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被炒魷魚
、月號上午,愚耕在車間裡嚮往常一樣,又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並很快就進入了工作狀態,同樣嚮往常那樣反反覆覆地玩弄擺佈手中的一小批貨物,補了又磨,磨了又補,不知該項把工作的重點放在哪兒才好,幾乎沒什麼進度,沒什麼成效,好像離交貨還遙遙無期,想都不敢想交貨的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只是像死人一樣,沒完沒了地幹著手中的活,很像是在打發上班時間,拖拖拉拉,愚耕只要進入工作狀態,就心不在焉,忘乎所以,腦袋瓜裡嗡嗡作響,不知想來想去,又想到哪裡去了,越想越厲害,就算用拳頭來搗一搗脖子上的腦袋瓜子,也無濟於事,好生沉悶,好生厭倦,迷迷乎乎,空空落落,蔫頭耷腦,灰不溜丟,
愚耕的內心是多麼巴望車間裡能出點什麼亂子,出點什麼狀況,巴望看到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有人起鬨、有人嘻戲、有人吵架、有人大打出手,甚至巴望他自己身上能出點什麼戲,唯恐不亂,那樣的話至少可以啟用一下他那個發昏發脹、麻痺僵化的腦袋瓜子,也好放縱一下壓抑的情感,起死回生,這該死的工作,這該死的催殘人性的工作。
、愚耕大概工作到一個多小時後,也就是上午十點多的時候,竟會有人突然向愚耕傳話,叫愚耕立即到車間辦公室去,除此外再沒有其他任何交待,整個語氣神態,神神秘秘,大有不妙之勢,等愚耕回過神來,那人也就走開忙他的工作去了,算是已經完成傳話的任務,讓愚耕好自為之。
愚耕心想,這就怪了,叫他去車間辦公室幹嘛呢,還如此神神秘秘,肯定不是什麼好事,管它呢,去了就知道。
愚耕這下可來神了,正中下懷,激動不已,並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活,立即就不慌不忙地挪動腳步,向車間辦公室緩步移去,其神情有點像是一位視死如歸的英雄好漢,正在趕赴刑場的路上,準備就義。
愚耕心裡已經敏銳地產生了某種不太明確卻又很強烈的預感,情不自禁地暗自一個勁的犯嘀咕,疑神疑鬼,總覺得該不會是那樣吧,又怎麼會是那樣呢,要是那樣的話,也不該地這麼快就發生吧,天有不測風雲,就算是那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被炒魷魚。
、愚耕來到車間辦公室的門口外面,就心虛似地頓住了腳,並小心謹慎地向辦公室裡面看了一眼,竟發現在辦公桌的一邊坐著的是車間主任,對面一邊卻坐著的是三廠廠長。
車間主任和三廠廠長,分明立即就注意到了愚耕,可就是懶得正眼看愚耕一下,反而好像有意裝作視而不見,端端正正地坐著各行其事,車間主任好像正在寫些什麼東西,廠長好像正在看些什麼東西,專心致至,不容打攪,氛圍肅靜,弄得愚耕實在不知如何招呼一聲才好,心亂如麻,不尷不尬,甚至懷疑剛才那人是否傳錯了話,或者在跟他搞什麼惡作劇,不然怎就這麼不對頭呢,真是難為極了,神思恍惚,卻又不能迴避。
愚耕在門口外稍微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鼓起勇氣,硬著頭皮,一聲不吭地就捱了進去,也不請示什麼,又順手挪了一張凳子規規矩矩地在辦公桌的側面坐了下來,卻始終還一語不發。
車間主任和廠長注意到,愚耕這一連慣的舉動,卻還是沒作出什麼明顯的反應,不動聲色,沉著冷靜,繼續看的看,寫的寫。
很快,愚耕含在喉嚨口裡的話,終於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哦,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等一下,廠長會跟你說的”。車間主任介面就漫不經心地應答了一聲,原本十分平易近人的車間主任,這回說起話來怎麼就像石頭子一樣,硬梆梆的,純粹是幹部言論,又象是要封愚耕的口,有廠長大人在,哪還輪得到愚耕先說話。
既然如此,愚耕就只好賣乖,坐以待聽,也使得愚耕心裡原有的某種不太明確的預感變得明確多了,幾乎八九不離十,錯不了的,就是萬萬沒想到,竟會發生的如此之快,難免會讓愚耕起疙瘩,就好像吃了一百隻雞爪,只要廠長還沒有開口,跟愚耕說話,愚耕就無法解一這個疙瘩,愚耕明明自以為猜測到廠長將會跟他說些什麼內容,卻還是急不可捺地盼望廠長早些把話說出來,又何必裝模作樣,神神秘秘呢。
過了一陣後,很可能廠長已經注意到愚耕焦急的心態,認為是時候宣旨了,也就暫且停住看手中的什麼東西,動了動身子,對愚耕正式宣旨了,卻始終還沒有正眼看愚耕一下,臉色陰沉,一本正經,一邊宣旨還一邊將剛才手中看的東西翻來翻去。
原來廠長手中的東西正是員工們上交的單子,其中肯定也有愚耕上交的單子,廠長正是看了愚耕上交的單子,才宣旨要炒愚耕的魷魚,廠長還嚴肅認真地解釋說,他早就跟整個車間的員工們提前打過招呼,如果上交單子的計件工時,還沒有打卡上班時間的一半,就將會被炒魷魚,而從愚耕的上交單子上看,大概只有四十幾個小時的計件工時,實在是太差勸了,首當其衝要被炒魷魚,毫無迴旋餘地,
愚耕領旨後,不作任何辯角,反而自言自語般地承認,他實在不能勝任這裡的工作,心甘情願被炒魷魚,無二話可說,其實愚耕心裡還求之不得呢,只是因為有所顧忌,才不敢得意洋洋,假裝無可奈何,心服口服,甚至面有愧色,蔫頭耷腦,愚耕這才真正體會到,計件工時的重要性,但反正已被炒魷魚了,根本不去再計較,計件工時是多少,愚耕始終還不清楚,他的計件工時是怎麼算出來的,愚耕的內心並不承認他是車間裡幹得最差勁的一個,實在有些冤枉,無處可審。
廠長才不管愚耕心裡真正是怎麼想的,見到愚耕心甘情願,乖乖領旨後,就再也不多說什麼了,最終只是讓愚耕出去傳話,叫另一位某某員工進來,明顯對愚耕已是眼不見,心不煩,界線分明,好像愚耕就已經不再是車間裡的員工了,就已經被炒魷炒掉了。
、如果說員工們上交單子上的計件工時達不到打卡上班時間的一半,就要被炒魷魚的話,恐怕底漆車間裡至少有一半的員工,將被炒魷魚,因為計件工時的制定標準,實在太苛刻了,上班時間根本看不到有員工故意在偷懶,都在盡力而為。
這次在底漆車間一下子就被廠長炒了三位員工的魷魚,除愚耕首當其衝外,還有一位四川人,與一位福建人同樣被炒魷魚了。
其實,還有一位平日裡與愚耕合得來的湖北人,這次也被叫到車間辦公室,差點就被掉了,只是因為那湖北人的處境實在堪憂,一旦就這麼被炒掉將會困難重重,愚耕私底下勸那湖北人去跟廠長說說情,無論如何,不能在這種時候就被炒掉,至少還要多幹一兩個月才行,很可能那湖北人果真去跟廠長說了情,所以,才能倖免被炒掉的危險。
聽說錢江藝術中心將在年元月號,進行大盤點,辭舊迎新,所以在元旦前夕,正是錢江藝術中心炒員工魷魚的高峰時期,這次底漆車間一下子就炒了三位員工的魷魚,只是小事一樁,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小題大做,一切都正常得很,風平浪靜,錢江藝術中心從外面看上去,還是多麼地好,還是對求職者多麼地有吸引力。
、愚耕作為當事人,難免會感到驚天動地,突如其來,興奮不已,得意洋洋,喜形於色,按捺不住,神魂顛倒,醉生夢死,忘乎所以,飄飄欲仙,真是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愚耕自從被廠長宣旨炒了魷魚後,就不需要再繼續工作了,開始在車間裡遊手好閒,東站站,西站站,悠然自得,無拘無束,好像覺得一下子就在車間裡成了個人物似的,抬頭挺胸,趾高氣昂,活躍異常,引人注目,像換了個人似的,有個別膽大而又對這裡的工作不滿的員工,一邊工作一邊還瞅準機會巴結羨慕似的,熱情洋溢地跟愚耕攀談起來,甚至要求愚耕留個通訊地址電話號碼什麼的,好像一下子就產生了友誼。
當排程打從愚耕身邊走過,看到愚耕這種德性,甚是迷惑不解,一問得知愚耕原來是被炒魷魚後,就管不了了,反而禮節性的順便跟愚耕搭訕幾句,捐棄前嫌,相敬如賓,更加使得愚耕得意忘形,逍遙自在,愚耕由衷感到被炒魷魚實在是真好,百利而無一害,更不能算作是丟人的事情,終於可以以真面目示人啦,而車間裡沒有被炒魷魚的員工,還帶要帶上統一的假面具,還要分出不同的地位等級。
愚耕最最感到幸運的是,車間裡不單單只是他一個人被炒魷魚了,還有兩位也陪著他一起被炒魷魚了,愚耕一點都不著急,以為只要他們三人一塊行事,就容易得多了,至少可以互相壯膽。
愚耕這是頭一次,正兒八經地被炒魷魚,蠻新鮮的,很有意義,喜出望外,想必無論如何,他這次被炒魷魚的經歷將在他一生中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刻骨銘心,終生難忘,使他全面體驗一次真正進廠的滋味,有始有終,圓滿結局。
愚耕如果這次不被炒魷魚,很快他也會主動辭職,那麻煩可就大了,那樣很可能將真正丟一回人,相比之下,愚耕十分慶幸這次被炒魷魚了,求之不得。
愚耕還是覺得這次被炒魷魚肯定還是會有很多麻煩,障礙重重,不知到底要怎樣才能一步步走出錢江藝術中心的大門。
愚耕正好又已經身無分文,唯有指靠結了賬後,多少能得到幾個錢,否則想滾蛋也滾不了,處於被動地位,難免會有手中沒錢,慌慌張張的心理效應,少了幾分膽魄與氣勢,正所謂吃別人的口軟,拿別人的手短,說到底愚耕這次被炒魷魚,關鍵還得要結了賬,把錢拿到手,才可以走出錢江藝術中心的大門,也就等於是有求於人,惟命是從,循規蹈矩,按部就班。
幸好聽說,一般被炒魷魚,總要比主動辭職容易結了賬拿到錢,甚至會比主動辭職要額外多加一些錢,用作補償。
愚耕憑常識,憑對合乎情理標準判斷,認為既然是被炒魷魚,那麼理所當然,肯定要先拿錢後走人,甚至認為所有的意想不到的一道道程式,不必主動去完成,到時只管老老實實地配合完成就行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事實上,愚耕和那四川人和那福建人,自從先後被廠長宣旨炒魷魚後,就自然而然地聚到了一塊,互相間突然變得關係密切,但都不知道該要怎麼行動起來,無所適從,無動於衷,只是不知所謂地等著,存心被動面臨一道道程式,他們三人憑各自的常識,對於被炒魷魚作出的理解,都是一個樣,無須共同探討該怎麼辦,誰都不比誰知道得多。
後來只是等到車間主任主動給他們三人分發了一些東西,好像主要是他們三人各自的工卡以及上交的單子,那四川人和那福建人還認真看了看各自的單子,大概都只有六十幾個小時計件工時,想必他倆都很在意單子上的計件工時,有沒有搞錯,估計不會搞錯。
愚耕從車間主任手中,接過這些東西,則懶得認真看什麼看,甚至懶得去想這些東西到底還有什麼用。
後來,有幾位老員工好奇地拿過愚耕手中的東西,認真看了看後,驚訝不已,好像是難以置信,愚耕的單子上竟然大概只有四十幾個小時的計件工時,而打卡的上班時間,每天至少有小時以上,不就等於是在這麼長的上班時間裡,幾乎沒幹出什麼活,真不知愚耕是怎麼幹的,難怪會被炒魷魚。
愚耕還是懶得理睬,這些老員工為何看了他手中的這些東西后,會有如此驚訝的反響,以為反正已被炒魷魚了,還在乎什麼單子上的計件工時是多是少,但愚耕難免有些慚愧,無言以答,黯然神傷,好像真的就從單子上的計件工時,可以看出,他是在車間裡幹活最沒用的人,能力欠缺。
、中午一點下班的時候,他們三人也就象平常一樣,排隊打卡下班了,可始終還沒有行動起來,茫無頭緒,一籌晨展,誰都不比誰著急。
愚耕吃過午飯,並沒有象平常那樣立即就打卡進入車間準上班,而是到宿舍裡坐了坐。
、愚耕在宿舍裡坐著,一念之下就突然想起實在應該馬上就給妹妹打個傳呼。
其實愚耕自從進了錢江藝術中心後,除頭一個星期天去過妹妹那裡一次後就再也沒有去過了,音信全無,轉眼將近兩個月都過去了,愚耕卻突然被炒魷魚了,好像聽廠長的口氣,又必須今天就離開錢江藝術中心,愚耕離開錢江藝術中心後,自然還必須返回到妹妹那裡去,所以實在有必要提前給妹妹打個傳呼,通報一聲,免得到時把妹妹嚇一大跳。
很快,愚耕就向人借了一元錢,立即到宿舍下面的商店裡給妹妹打了個傳呼,妹妹也立即就回了電話。
妹妹在電話中一聽到愚耕的聲音,立即就尖叫起來,還以為愚耕神秘失蹤了呢,怎麼這麼久都音信全無,又怎麼這麼久才想起跟她通電話。
接著,妹妹在電話中一聽說愚耕竟突然被炒魷魚了,又是大吃一驚,難怪愚耕這才想起跟她通電話,難道愚耕不被炒魷魚的話,就一直還不會跟她通電話,真是被炒魷魚還好,免得讓她擔憂,那麼愚耕估計被炒魷魚後,大概能拿到多少錢。
結果愚耕在電話中,保守地估計,大概只能拿到一百多元吧,妹妹聽了簡直難以置信,有沒有搞錯,才一百多元,並一個勁地催促愚耕趕快出來,還等待何時,真的是要比打工不掙錢,誰都比不過愚耕。
、愚耕跟妹妹透過電話後,這才覺醒過來似地意識到,在深圳這個地方,還有妹妹,還有妹妹的男朋友,還有三舅四舅五舅,他怎麼好像自從進到錢江藝術中心,就把他們給全忘了,很少想起過他們,真是該死,真夠狠心的,到時不知道他們又會怎麼笑話他的,簡直不可思議。
愚耕再回想他在錢江藝術中心過的這些日子,真像是歸隱起來了,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又好像是隻作了一場夢,恍恍惚惚,百感交集,並也開始急著想要早點走出錢江藝術中心的大門,一點都沒有戀戀不捨的感覺,到底不是適合歸隱的地方。
、接近下午兩點上班的時間,愚耕和那四川人和那福建人,一起打卡進入生產區內,但卻並不急著進入車間,而是一起在生產區內某個休閒的地方坐了坐,並嘰嘰嘰喳喳地扯談起來,忘乎所以,盡情盡致,快活一時是一時,反正還不知道要如何行動起來,誰都不想出這個頭。
就在一起扯談的過程中,愚耕大概瞭解到那四川人從前好像因為牽連到一件在深圳打群架的案件,竟在深圳服了六年的監獄,而那四川人又自稱是冤枉的,也正在努力訴訟的過程當中,卻力不從心,事倍功半。
愚耕瞭解到那四川人這一特殊的身世後,深受震驚,不得不對那四川人刮目相看,真是人不可貌相,甚至覺得那四川人很了不起,帶有英雄本色,想必這次被炒魷魚,對那四川人而言根本就無關痛癢,依然豁達開朗,笑傲江湖,愚耕也從那四川人身上得到一股力量,無所顧忌,置之度外,在打工的人群當中,往往越是看上去最不起眼的人,越是很有可能就有著令人意想不到的身世,那四川人還並不算是特例。
、他們三人扯談了一些時候,還是進到了車間,可依然還是不知所措,遊手好閒。
很快,愚耕還是忍不住去問了問車間主任,車間主任卻極不耐煩,愛答不理,只冷淡地指示他們三人應該先把平常各自用的一些工具上交給組長。
接下來他們三人果真按車間主任的指示,在車間裡東鑽西竄裝模作樣地湊合著隨地撿了幾樣可以當作為工具的東西,交給組長過目,情知這只是走過場,不必認什麼真,連組長也心知肚明,輕易就讓他們三人過關了。
、他們三人按車間主任的指示,交過工具後又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愚耕又只好專門去問車間主任,車間主任又只指示他們三人應該去找三廠廠長,讓三廠廠長給他們三人打批條簽字。
接下來,他們三人果真又按車間主任的指示,找到了三廠廠長,廠長一見到他們三人找來,就心浮氣躁,拿腔作勢,存心要讓他們三人難堪,但還是馬上就分別給他們三人打了批條,簽了字,與此同時,嘴裡還振振有詞地教訓起他們三人來,誰叫他們三人平常不好好幹活呢,這也是廠長最後一個可以教訓他們三人的機會,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他們三人從廠長手裡接過各自的批條後,也就立即走開了,把廠長教訓他們三人的那些話,都當作耳邊風。
廠長在打給他們三人的批條中,寫明瞭必須要讓他們三人在旁晚六點之前,也就是旁晚下班時間之前滾蛋,這種就不得不讓他們三人要加緊行事,後面還不知有多少道程式在等著他們三人一一過關呢,既然寫明瞭要讓他們三人在旁晚六點之前滾蛋,那麼也肯定會在旁晚六點之前給他們三人結了賬,拿到錢,不結了賬拿到錢又怎麼能讓他們三人滾蛋,想必他們三人也都是這麼認為的,他們三人還是沒有共同來探討什麼。
、他們三人找到廠長打了批條簽了字後,想也不想,立即又直接回到車間,去問車間主任,接下來又該怎麼做,還當車間主任是他們三人的車間主任,還對車間主任有些感情基礎,甚至以為車間主任要為他們三人辦理好離廠手續負應盡的責任,所以總是會去問車間主任。
愚耕還為接下來總該輪到結賬拿錢了吧,只要一拿到錢,就可以走人,卻始終還沒聽到該怎麼結賬怎麼拿錢,難道結賬拿錢就真的還遠得很嗎。
萬萬沒想到的是,車間主任竟指示他們三人接下來只管收拾好各自的東西,並從食堂裡找回各自的飯卡,然後直接到門口保安室就行了,那門口保安室的保安自然會替他們三人辦理完所有的離廠手續。
愚耕對車間主任這一最後指示感到疑惑不妥,但也只好遵命,以為如此看來要走出錢江藝術中心的大門,比他想像中快多了,以為只要到了門口保安室,自然很快就會結了賬拿到錢,最後才跟保安說拜拜,那倒是挺文明挺正規的,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難以預料,也只有走到那一步再說,聽天由命,畢竟整個錢江藝術中心不是隻有他們三人被炒魷魚,規矩也不是隻針對他們三人定的。
、接下來,他們三人就回宿舍去了,那四川人因為不是跟愚耕和那福建人在同一間宿舍,所以那四川人自然而然也就獨自先行了。
愚耕和那福建人回到同一間宿舍後,並沒有急著收拾各自的東西,也沒有急著到食堂去找回各自的飯卡,而是一起坐在宿舍裡的床上扯談起來。
愚耕這才瞭解到,原來那福建人的處境可慘著呢,正好也是身無分文,還無依無靠,還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腳下最好也只能穿一雙舊的解放鞋,聽那福建人說他家裡的條件,還算可以,他爸爸是鄉鎮企業的下崗職工,他哥哥在一家醫院上班,他也開過門診,這回他一個人只想到深圳闖一闖,,卻落到這般田地,愚耕真是好不替那福建人擔心,不容樂觀,而那福建人卻說,他反正已經豁出去了,麻痺大意,也就沒什麼可擔心得啦,那福建人也還並不算是特例,同樣是人不可貌相。
愚耕瞭解到那福建人的這一意想不到的身世,感觸良多,愚耕自己又何嘗不是同樣有著令人意到的身世,同樣是人不可貌相,這該死的打工,幾乎差點讓人都失去了本來面目。
、過了些時候,愚耕一邊繼續與那福建人扯談,一邊還不經意地重新看了看手中的單子,這才恍然大悟,想起他以前有幾次交貨都沒有交單子,就在最近一兩天,他分明記得也交了一次貨,卻同樣沒有交單子,總之他手中的單子,與他已交的貨有很大的出入,不合實情,難怪他交的單子上的計件工時會這麼少,首當其衝被炒魷魚,很沒有面子,實在心有不甘。
愚耕發現這一問題後,想著想著,立即就興沖沖地返回車間,去找車間主任,快去快回,那福建人則還要在宿舍裡等著愚耕。
、愚耕反回到車間,找到車間主任,直接就說明原由,要求重新補開單子,以為補開單子,不過是一種形式罷了,一點都難不倒車間主任,愚耕說得很輕巧,很有把握似的,急於草草了事,無須再囉哩囉嗦些什麼。
車間主任雖然輕易就確定愚耕有好幾次交貨都沒有交單,但要他給愚耕補開單子,實在是愛莫能助,無能為力,不能因為愚耕破壞這裡的規矩。
車間主任知道愚耕是吃了啞巴虧,對愚耕也還是客客氣氣的,甚至還跟愚耕打哈哈,說是愚耕其實最適應到碼頭上做裝卸工的,好像車間主任早就看出愚耕是塊幹粗活重活的料子,也可以說車間主任早就看出愚耕是個粗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車間主任可能怎麼也看不出愚耕是個看了不少書的人,愚耕慶幸,車間主任能對他有這樣高明的看法,愚耕以後肯定會更加越來越像個粗人,粗人更有可愛之處,總是會吃虧,相應也就有人佔了便宜,還不知悔改。
無論怎麼經愚耕再三糾纏,車間主任始終都絲毫沒有給愚耕補開單子的意思。
很快,愚耕還是洩氣了,停止糾纏,迅速離去,那福建人還在宿舍裡等著他呢,在錢江藝術中心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
愚耕就在離去之際,最後一次進到車間辦公室見到車間主任,就突然一邊將手中的單子按到辦公桌上,一邊憤憤不平,振振有詞地念叨一聲“這些單子我也懶得要了”,話音剛落,也就掉頭離去,愚耕就是這麼任性慣了,不計後果,這也正好最後一次向車間主任表明,愚耕確實是個粗人,還嫌粗心大意不夠,還要最後徹底地粗心大意一回,乾脆連單子都不要了。
、接下來,愚耕和那福建人一同到食堂裡找到了各自的飯卡,然後再回到宿舍收拾好各自的東西,愚耕還留下了床墊被子廠服,僅把認為必要收拾的東西,全都胡亂塞進手提包裹裡,相當簡便馬虎了事,愚耕在錢江藝術中心錢沒掙到,東西倒留下不少,要比打工不記得失,誰都比不過愚耕。
、待到愚耕和那福建人收拾好各自的東西時候,已經不早了,再也不能耽誤了,最終也就向門口保安室進軍了,想必只要過了門口保安室那一關,就可以結了賬,拿到錢,徹底與錢江藝術中心脫掉關係,了無牽掛。
第七十八章離開錢江藝術中心
、愚耕和那福建人,做好一切準來到門口保安室的前面,並主動跟保安室裡的幾位保安打過招呼,保安室裡的幾位保安也就立即明白過來,馬上就有一位保安著先要檢查,愚耕和那福建人各自收拾好的東西。
當輪到檢查愚耕收拾好的東西的時候,愚耕不得不乖乖地一一把手提包裹裡的全部東西揀了出來,像是在擺地攤一樣,而那保安則在地攤上翻來翻去,口中還唸唸有詞,直到認為滿意了,愚耕才可以把地攤收了,重新胡亂塞回手提包裹裡去,愚耕覺得,那保安檢查得有些太過份了,簡直欺人太甚,又有什麼好檢查的,難道懷疑他會偷東西出去不成,相反他還留了幾樣東西在宿舍裡。
、更令愚耕想不通的是,那保安檢查完畢後,竟又指示,要把他倆所在宿舍的宿舍長請來重新檢查一遍,並解釋說,剛才他是代表錢江藝術中心來檢查,而宿舍長則是要代表宿舍內部來檢查,理所當然。
象這樣的解釋,愚耕覺得卑鄙無恥,死板硬套,可惡之極,難道人與人之間不信任的的程式,竟有如此強烈,宿舍長又能檢查出什麼名堂來呢,愚耕這下才真正體驗到被炒魷魚是個什麼滋味,幾乎就是在給人裝孫子,低三下四,低頭哈腰,唯唯喏喏,無可奈何。
愚耕得到那保安的指示,只稍微發了發牢騷,馬上就不得不乖乖地到車間把宿舍長請來檢查。
宿舍長並不急於檢查愚耕和那福建人各自收拾好的東西,而是首先就跑到宿舍去看有沒有糟到什麼惡意破壞,然後再重新有模有樣地檢查一遍,愚耕和那福建人各自收拾好的東西,認為滿意後,立即就返回車間去了,畢竟車間裡還有他的工作呢,想必如果不是那保安多事,他才懶得來檢查什麼呢,平常誰還把他當宿舍長了。
、接下來,又有保安指示他倆該要到後勤部把床退了,他倆也就按照指示乖乖迅速到後勤部把床退了,並碰巧見到有新招進來的人在後勤部申請床位,這都正常得很。
、他倆把床退了,就意味著錢江藝術中心再也容不下他倆了,算是徹底被炒掉了,他倆再也不要面臨什麼程式,再也不要給人裝孫子。
最後他倆就把廠牌工卡、單子、批條、飯卡統統上交給門口保安室裡的保安,因為兩套廠服是個人從工資里扣錢買的,當然可以帶走,但愚耕還是把他的兩套廠服都留在宿舍裡,真是與錢江藝術中心斷絕得乾乾淨淨,他倆交出所有這些東西后,就再也不是錢江人,就再也不能進到錢江藝術中心的門口裡面,只能乖乖地在門口保安室地前面等著,等著快些給他倆結了賬拿到錢,除了等著,別無辦法,又完全是在裝乞丐,一點主動的權力都沒有,甚至都不知道,憑什麼還要錢江藝術中心給他倆結了賬拿到錢,憑什麼證明他倆還與錢江藝術中心有絲毫的牽連,就真的好像在等著給他倆隨便施捨一些錢。
愚耕還是覺得按常理,他倆只要還沒有結了賬拿到錢,就不能不算是錢江人,就還沒有被炒掉,就不能聽他倆從錢江藝術中心滾蛋,就更不能連進都不讓他倆進去,只是因為門口保安室裡的保安太霸道,仗勢欺人,不講情理,不然就是錢江藝術中心的一些規矩,不合情理,哪有先把他倆拒之門外,斷絕所有關第,然後再結賬拿錢的,還不知到底要等多久,才能最終結賬拿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倆只要今天能結了賬拿了錢,等等也是逼不得已。
、他倆等了些時候,還不見有絲毫反應,真是著急得不得了,心亂如麻,愁眉苦臉,經愚耕再三追問,竟有保安嘿嘿呵呵地斷定,恐怕今天無論如何,都無法給他倆結賬,就更不用說拿到錢啦。
愚耕聽到這一內幕訊息,頓時就尖叫起來,天了,這怎麼可能呢,有沒有搞錯,廠長在批條上不是明明寫著,要他倆必須在旁晚六點之前滾蛋嗎,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真是想怎麼著就怎麼著,卻還要稱之為廠裡的規矩。
經愚耕再三胡亂糾纏後,終於又有保安打電話到公司內部問清楚情況,結果確定必須要等到年元月份號,才能給他倆結了賬拿到錢,肯定還有一些被炒魷魚的人同樣必須等到元月號那天去統一結賬拿錢。
愚耕得知這一確定的訊息,很是委屈,又無可奈何,情知這種場合,憑他怎麼講理,都毫無用處,只好向保安說明,他倆其實已經身無分文,叫他倆如何能夠等到元月號那天去,所以有請保安打電話到公司內部,轉達他倆這一特殊緊急情況,要求特事特辦,好歹要在今天讓他倆結了賬拿到錢,他倆在錢江藝術中心都幹了這麼久的時間,還沒見過錢江藝術中心的錢長的是什麼樣子,難道是金子做的不成,難道這就是他倆做為錢江人的下場。
無論愚耕說得怎麼動情,保安都擺出一副死活與他們不相干的架式,死板硬套,墨守陳規,後來有保安實在感到有些過意不去,又只好打電話到公司內部轉達他倆這一特殊情況,結果卻無濟於事。
、愚耕也只好改口請求讓他倆重新返回宿舍裡住著,可就連愚耕這樣的要求,也遭到保安的拒絕,好像說是他倆除非能交每晚十元的住宿費,並透過申請才勉強可以返回宿舍裡住著,這等於是完全把他倆當外人,一點也不留情面。
又經愚耕再三糾纏,又有保安打電話到公司內部請求,可不可以讓他倆返回宿舍住著,卻同樣無濟於事,見死不救。
愚耕這才忍無可忍地發作起來了,口口聲聲說是他倆乾脆就一直在錢江藝術中心門口處等著,三四天都不吃不喝,恐怕還沒等到結賬拿錢的時候,他倆就已經餓死在這門口處,到時錢江藝術中心可就出大新聞了,臭名昭著,愚耕只要發脾氣了,還有什麼說不出來的,錢江藝術中心完全是外貿出口,只須看外國人的臉色,才不在乎內部員工的口碑,才不在乎國內的口碑。
愚耕雖然確實已經身無分文,但還記得那湖北人還欠他十元錢,他只要找那湖北人還他十元錢,就足以用來搭車去到妹妹那裡,然後讓他等到元月號,根本就不成問題,甚至可以就此一起了之,無須等到元月號,再來這裡結賬拿錢,反正連他的單子都放回到車間辦公室的辦公桌上,恐怕到時結賬,算來算去,能讓他拿到一百多元錢都已經很不了,不是完全沒有拿不到一分錢的可能,錢江藝術中心一點都不像外表那樣大方,愚耕只要想到他終於可以離開錢江藝術中心,就覺得在金錢方面作出犧牲,也不怎麼可惜,愚耕原本實在沒有想過還要去找那湖北人還他十元錢,十元錢算得了什麼,可愚耕落到這種地步,不得不要去找那湖北人還他十元錢。
愚耕不得不要替那福建人著急,按那福建人的處境,如何能夠等到元月號那天去,幾乎是要逼著讓那福建人就此落難,真是作孽,實在太狠毒了,天理難容,愚耕曾經在廣州落過難,最不忍心眼睜睜看到那福建人被逼著就此落難,愚耕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才會作出一些偏激的反應,甚至存心在演戲,要死要活,愚耕不敢想像,他如果也在深圳無依無靠,也落到了那福建人那樣的處境,會如何鬧下去。
那福建人很可能是太傷心太難過了,以至於麻木不仁,無動於衷,嗡聲嗡氣,灰頭土臉,蔫不溜唧,始終沒能跟愚耕好好配合起來,演這出戏,使得愚耕好像是在演獨角戲,勢單力薄,孤掌難鳴,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後來愚耕不得不認命了,一心只想快些離開這鳥雞巴錢江藝術中心,再也顧不得等到元月號,又會怎麼怎麼樣,所以愚耕開始又改口向保安要求,讓他進到裡面去,如果不讓他進到裡面去找那湖北人還他十元錢,難道要他這就一直走路,走到妹妹那裡去不成,他可不願那樣丟人丟到家。
可就連愚耕這樣一個屁點點的要求,開始也遭到保安的拒絕,實在太不象話了,後來幾經糾纏,終於又有保安打電話向公司內部請示,並得到批准,這才允許愚耕和那福建人正好在旁晚下班的時間裡,進到裡面去,不排除門口保安室裡的保安是在故意裝模作樣,就連他倆這麼屁點點的要求,也還要打電話向公司內部請示,好像只是讓他倆進去一下就會造成什麼重大破壞似的。
、很快,愚耕和那福建人終於還是找到了那湖北人,其實那湖北人一下班也正在找愚耕,並還早就特意從老鄉那裡借了十元錢還給愚耕,以及還還給愚耕一張毯子,令愚耕甚感意外,有些過意不去,愚耕都完全忘了那給還借了他一張毯子,愚耕也就很想把他留在宿舍裡的床墊、被子讓給那湖北人用,情知那湖北人正處於困難時期,竟還沒忘了要還他十元錢和一張毯子,人窮志不窮,結果那湖北人卻還告訴愚耕,愚耕留在宿舍裡的床墊被子等,其實早就被別人霸佔掉了,愚耕和那湖北人還抓緊說些就此告別的話,不容拖延。
碰巧廠長還看到了愚耕和那福建人,並還在他倆面前抖威風,怪他倆平常不好好幹,愚耕心裡面要廠長見鬼去吧,誰還當他是廠長,廠長就很威風啦。
、愚耕和那福建人從裡面出來後,又要互相說些就此告別的話,愚耕甚至想過可不可以把那福建人也帶到妹妹那裡去,可又實在沒勇氣真的那樣去做,心酸不已,愚耕自己都在妹妹面前很丟面子,就不太做得出更加丟面子的事,愚耕無奈之下,就只好磨磨蹭蹭地陪了那福建人一會兒,好多話都不必說出口,愚耕相信那福建人,能度過這一難關,逢凶化吉,願上天保佑。阿門。
、最後愚耕終於還是就在錢不藝術中心前面搭公交車離去了,而且在愚耕搭車之際,除那福建人外,另還有兩三位即將上晚班去的員工,也站在門口處,向愚耕示以送別,他們好像很希望步愚耕的後塵,錢江藝術中心留得住他們的人,留不住他們的心,錢江藝術中心從外面看上去還是多麼地好,還是對求職者多麼地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