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我行李

　孫小偉正在工地上幹活，忽然接到母親的電話，說父親病了，讓他趕緊回去一趟。

　　放下電話，孫小偉整個人都蔫了。他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三年前，孫小偉在村裡還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一次他把人家打壞了，他深知，那家人肯定會找上門來，到時候，依父親的脾氣，肯定會打斷他的腿，所以，孫小偉沒敢回家，而是偷偷地進了城。

　　城裡的日子並不好過，孫小偉手上的錢花光了，就學起了小偷小摸，就因為這樣，孫小偉還“光顧”了好幾次派出所。幾次之後，孫小偉學乖了，他可不想再遭那個罪了，便在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偶爾手頭寬裕的時候，往家裡寄點錢。現在，聽說父親病倒了，孫小偉心裡覺得很愧疚。

　　孫小偉急匆匆地向包工頭請假，其實是想跟包工頭預支一部分工錢。包工頭一向鐵面無私，這次也不例外，孫小偉好話說盡，他仍是無動於衷，只吐出兩個字：沒錢。

　　孫小偉傻了眼，拼死累活幹了大半年，卻拿不到自己的血汗錢。他心裡頭有事，幹活的時候就心不在焉，就這樣出事了，他在樓上作業的時候，沒拿住手上的鐵棍，滑落到樓下，幸好底下無人作業，並沒有人員受傷，可現場的人都禁不住後怕，包工頭聽說後更是憤怒，當時就把孫小偉趕出了工地。

　　孫小偉提著沉甸甸的行李走在馬路上，摸著兜裡僅剩下的二十塊錢，連回老家的車票錢都不夠，父親還在等著他回去呢。孫小偉越想越氣，他不甘心，要不是包工頭心黑，不給工錢，自己也不會因為走神而失手，更不會被包工頭趕出工地，想到這，孫小偉胸中的怒火騰地躥出來，心說，你不給我活路走，我也不讓你好過。

　　想到這，孫小偉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司機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他把車停在孫小偉身邊，探出頭，露出職業的笑，問孫小偉去哪？“去民生路49號多少錢？”

　　司機呵呵一笑，三十塊。其實剛才孫小偉向他招手後，就後悔了，他兜裡只剩下二十塊錢，根本不夠付車費的，於是，孫小偉朝他搖搖頭，抱歉地說：“師傅，我不坐了。”說著，拎起行李向前走去。

　　司機顯然看出他的顧慮，便衝他喊道：“小兄弟，今兒個天氣不好，我的生意也差，咱倆就互相幫襯一下，你說，你多少錢肯坐？我照樣拉你。”

　　孫小偉脫口而出二十塊。司機點頭答應了。上了車，孫小偉的心裡開始忐忑不安起來。那包工頭是個黑心腸，一點情面都不講。孫小偉是今年年初才到這個工地上來的。在一起大半年了，孫小偉就從沒見他笑過。他說話的時候，都是扯著嗓門喊。孫小偉在他手底下沒少受氣。其實孫小偉心裡也憋著氣，要擱以前，他早就把他揍一頓，可城裡不比鄉下，他也收斂了不少。這次要不是因為這傢伙太黑，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在車上，孫小偉撥通了包工頭家裡的電話，他想確認一下，包工頭到底在不在家？當他聽到包工頭的聲音後，孫小偉立馬結束通話了電話。這個時候，司機大概覺得無聊，跟孫小偉攀談起來，問他是哪裡人，孫小偉懶得回答，心裡只在盤算著，待會怎麼跟包工頭攤牌。司機見他不愛搭話，倒也不在乎，繼續自言自語的一個勁兒地說。

　　沒一會兒，計程車在民生路49號停下了，孫小偉下了車，站在原地向樓上看，緊緊地攥著拳頭，心說，不拿到血汗錢，誓不罷休。正在這時，只覺得身後嗖一聲，回頭一看，剛才那輛計程車一溜煙開出老遠。孫小偉這才回過神來，自己的行李還在車上呢。孫小偉來不及多想，拔腿追了上去，邊追邊喊，可兩條腿怎麼跑得過計程車？孫小偉累得氣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憤憤地罵道：“就知道你沒這麼好心，二十塊錢就答應拉我，根本就是想騙我的行李，老子上了你的當了。”之後，他使勁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人倒黴的時候喝口涼水都塞牙，工錢沒拿到，工作也丟了，現在連行李也讓人從眼皮子底下搶走，自己可真是背到家了。

　　罵夠了，孫小偉低著頭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剛才跑得滿頭大汗，現在一陣風吹來，孫小偉的身子不由得瑟瑟發起抖來。孫小偉下意識地把手揣進衣服口袋裡，哪承想，竟摸出一百塊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小兄弟，一百塊借你的行李一用，如果不同意，就撥我的電話139××××××××。孫小偉猜想，這錢和這紙條肯定是他下車時，司機趁他走神的時候寫的，然後又塞進他口袋裡的。

　　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一堆破行李根本不值這麼多錢，裡面除了幾件衣服，什麼都沒有。不過，轉念一眼，管他呢，有人願意充大頭花一百塊錢要他的行李，他也攔不住，現在有了這一百塊錢，就能順利地回家了，自己何樂而不為？孫小偉這麼一想，氣就消了大半，大步流星朝車站走去。

　　可沒走了幾步，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突然，孫小偉渾身一顫，隨即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完蛋了，身份證還在行李裡。其實丟了身份證孫小偉倒不在乎，關鍵是他行李裡還有一把刀，是孫小偉用來防身的。他本來想，如果包工頭實在不講理，他就豁出去了。可沒想到，行李竟然被人順手牽羊了，如此一來，萬一這傢伙要是幹了什麼壞事，憑著身份證就會賴到孫小偉的頭上，到時候，孫小偉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孫小偉想著，後脊不由得一陣陣發冷，急忙掏出剛才那張紙片，慌亂地撥通了那個號碼，幾次都按錯了號碼。撥了好幾遍，電話總算接通了，孫小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大哥，我就是剛才坐車到民生路49號的人，你說一百塊借我的行李，可是，我那行李根本不值錢，能幫到你什麼忙啊，再說，我還趕著回老家呢，大哥，一百塊錢我還你，你還是把行李給我送回來吧。”

　　司機剛開始不答應，可孫小偉好說歹說，司機終於答應把行李送回來。孫小偉一把拿過自己的行李，之後，忙把手伸進行李，身份證還在，孫小偉鬆了口氣，可卻沒有找到那把刀，那把刀不見了！孫小偉心裡咯噔一下，隨即抬起頭來，大聲喊道：“不對，這行李裡少了東西。”

　　司機這才開口說道：“小兄弟，是少了樣東西，那把刀就在我這，咱們的交易仍然有效，那一百塊錢你不用還我，就當我買你一把刀，想想你也划算啊。”

　　孫小偉聽了，如同炸雷一般，吃吃地說：“什麼，你看見那刀了？你為什麼要買走我的刀。你到底想幹什麼？”

　　司機嘆了口氣，說：“我就是想幫你一把，其實剛才我從倒車鏡裡看到你把手伸進行李裡，緊緊地握著刀把，就知道你想要幹傻事了，怕你做錯事，所以才給你留下一百塊錢，想把你這刀拿走，可沒想到，你那麼執著，我只好把行李給你送回來了。”

　　孫小偉驚得目瞪口呆，可心裡卻有一股暖流湧向全身，臉刷地紅了，半晌才說：“大哥……你是好人，可我還誤會你。”

　　那司機卻說：“小兄弟，其實你和我一樣，也是好人啊。”他頓了頓，繼續說：“還記得三年前，我到城裡找工作，工作沒找到，還把行李給丟了，落得個身無分文。就在這時，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孩，請我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我當時感激得說不出話來，後來我當上了計程車司機，一開就是三年，而我做好事也一做就是三年，現在還被評為優秀計程車司機呢。這些年，我一直想要找到那男孩，好好謝謝他，今天我看見你，一眼就認出你來了。我知道你有難處，怕你做傻事，所以才想了這個法子幫你一把。”

　　孫小偉的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當初剛來到城裡的時候，就曾幫過一個漢子，只是眼前拿他當好人的漢子不知道，其實當年他才是身無分文，一路跟著他，趁他不注意，偷走了他的行李，還找到了錢包。後來看他著急的樣子，自己於心不忍，才用他的錢請他吃碗熱湯麵。沒想到，那司機不知道實情，心裡卻一直記著他。孫小偉的臉頓時紅一陣，白一陣，羞愧得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司機根本沒有察覺到孫小偉的神情，繼續說：“小兄弟，別胡思亂想了，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趕緊回家去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孫小偉緊緊握著漢子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在心裡暗暗發誓，從今以後，無論多困難，他都要堂堂正正地做人。

　　這時，手機鈴響起了，他接起電話，竟然是母親。她幾乎帶著哭腔說：“小偉，怎麼都過去好幾天了，你還沒回來呢？”

　　孫小偉心裡猛地一顫：“是不是爹出事了？”

　　電話那端，母親的聲音有些顫抖：“小偉，其實……你爹沒病，只是，你都三年沒回來了，你爹他惦記著你，娘也想你，便想個法子騙你回來看看我們啊，小偉，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聽到這裡，孫小偉的聲音又一次哽咽了，他看了一眼司機大哥投來鼓勵的眼神，終於說道：“娘，我馬上就回去看你和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