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的媽

[ 現代故事 ]

幾年之前,我決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主動邀請獨居的媽媽到家裡來住。

可能是我生了女兒之後,內心變得越來越柔軟;可能是我年紀漸漸大了,年少時的倔強記憶逐漸變得淡漠;也可能是那天在電視節目裡,看到一個獨居的老人說,自己不敢隨便洗澡,怕摔跤之後沒人知道……

那一刻,我忽然就紅了眼眶,找了個週末,硬是把媽媽從老家接了過來。

媽媽一開始是拒絕的,她很早就表過態,很喜歡一個人的生活,堅決不和兒女同住,哪天要是自己照顧不了自己了,就去住養老院,不麻煩兒女。

“我新換了個大房子,環境挺好的,就當過去認認家門,你不是也想兜兜了嗎?正好可以過去看看兜兜。”最後,還是軟萌的兜兜做了外交大臣,把姥姥給吸引了過來。

媽媽在我的新房子裡前前後後地轉了好幾圈,突然想起了什麼來:“你原來那房子也不錯,就是小了點,打算怎麼處理?”還沒等我回答,她早已替那房子想好了出路,“乾脆留給你弟得了,他今年就畢業了,肯定會來投奔你。”

“媽,您能別那麼偏心兒子嗎?”

媽媽剜了我一眼,眼神裡有無限委屈:“我偏向誰又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你們姐弟倆最親?我是養了兩個白眼狼啊!”

媽這話沒說錯,我和弟弟的姐弟關係,遠比我們家的母子母女關係要好。就算她不說,我也早就在留心弟弟的工作和住房問題了。在我和她水火不容的青春期裡,我每天咬牙切齒地描繪著一幅天高任鳥飛的偉大藍圖,那畫面裡一直有弟弟的位置。

在我八歲那年,家裡多了個弟弟,不等我自己感覺出異樣,周圍的親戚朋友就很體貼地“祝賀”我:“有了弟弟,你爸媽就不疼你嘍。”

我很小就明白,這是我和弟弟之間一場爭奪父母之愛的戰爭。那時,他躺在小棉被裡,咿咿呀呀地啃手指,爸爸媽媽都圍著他,爭論著他的鼻子像媽媽,眼睛像爸爸。我躲在門後面,惡狠狠地盯著他們一家三口。

還沒等我想出對付那個小人兒的招數,就被爸媽從門後揪出來,照顧弟弟的任務落在了我的頭上。我剛剛丟了父母的寵愛,還得照顧競爭對手,瞬間覺得自己比灰姑娘的命運還慘。沒過幾年,這場親情爭奪戰的劇情竟有了驚天逆轉,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人兒,跌跌撞撞地長大了,整天姐姐長姐姐短,反而成了我最親近的人。

從那時起,媽開始不斷髮出“養了兩個白眼狼”的嘮叨,我才猛然發覺,我又和她成了競爭對手。似乎,我還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我決定乘勝追擊,得意地跟媽透露了一個秘密:“你要有兒媳婦啦。”

她立刻雙眼冒光,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見過那女孩嗎?長什麼樣兒?”

我拿出小弟發過來的照片給她看,照片裡的小姑娘文靜端莊,看得她滿心歡喜:“你弟真是長大了,連女朋友都有了。”回味了好久,她才想起來失落,幽怨地看我一眼,說:“我前天還給你弟打電話了呢,他有女朋友的事,一點兒都沒跟我說過。”我等的就是這句話,“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沒想到吧,親生的兒子跟自己一點都不親。”

我明明知道自己很無聊,但只有這件事,才能讓我在媽面前找回勝利者的喜悅,來抵擋當年那個八歲的小姑娘突然遭遇到被整個家庭拋棄的失落和恐慌。

在我家的這段日子,每天早上,我和老公去上班了,兜兜上幼兒園了,媽媽一個人留在家裡做做家務,看看電視。

她最喜歡情感調解類節目,自己看得不過癮,每每還拉著我討論劇情,那個媳婦不孝順,這個婆婆也不明事理,調解的嘉賓根本沒說到點子上,彷彿只有她才是那個能斷得了家務事的清官大老爺。

被她唸叨煩了,我沒好氣地告訴她真相:“你別那麼入戲好不好?哪兒有那麼多真事啊,這些都是群眾演員,照劇本演的,專門忽悠你們這些老太太。”她不信,拿出節目裡的各種細節反駁我,臉紅脖子粗的,吵得還挺認真。

那天,老闆召集重要會議,我正開著會,手機震動一下,是媽在微信裡發了條語音,沒辦法開啟聽,只好作罷。過了一會兒,又進來一條,沒多久,就有了十幾條,長長短短的,讓我心裡莫名地發慌,怕她一個人在家發生什麼事。

我實在坐不住了,只得躬身溜出去,一條條開啟聽,原來只是問我晚上要吃什麼飯,我連氣都懶得生了,再回到會議室時,被老闆瞪了好幾眼。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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