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正是春季的最後一個月，最後的一隻燕子也已經收拾好行囊要飛往北方了。它來到了一座小城，沿途經過一箇中學校園，在這個中學校園裡，到處開滿了紫紅色的矮牽牛，給校園點綴著點點豔麗。
校園被黑色的鐵欄杆包圍著，就像一座高大堅硬的城牆，保護著裡面的人。沿著欄杆的內圈並列種滿了碧綠的柳樹，長長的柳枝隨風飄揚著，讓每一個人都無比愜意。學校後面是一座山，所以放眼望去，整個城市之中，唯獨這個中學宛如人間仙境。
下課鈴響了，同學們一窩蜂跑出校園。他們各自都有不同的計劃：去同學家、逛一會兒商店……但是唯獨初三的同學還坐在教室裡抱著書本不肯離去，對他們來說今天一別就與他們的老師後會無期了。離下一個月的路程沒有幾天了，也就是離他們即將要面對的‘中考’也沒有幾天了。
吳雯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女教師，她有著樸素的面容，一張娃娃臉上時不時地掛著笑容，笑起來的時候，嘴邊會泛起梨渦。雖然沒有多麼豔麗的外表，但是吳雯依然有著一顆愛美之心。她不喜歡化妝，不過會在長頭髮上做做染色，在平常她也會穿上漂亮的裙子和顯示女性優雅的高跟鞋。
吳雯負責初三二班的數學教學，這也是她教學生涯的第一批學生。吳雯聽到下課鈴聲後，她的心裡重重地打著節拍。吳雯在心裡默默的感嘆：最後一節課下課了啊……她緊緊地抓著書和粉筆對講臺下一張張正步入成熟的臉笑了，透過擴音器，依稀可以聽見她那微微顫抖著的嗓音：“我們先不走，再講幾道題吧……” 以往總是不安分的同學們，今天都收起了頑皮的性子，都端正了身體仔細地聽著吳雯講課。突然前排有些人默默地流淚了，但是他們不想被吳雯看見，於是抬起手飛快的將眼淚擦乾了。大概十幾分鍾後，吳雯覺得也沒什麼可以講的了。 她默默地放下了書和粉筆，她低著頭：“今天以後你們就要好好的在家裡複習了……不要再成群結隊地往外面跑了……同時也要好好複習英語和語文，英語好多人都不及格，一定要背……”說著說著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吳雯的眼角劃過了臉頰，第一桌的同學很配合地遞給了她兩張紙巾。吳雯接過了紙巾攥在手裡，許久後她終於嚶嚶哭泣起來：“你們是我帶的第一屆，我真的很捨不得你們……你們一定要爭氣知道嗎？不然……不然就對不起我了！”班級裡大多數同學也隨之低頭哭泣，回想他們曾經在一起歡笑過、打鬧過，吳雯對他們來說就像是親姐姐一樣。 當初吳雯剛來到這個校園時，她對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充滿了信心。她堅信自己教出的第一批學生是最好的！短短一個學期後她不但對當初的志願抱有不自信，而且她還對班上的少數學生表示無奈。吳雯對她的學生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比你成績好的人都在努力，你有什麼理由不努力？”為學生操碎心的吳雯，為了她的學生們的成績，她果斷在自己的家裡辦了一個補習班，專補數學。 吳雯一直以來都在拼命的努力，儘管有些學生不太領情，不過在吳雯的臉上始終洋溢著自信優雅的笑容。在初二生物地理會考前夕，她堅持每天中午把她的學生全部留下齊背生物地理，終於有一天她病倒了。就在她的學生拍案叫好沒有數學課時，她卻獨自一人在醫院看病。
也有同事出於關心的開導她：“你不要這麼拼命，他們考試考多少分，去往哪些高中都與你沒有半毛錢關係！何必要這樣折騰自己……”可是吳雯低著頭傷神了，她背對著陽光，臉上寫滿了憂愁：“他們是我的第一批學生啊……”
有些學生是到初二時開始奮發向上、努力讀書，而有些學生卻是繼續懶懶散散不管不顧。吳雯不願意放棄那些不讀書的學生，她堅持要把他們拉上來。一方面，那些奮發向上的學生卻是另有一個計劃。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一天裡，有二十幾個學生組成小組，他們自己互相籌錢買蛋糕、買花。沒錯！他們要為吳雯過她的二十五歲生日。吳雯一大早就來學校了，她在辦公室裡的椅子還沒坐熱，就有一大批的學生興奮衝進辦公室為她祝福。吳雯捂著嘴懷著驚訝的目光望著他們給她買的花束，花束裡是九十九朵藍色妖姬，散發著春天獨有的氣息，同時也大大增加了空氣中喜悅的味道。那是吳雯第一次感覺到了被外人疼愛是什麼樣的感受，她沒有想到學生們會比她更在意她的生日。
那一節課他們什麼也沒有上，整個班級全都籠罩在活躍的氛圍裡，她津津有味地欣賞著同學做的PPT，吃著他們自己籌錢定製的生日蛋糕，順便在看著幾個同學拿著奶油互相追逐嬉戲。高興過頭的他們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吳雯眼角的淚水，那是集萬千感動而凝結成的淚水，最後淚水深深地融合在了吳雯的笑容中。之後的時光裡，吳雯多多少少也對她的學生們嚴厲教導過，她也有時被她的學生們氣哭過，不過吳雯為她的志向和願望所做的任何行動都無怨無悔。
生活總是充滿挫折的，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無瑕。三年時光轉瞬即逝，所留下的只是美好回憶。誰還會在十幾年後甚至幾十年後還會記得曾經的人和事呢？ “老師！母雞用英文怎麼說？”
“Chicken mother！”
“哈哈哈……”
“老師！多吃一點，多長高一點！”
“我今年有長高一厘米好嗎！”
回憶總是美好的……
準備清校了，吳雯看了一下手裡的表，時針已經準準的指在5這個數字。吳雯放下了彷彿灌滿鉛一樣沉重的雙手，她清了清嗓子讓自己充滿精神：“考試之前要準備什麼？……”學生們大聲地和吳雯一齊說著：“2b鉛筆、尺子……”
“好了，回去吧……”吳雯收拾好自己的'教學用品後，慢慢地走出了班級，學生也一呼而散。只有吳雯的腳步放得特別慢，她想多停留在這一刻，可惜這是無用的。
“老師，我捨不得你！”“我也是！”有幾個感情細膩的女同學跟在吳雯的身邊訴說著她們的不捨。吳雯的眼眶再一次紅了，淚水在眼角邊遲遲不肯落下。“沒事，以後要是想我了，就回來看看我吧……你們都回家吧……快點回家複習！考不好就不要見我！”吳雯把那些粘人的女學生推到樓梯口，而自己卻失落地站在走廊上，靜靜地望著她們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消失。
吳雯長長嘆了一口氣，走回了辦公室，學生們都走了，吳雯覺得自己的內心空空的完全找不到方向，眼淚最終還是沒忍住，從眼角滑落。三年以來和她搭檔的一位十分有經驗的語文老師安慰她：“想開一點，他們始終要長大的，以後你還有更多的學生……是時候要放開手讓他們自己飛了。”
在所有人都走後，吳雯還傻傻地走回了班級。天已經暗下來了，她不想開燈，只是倚在門上望著這間空空蕩蕩的教室。她的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學生們的叫聲、笑聲……吳雯在回憶中笑了，她轉身關上了門。安靜的走廊裡只能聽到她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在這次對於他們人生中第一場註定以後去路的考試中，有些人一躍而飛、而有些人表面上裝作堅強，其實內心在偷偷地哭泣。這所有的情緒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吳雯的心裡，她同時也在自責。最後相聚的一天，大家都不捨得走，吳雯也是。
五月已過，六月到來了，這是夏季的第一個月。校園裡的矮牽牛開得更豔了，引來了無數的學生想要摘下它們。學校後面的山漸漸得變得翠綠、然後是墨綠，樹的成長見證了這三年來的風風雨雨。吳雯無意間發現：在微風搖曳中，整個山林宛如流水一樣浮動著，有些新長成的小樹隨著風四處搖擺著，但是不管它們怎麼搖擺，身邊總有強壯的大樹保護著。時間就是真理！在大樹的保護下，這些稚嫩的小樹終究會成為茁壯高大的樹！ 有歡樂就有痛苦，有相聚就有離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但是天下卻有讓人重逢的能力。今天我們也許會在生活中慢慢地習慣身邊一些人的存在，但是如果有一天突然失去了他們，就會覺得內心深處彷彿缺了一個小角。時間不會停止流轉，我們的生活也不會因為這些人的離開而脫離它運轉的軌道。只要我們肯接受明天的到來，也許就會發現新的一天會比灰暗的昨天要美麗出彩。
十年後：
這是城市裡一家有名的飯店，在某個包廂裡，十幾個成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各式各樣的菜都已經上好了，可是他們依然沒有要開動的意思。在圓桌旁還有一張椅子是空著的，他們在靜靜地等待吳雯的到來。等了幾分鐘後吳雯來了，她盤起了染色長髮，眼角多了幾分滄桑，穿著淺色的長風衣和短靴。她還是曾經那張樸素的面孔，沒有化妝，唯一的變化就是她沒有再穿高跟鞋和美麗的裙子了。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很有禮貌地為吳雯拉開了椅子讓吳雯坐下。
吳雯看著這些曾經是孩子現在是職場人士的人，她很欣慰的笑了，一會兒摸摸這個男人的後腦勺、一會兒拍拍那個女人的肩膀。在那些人一一作了自我介紹時，吳雯這才恍然大悟地知道誰是誰，吳雯只能感嘆時間過得真快。吳雯注意到了，剛才為她拉開座位的男人正是她曾經最調皮的一個學生，可是現在他已經是一家企業的銷售經理了。吳雯倍感榮耀，當她問起他時，男人卻低著頭，眼底滿是無比的自責：“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上你的課，聽你的話……後來也不會吃那麼多苦了。”聽完這一番話後，吳雯又回想起了曾經她拼命時的樣子，想起時她的嘴邊還能掛得出笑容。吳雯只有兩個字——“值得。”
在燈光下，吳雯和她的十幾個學生一起舉杯祝福。在這號包廂裡，可以聽到屬於他們的笑聲和酒杯碰撞的聲音。許多年前的不捨早在吳雯的腦海中消失不見了，她認為人生中總是有些大起大落，而這些大起大落將會使人成長。
“老師，你怎麼還是那個身高啊？”
“怎麼！你現在還是嫌我矮啊……”
“老師你沒變，依舊是那麼美麗！”
在學生的眼中老師總是美麗的上帝，在老師的眼中學生永遠是最可愛的天使。未來還有很長的時間，吳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曾經的路上，那些和她擦肩而過的過路人，吳雯不會忘了他們，因為眼睛是最好的拍照工具、大腦則是最好的儲存裝置。吳雯會帶著這些”照片”幸福的走過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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