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錢江藝術中心
、月號,愚耕就正式上班了,開始體驗真正進廠的滋味。
好像這錢江藝術中心是新搬遷過來的,總體人員好像有一千人左右,年產值好像有一個億左右,正在努力申請加入ISO國際質量認證體系,可見這錢江藝術中心確實是個正兒八經的廠子,有些來頭。
這錢江藝術中心的老闆是香港人,好像老闆的身份又跟浙江有很深的淵源,好像老闆手下重要級的管理人物,也都是浙江人,好像這錢江藝術中心生產的產品屬於手工藝產品,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才起名為錢江藝術中心。
這錢江藝術中心分為四個廠,分別稱作,一廠、二廠、三廠、四廠,好像整個生產管理模式,跟香港那邊的情況,很相似,算是香港化了,而且生產出的產品全都裝進集裝箱出口銷售,所以又算是國際化了,一切都好像文明規矩得不得了,連廠歌都有。
錢江藝術中心上午是九點鐘上班,到中午一點下班,到中午兩點又開始上班,到旁晚六點下班,到旁晚七點又開始上班,晚間,至少要過了十一點以後才下班,規定每天的上班時間是十二個小時,每星期六晚上不加班,每星期天休息一天。
錢江藝術中心每次上班進入生產區,都要帶上廠牌,都要打卡,新員工有了廠服後,也一定要穿上廠服,員工們幾乎吃過早飯、中飯、晚飯,就急急忙忙,爭先恐後地去上班,使得上班打卡時間都早於上班規定時間,幾乎沒人敢遲到,每次下班卻一定要等到規定的下班時間,才排著長長的兩排隊伍,逐個打卡出來,使得打卡的下班時間,都遲於下班規定的時間。
中午旁晚下班出來後,員工們都會衝鋒陷陣似地,直接趕到食堂門口處,去找到各自的飯卡,然後到食堂裡排隊打飯吃。
晚間下班出來後,員工們大都會直接奔宿舍,準備睡覺,一般都要到十二點左右才能睡覺。
、愚耕開始上班頭幾天,還覺得蠻新鮮,甚至覺得蠻榮耀,但上班的日子一長了,就漸漸感到各種各樣的不適。
愚耕感到上班時間太長了,上班的日子太多了,好像除了星期天就總是在上班、吃飯、睡覺,其它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愚耕也確實比一般人貪睡,睡覺時間明顯不夠,愚耕感到他除了做為一名錢江人,就什麼東西也不是,悶悶沉沉,暈暈乎乎,渾渾噩噩,迷失自我,愚耕就連進出錢江藝術中心的大門,還必須帶上廠牌,向門口保安室裡的保安,顯示出錢江人的身份。
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做為一名錢江人,實在是微不足道,一點地位都沒有,一點獨特的價值都沒有,最最低下,沒有任何天地,愚耕漸漸瞧不起,他做為一名錢江人的身份,比阿貓阿狗還不如,愚耕並不認為,他也能算作是錢江藝術中心的單個組成細胞,愚耕在總體錢江人當中的比重,遠遠小於每個錢江人,平均應該佔有的千分之一左右的比重。
愚耕做為一名錢江人,找不到一點人生的意義,等於在這個社會上已經除掉了,愚耕並不認為,他還是社會中的一員,錢江藝術中心割鋸了他的生存空間,愚耕深感不安,很不塌實,好像他生存所需的條件,都是透過錢江藝術中心換取的,好像他的生命源頭,不是源於自然環境,而是源於錢江藝術中心,好像他的生命不是一種自然現象,而是一種社會現實。
愚耕感到在錢江藝術中心,太過於文明,太過於規矩了,使得每個錢江人都規行矩步,刻板僵硬,個性得到拘束,激情得到抑制,穿上統一的廠服後,幾乎沒有男女之分,每個錢江人的精神風貌,也大致都象一個樣,成為文明與規矩的奴隸,這很可能還被驕傲地稱作為錢江藝術中心的企業文化,這該死的企業文化,
愚耕不甘願成為錢江藝術中心的文明與規矩的奴隸,真想要尖叫起來,可又實在尖叫不起來,好像尖叫的生理機制,已經退化了,愚耕就是想唱唱歌也實在唱不起來了,愚耕總感到以前能自然而然做出的一些舉動,在錢江藝術中心確怎麼也做不出來了,覺得無比悲哀,無比痛心,覺得那才是做為錢江人必須付出的最慘痛的代價,好像只要做了錢江人,就是同一型別的人。
愚耕做為錢江人,表面上還安安份份,規規矩矩,完全跟外界斷絕一切關係,但內心卻固守著一片天地,根本不把做為錢江人的身份放在眼裡,純粹把做為錢江人的身份,當成是一種人生經驗,一種正在扮演的角色。
愚耕畢竟經歷過滄海桑田,怎麼可能讓錢江人的身份把他吞噬掉,愚耕透過這次真正進廠,才強烈意識到,原來他是真的討厭任何職業化的身份,任何職業都不可能真正改變他的身份,當然愚耕不會認為農業也是一種職業,更不會認為農民可以算是從事一種職業的員工。
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內心寧靜而又孤獨,激盪而又傲慢,個性的追求與情感的放縱,反而在某種層面上達到前所未有的強烈程度。
愚耕頭一次真正感到了他的身份,受到來自職業的侵害,迷失自我,而又努力做回自我,愚耕瞧不起他做為錢江人的身份,卻又要深刻地體驗做為錢江人的身份,一切都那麼的感受強烈,愚耕看重這種緣分,隨緣而定。
、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是被編排到三廠底漆車間打磨組上班。
三廠專門生產的是仿古傢俬,大致分為木工車間、底漆車間、彩繪車間、包裝車間,底漆車間又分為打灰組、打磨組以及貼畫組。
底漆車間的工藝流程,大致先是經打灰組,將木工車間生產出的原件,進行打灰、打磨、噴漆等,該貼畫的,又經貼畫組進行貼畫,然後再經打磨組,進行更為細緻的打磨、補灰、噴漆等,完了移交給彩繪車間。
打灰組與打磨組,並沒有嚴格的區分,工作起來混為一體,都算是在幹油漆工的活,都要接觸到噴槍、砂紙、刀叉、刀片、灰刀、膠紙等,也都要佔用吸塵箱,水簾機等一些共同的材料,工作場地也沒有明顯的劃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打灰組是清一色的男青年,打磨組除以男青年為主,也有少數幾位婦女,都來自五湖四海,身份地位,不盡相同,關係複雜。
底漆車間除了有一位車間主任,還有一位排程。打灰組與打磨組分別有一位組長,好像還有幾位專門的檢驗員,普通員工也有分等級,有公開的評級標準,好像有些老員工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也有不可小視的身份地位。
好像整個底漆車間的總人數,也只不過六十幾位,卻有著如此多的等級關係,由此推及到整個三廠,推及到整個錢江藝術中心,那又會是一個多麼龐大的等級關係,真可謂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小蝦吃泥巴,愚耕只能做小蝦吃泥巴了。
、按規定,愚耕從月號到月號,為試用期,好像主要是按每月固定的底金,與打卡上班時間計工資,而從月開始,愚耕就將成為正式員工,好像主要將按每月固定的底金,與計件工時計工資,愚耕的底金,低得與錢江藝術中心的外表,極不相稱,外表好,並不真的好,聽說錢江藝術中心的工資水平實在很低。
愚耕在試用期間,主要由排程給他安排一些具體的活幹,又以打磨為主,或者任由愚耕選擇,跟這裡的老員工一塊幹活,反正又不要計件,相對比較容易打發上班時間,但也沒怎麼閒著,並不輕鬆,並不自由。
在頭幾天,排程還會比較勤快認真地給愚耕安排幹活,可過後也就有些怠慢了,使得愚耕一開始上班,就不知幹什麼才好,憂心如焚,甚至象一個木頭人,不知所措,等見到排程,就會一邊不經意地用手摸著後腦勺,一邊自言自語般地嘟嚷著表示,又不知要幹什麼,愚耕最不能忍受,不知要幹什麼活來打發上班時間,愚耕情願總是幹一種單一的活,來打發上班時間,愚耕這種樣子,被排程看成是很不靈活,車間裡的人都要像愚耕這麼不靈活,排程就是有分身術,也忙不過來。
月下旬,排程曾幾次要求愚耕,試著去完成一小批貨,好為月正式計件做準備,可愚耕卻害怕試著去完成一小批貨,敷衍了事,甚至懷疑他無法完成一小批貨,愚耕始終都沒用過一次噴槍,簡直就是濫竽充數,矇混度日,恐怕愚耕照此下去,一輩子都不會有長進。
就連組長以及車間主任,也明顯對愚耕的表現感到不如意,卻又不能明確指出愚耕到底哪裡做得不夠,好像覺得愚耕看似老老實實,安安份份,實質卻沒用一點心思,更談不上長進,簡直在裝模作樣,混日子過,都替愚耕擔心從月號開始愚耕幹計件,能幹出多少活來。
愚耕心中難免有些委屈,覺得他具體乾的一樣樣活加起來不算幹得少,
其他同樣處在試用期的新員工的精神風貌,、積極、向上,活力力四射,甚至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大顯身手,有後生可畏,後來居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勢頭,早就試著要完成一小批貨,急於要掙計件工資,也只有試著去完成一小批貨,才會真正有長進。
相比之下,愚耕則成了小老頭,未老先衰,無法活躍起來,格格不入,暗自叫苦不迭,多愁善感,心亂如麻,鬱鬱寡歡,失去信心,甚至看到其他新員工在試著完成一小批貨,就自命清高,還是隻知道死死地幹哪一樣具體的活。
愚耕以為反正是處於試用期,得過且過,不必太認真,更不必試著去完成一小批貨,自尋煩惱,只要能混過去就行,實在是不想費心思,再沒有人比愚耕更懶得費心思,愚耕粗心大意慣了,也就成了粗人,粗人幹粗活,好像愚耕真的只有適應到工地上幹搞土建的那種力氣活路,
愚耕內心還固守著一片天地,愚耕只是幹一些單一的活打發上班時間,安閒自得,目空一切,封閉自守。可愚耕不得不總是會想起,等試用期一過,他就必須自立門戶,衝鋒陷陣似地去掙計件工資,愚耕想都不敢去想,他到底要在錢江藝術中心幹多久,總不能隨便乾乾,覺得不適應又不幹了吧,不管適應不適應,這回必須要在錢江藝術中心幹長久些,愚耕剛進錢江藝術中心的時候,還想著無論如何要在錢江藝術中心幹個三四年再說呢,這就不得不讓愚耕暗自著急起來。
愚耕一著急,就像犯下了心病,各種煩惱接踵而至,困坐愁城,愚耕不得不要開始懷疑,他不適應做打磨工作,但愚耕又不情願這麼早早地斷定,他就真的不適應做打磨工作,愚耕並不懷疑,他只要下定決心,就一定能逼迫他適應打磨工作,甚至成為高手,愚耕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幹活能力。
愚耕漸漸感到按他的性子,想要逼迫他在這裡幹完三四年,恐怕比坐牢還要難受,如果不逼迫他的話,又肯定幹不長久,頂多只能幹完今年,愚耕曾經滄海無所顧忌,很難逼迫他去適應這裡的打磨工作,恐怕最終還得要順其自然。
愚耕已經強烈感覺到,打磨組的工作,太煩鎖、太細膩了,相當費心,相當勞神,而且又反反覆覆,單調乏味,也比較花氣力,幾乎要把人力變為機械化,一點幹活的情趣也沒有,整個車間的工作氛圍已經讓愚耕難以消受,車間裡的員工除了新員工,都是做計件的,大多都鬼上身似的,不停地為各自的工作衝鋒陷陣,呼啦啦、呼啦啦全沒有一點閒暇心情,互相之間沒有好臉色,有時會你爭我奪,霸佔生產工具、生產場地,各自為政,各顯神通,總體也就顯得擁擠嘈雜,緊張淆亂。
愚耕在這樣的工作氛圍中,都快要聞出硝煙味了,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衝撞了誰,更不會與人爭奪什麼,一切湊合著過吧,這也正是愚耕還始終沒有摸過噴槍的主要原因,車間只有三臺用來噴油漆的水簾機,愚耕不去爭搶,當然不會有噴油漆的機會,自動輪流給愚耕,愚耕也確實懶得噴油漆,怕噴油漆對身體有害,更不會假積極,愚耕不指靠,在試用期能學出什麼名堂來,甚至希望能一直處在試用期,一直就這麼鬼混下去,愚耕越是這樣想的,就越害怕到了月後該怎麼辦。
、月份,愚耕不得不要獨立門戶,試著領貨、交貨,開始掙計件工資(或稱計件工時),愚耕自從獨立門戶後,因為要交貨,工作的程式也就相應地多了起來,羅羅嗦嗦,反正是要磨了又補,補了又磨,磨了又噴,噴了又磨,噴了又補,補了又噴,反反覆覆,沒完沒了。
而且要把貨交出去,就必須經過幾道驗貨程式,質量要求相當嚴格,一絲不苟,成為一道道難關,連老員工都不好應付,愚耕更是傷透腦筋,有時就是把貨交到彩繪車間去了,一旦再次查出有絲毫的質量問題,就必須再次返工,直到合格為止。
好像交貨後,又必須交單,交單的手續,也很煩鎖,愚耕懶得弄清楚交單,又是怎麼一回事,但肯定跟計件工資直接相關。
愚耕一般如果全靠自己交貨,就忘了交單,或者懶得交單,或者領貨的時候,就根本沒有開單,就更加不會去補單、交單,如果有組長幫愚耕交貨的話,組長也就會幫愚耕交單,愚耕最討厭交貨,也害怕交貨,更不把交單當作一回事,愚耕只粗心大意地認為,他好不容易才交的貨,相應就少不了那一份計件工資,愚耕甚至不把計件工資當一回事。
愚耕表面上也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全力以赴,墜入車間生產的大潮中,甚至不得不要霸佔生產場地,爭奪噴槍,然而整個車間的生產條件畢竟有限,管理模式也並不十分科學,會造成耗損,各員工能夠享用到的生產條件,好壞不一,兩極分化,一家歡喜一家愁,而且在工作的時候,各有各的風格品味,幹得好還是幹得壞,不能完全反映在表面成績上,甚至表面幹得好的實質並不好,老員工能直接針對交貨來工作,愚耕則是被動的面臨一道一道檢驗程式直至交貨。
愚耕並不認為他在同樣的新員工中是幹得不好的,愚耕自有他的一套評判標準,只不過大多處於失利的地位,不能好好發揮,很是憋氣,有些窩囊,英雄無用武之地,甚至自作清高,自我推崇,自我慰藉,全然無所謂,愚耕常常自認為做得差不多的貨,總會檢驗出許多毛病,愚耕以為反正他無法抓住這裡的質量把關的準線,也就完全按自己設定的質量標準來做,確實吃虧不少。
愚耕有時會反反覆覆地做手中的那一小批貨,十分害怕交貨,懶得去找來檢驗員進行檢驗,毫無成效可言,哪怕愚耕自認為做得很好很好了,結果經檢驗員一檢驗還是有毛病,而如果不找來檢驗員進行檢驗,愚耕就是再怎麼反反覆覆地做,也還是原樣子,實質上愚耕反反覆覆做的過程,也就等於是拖拖拉拉的過程,力不從心,毫無效果,玩弄玩弄而已,以為反正他自個再也找不出什麼毛病來。
一般組長髮現到,愚耕又在反反覆覆做手中的那一小批貨,就會催促愚耕交貨,幫愚耕找來檢驗員進行檢驗,幫愚耕打前鋒,過關斬將,直到把貨交出去。
第七十五章寫信
、其實愚耕自從對這裡的打磨工作感到不適,就情不自禁地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並忍不住要相應採取過一些行動,愚耕只要胡思亂想過,並相應採取過一些行動,也就等於多有了一種難得的經歷,愚耕並不認為他的胡思亂想就不能當作是一種經歷,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唯一能獲得的自由,就是儘可以胡思亂想。
、愚耕好像首先主要想到的是,如果能天天讓他只管磨的活(磨就是指打砂紙),想必那樣的日子也好過些,適情怡性,發揮所長,想必就是思維麻木了,也能磨下去,他最討厭的就是一會又磨,一會又補,一會又噴,又十分細緻,費盡心思,更害怕程式複雜,羅哩羅嗦,他幹嘛不可以向車間主任要求,讓他專門只管磨的工作,特事特辦。
可轉念一想後,愚耕清楚地意識到,他那樣要求讓他天天只管磨是根本行不通的,這麼一個管理嚴格的廠子,怎麼可能允許他那樣胡來,如果個個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不就亂套了嗎,又怎麼可能會為他一個人而特事特辦,頂多讓他混蛋好了,他又算老幾,愚耕並不敢保證,他真得就喜歡只管天天專門做磨的工作,恐怕又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的想法而已,愚耕又不是不知道整天磨下來的滋味是怎樣的。
、愚耕接著好像又能主要想到的是,如果能讓他到錢江藝術中心的後勤部,作一名清潔工,那也是一件美差,簡直夢寐以求,愚耕已大概瞭解到,錢江藝術中心有好多個清潔工,全都是男子與婦女,想必文化素質也偏低,做為清潔工雖然名聲不太好,但上班時間不太長,一般晚上都不會加班,愚耕並不認為清潔工的工作就一定會很辛苦,愚耕反倒覺得比較自由自在,想必十分適合他的性情,
、更為重要的是,愚耕瞭解到,有一位原本是在錢江藝術中心做清潔工的男子,被調到底漆車間做一名新員工,結果那男子頻頻抱怨,底漆車間的工作實在還不如當清潔工,後悔不該調到底漆車間來,愚耕也正是從那男子口裡瞭解到,在錢江藝術中心做清潔工的一些情況,想入非非。
愚耕也早就注意到,生產區的門口旁設有一個老闆信箱,想必可靠,所以愚耕就想,他怎麼不可以試試,給老闆寫一封信,申請調到後勤部,做一名清潔工,相信如果那封信能夠寫成一級棒,而老闆又真能夠看到的話,說不定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如願以償,光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試試結果到底會如何,就對愚耕很有吸引力,好像愚耕真正感興趣的不是在錢江藝術中心當一名清潔工,真正感興趣的是,想試一試他寫信的水平,試一試如果寫好信投入老闆信箱,會不會真的被老闆收到,試一試如果老闆真的看了他的信,又會不會作出些反應,試一試這樣給老闆寫信,請求當一名清潔工,會不會成為一段佳話,現實中可以寫一寫信的機會,或是理由,越來越少了,愚耕好像是要故意給自己製造一個可以寫一寫信的機會,或是理由,愚耕很難得會有這種想寫信的衝動。
愚耕甚至自認為是地進一步想到,錢江藝術中心一旦有了他這樣的人才做清潔工,就能夠使錢江藝術中心的形象大大地上一個臺階,而他也可以一邊做清潔工,一邊利用空閒時間,在三四年內地修一門學問,或者弄弄函授自考什麼的,練好內功,那又會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如詩如夢,愚耕並不真正看重清潔工這份工作,而是看重清潔工這份工作能夠讓他在錢江藝術中心過一種安定的生活,這與他進錢江藝術中心的初衷十分吻合,愚耕對安定的生活的要求主要是要有空閒時間,掙錢少些也無所謂,上班只是為了不要上班,掙錢只是為了不要掙錢。
愚耕還特別想起,常常會聽到一些如出一轍,老掉牙的小新聞,說是某某人在某公司裡,一開始是做一名清潔工,沖廁所、擦地板,默默無聞,勤勤懇懇,堅持不懈,抓住機遇一步一步走向成功,出人頭地,或者奇蹟般地突然被老闆看重,來個大翻身,鯉魚跳龍門,飛黃騰達,後來,愚耕還是覺得那些小新聞簡直就是胡編亂造,無中生有,現實中的合理性與編造出的合理性,相差太遠了,愚耕也不再想給老闆寫什麼信,覺得想要給老闆寫封信,就把他調到後勤部當一名清潔工,簡直就是痴心妄想,丟人現眼,作賤自己,清潔工要得就是那種邋遢兵,小羅嘍,象他這種空想家還不夠資格,在錢江藝術中心當清潔工也絕對沒有他想得那麼好。
愚耕實在是困惑不已,懷疑他什麼樣的活都不適應,懷疑他還不清楚,自己到底真正想要幹什麼樣的活。
、再接著,愚耕好像在一念之下,就突發奇想,覺得打灰組的工作,僅大體上好像比打磨組的工作還稍微簡練、粗糙些,想必相對比打磨組的工作稍微要適合他他幹些,他幹嘛不試著向車間主任要求,把他改編到打灰組去,那樣至少可以先圖個新鮮感再說,想必車間主任早已發覺他在打磨組產生了一系列不適應症,他就無須避諱什麼,可以直接向車間主任吐露怨愁,講明他實在不能勝任打磨組的工作,而如果把他改編到打灰組的話,很可能就會有好的改變,所謂因人而宜,因才施用,如是而已,更何況他只是要求從打磨組改編到打灰組,只是在車間內部改編一下,想必不會有什麼難度,試試又能何妨,哪怕最終又從打灰組改編回到打磨組,也沒什麼難度。
愚耕是特別情緒化的人,一般想到什麼,不會又太多的顧慮,就會行動起來,一般都要一頭撞到南牆上,碰得鼻青臉腫,才會回心轉意,恍然大悟,這已成了愚耕的老毛病,愚耕並不認為這個老毛病有什麼不好的,死不悔改。
愚耕一旦有了那種想法後,竟忍不住利用某次下班之際,興沖沖地走進車間辦公室,一見到車間主任就語無倫次依依呀呀地把早已想好的那層意思直接吐露出來,情真意切,憨態可掬,不擇語句。
結果卻當即受到車間主任的否絕,說是愚耕適應不了打磨組的工作,就更加難以適應打灰組的工作,不要自以為是啦,又不是不知道愚耕在底漆車間的表現,車間主任還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對愚耕進行嚴肅地說教與勸導,這可是愚耕自找的,好像愚耕的這種做法已改變了原有的初衷,成為一種變相的檢討認錯方式,深受感悟,對打灰組徹底死心了,一點都不用懷疑車間主任對他說的都是大實話,他又不是不清楚打灰組的工作情況,還能比打磨組好到哪裡去,也可見他的那種想法是多麼的心血來潮,多麼地情緒化,總以為想到什麼就是什麼。
、後來,愚耕竟有又中了邪似地,漸漸覺得好像包裝車間的工作,比較合適他幹,而且越想越不對勁,幾乎確信無疑,至少包裝車間對身體無害,而底漆車間對身體有害。
愚耕為慎重起見,想好了要給三廠廠長寫一封信,信中懇求把他轉到三廠的包裝車間去,想必那對三廠廠長並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愚耕還清楚地想到,三廠廠長既然能升到廠長這個位置,就肯定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不是什麼彌勒佛,什麼陣勢沒見過,如果他直接把信交給三廠廠長,多半沒什麼作用,甚至會引起三廠廠長的反感,弄巧成拙,愚耕想到,寫好信後,一定要把信交給一位保安,再有勞保安把信轉交給三廠廠長,那樣才有成功的可能,他也一定要在那封信件中多花心思,竭盡全能,語不感人誓不休。愚耕在認為確實有必要寫點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會對他寫點什麼東西的能力充滿信心,愚耕粗心大意慣了,是個粗人,很少寫信,愚耕每寫一封信等於是經歷了一件大事,要有很大的衝動,才會讓他去寫信,粗人也有心思細膩的時候,沒有平時的粗心在在意,怎麼會有突然的心思細膩。
、愚耕打定主意後,當真就在某星期天休息日的下午,某個時辰,開始著手給三廠廠長寫信,一直寫到晚上八點多才寫完,用了好幾個小時,頗有用心,字數也不少。
這封寫給三廠廠長的信的內容,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愚耕不是那種沒事也能寫出許多內容的人,語氣倒也不亢不卑,有點象是在作報告,平鋪直敘,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愚耕認為已很好的發揮了他的寫作水平,稱心如意,寄予很高的期望,認為三廠廠長看了這封信後,沒理由不會作出任何反應,
愚耕寫好信後,立即就裝入信封,,貼上郵票,並寫明是三廠廠長收,卻並不把信封封口,用心良苦,其實這封信根本不必貼什麼郵票,但愚耕並不認為不貼郵票也沒關係,可見愚耕對這封信是多麼重視,比起寫信,破費一點郵票算得了什麼,只差沒有還塞進一張錢,完全是在動真格的,不動真格的又何必寫信。
緊接著,愚耕就拿著這封信,興沖沖地趕到宿舍樓前某保安室的視窗前,只見保安室內正有一位保安在執晚班,愚耕很有把握地認為,隨便把信交給哪位保安都一樣,都會把信轉交給三廠廠長,都是一種緣份。愚耕向那位保安招呼一聲,也就直突突地將信從視窗遞了進去,然後才唸唸有詞不由分說地拜託那保安,千萬要把這封信轉交給三廠廠長。
等那保安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欲要推辭,愚耕卻嘿嘿呵呵地表示不以為然,並馬上就輕輕鬆鬆地轉身走開了,前後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讓那保安無從推辭,那保安肯定從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愚耕很把握地料到,等他一走開後那保安自然而然會偷看寫給三廠廠長的信,愚耕故意不把這封信的信封封口,正是樂意,讓那保安偷看這封信,並有把握地相信,等那保安偷看過這封信後,肯定會有所打動,然後就會心甘情願客客氣氣地幫他把信轉交給三廠廠長,說不定到時還會在三廠廠長面前幫他說幾句好話呢,愚耕想不出什麼理由,那保安會不願把這封信轉交給三廠廠長。
、愚耕自從把信交給那保安後,就忍不住開始想入非非,以為在這之後的幾天時間裡,他只等著三廠廠長做出一些反應,在還沒有等到三廠廠長做出一些反應之前,他就一定要沉得住氣,不動聲色,若無其事,順其自然。
一天天過去了,愚耕還是感覺不到那件事情有任何起色,簡直難以置信,疑神疑鬼,愚耕不得不向那保安去打探,結果才得知,那封信還沒有轉交給三廠廠長,那保安其實根本就不打算,把那封信轉交給三廠廠長,見愚耕前來打探,反而嘻笑著要求愚耕還是把信收回去,然後自個把信交給三廠廠長,既然寫都寫了,又有什麼不好意思,親自交給三廠廠長呢。
愚耕見那保安竟會有這種態度,大大出乎愚耕的意料,十分懊惱、沮喪,卻又無可奈何,只好糾纏似的拜託那保安,千萬要把信轉交給三廠廠長,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反正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收回那封信,不由分說,好像愚耕一下子就對那封信失去了信心,但又不甘心就這麼放棄,不痛不快,有始無終。
愚耕開始明白,事情的關鍵還出在那保安身上,他就應該更要沉得住氣,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至少要等到那保安的心腸熱乎起來,把局外人變成局內人,才可以把那保安拉下水,不分彼此,愚耕有種信念,或者是就此在跟自己打個賭,總覺得那保安沒理由會一直這麼漠不關心,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順水人情也不願做,這原本對那保安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難得碰到,愚耕總喜歡推己及人,又算是愚耕的一種奇特情懷。
又是好幾天過去了,愚耕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那保安行個方便,可那保安就是不願幫愚耕把信轉交給三廠廠長,那保安完全把這當作是愚耕強加給他的任務一點都不懂情趣,令愚耕心灰意冷,拖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愚耕也始終不願收回那封信,痴心妄想一場,較訓深刻,隱痛難淌,可這都是愚耕自找的,換成別人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事。
愚耕想到,既然連那保安都不願幫他這一個小小的忙,那麼就算讓三廠廠長看了那封信,結果,也是不得而知,不容樂觀,丟人現眼而已,再也不願推己及人。
愚耕甚至因為,三廠廠長最終還是沒有看到那封信,而慶幸不已,終於可以長長地吐一口氣,平靜下來,那封信就當是自己寫給自己的,不是一點作用也沒起到,至少排遣了一股情緒,愚耕懷疑他就算被調到三廠包裝車間,也不一定就真正適應得了,愚耕不敢對他還沒有做過的工作充滿信心,恐怕他只要還是在錢江藝術中心,無論做什麼,都會有許多同樣不適應的地方。
、後來,愚耕想來想去,好像覺得他真真適應的工作非生產流水線的工作莫屬,令他魂牽夢繞,想入非非。
愚耕想來生產流水線上的工作最最輕鬆,最最容易,只要機械地重複做某一固定的動作,一旦進入工作狀態,一邊打瞌睡,一邊都能做得來,內心卻無比地自由自在。
、愚耕是因為在這裡感到不適應,才盡情想像著肯定還有其他工作是適應他去做的,從中也可以找回一點自信心,聊以自慰。
第七十六章想去海南島
、前一段時期,愚耕想無論如何都要逼迫他在錢江藝術幹長久一些,算作是一種考驗與磨練,算是自己給自己判了刑,但已經沒有象當初想到的那樣,要自己給自己判三四年那麼長久,最終也還得要順其自然,不至於會自己給自己判了死刑,畢竟人生苦短。
、到了中間一段時期,愚耕覺得實在無法逼迫他在錢江藝術中心幹多麼長久,但無論如何還必須要幹完今年,安安穩穩地在錢江藝術中心過個年,畢竟離過年不算太久了,愚耕又不打算回家過年,也只好委屈他在錢江藝術中心幹完今年,但還是要認真努力挑戰自我,儘量適應一下,愚耕想象得出,要在錢江藝術中心過年等於就是過關。
、到了最後一段時期,也就是月下旬,愚耕覺得要在錢江藝術中心幹完今年,就等於是一種漫長的煎熬過程,愚耕一想到那種煎熬過程,就會產生恐慌,天了幾時熬得個更兒盡雞兒叫夜兒煞,如果要熬完今年,非得發瘋不可。
時間一長,愚耕的那種恐慌就像是星火燎原似地燃燒擴充套件開來,度日期如年,按捺不住。
、最終愚耕想通了,不再打算要在錢江藝術中心幹完今年,只要等幹完月,就毅然決然地辭職走人,不惜一切,義無反顧,反正他在錢江藝術中心幹了這麼久,已經嚐遍了真正進廠是個什麼滋味,也就沒有別的什麼新鮮意義了,再多幹一天,就等於是白白浪費掉他一天的生命時間,愚耕要讓他在有限的生命時間裡,充滿了無限種新鮮的意義,他還要扮演好多好多角色,愚耕只要開始想起辭職來了,就註定了這種想法的主導地位,其它任何想法都會以這種想法為前題,成為一系列的想法,愚耕情知,他想要一干完月份就辭職走人,那將肯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恐怕免不了又要鬧騰一回。
聽說,有人要辭職走人,結果一算工錢,還抵不掉飯卡上的伙食費,以及其它費用,聽說有人想辭職走人,卻又怕走不掉,或者怕相應的麻煩,就只好想盡辦法偷偷溜走,狠狽不堪,抱頭鼠竄,聽說有人要為了要辭職走人,竟跟相關上級吵了起來,甚至遭到保安的毒打。
總之,愚耕覺得好像錢江藝術中心什麼規矩都很嚴,惺惺作態,一板一眼,令愚耕心有餘悸。
愚耕已做好心理準備,到時辭職走人,要正正當當,不怕麻煩,一步一步地走出錢江藝術中心,勇往直前,難道門口保安室裡的保安會把他扣押拘禁起來不成,愚耕只要橫下心來,就不怕不能辭職走人。
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沉靜了這麼久,內心深處竟會產生一種莫名的衝動,很想到辭職走人時,能鬧騰一回,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決不退縮,就當是獲得一種難得的經歷,讓他在錢江藝術中心有一個較為圓滿的結局,全面體驗到底真正的進廠是個什麼滋味,不留什麼遺憾。
、其實愚耕心裡一直就唸念不忘,想著要去海南島,走走看看,只要愚耕的那種想法還沒有實現,就總會不甘,連帶著就會浮躁不安,愚耕越是在錢江藝術中心感到不適,就越想到海南島去走走看看,越想著要到海南島去走走看看,就越是在錢江藝術中心感到不適,所以就一直存在著激烈地思想鬥爭,掙扎不休。
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也沒忘了向去過海南島的人,打探有關海南島的情況,一往情深,痴心不改,身在曹營心在漢,只要是碰到去過海南島的人,愚耕就認為很有緣分,就認為那人了不起,有神秘色彩,但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並沒有向任何人透露,想去海南島的想法。
愚耕甚至覺得他在錢江藝術中心的經歷,無法真正完全屬於他個人獨自的經歷,如果不是出於各種說不出名堂來的被動因素,他又怎麼可能有在錢江藝術中心這種經歷,甚至他只要還在深圳這個地方,就無法擁有真正完全屬於他個獨自的經歷,就始終還是被趕鴨子上架,情非得已,難以兩全,愚耕經達長時間激烈地思想鬥爭後,最終還是選擇了去海南島走走看看的想法,然後才進一步決心要一干完月份就辭職走人,一辭職走人就馬上直接從深圳趕到海南島去,趁熱打鐵,不容拖延,更不要有太多的顧慮,哪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無怨無悔。
愚耕一心一意想去海南島,才是愚耕辭職走人的原動力,勢不可擋,勢在必行,無所顧忌,勇往直前。
愚耕知道從深圳去海南島,要比從家裡去海南島近多了,愚耕十分有把握地相信,從深圳搭船去海南島,肯定方便得很,不必提前操心,小事一樁而已,辭職走人後,隨時動身都可以,想都沒想到要向人打探該怎麼從深圳去海南島。
愚耕還是隱隱擬,在這種年底的時候去海南島,恐怕不妥,不合時宜,愚耕也從去過海南島的人口中得知,海南島好像真的並不是什麼好去的地方,那些去過海南島的人,能現身說法。
愚耕已顧不得那麼多了,以為機不可迭,時不再來,很可能上天故意安排,要讓他跟著妹妹來深圳,又從深圳趕到海南島去,使得去海南島的經歷更加曲折,更加富有意義,就好像唐僧西天取經,註定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而愚耕要去海南島,也註定要經歷這次深圳之行,藉此考驗愚耕想去海南島的誠意與決心,是否真的就英勇無畏,百折百饒,轟轟烈烈,英雄出少年,愚耕想去海南島雙到底有什麼可怕的,愚耕心中對海南島發出一聲長嘆“我道來,我道來,除死啊,無大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