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演習

那天下午，當三個蒙面劫匪手持霰彈槍闖進銀行，開始洗劫櫃檯內的現金時，我一點兒都不緊張。我十分確定他們一出銀行，就會面對五名荷槍實彈的警察。

若不是因為科伊小姐——羅布斯維爾市的頂尖女帽設計師，事情就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科伊小姐的女帽店位於街道拐角，距離銀行不遠。她是一流設計師，設計的帽子美觀時尚，而且帶有淡淡的法式浪漫風情，極大地滿足了女人們對美的追求。

科伊小姐三十多歲，恬靜漂亮，辦事極為可靠。實際上，當地女人對她的溢美之詞中，少不了提及她靠得住的優秀品質。“你絕對可以信任科伊小姐，如果她說週二上午十一點能把你的帽子做好，那她肯定能做好。就在你踏進店門的那一刻，她會縫好最後一針。”我甚至在自家餐桌上都聽到過此類評價，因為我妻子也是科伊小姐的老主顧。

也許你還不明白為什麼科伊小姐會跟銀行搶劫案有關係。

但你應該記得，幾年前，有幾家保險公司推出一項業務，只要被保銀行同意遵守一些安保措施條款，其保費就可以降低。

其實要求並不複雜，只要銀行在外部某個地方設定搶劫報警系統，就可以少交保費。這意味著，一旦發生搶劫案，銀行之外的報警鈴或者蜂鳴器必須及時拉響，警察局隨即接到報警，立馬派遣警員到達現場。

在佈線相當原始的年代，保險公司並不要求外部報警系統必須裝在警察局裡。只要警鈴能夠及時啟動，裝在其他地方也行。

如果採用了這個系統，省下的保費非常可觀，於是我們銀行決定遵行這項優惠政策。作為出納員，我被銀行委派去選擇一個合適的外部報警地點，最好就在銀行附近。

外部報警地點選在哪兒呢？我不禁想起妻子最近一次對科伊小姐的誇讚。於是，一天午休時間，我去拜訪了這位女帽設計師。

自我介紹之後，我說明了來意，告訴她銀行打算在附近安裝一個報警器，“科伊小姐，我認識的女士個個對你讚不絕口，誇你辦事絕對可靠。”

“謝謝！”她顯然很高興，“我確實凡事都盡力做到精細和有序，我覺得這樣生活能少些麻煩。”

“是的，所以我才想請你允許我們把報警器安裝在你的店裡。”

“這裡？”

“沒錯。在銀行營業時間內你都會在店裡吧？”

“當然，我自帶午飯，哪裡也不去。”

“很好。你為人持重謹慎，我們看好你。相信我們的報警器雖然給你增添了新的責任，但絕不會給你帶來不便——畢竟銀行搶劫案發生的機率太小了。此外，銀行還會給你一些小額補助。”

她很高興，“需要我做些什麼？”

“一旦報警器響了，你只需給警察局打個緊急電話，”我指了指櫃檯上的電話，“發出我們預先安排好的訊號，僅此而已。你看，是不是很簡單？”

“如果這樣就可以，那我肯定能做到。”科伊小姐邊說邊愧疚地瞟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似乎承諾給某位顧客做的帽子會因我們的談話而晚交貨一分鐘，“而且說實話，多一點外快誰會不樂意呢？”

兩天後，我們在她的女帽店裡裝上了報警器，並進行了全面測試。首次演習中，警察在接到科伊小姐的報警電話後四分鐘內就趕到了銀行。保險公司對系統效能和科伊小姐都非常滿意，立刻同意給我們降低保費。

我們的保險協議中規定，需要對線路進行日常測試，以確保其執行正常。於是我與科伊小姐約好，每天下午三點整，我會按下銀行桌下的按鈕，啟動她店裡的報警器。日常測試只需要這些。科伊小姐店裡的電話要一直保持暢通，萬一出現故障，或者報警器響的時候電話佔線，科伊小姐只需跑到隔壁商店，用那裡的電話報警就行。

兩年以來，科伊小姐從未有機會展示她的可靠性，因為我們銀行從未發生過搶劫案。但我依舊每天下午三點整測試報警器。每個月我都給她郵寄一張小額支票，作為她參與銀行報警系統工作的酬勞。

我想現在你該明白了，當我們銀行終於真正發生搶劫案時，我絲毫不擔心。我知道我們的外部報警系統運轉良好，並確信科伊小姐一定在女帽店裡，時刻準備著，可靠得如同天上永不墜落的星星。

所以那天下午，我抬頭看到三個蒙面持槍劫匪時，不僅沒有一絲害怕，反而有些興奮。和大廳裡其他人一樣，在劫匪的喝令下，我也慢慢將雙手舉過頭頂，但同時趁人不注意，悄悄用膝蓋抵住了桌下的報警器按鈕。

我能夠清晰地想象出我的動作引發的一系列反應：科伊小姐店裡的報警器響了，震驚之下，她可能會在工作臺前愣神片刻，然後扔下手中的帽子，快步來到電話機前。她會鎮靜地撥打警局的緊急報警電話，最後信心滿滿地等待我的好訊息。

不幸的是，這些事科伊小姐一件也沒做。

當店裡的報警器響起時，科伊小姐抬眼望了一下牆上的掛鐘，疑惑地皺了下眉。她不耐煩地從縫紉機前站起身來，走過去，把掛鐘的分針往前撥了十分鐘，將時間調到三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