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房的書架上,除了書,我還放了兩件瓷器,讀書寫字之餘,總會看上幾眼,為何會有這習慣,那還要從它們的來歷說起。
十年前,我去一箇中部城市參加我們系統內的一個全國性會議,在會議間隙,和我同住一室的老劉(他來自江西,是我們系統裡資格最老的一個部長)對我說:“老戴,聽說這兒古玩市場特別興旺,我們去看看。”其實我對古玩根本沒什麼興趣,可老劉說了,我就答應了。
到了古玩市場,老劉不看字畫,也不看錢幣,就看瓷器,十幾家瓷器店一家家看過去,每到一家,老劉總能與店主相談甚歡,然後店主總是盛讚老劉是行家裡手,這樣老劉的情緒便越來越高漲。
走進最後一家店時,老劉掃了店內一眼,問:“還有什麼好東西嗎?”店主愣了一下,答:“哦,有,在樓上。”我們隨店主上了閣樓,老劉彎腰從地板上的一堆瓷器裡拿起一件,問:“這件湖田窯的香薰什麼價?”店主又是一愣,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老闆,您真是好眼力。”“快說,什麼價?”店主猶猶豫豫地伸出兩根手指,老劉把他的一根手指按了下去:“交個朋友,我們下次還會來,一萬元怎麼樣?”店主的情緒一下子如老劉一樣飽滿了:“老大,聽您的。”老劉回過頭來衝著我說:“快付錢啊。”見我不動,老劉把我拉到一邊:“撿漏了,回頭你真不要,給我。”
老劉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有什麼話。我從包裡掏出了銀行卡,店主見了,說:“我們這一行的規矩,只收現金,市場門口有銀行可取現。”
捧著買下的瓷器,我和老劉直接回了賓館。關上房門,老劉一臉得意:“老戴,剛才不方便說,現在你聽我慢慢說來,你知道我來自江西,可你知道產這香薰的湖田窯在哪兒嗎?就在江西的景德鎮。”老劉見我面無表情,又繼續說:“你看,這件香薰呈圓球形,上面網狀透雕,工藝精緻,單色釉,釉色青中閃白,白中泛青,就是人們常說的‘青白瓷’,也叫‘影青瓷’或‘隱青瓷’,體現了宋瓷的簡潔高雅。再翻過來看,底部圈足內有典型的褐紅色,這不是宋代景德鎮湖田窯的東西,還能是什麼?不瞞你說,湖田窯的瓷器我都收集研究十多年了。”
我聽到這瓷器來自宋朝藝術向來心懷崇敬。“老劉,別說了,我請你喝酒去。”“當然要請,這香薰現在的市場價起碼在2萬元以上。”
回到家,我把香薰作為擺件放在了我的寫字桌上,然後找來有關瓷器的書惡補了一下,覺得老劉的話好像有點道理,同時我對宋瓷也產生了興趣,開始尋找上海的古玩市場。
到了週末,我去了全市最大的一家古玩市場,看了看它的商場導玩圖,便直奔三樓的瓷器區,然後一家一家看過去,店家幾乎清一色向我推薦號稱是明清的瓷器。先不說其真假和價格,單是色彩就讓人感覺又土又俗,所以面對熱情的店主,我一路疾走。
終於,我在一家店裡見到了一件入我眼的青白瓷,這是一把高約15厘米的執壺,造型古樸,釉色白裡透青,卻不閃眼,給人以溫潤感。我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這壺怎麼說?”店主回:“這是宋代的,您想要?”“隨便問問,我看到不了宋,應該是高仿。”店主顯得底氣不足:“我是在朋友那裡拿的,進價就是5000元。”“如果你6000元肯賣,我要了,我不關心年代,我喜歡它的釉色和形制。”店主點頭。
就這樣,我把執壺帶回了家。我在書架的左上角騰出了一塊地方,把執壺和先前那隻香薰一起擺在那裡。每當我到書架前取書或放書時,不由得會對著這兩件瓷器看上一會兒。可每次我只能在執壺身上感覺到來自歷史深處的淡雅與寧靜。
後來,一個朋友來我家,見到這兩件瓷器,問:“真的假的?”我說:“不知道。”他說:“我幫你送到博物館用儀器測一下吧。”
測試的結論很快出來了:執壺形成於宋代,香薰為現代。
再後來,我接到江西老劉的電話,他說有人託他收宋代景德鎮的香薰,開價3萬元,問我賣不賣?
我說:“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