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結果觸怒龍顏,慘遭一頓板子。這些被打的官員不以為辱、反以為榮,甚至同僚還會上門向其表示祝賀。
廷杖制度早在隋唐時期就出現了,到明朝被髮揚光大。明朝的廷杖不受法律約束,皇帝想打誰就打誰,而且可以當眾施刑,絲毫不顧官員的臉面。
明朝有史記載第一個挨廷杖的官員是刑部主事茹太素,當時他在奏摺中廢話連篇,還有忤逆之辭,惹得朱元璋大怒,當場對他施以廷杖。茹太素被打得夠嗆,不過好歹留了條命。後來挨廷杖的大都督朱文正、永嘉侯朱亮祖父子以及工部尚書薛祥等人就沒這麼幸運了,都被氣憤至極的朱元璋直接打死了。從此,廷杖成了明朝皇帝一言不合就亮出的殺威武器。
關於廷杖的具體情況,明末清初的《魏叔子文集》記載:“一人持麻布兜,自肩背以下束之,左右不得動,一人縛其兩足,四面牽拽,惟露股受杖,頭面觸地,地塵滿口中。”說得直白一點,就是當眾脫褲子挨板子,場面狼狽至極。廷杖通常由錦衣衛執行,輕重可控,可謂一項技術活兒。要想幹這個活兒,還得經過考試,具體過程是:用一張紙包住磚頭,再由參試者用木棍擊打,若裡面的磚頭被打碎而外面的紙不破,即為過關,否則淘汰。錦衣衛執行廷杖時要看掌刑太監的動作行事:其兩腳呈外八字,表示要輕打;其兩腳呈內八字,表示要重打;若他說“給我好生打著”,那受刑者基本上就得到閻王那兒報到了。
廷杖發展至巔峰時期是在嘉靖年間,在當時著名的“大禮議”之爭中,曾有兩百多名官員跪在紫禁城的左順門請願,被惱羞成怒的嘉靖下令施以廷杖,其中有十七人被打死。按說百官對這種酷刑應該唯恐躲避不及,但士大夫們的思想很奇怪,他們似乎很享受廷杖帶來的“快感”。他們始終秉持“生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觀念,只要能青史留名,就算被打死也值了。他們的邏輯是:如果皇帝是明君,我可以隨便上奏,怎麼說都沒事;如果皇帝是昏君,我指出他的錯誤,他卻打我一頓,這就證明我是忠臣,足以青史留名。當然,最好還是不被打死,能在活著的時候享受這種名聲帶來的福利。
第一撥從廷杖中獲利的人是成化年間以章懋為首的四個翰林,他們上奏勸明憲宗取消元宵節的花燈會,以節約開支。明憲宗十分惱怒,將他們流放了,還在流放前施以廷杖二十以示羞辱。不料,四人因秉公直言得到輿論的褒揚,榮獲“翰林四諫”的美名,而且事後不久就被明憲宗召回並加以重用。此後,明朝官員似乎找到了一條成名的捷徑:以皮肉之苦換終身之譽。同時,明憲宗的昏君之名也坐實了,大明在他的手上國力衰敗、民生凋敝,幸虧他有個好兒子(明孝宗),在他死後挽救了這種頹勢。
在這種“捱打光榮”思想的推動下,一些官員為了贏得名聲就故意惹怒皇帝,如果實在找不到藉口,就攻擊皇帝親近的人,總之目的就是讓皇帝打自己一頓。於是,明朝出現了不少關於廷杖的趣聞。萬曆五年(1577),張居正的父親病逝了,按照禮教他必須離任回鄉守孝三年,但他擔心大權旁落,不肯離任,就指使其他官員提出“奪情”之議,好讓自己名正言順地繼續任職。很多官員都隨聲附和,翰林檢討趙用賢、翰林編修吳中行、刑部員外郎艾穆、刑部主事沈思孝卻彈劾張居正此舉有違綱常,均被施以廷杖,場面慘不忍睹。趙用賢是個大胖子,身上多處肌膚被打脫落。他的妻子將那些皮肉撿回家,醃成臘肉收藏起來,從此代代相傳,成了他們家族標榜正氣的“吉祥物”。吳中行被打得口鼻流血、氣息奄奄,幸好一個同僚帶著醫官趕來救治,才撿回一條命。趙用賢和吳中行均被罷官。艾穆和沈思孝罵得更狠,也被打得更重,三天後才甦醒,然後均被髮配充軍。
四人一下子成了天下士大夫仰慕的楷模,經筵講官許國送給趙用賢一隻犀角杯,上刻詩曰:“文羊一角,其理沉黝。不惜剖心,寧辭碎首。黃流在中,為君子壽。”送給吳中行一隻玉杯,上刻詩曰:“斑斑者何?卞生淚。英英者何?蘭生氣。追之琢之,永成器。”對二人作出高度評價、寄予美好祝福。
當時彈劾張居正的還有一個名叫鄒元標的小官,他原本默默無聞,見這四人被“打”出名聲,就趁勢賄賂太監,所上奏摺言辭尖銳,諷刺,與以上四人被並稱為“五直臣”。
最後還是明神宗出面,說張居正“親承先帝付託,輔朕衝幼”“朕切倚賴,豈可一日離朕”,系欽命張居正在官守制,“奪情”風波才算平息。
直到次年三月,張居正才回鄉葬父。朝廷內外對“奪情”一事議論紛紛,張居正雖然仍舊執掌大權,但此事也成為他死後被論罪抄家的禍根。
就在張居正死後第二年,趙用賢被起用了,一眾官員爭相拜見他,他聲譽日隆、官運亨通,一路升至吏部侍郎。這下,很多官員的妻子都後悔當時沒讓丈夫跟著彈劾張居正,錯過了捱打的“好機會”。
吳中行也得以回朝做官,可嘆世事難料,當年盛讚趙用賢和吳中行的許國已升任內閣中僅次於首輔的二把手,與二人成為政敵,譴責他們“意氣感激,偶成一二事,遂自負不世之節,號召浮薄喜事之人,黨同伐異,罔上行私,其風不可長”。此一時、彼一時,前後態度判若雲泥。
對於明朝官員以捱打換取榮譽的行為,王陽明說得很透徹:“為名與為利,雖清濁不同,在其利心則一。”
“奪情”一事讓明神宗受了很大的觸動,他認為官員冒死進諫都是為了博取虛名,所以之後對官員的進諫往往懶得理睬,將奏疏留中不發、拖而不決,任其“自生自滅”,再尖銳的言辭也刺激不到他了,以至於錦衣衛的監獄內長滿青草。明神宗從此躲在深宮、拒不上朝,磨起了洋工,也很少有官員再被廷杖了。如此一來,結果就像我們所知的那般糟糕,大明順著下坡路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