱患嗎?”董昭說:“楊奉缺少袒護援助,將會獨自歸順。鎮東、費亭的事情,都是楊奉所確定,又聽說他寫信命令約束自己計程車兵,足以看出他的誠信之心。應該時常派遺使者送上優厚的饋贈,答謝他的好意,以便安定他的心意。就說‘京城缺乏糧食,想將聖駕暫時移至魯陽,魯陽離許縣較近,轉相運輸較為容易,就可以沒有糧食嚴重缺乏的憂慮了’。楊奉為人勇敢而缺少思慮,一定不會懷疑我們,等到雙方使者有了往來,那時足以確定計策了。楊奉哪裡能成為隱患!”太祖說:“好。”立即派遣使者到了楊奉那裡,然後即將天子遷移到許縣。楊奉從此失望,與韓暹等到定陵劫掠騷擾。太祖不予回應,秘密地攻擊楊奉的梁縣軍營,降的降、殺的殺,即時平定。楊奉、韓暹失去兵眾,向東投降袁術。

  建安三年(198),董昭調任河南尹。這時張楊被其部將楊醜所殺,張楊的長史薛洪、河內太守繆尚守住城池,等待袁紹來救。太祖令董昭單身入城,勸諭薛洪、繆尚等人當日率領眾人投降太祖。太祖讓董昭任冀州牧。太祖令劉備抗拒袁術,董昭說:“劉備英勇而志向遠大,關羽、張飛作他的輔佐,恐怕劉備的心思還真不好說啊!”太祖說:“我已經答應他了。”劉備到了下邳,殺了徐州刺史車胄,宣告反叛。太祖親自征討劉備,調董昭任徐州牧。袁紹派遣大將顏良進攻東郡。太祖又調董昭任魏郡太守,隨從太祖討伐顏良。顏良死後,太祖進兵圍困鄴城。袁紹的同族袁春卿是魏郡太守,正在城裡,他的父親袁元長住在揚州,太祖派人把他接了來。董昭寫信給袁春卿說:“聽說孝敬父母的人不離開雙親去謀取利益,仁慈的人不忘記君上去徇私情,有志之士不趁動亂之機僥倖取利,明智的人不行詭異之道而給自己招致危難。您的父親過去因逃避國內動亂,向南游到百越,並非有意疏遠骨肉之親,在吳會樂而不返,明智的人深深懂得這一點,也許只有這樣做才是正確的。曹公哀憐他堅守自己的志向,清廉恭敬,離群索居,沒有伴侶,所以特意派遣使者前往江東,有時是迎接,有時是陪送,現在馬上就要到了。即使您現在處在最平安的地方,依從的是有德重義的主人,又佔據有泰山一樣堅固的地盤,過的是仙人一樣的日子,從道義上說,都還應該背棄那邊,面向這裡,捨棄百姓,奔向父親。

  並且過去邾儀父與魯隱公盟誓,魯國人讚美這事,卻沒有記載他的爵位,可見王室所沒有任命的,爵位之尊就不能實現,是《春秋》的義旨。何況您今天所依託的是一個危難動亂的地方,所接受的是一些假造不實的命令呢?假若你與那些作惡的人為伍,而對父親卻不加體恤,那就不可以談論什麼盡孝了。忘記了祖宗所居住的本朝,安於不是正統的奸邪的職位,實在難說是盡忠,忠與孝都被廢棄,更難以說得上是明智。再說過去曾被曹公所尊敬地徵召,現在卻親近族人而疏遠生父,以所寄託之處為內而以王室為外,留戀不正當的利祿而背叛知己,不去追求福祚而卻走近危亡,放棄明正大義而接受奇恥大辱,不是很可惜嗎?如果能夠幡然悔悟,改變立場,奉戴天子,侍養老父,委身於曹公,那就能忠孝不失,榮耀的名聲顯揚天下了。您應留心計議,儘早決定妥善的謀劃。”鄴城平定之後,董昭被任為諫議大夫。後來袁尚依附於烏丸蹋頓,太祖準備征討,顧慮軍糧難以運到,於是鑿開平虜、泉州兩條河渠,引水入海成一運糧通道,就是根據董昭的建議。太祖上表薦封董昭為千秋亭侯,又轉為司空軍祭酒。後來董昭提出建議:“應該研究古代的制度建置分封五等爵位。”太祖說:“建設五等爵位的是聖人,又不是做大臣的所能制定的,我怎麼能擔當得起呢?”董昭說:“自古以來,大臣輔佐天下的,誰也沒有建立過像今天您這樣的功績。即使有您這樣的功績的,也沒有長久居於臣子的地位的。現今明公您為自己德行上尚有缺陷,未達到盡善之境而感覺羞愧,為能保守名譽節操,沒有更大的責任而快樂,德行的美好超過了伊尹、周公,達到了至善至美的極致。然而太甲、周成王那樣的君主未必可以再次遇到,現在百姓難於教化,更甚於殷代、周代,處在大臣的地位上,讓別人在大事上懷疑自己,實在是不可以不重新加以思慮啊。明公您雖然威信德行超越前代,又深明法度,然而如果不能在此時奠定根基,為子孫萬世考慮,還是沒有做到家啊。

  奠定基礎的根本在於地和人,應該在這兩方面逐漸有所建立,以便自我保障和護衛。明公您忠誠的節操已經脫穎顯露出來,天子的威儀也顯現在容顏上,當年耿..在床下對光武帝說的‘天下無比重要,不可被他姓之人得到’的話,朱英對春申君說的‘處在不可預期的時代,奉事不可期望的主人,怎麼可以沒有出於意外的人呢’的話,卻無法聽到。董昭我受您的恩惠非比尋常,所以不敢不如實講出。”後來太祖終於接受了魏公、魏王的稱號,都是因為董昭的這個建議。後來到了關羽將曹仁包圍在樊城時,孫權派遣使者來告訴太祖說:“我想要派兵向西攻打奪取關羽的地盤,江陵、公安兩縣十分重要,關羽失掉了這兩座城池,一定會自動奔逃,對樊城的包圍就會雖不直接去救而自行解除。請對這個計劃保密,不能洩露而讓關羽有所準備。”太祖追問大臣該怎樣對待孫權的要求,大家都說應當替他保密。董昭說:“軍事上的事情注重權變,要求它合乎時宜。應該表面上答應孫權,為他保密,但實際上要把它洩露出去。關羽聽說孫權出兵西上,如果退兵保護自己,樊城的包圍就會很快解除,我們很方便地獲得利益,還可以使孫權、關羽兩支賊軍像兩匹馬一樣互相對峙攻擊,我們坐等他們的睏乏疲憊。如果我們保密而不使它洩露,讓孫權的計劃實現,那不是上策。另外,圍城中的將官如果不知道外有救兵,想到糧食越來越少,會產生恐懼情緒,倘若有了其他的想法,造成的危難將不會小,所以還是露出這個訊息對我們有利。並且關羽為人強橫兇暴,自己倚仗江陵、公安二城防守堅固,必定不會立即退兵。”太祖說:“我同。”於是命令前去救助曹仁的大將徐晃把孫權的來信射到圍城裡和關羽的軍營中,圍城中的人知道了這個訊息,鬥志倍增。而關羽果然猶豫不決。等到孫權軍隊到了江陵、公安,得到了關羽的這兩座城池,關羽慘遭失敗。魏文帝繼承王位後,授董昭為將作大匠,到了文帝登上帝位,調董昭任大鴻臚,晉升爵位封為右鄉侯。

  黃初二年(221),分一百戶封邑,賜封董昭的弟弟董訪為關內侯,調任為侍中。三年,徵東大將軍曹休面對長江駐軍在洞浦口,上表自薦:“願率領精銳部隊像猛虎一樣撲向江南,打敗敵人,獲取資財,此事必定勝利告捷;如果臣下死於敵手,不必顧念臣下。”文帝恐怕曹休隨即渡江,派驛馬傳送詔書命令他停止行動。這時董昭正在旁邊侍奉,於是說:“我私下裡窺見陛下臉上有憂慮的神色,難道只是因為曹休將要過江的緣故嗎?現在渡江,從人之常情上說,都認為很難,即使曹休有這個願望,從形勢看,他不能獨自實行,還應當有各個將領協同。但臧霸等人既有財富又享受著尊貴,不再有其他願望,只想要平安到老,保守利祿福祚不失而已,怎麼肯在危險的時刻自己投身必死之地,以謀求僥倖成功呢?假如臧霸等人不向前推進,曹休自然會沮喪停止。臣下恐怕陛下即使有命令他渡江的詔書,他也許還要沉吟猶豫,未必就一定聽從命令呢!”這以後時間不長,暴風吹送賊方船隻到了曹休等人的軍營下,被曹軍斬首一部分,捕獲一部分,賊軍隨即四散奔逃。文帝下詔命令各路軍隊趕快渡江。部隊還沒按時進軍,賊方救助的船隻就到了。文帝大駕到達南陽郡宛城,徵南大將軍夏侯尚等人攻打江陵,沒有成功。當時長江水淺,江面狹窄,夏侯尚想要乘船率領步兵騎兵進入江中陸地駐紮,製作浮橋,橋南北可以往來,計議的人多數認為這樣就一定能攻克江陵城。董昭上疏說:“武皇帝智慧勇敢都超過常人,而他用兵時都十分重視敵人,不敢像這樣輕敵。現在把軍隊駐紮在洲渚中,已經很深入了;乘浮橋渡水,是非常危險的;只從一條道路行進,是十分狹窄的。這三種情況都屬於兵家所忌諱的,而現在竟然都實行了。如果賊兵頻繁攻擊浮橋,我們防守上有一點疏漏,那麼,洲渚中的精銳力量,就將不再為魏國所有,而將轉化為吳國的了。臣私下為這種情勢憂慮,廢寢忘食,而那些計議此事的人卻怡然自得,不以為憂慮,不是太糊塗了嗎?再加上江水向來是要漲的,一旦江水暴漲,用什麼來防禦?破不了賊兵,自己先完蛋了。為什麼憑藉危險的地勢,卻不害怕?事情將會十分危險了,希望陛下考察這些情形!”文帝明白了董昭的話,立即命令夏侯尚等人急速撤出。賊兵分兩路向前挺進,魏軍成一路退卻,不時潰散,將軍石建、高遷僅以身免。魏軍退出十來天,江水暴漲。文帝說:“您論斷這件事情,多麼周密確實!正是即使讓張良、陳平趕上了,也不會超過的。”

  黃初五年(224),董昭被轉封為成都鄉侯,授官為太常。當年,又調任光祿大夫、給事中,隨從文帝大駕東征,黃初七年(228)返回,授官為太僕。魏明帝即位後,晉升爵位為樂平侯,封邑達一千戶,轉任衛尉。又給他的一個兒子分邑一百戶,賜關內侯爵位。太和四年(230),董昭代行司徒職事,太和六年(232),正式任司徒。董昭上疏,陳述末流的弊病說:“凡是佔有天下的人,沒有人不崇尚敦厚朴實忠誠守信的人士,而對那些虛偽不實的人深惡痛絕。近年的事例:魏諷在建安末年被誅殺,曹偉在黃初初年被斬首。我恭敬地注意到聖上前後所頒佈的詔令,對浮華虛偽深惡痛絕,想要擊破不正當的結黨,常常使用切齒的言辭;然而那些執法的官吏都畏懼那些人的權勢,沒有人能對他們揭發糾查,這樣就使得對風俗的敗壞侵犯越來越嚴重。我看到當今少年不再以學問為作人的根本,轉而把四處交遊作為他們的職業;國中傑出的人士不把孝悌和清廉的修養當作首務,竟然把追逐權勢、惟利是圖當作第一位的事情。他們群相糾結,合成團體,互相吹捧讚賞,以毀謗和貶低來懲罰和羞辱,以袒護讚譽為封爵賞賜,誰依附他們,他們就對誰讚歎不已,誰不依附他們,就成了缺點和罪過。聽說還有人讓家奴門客書記和有職位的家屬冒用他的名字,出入往來官府禁地,交換流通書信公文,偵探察問。所有這些事情,都是國法所不允許,刑罰所不能赦免的,即使是魏諷、曹偉的罪行,也不會超過這些了。”文帝於是發出嚴厲的詔令,斥責、罷免了諸葛誕、鄧颺等人。董昭在八十一歲時去世,諡號是定侯。由他的兒子董胄繼承。董胄歷任郡守、九卿。

  劉曄傳,劉曄字子揚,淮南郡成德縣人。是漢光武帝的兒子阜陵王劉延的後代。劉曄的父親叫劉普,母親名修,生了劉渙和劉曄兩個孩子。劉渙九歲、劉曄七歲時,母親病危,臨終時告誡劉渙、劉曄:“劉普的侍妾有諂媚害人的性情,我死了以後,恐怕她一定會搞亂我們這個家。你們長大了能除掉她,我就沒有遺憾了。”劉曄到了十三歲時,對哥哥劉渙說:“亡母的願望,今天可以實行了。”劉渙說:“哪能這樣做呢?”劉曄隨即進屋殺了父親的侍妾,直奔母親的墓前跪拜。家裡人大吃一驚,告訴了劉普,劉普大怒,派人追趕劉曄。劉曄返回拜見父親,道歉說:“我是按照亡母臨終囑咐的話行事的,願受不請示而擅自行事的懲罰。”劉普心裡驚異,於是沒有責備他。汝南郡人許劭以善於知人聞名,當時在揚州避難,稱讚劉曄有輔佐天下的才能。揚州士人有許多人輕浮俠義,狡猾而殘暴,鄭寶、張多、許乾等人,各自擁有私人武裝。其中鄭寶最為勇敢果斷,才能力量超過常人,當地人都懼怕他。鄭寶想要驅趕擄掠百姓渡水到江南去,因為劉曄出身巨族,又是有名的人,想要強逼劉曄為他倡導這個謀劃。劉曄當時二十多歲,心裡為這件事憂慮,但沒有合適的機緣解決它。適逢太祖派遣使者來到揚州,進行考察探問。劉曄去見使者,為他評論世事形勢,又邀請他一起回府,住了好幾天。鄭寶果然帶了幾百人攜帶牛酒來問候使者,劉曄命令家裡的奴僕帶領鄭寶的隨從坐在中門外面,為他們設定酒飯,自己與鄭寶在內室設宴飲酒。秘密安排了壯健軍卒,命令他們聽敬酒的訊號而砍殺鄭寶。鄭寶不喜歡飲酒,觀察得十分清楚,敬酒的人不敢發出訊號。劉曄於是自己拔出佩刀砍殺了鄭寶,斬下他的首級號令他計程車兵,說:“曹公有命令,敢有反抗行動的人,與鄭寶一樣治罪。”眾人都震驚害怕,逃奔軍營。軍營中有將領精兵幾千人,劉曄恐怕他們發動暴亂,隨即騎著鄭寶的馬,帶領幾個家裡的奴僕,來到鄭寶軍營門前,叫出他們的首領,向他講明禍福利害,眾首領都叩頭、開門讓劉曄進去。劉曄對士兵進行安撫慰勞,大家都心悅誠服,擁戴劉曄為首領。劉曄目睹漢朝皇室漸漸衰微,自己作為宗室支派,不想擁有軍隊,於是將那部分私人武裝託付給廬江太守劉勳。劉勳奇怪他為什麼這樣做,劉曄說:“鄭寶沒有法制,他的部下平素只知搶劫圖利,我素來沒有名位作資本,由我來整頓約束他們,必定使他們心懷不滿,難以長久,所以才送給您。”這時劉勳的兵力在漢、淮之間是很強盛的。孫策討厭他,派遣使者攜帶厚禮,言辭恭敬,送信勸說劉勳說:“上繚的土著宗族,屢次欺負我方,我為此忿恨,已有好幾年了。

  我去襲擊它,路途不方便,希望由您來討伐它。上繚很是富實,得到它可以使國庫富足,請出兵作為外援。”劉勳信從了他,又得到孫策送來的珠寶、葛布,很是高興。內外官員都來慶賀,而劉曄獨獨不這樣做。劉勳詢問他什麼緣故,劉曄回答說:“上繚雖小,但城池堅固,進攻難,防守易,不可能在十天之內取勝,那樣就會造成在外面計程車兵疲憊,而國內空虛。如那時孫策乘國內空虛襲擊我們,我們後方不能獨自堅守。那時將軍進攻就會被敵人所屈服,後退又沒有歸路。如果我軍一定出兵,災禍現在就會到來了。”劉勳不聽從劉曄的勸阻,發兵攻伐上繚,孫策果然襲擊劉勳的後方。劉勳窮困窘迫,終於投奔了太祖。太祖到達壽春縣,這時廬江郡境內的山賊陳策,有幾萬兵眾,依憑險要地勢據守。以前曾派遣副將前去誅殺,沒有人能夠攻克。太祖詢問各位部下可以討伐與否,部下都說:“那裡山勢險峻,而山谷又深又窄,防守易、攻打難,並且沒有它不足以對我們造成損失,得到它也不能給我們益處。”劉曄說:“陳策這些小子,是趁著動亂奔赴險地,於是互相依賴,稱王稱霸,而不是憑爵位詔令威信等能使他們服從的。過去派去的副將資望太輕,而中原地區又尚未平定,所以陳策敢於憑藉險要堅守。現在天下初步平定,各種賊兵先後降伏。畏懼死亡,親近賞賜,不論愚民智者都是相同的,因此廣武君為韓信籌劃計策,說韓信的威名足可以先利用聲威再用實力而使鄰國服從。更何況明公如此仁德,東征西怨,都希望早日歸附,如先進行賞賜招募,大隊兵馬到達,詔令宣佈的時候,陳策軍營就會大門四開而賊兵自行潰散了。”太祖笑著說:“您說的才和我想的差不多。”隨即派遣猛將在前先行,大軍在後聲援,到了就攻克了陳策,就像劉曄所測度的那樣。

  太祖回去以後,任命劉曄為司空倉曹掾。太祖征伐張魯,調劉曄為主簿。太祖軍到了漢中郡,山勢險峻,難於攀登,軍糧非常缺乏。太祖說:“這是個妖妄的地方,或有或無,無關輕重。我軍缺少糧食,不如迅速回兵。”親自率領士兵返回,命令劉曄都督後面的各路人馬,讓他們按序出山。劉曄算計張魯可以攻克,加上運糧的通道不能接續,雖然退出,軍馬還是不能完好無損,於是飛馬告訴太祖:“不如致力於進攻。”隨即進兵,多用弩弓射擊張魯軍營。張魯奔逃,漢中郡終於平定。劉曄進言說:“明公當初帶領五千步兵,誅殺董卓,北破袁紹,南征劉表,九州百郡,十個裡面兼併了八個,威勢震撼了天下,連海外也害怕。現在攻下漢中,蜀人望風而膽戰心驚,接連失守,把這種攻勢向前推進,傳出檄令蜀國就可以平定。劉備是傑出的人物,有計謀,但行動較遲,得到蜀地的時間很短,還不能以蜀地人民為依賴。現今我們攻破漢中,蜀人震動驚恐,他們的勢力將會自我傾覆。依憑您的聰慧明智,趁著他們勢力傾覆而施加壓力,沒有不能攻克的。如果稍稍有些遲緩,那麼諸葛亮善於治國而作丞相,關羽、張飛英勇冠於三軍而作大將,蜀地民眾已經安定,他們憑藉險地堅守,就不可觸犯了。現在不攻取他們,必定成為後患。”太祖沒有聽從劉曄的建議,大軍終於返回了。

  劉曄從漢中返回後,任行軍長史,兼任領軍。延康元年(220),蜀將孟達率領兵眾投降。孟達的儀容舉止才能都頗好,太祖十分器重喜歡他,讓孟達做新城太守,又任散騎常侍。劉曄認為:“孟達有苟且求得的心思,又倚仗才氣,好用手段,必定不能感恩圖報,心懷忠義。新城與吳、蜀接連,如果那裡有什麼變局,將為國造成禍害。”文帝終究沒有將孟達調換職位,後來孟達終於叛亂敗亡。

  黃初元年(220),任劉曄為侍中,賜爵為關內侯。文帝下詔書詢問眾大臣,讓他們預測劉備是否會出兵吳國為關羽報仇。眾人的議論都說:“蜀不過是個小國,有名的將領只有關羽一人。關羽已死,軍力衰敗,國內擔憂恐懼,沒有機會再次出兵。”劉曄卻說:“蜀雖然又小又弱,但劉備的圖謀是想依仗威武自強,勢必要動用眾兵以顯示他力量有餘。並且關羽和劉備的關係,名義上是君臣,但從恩情上說卻如同父子,關羽被殺死而劉備卻不能為他起兵復仇,這在他們至始至終的情分上是說不過去的。”後來劉備果然出兵攻擊吳國。吳全國應戰,而派遣使臣到魏國自稱藩屬。朝中大臣都表示祝賀,只有劉曄說:“吳國處在江漢之南,我們與那裡隔絕難通,他們沒有來臣服的心思,是很久以來的事實了。陛下您的仁德雖然與虞舜相同,但那些醜陋的蠻敵性情,卻沒有被感化。因為遭遇災難而來臣服,一定很難講信用。他們一定是在外有蜀軍迫境,內部也很困難的情況下才派來這個稱臣的使者。我們可以趁他們危難的時候,攻襲奪取。放縱敵人一天,就是幾代人的隱患,不可不加以考察啊。”後來劉備軍隊敗走,吳國的禮敬態度也轉變了。文帝想要發動眾兵討伐他們,劉曄認為“他們新近得志,上下齊心,又被江湖所阻隔,我軍一定難於倉猝取勝”。文帝不聽從這個勸告。

  黃初五年(224),文帝親自到了廣陵郡的泗口,命令荊州、揚州各路軍馬一同進發。召見眾大臣,問:“孫權自己會不會來?”大家都說:“陛下親自出徵,孫權恐怖,一定會以全國的力量應戰。又不敢把大軍的指揮權委託給大臣,一定會自己率領前來。”劉曄說:“他認為陛下會以皇帝的貴重身份牽束自己,而領兵渡江作戰的是別的將領,所以一定會整治軍隊,等待事情變化,不會親自進攻。”文帝車駕停住多日,孫權果然不來,文帝於是帶軍隊返回,說:“您的估計是正確的。應當考慮為我消滅孫、劉二賊的方略,不能只明瞭他們的情形而已。”魏明帝即位後,劉曄被晉升爵位為東亭侯,封邑三百戶。明帝的詔書說:“尊崇祖先,是為了表彰孝行;追溯尊敬自己的根本、始祖,是為了重視傳播教化。所以成湯、周文王、周武王,締造了商朝、周朝,《經》、《尚書》的本義,是追慕尊崇稷、契,歌頌契的母親有篲、稷的母親姜..的事蹟,為了闡明盛德的源流和受命於天成為皇帝的由來。自從我魏室上承天定的秩序,發跡於高皇、太皇帝,功績最大的是武皇、文皇帝。至於高皇的父親處士君,具有淵深的修養和謙讓的美德,行動聰慧明智,這是天地給予的福分、神異靈光的來源。然而他的精神已經遠去,沒有什麼稱號,這不符合所謂崇敬孝行重視本源的原則。

  現特令公卿大臣會同商議給予諡號。”劉曄表示意見說:“聖明皇帝作為孫輩想褒獎崇敬祖先,確實是無上好事。然而親疏遠近的原則禮數,都有禮制作為標準,靠它來割斷私情,形成公法,成為萬世遵循的法條。周王所以祖述后稷,是因為他輔佐唐堯有功,名義符合祭祀典則的緣故。至於漢氏在創始時,漢高祖追諡祖先,不過只涉及了他的父親。往上比擬周室,那麼大魏的發跡是從高皇帝開始的;往下比論漢氏,那麼追諡的禮儀也不涉及他的祖父。這實在是前代已成的法條,當今明確的義例。陛下發自內心的孝思,確實是沒有止境,然而您舉例必定出自經書,可見您是很謹慎地遵守禮儀制度的。我認為追諡尊崇的準則,應該以高皇那一代為限。”尚書衛臻與劉曄的意見相同,追諡一事於是按他們的建議施行。遼東太守公孫淵奪取了他叔父公孫恭的位置,擅行自立,派遣使者上表陳述。劉曄認為公孫氏是漢朝時所任用的,所以世襲遼東太守官位,由於山水海陸阻隔,地處偏遠,所以胡夷之民難於制馭,世襲權位日子很久。現在如果不將公孫淵誅殺,以後必定造成禍患。如果他們懷有二心,又依恃武力,那時要再行誅殺,事情就難辦了。不如趁他剛剛上任,既有自己的勢力,也有自己的仇人,出其不意,兵臨城下,開設賞賜招募的條件,可不勞動軍隊而平定。後來公孫淵終究反叛了。劉曄在朝一點也不和當時人士相交往。有人問他原因,劉曄回答說:“魏室登上皇位時間不長,明智的人知曉天命,而世俗的人有的還不知曉。我在漢朝屬於皇室宗族,在魏國又是心腹大臣,少一些朋友下屬,還是比較適宜的。”太和六年(232),劉曄因病授官為太中大夫。病稍好,任大鴻臚,在任兩年後退讓辭官,仍作太中大夫,不久就去世了。諡號為景侯。劉曄的兒子劉睶繼承。劉曄的小兒子劉陶,也是才分很高而品行不佳,官做到平原太守。

  蔣濟傳,蔣濟字子通,楚國平阿縣人。曾任九江郡計吏、揚州別駕。建安十三年(208),孫權率領眾兵包圍合肥。當時太祖大軍征討荊州,遇上流行疾病,只派了將軍張喜一個將領、一千騎兵,帶領汝南兵士去解圍,也染上了疾病。蔣濟於是秘密告訴刺史假裝得到了張喜的信,說步兵騎兵四萬人已經到達雩婁,派遣主簿迎接張喜。三個使者攜帶信件告訴城中眾將領,一件得以傳送入城,兩件被賊兵得到。孫權聽信了,匆匆燒了圍城工事退走,合肥城因此得以保全。第二年蔣濟出使到了譙縣,太祖問他說:“過去我與袁本初爭奪官渡,遷徙燕、白馬兩地民眾,百姓行走不便,賊兵也不敢搶掠。現在想要遷徙淮南民眾,怎麼樣?”蔣濟回答說:“那個時候我軍兵弱而賊兵強盛,百姓不遷徙我們一定會失去他們。自從我們打敗袁紹,向北拔除柳城,向南打到江、漢,荊州失之交臂,威震天下,百姓沒有其他心思。然而百姓懷念故土,實在不願意遷徙,恐怕他們一定會不安的。”太祖沒有聽從,而江、淮間十幾萬民眾都驚慌逃向吳國。後來蔣濟作為使者到鄴縣去,太祖迎見他,大笑著說:“本來我是想使他們躲避賊兵的,卻把他們趕跑了。”任蔣濟為丹陽太守。大軍南征歸還後,讓溫恢作揚州刺史,蔣濟作別駕。太祖的詔令說:“當年有季子作大臣,則吳國就應該有君主。現在您回到揚州來了,我也就沒有憂慮了。”有誣告蔣濟是陰謀叛亂的主要策劃人,太祖知道了,指著原先的詔令對左將軍于禁、沛相封仁等人說:“蔣濟豈能有這種事!如果有這種事,我就太不瞭解人了。

  這一定是愚民幸災樂禍,胡亂瞎說罷了。”催促法官把這個案子駁回。徵召蔣濟為丞相主簿西曹屬。令文說:“過去舜舉薦了皋陶,使不仁慈的人遠去,褒貶批評持中公正,就寄希望於你這位賢官了。”關羽包圍樊城和襄陽。太祖因為漢帝在許縣,離賊軍太近,想要遷都。司馬宣王和蔣濟勸說太祖說:“于禁等人被水淹沒,不屬於攻戰的失敗,對國家大計沒有構成損害。劉備、孫權外表親密,實際疏遠,關羽得志,孫權必定不情願。可以派遣人常去跟隨孫權身邊,許願割劃江南封賞給孫權,那樣樊城的包圍就會自動解除。”太祖依從他們說的那樣去做了。孫權知道了,立即帶兵向西攻襲公安、江陵兩縣。關羽終於被擒獲。魏文帝即王位時,蔣濟轉任相國長史。到了文帝即帝位時,又出任山東中郎將。蔣濟請求留下,文帝的詔書說:“漢高祖當年歌唱說:‘怎麼能得到猛士守衛四方!’現在天下尚未安定,重要的是須有良臣來鎮守邊境。如果以後那裡沒有什麼事情發生,那時歸還鳴玉辭職,還不算晚。”蔣濟獻上《萬機論》,文帝認為不錯。蔣濟進入朝廷任散騎常侍。這時文帝有一封詔書,詔令徵南將軍夏侯尚說:“您是我的心腹、重要將領,特地讓您擔任這個使命。這種恩情的施予足可以使你效死,這種惠愛你可以懷記在心。從此你就可以作威作福了,可以殺人,也可以讓人活。”夏侯尚把這個詔書給蔣濟看了。蔣濟到了京城,文帝問他說:“您所聽到看到的天下風俗教化怎麼樣呢?”蔣濟回答說:“沒什麼其他好的地方,只聽見亡國的言談而已。”文帝忿然變了臉色,問他為什麼說這話,蔣濟全都告訴了他,接著說:“那‘作威作福’的話,是《尚書》中明明白白的告誡的話。‘天子無戲言’,是古人所慎重提出的,希望陛下看清楚這個。”這時文帝的心情稍稍緩解,派人去追回原先那封詔書。

  黃初三年(222),蔣濟與大司馬曹仁征討吳國,由蔣濟另外襲擊羨溪。曹仁想要攻進濡須洲中,蔣濟說:“賊兵佔據西岸,將船排列在上游,而我方士兵進入洲中,那是自己把自己放進地獄,是會導致危險死亡的作法啊。”曹仁沒有聽從,結果失敗了。曹仁去世後,又由蔣濟任東中郎將,代替曹仁率領部隊。詔書說:“您具備文武全才,志向氣節慷慨豪邁,常常有跨越江湖吞併吳會的大志,因此又授予您率領軍隊的重任。”不久,蔣濟被徵召為尚書。文帝車駕到了廣陵,蔣濟上表陳述水路難於通行,又獻上《三州論》來勸告文帝。文帝沒有聽從,於是幾千條戰船都停滯在水中不能前行。謀劃的人想就在那裡留下士兵進行屯田,蔣濟認為那裡東邊靠近湖水,北邊面對淮河,如果到了水盛時,賊兵容易前來騷擾侵犯。不可在那裡安營屯田。文帝聽從了他的意見,車駕立即出發。歸還到精湖時,湖水逐漸退盡,文帝把船留給蔣濟。那些船隻本來散置於幾百里長的水中,蔣濟又鑿地作成四五條通道,將船聚攏,預先製作土墩用來阻斷湖水,把水引到船後,一下子開啟阻遏,船就被積水推進淮河裡。文帝回到洛陽,對蔣濟說:“這事不可不讓你知曉,我原先決意在山陽池中燒掉一半船隻,而您後來才開始做運船這件事,結果卻大致與我一同到達譙縣。又每次得到你的條陳,實在合於我的心思。從今以後有關討伐賊兵的計劃,請你好好加以考慮評論。”魏明帝即位時,賜爵給蔣濟為關內侯。

  大司馬曹休率領軍隊向皖進發,蔣濟上表認為曹軍“深入賊虜的地盤,與孫權的精銳部隊相對峙,而朱然等人正在上游,處於曹休的背後,臣下沒有見到這樣做有什麼有利的地方”。曹休軍隊到皖以後,吳國出兵到安陸,蔣濟又上疏說:“現在賊兵讓我們看到他們向西的情形,一定是想要合兵向東有所圖謀,應該迅速命令各路軍隊前往救助。”適逢曹休軍隊已經失敗,丟棄了全部儀仗輜重撤退返回。吳軍正想在夾石堵塞曹軍,遇上救助的軍隊到了,因此官軍才不致全軍覆沒。蔣濟升任中護軍。當時中書監、中書令這兩個職位稱為專任,蔣濟上疏說:“作為一個君王,左右大臣權柄太重,國家就要有危難;近侍過於親密的,本身就會受矇蔽,這是古代的最高警誡。過去曾有過大臣主持政事,致使內外鼓動為奸。陛下眼界高遠,親自日理萬機,沒有人不恭敬肅然。大臣們不是不忠誠,然而威儀權力如在下面,就會使眾人的心裡輕慢上面,這是正常的趨勢。陛下既然已經在對待大臣方面有所明察,還希望您不要忘了怎樣對待左右近侍。左右近侍在忠誠公正和遠大的謀略方面,未必比大臣賢能,至於逢迎諂媚取悅,也許能夠精通。現在外面說話,動不動就說中書如何如何,雖然您讓他們謙恭謹慎不敢結交外面的勢力,但是一有了這個名聲,還是能夠蠱惑世俗的。何況這些人握有重要的實際權力,每天在您的眼前活動,假如陛下因為疲倦的時候有所剖割專斷,眾臣下看到他們能夠使事情產生變化,就會趁著時機趨向他們。一旦有了這個開頭,隨著就當然地要加強他們內部的建設和完善,利用這種輿論來私自招引他們所交往的人,為他們作內援。像這樣一來,褒貶譭譽就必定興盛,功過賞罰就必定有所改易;透過正常渠道向上面反映情況的也許會被阻塞,曲阿那些左右近臣的反而能夠暢達無阻。他們如影隨形,出入緊隨,不離左右,陛下對他們親近而信任,不再猜疑覺察。

  這種情況,應該是明智的聖上所應當早就聞知,對外顯示出對國事十分經意的情況,那樣他們的形跡自然會顯露無遺。也許是朝廷大臣畏懼因言語不合而受左右近臣的怨恨,所以沒有人把這種情況反映上來讓您知道。臣下我私下誠摯地相信陛下能沉思默想,聽得下各方面的不同意見,如果發現事情有不完全符合情理,事物有沒完全發揮作用的情況,將會改弦易轍,往遠處說,可以與黃帝、唐堯的功績媲美;往近處說,可以光大武帝、文帝的事蹟,難道還用說眼下的風習嗎?然而君王還不可能知悉全天下的事情以適自己的明智,應當有所託付。三個官職而由一人擔任,既不屬於周公旦的忠誠,又不屬於管夷吾的公正,就會有玩弄機巧敗壞官風的弊病。當今可做棟樑的人士雖然不多,但說到品行與一州長官所應有的相稱,智慧足可以在一個官職上效力,忠誠守信,竭盡全力,忠於職守的人,還是有很多可以供朝廷驅策的,他們將不會使聖明的朝廷背上官吏專任的名聲。”明帝的詔書說:“剛直的大臣,是君王所倚仗的。蔣濟文武全才,做事勤勉,盡心盡力,每有軍國大事,總有奏議,忠誠奮發,我十分看重他。”隨即升任蔣濟為護軍將軍。加官為散騎常侍。

  景初年間(237~239),魏國朝廷對外頻繁征戰,兵役繁重,內部大興土木,怨恨的人很多,而又趕上糧谷歉收,發生饑饉。蔣濟上疏說:“陛下正應當恢復光大前代的事業,實在還沒到高枕而臥、天下大治的時候。現在雖然在名義上有十二個州的地盤,說到人口數量,卻不過漢代時一個大郡的人數。孫、劉二賊還沒有誅殺,而士兵駐守邊陲,又耕種又作戰,怨恨的情緒積蓄了多年。宗廟宮室,各種事務都在初創時期,從事農桑業的人少,要穿衣吃飯的人卻很多,當今緊急的任務,只有停止消耗百姓,使他們不至於十分睏乏。睏乏的人民如果趕上水旱災害,數以百萬計的人將不會為國家所使用。凡是役使百姓必須乘農閒的機會,不能耽誤農時。想建功立業的君王,先要估計他的民力,然後撫慰他們的疾苦病痛。過去勾踐鼓勵百姓養胎生育等待大用,燕昭王撫卹疾病死亡的人以備將來洗雪仇恥,所以他們能夠憑靠弱小的燕國征服強大的齊國,羸弱的越國消滅了強勁的吳國。現在對吳國蜀國這兩個敵人,不進攻他們就不能消滅,既然不想奉侍他們,就應當進攻他們,您在世的時候不翦除他們,百代以下,還是您的責任。憑藉陛下聖明神武的韜略,捨棄那些不急之務,專心於討伐賊國,臣認為是沒有什麼困難的。再說沉溺於歡娛之樂,將有害於精神;精神使用得過分就會枯竭,身體太勞頓了就會疲憊。希望您大力選擇那些有益特別是足以有益於子孫後代的事情去做。其他多餘閒散未足掛齒的事情,暫且把它們全部分出不問,務必保持清心和平靜。”明帝下詔書說:“如果沒有護軍將軍,我聽不到這樣的話啊!”魏齊王即位後,蔣濟被調任為領軍將軍,封昌陵亭侯,升為太尉。

  當初,侍中高堂隆議論郊外祭祀的事,認為魏是舜的後裔,推舜作為在祭天時的配祭。蔣濟認為舜本來姓媯,他的後代叫田,並不是曹姓的祖先,於是寫文章追問高堂隆。這個時候,曹爽專權,丁謐、鄧颺等人輕易地改變了法律制度。恰好有日蝕的變化,齊王下詔給眾大臣詢問這種現象所反映的政事的得失,蔣濟上疏說:“過去大舜佐助治國,以結黨營私為戒;周公輔佐政事,告誡成王對交友結黨要十分謹慎;齊景公詢問災情,晏子回答說應當佈施恩惠;魯僖公詢問災異,臧孫回答說緩減勞役是當務之急。順應天意阻遏災變,其實質全在於人事。現今孫、劉二賊尚未剿滅,將領士兵們露營露宿已有幾十年,男男女女懷抱怨恨,百姓貧困。作為一國的法律制度,只有聞名於世的有大才能的人才能設立這種統治國家的重要法紀以流傳於後世,哪裡是下中層的官吏所能夠改換的呢?那樣做終究對治國毫無益處,恰恰足以使民眾受到傷害,希望您能讓文武大臣各自忠於職守,遵循清靜平和之道,那樣祥和吉瑞的氣息就可以發生感應而來到了。”後蔣濟因為隨司馬宣王在洛水浮橋駐軍,誅殺曹爽等,被晉爵封為都鄉侯,封邑七百戶。

  蔣濟上疏說:“臣下愧被上司寵任,而曹爽竟敢包藏禍心,這是臣下的失職。太傅發揚獨斷的計謀,陛下明瞭臣下的忠信節操,使罪人遭到懲罰,這是社稷國家的福分。封賞寵信慶賀,必定要施加給有功的人。現在論謀劃,臣下不能先知;論作戰,士兵也不是臣下所統率;在上,有失制馭的責任;在下,又受到矇蔽。臣下供職於官府,一言一行都為民眾所注視,實在擔心冒領封賞的欺詐行為從我這裡產生,推辭謙讓的風氣從這裡廢棄。”蔣濟堅持辭讓,而曹芳不許可。蔣濟於當年去世,諡號為景侯。蔣濟的兒子蔣秀繼承。

  蔣秀死後,則蔣秀的兒子蔣凱繼承爵位。鹹熙年間(264~265),開設五等爵位制度,因為蔣濟對前一朝功勳卓著,改封蔣凱為下蔡子。

  劉放傳,劉放字子棄,涿郡人,是漢代廣陽順王的兒子西鄉侯劉宏的後代。曾任涿郡主簿,被舉薦為孝廉。遇到世事大亂,那時漁陽人王松據守著當地領土,劉放前去投靠。太祖攻克冀州,劉放勸說王松說:“過去董卓倒行逆施,英雄同時起事,擁兵自立,擅自發號施令,只有曹公能夠拯救危亂的局面,擁戴輔佐天子,尊奉朝廷的辭旨討伐罪逆,所向披靡。就說袁紹、袁術那麼強大,守,守不住淮南,戰,在官渡大敗;曹公乘勝前進,勢如席捲,必將掃清河北地區,威權與刑罰已經結合,事情的大勢就顯現出來了。快些到達的總會得福,落後臣服的先就要滅亡,這是等不到整天奔走趨赴就會到來的時運。過去黥布放棄為王的尊貴地位,執劍歸依漢朝,確實是懂得興盛衰敗的法則,明瞭歸依叛離的命運的舉動。將軍您應該投身於曹公,把自己的命運交付給他,用優厚的禮物去與他結交。”王松照著他的意見去做了。恰逢太祖在南皮縣討伐袁譚,寫信召喚王松,王松獻出雍奴、泉州、安次三城,歸附了太祖。劉放替王松寫了答覆太祖的信,文辭很是華麗。太祖既很讚賞,又知道了他勸說王松的那番議論,因此徵召了劉放。

  建安十年(205),劉放與王松一同到了太祖那裡。太祖十分高興,對劉放說:“過去班彪歸附竇融,才有了竇融帶著河西歸附漢朝的功勞,現在的事和它多麼相似啊!”隨即讓劉放參司空軍事,後歷任主簿記室,..陽、..臿、贊縣三縣縣令。魏國建立之後,劉放與太原人孫資都作了秘書郎。從前,孫資也歷任過縣令、參丞相軍事。魏文帝即位後,劉放、孫資轉為左右丞。幾個月後,劉放調任為縣令。黃初初年(220)朝廷改秘書為中書,讓劉放做中書監,孫資做中書令,每人都加官為給事中;劉放被賜爵為關內侯,孫資為關中侯,於是二人開始掌握機密。

  黃初三年(222),劉放晉爵為魏壽亭侯,孫資為關內侯。魏明帝即位後,二人尤其被寵信重用,一同被加官為散騎常侍;晉升劉放的爵位為西鄉侯,孫資為樂陽亭侯。

  太和末年(233),吳國派遣將領周賀從海路到達遼東,對公孫淵進行引誘招降。明帝想從半路攔截討伐周賀,朝廷中的多數認為不可以,只有孫資決斷執行這一計策,果然大敗吳軍,孫資被晉爵為左鄉侯。劉放善於起草文書,武帝、文帝、明帝三朝的詔書命令凡是有所揭示諭示的,多數都是劉放所撰寫。

  青龍初年(233),孫權與諸葛亮聯合,想一起出兵侵犯魏國。邊境上的偵探得到孫權的信,劉放就改變了其中的辭句,往往抽換了原來的本文,卻能使文句符合,將信送給徵東將軍滿寵,讓他作出想要歸附於蜀的樣子,將孫權的信封好讓諸葛亮收看。諸葛亮把信傳給吳國大將步騭等人,步騭等人拿著信去見孫權,孫權擔心諸葛亮懷疑自己,竭力為自己辯解。這一年,劉放、孫資都加官為侍中、光祿大夫。

  景初二年(238),遼東平定後,因為參與謀劃的功勞,二人各自晉升爵位,封在本縣,劉放為方城侯,孫資為中都侯。這一年,明帝病重,想任命燕王曹宇為大將軍,加上領軍將軍夏侯獻、武衛將軍曹爽、屯騎校尉曹肇、驍騎將軍秦朗共同輔佐朝政。曹宇性情謙恭良善,陳述誠意堅持辭讓。明帝召見劉放、孫資,到了臥室裡面,明帝問道:“燕王為人處世就是這樣的嗎?”劉放、孫資回答說:“燕王實在是因為自己知道不能擔當這麼大的責任的緣故罷了。”明帝說:“曹爽可以代替曹宇嗎?”劉放、孫資隨即表示贊成,又竭力陳述應該迅速召回太尉司馬宣王,以維持護衛皇室。明帝接受了他們的意見,隨即給劉放黃色專用紙讓他書寫詔書。劉放、孫資出去後,明帝的主意又有變化,下詔制止宣王不讓他來。不一會兒又召見劉放、孫資說:“我自己要召回太尉,而曹爽等人反讓我止住他,幾乎敗壞了我的大事!”命令他們再次書寫詔書,明帝獨獨宣召曹爽和劉放、孫資一同接受詔書命令,終於罷免了曹宇、夏侯獻、曹肇、秦朗等人的官職。這時太尉司馬宣王也到了,走近明帝的臥床接受詔令,事後明帝去世。魏齊王曹芳即位後,因為劉放、孫資決定了關係明帝身後的重大謀劃,給他們增加封邑三百戶,劉放連同以前的封邑達到一千一百戶,孫資是一千戶;又封二人各自一個兒子為亭侯,次子為騎都尉,其餘各子都是郎中。

  正始元年(240),再為二人加官,劉放為左光祿大夫,孫資為右光祿大夫,授金印,佩紫綬,禮儀與太尉、司徒、司空三司相同。正始六年(245),劉放轉任驃騎將軍,孫資為衛將軍,二人兼任中書監、中書令仍同以前一樣。正始七年,又封二人各自一個兒子為亭侯,二人因年老退位,以列侯的身份在朔望的時候接受朝見,位居特進。曹爽被誅殺後,又讓孫資擔任侍中,兼任中書令。嘉平二年(250),劉放去世,諡號為敬侯。劉放的兒子劉正繼承爵位。孫資又退位回居宅第,授為驃騎將軍,轉任侍中,照舊為特進。嘉平三年(251),孫資去世,諡號為貞侯。孫資的兒子孫宏繼承爵位。劉放的才智計謀優於孫資,而自我修養不如孫資。劉放、孫資既善於秉承順從主上的意旨,又從來沒有明顯地議論過朝政的得失,壓制辛毗幫助王思,因此受到世人的譏評。然而他們還是能夠時常順著眾大臣的諫諍,扶助、贊同他們的意見,並時常秘密地陳述朝政的損益之處,而不是專事引導阿諛之言。到了鹹熙年間,開設五等爵位,因為劉放、孫資在前一朝功勳顯著,改封劉正為方城子,孫宏為離石子。

  評:程昱、郭嘉、董昭、劉曄、蔣濟等人以他們的才智策劃謀略,是當時的奇特人士,雖然在清廉治績德行功業方面,與荀攸不同,而他們的籌劃料想,卻與荀攸不相上下。劉放精通文墨,孫資勤勉謹慎,一同管理朝廷的喉舌機關,權傾一時,高雅誠信不是他們的主流,因此,譏諷他們阿諛的聲音,時常言過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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