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群“移民”是老闆

[ 現代故事 ]

就在中國精英們紛紛移民海外時,他們卻選擇了一種另類的方式:到村莊去,“歸隱”山水間。

  一年前,當看到陽光穿透雲層,如同聚光燈一般打在海面上時,丁磊的內心掀起從未有過的波瀾:就是這裡了。找地、籤合同,一個星期內,丁磊完成了36年人生中最富戲劇性的一個角色轉換:從上海的一位高階白領變身為洱海邊的一位新居民。

  吸引丁磊的,是大理洱海邊一個名叫雙廊的村子。就在丁磊決定遷到此地前,這個面積不到8平方公里的小村莊,靠海的閒置土地幾乎被“瓜分一空”。而租下這些土地的,無一例外都是像丁磊一樣的外地人。他們有的在此建客棧,有的在這裡做一些小生意。

  對自由的嚮往戰勝一切

  在過去的10年間,丁磊順風順水,房地產做了8年,位至高管之列;後轉做金融,公司正籌備上市。他的妻子是上海某知名房地產公司的副總。在外人眼中,他們是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有房有車,有事業有圈子。

  然而,光鮮外表下,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丁磊和妻子每天睡覺不到6個小時,手機不敢關,應酬不能拒。兩人忙到連交流的時間都沒有。由於是同行,生活和工作經常絞在一起。裂痕終於在2009年出現,兩人鬧到不可開交。

  “生活中出現了反推力,要麼反抗,要麼妥協。”在過去的日子,丁磊通常採取的是妥協,因為這樣“省時間”,但這一次,他突然發現,眼前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為什麼要繼續妥協?

  一個月後,丁磊踏上了去大理的路。一住半個多月,每天四處走走,遠眺對面的大理古城,他對比上海和雙廊完全不同的生活。終於,對田園自由生活的嚮往戰勝了一切,來不及返回上海處理“後事”,他就先在洱海邊租了一個院子。

  再次返回上海的丁磊開始前所未有地輕鬆:離婚,辭職,賣房,“一切都好像理所當然”。

  大城市是生存,這裡是生活

  有人將這些“新移民”歸為“逃離北上廣”一族。“這麼說也沒錯。”一年之後,在洱海邊的客棧裡,丁磊呷了一口普洱茶,慢悠悠地說,“不過,是我們捨棄了北上廣,而不是北上廣捨棄了我們。”當然,相比到二三線城市安家的一群人,這些人大多事業有成,無論是資金還是人脈,都要更強大一些。

  丁磊在決定移民時,就開始重新謀劃自己的未來。他的第一興趣仍然是做酒店,他給客棧取名“七間房”,即總共7間房,自己和家人住兩間,剩下的對外營業。從租地到建房,丁磊投入近300萬,在他的構想中,以後要將之做成一個連鎖品牌,專在類似於雙廊這樣的地方開店,為此他們還專門成立了一個酒店管理公司。像丁磊一樣,以客棧為家,同時也以客棧養家者不在少數。而要在這樣的地方建一個客棧,少說也要一二百萬,城市裡的普通工薪階層顯然難以承受。

  不過,對自由生活的嚮往,並不因經濟條件的好壞而有什麼不同。新移民們也各有各的活法。

  一對“80後”的戀人——阿成和巴團在雙廊開了間甜品店,阿成曾是銀行專案經理,巴團曾是中學教師。2011年7月他們雙雙辭職來了雙廊。他們的甜品店更像是一門業餘生意。顧客少的時候,兩人就划著房東的船,在洱海上曬太陽。

  來自廣東的宋夏豔則在大理古城開了家蔬菜館,專做素菜。30多歲的宋畢業於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和尹鐵宏一樣,為了教在家上學的女兒,一年前移居大理。現在,她的藝名——“蔬菜媽媽”比真名要知名得多。

  同聲傳譯高手CICI在大理洋人街上開了一家名為墨龍的咖啡館,一次最多隻能夠裝12個人——她開的雖是咖啡館,但上的卻是行政班:上午9點開門,下午5點就打烊,週日還休息。CICI說,這麼早關門,是因為要回家給老公和孩子做飯,“最好的時光要留給家人”。

  相比大中城市,大理的生活成本要低很多。沈見華曾算過一筆賬,在上海,他們一家三口,一個月的開支在12000元,而到了大理,直接去掉了一個零。陳陣剛到雙廊時,一天的生活費更是不超過25元。“在大城市,我們是生存,到這裡,是生活。”陳陣說,既然能夠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賺錢就不再是目的。正因為如此,對這些外來戶而言,租房還是買房,似乎已經不再是一件那麼緊迫的事。幾個月前,剛剛賣掉上海房子搬來大理的作家許崧,現在的選擇就是租房。

  還有一些人,則乾脆將大城市中的住房出租,再在大理租個新房,僅差價就夠自己生活。

  補回前30年缺的覺

  與“逃離北上廣”話題相對應,坊間也曾有過關於“逃回北上廣”的討論。事實上對於大理和雙廊村裡的“新移民”而言,這一現象同樣存在。對突然慢下來的生活,也有人在嚐鮮之後開始不適應,轉而又返回大城市的。

  那些留下來的人對此見怪不怪,當地流行著一句話:這裡不能選擇什麼人來,但能選擇什麼人留下來。“在城市裡,別人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咸和我全無關係,即使是好奇,出於禮貌和心防,也只可遠遠觀望,”丁磊說,“但到了這裡之後,我可以參觀別人的生活,有著相似心路歷程的移民們也很容易就成了朋友。”

  現在的丁磊也和雙廊村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事的時候,就在二樓平臺上看雲,看山,看洱海。他笑言,前30年缺的覺,現在開始慢慢往回補。

  事實上,因為有網路,丁磊並非與世隔絕,相反,他還是微博上的活躍分子。那些選擇入住其客棧的客人,大多是在微博上脾氣相投的,連訂房也可以在微博上私信完成。

  陳陣則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辦起教育來。到了大理,陳陣打算複製美國夏山學校的模式——孩子想學就學,想玩就玩,因材施教——創辦一個私塾,一方面解決自己孩子的教育問題,另一方面,也幫助那些移民家庭解決教育問題。陳陣將學堂選址在蒼山半腰,面朝洱海,背靠樹林,取名“蒼山學堂”。現在,學堂已經有5名學生,4個老師。他計劃再招收6名10歲以上的學生,從明年開始,環球遊學。

  最近,雙廊的客棧老闆們正準備聯合起來,搞一個自導自演的話劇社,“都三四十歲的人了,很難想象吧?”巴圖說,以前在學校怕丟人,在社會也怕丟人,到了這裡,怕什麼?“丟人也沒人認識。”

  而與本地人之間,新移民們相處得也頗為融洽。沈見華不但收了老鄰居的兒子做學生,而且正在做一個農民畫社,將當地50~70多歲的老奶奶們組織到一起畫畫。同時正在和村裡合辦一份完全公益的鄉村畫報,記錄雙廊的生活。

  新移民的到來,也在某種程度上改善著當地人的生活。一些漁民開始上岸,開飯館、跑計程車,或者直接在客棧打工,收入來源比以前多了許多。

  新的平衡正在建立,而生活,也似乎在這裡回到最本質之處。滄海一粟的店主林燦在廣州時,整天忙於工地和圖紙之間,雖然每天都可以看到女兒,卻總是心不在焉。他忘了孩子是什麼時候學會叫爸爸,什麼時候長出第一顆牙。搬到大理之後,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和女兒相處,有一天早上醒來,女兒問他:“洱海的水是從哪裡來的?沒有水之前是否可以在上面走路?第一條魚又是怎麼來的?”“這真是我最愜意最幸福的時刻。”

補充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