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小小說)

[ 現代故事 ]

按說小夏與這事一點兒都不搭邊兒,他在史志辦工作,不在紀委監委,根本不可能接觸到案子的內部訊息,更何況是核心機密。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那天下午,小夏去縣委開會。候會期間,挨著小夏坐的是紀委副書記。突然,副書記懷裡的材料滑落在地,他俯下身撿散落的檔案,小夏起身幫忙,收拾材料時,他看到“立案建議”中有一個熟悉的名字:王強。

偶然獲得的“秘密”刺激了小夏,那是一種不愉快的刺激,就像有一條毛毛蟲在他的手臂上爬來爬去。小夏替領導列席的會議只有第四項議程與他們單位工作相關,其他會議他都沒有參加。

那天晚上,小夏參加喬遷新居的同學大壯召集的活動,參加活動的還有朋友老喬和小曾。幾個人談論起縣裡各種傳聞:誰跟老婆離婚了,誰辭職辦網紅孵化基地不到半年就關門了,誰得了一種怪病……小夏想到了王強,王強曾是他的老師,後來做了電力職業學院的院長,一直到退休前他們還有來往。小夏想:“完了,這回王強得進去了……王強是個老實人,會是貪官嗎?可話說回來,哪個貪官身上會貼標籤?也許,王強手中有權後就變了……”

有些事非常奇怪,你越不想說,就越往你的嘴邊拱,就像酒喝多了,一陣一陣往上湧,非吐出來不可。小夏試探著說:“不知道王強老師最近怎麼樣了。”大家好像都不瞭解王強的近況,只有大壯嘟噥了一句:“聽說王老師得了抑鬱症,不出門。哎,你怎麼想起問他啦?”小夏連忙搖頭,說:“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然而,酒過三巡,小夏還是憋不住了。也許是酒精麻痺了神經,認為反正自己與紀委監委無關,洩密也不關他的事兒,他告訴大家王強老師“馬上就得進去”,同時,還發出諸多的惋惜和感嘆之辭。

大家如何反應的小夏記不清了,怎麼回家的他也失憶了,直到第二天上午,大壯打來電話問:“你沒事兒吧?”小夏說:“沒事兒。”大壯接著問:“王強老師的事是真的嗎?”這時,小夏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猛地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

小夏越想越覺得後果嚴重,收拾了一下就去找大壯,求證昨天晚上自己都說了什麼,大壯故意跟他插科打諢。小夏打了大壯一拳,警告大壯絕對不能對外人說。大壯見小夏動真格了,說:“放心吧,我保證守口如瓶。”

小夏又分別找了老喬和小曾,老喬說自己喝多了,不記得小夏說過什麼。小夏說:“那就好,本來就沒這回事兒,你忘了就好。”小曾思忖著,說:“你的確提過王強老師,為他說了不少好話。”小夏問:“提到他要進去的事兒了嗎?”小曾點了點頭。小夏說:“我說的話你別信!”小曾笑了起來,說:“我怎麼會信呢,你是編史志的,怎麼能知道那麼機密的事兒?放心,我不會以訛傳訛的。”

回家的路上,小夏腦海中沉睡的格言甦醒了:“秘密是你的囚徒,一旦把它洩露出去,你便成了它的囚徒。”

小夏剛回到家,喝水歇氣的工夫,有個平時不聯絡的熟人打來電話,向他求證“王強老師犯事兒”的訊息。小夏追問對方從哪兒得到的資訊,熟人的訊息居然不是來自大壯、老喬和小曾。如果是他們還好。看來,這個訊息已經擴散了。唉,事與願違,不知道是不是小夏的二次拜訪起了相反和催化的作用,成了典型的“越描越黑”。小夏一夜沒睡,在煎熬中寫了看到秘密和洩密的經過,準備主動申領責任,無論多麼重的責罰他都接受。他要保住一個史志工作人員的本色,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從煎熬中解脫出來。

第二天上午,小夏聽到王強老師在家中自縊的訊息,十分震驚。他想,一刻也不能耽擱了,直接到紀委監委去找副書記。副書記聽了小夏的講述,看了小夏的材料,沉思片刻,說:“你說的王強老師我不熟悉,不過聽說他得了抑鬱症……我想問的是,你寫的這個是什麼意思?”小夏連忙接過材料,發現有一個錯字,說道:“對不起,‘不徑而走’的‘徑’應該是月字旁……”副書記笑了笑,說:“小夥子,你寫的材料有史志味道……嗯,文筆不錯!”

那天下午,縣紀委監委通報:縣城建集團公司副總經理王強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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