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古鐘一聲聲地敲響,迴盪著無邊的清明。細碎的晨光從禪房兩兩相望的瓦簷之間遺漏下來,像是抖落一件件經年舊事。一階階青苔蔓至太湖畔的舊碼頭,自路的盡頭回首,整座廟宇都籠罩在晨曦的聖光中。尋覓禹王廟,亦是尋覓普照在廟宇之間的佛法,還有沉沒於流光中的古韻。
好婆信仰著大乘教,這在農人間是十分令人驚異的,因為農作物並不能依靠所謂的佛法保佑而茁壯成長。再者,世人皆信小乘,追求的不過是自我完善與解脫,若連自己都不能做到安逸無求,又何來大乘普度眾生之意?旁人問起,她也只是輕輕捻著手中的星月菩提,笑而不語。
當武漢失守,疫情肆虐之時,往日喧囂的街頭一片寂靜。在萬家蟄居避世之時,好婆竟作出了驚天世俗的決定,去村前湖畔的禹王廟作法祈禱。家中所有人都毅然反對,希望她能好好在家修養身心,而不是儘想著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但她還是輕輕莞爾,不做置否。
那日清晨,她悄悄起身,來到我的床邊喃喃自語。她說她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也做不上別的大事保家衛國,只能盡綿薄之力,求個家人無憂,華夏安康罷了。空氣中澎湃著的堅定使我漸漸醒來,默默在後面跟著她,一階階走上廟前的泛著苔色的長階。周身一片靜謐,只剩下她手中那串菩提的輕擊聲。
倏然間,雞鳴聲響徹寺中每一片磚瓦,初晨的陽光被頭頂那棵千年菩提樹的枝葉打散,細細地傾吐在門前的石獅子上。將它們鍍上一層鏤金彩。柴門之內,好婆虔誠端坐,手執菩提子,輕聲念著《阿含經》。那一聲聲梵音之下,她手中那一顆顆早已包漿開片的菩提顯得愈加純澈通透,渾身閃著細膩的微光,將我雜亂的心緒漸漸撫平。“願菩薩能聽見小婦人的誠心祈禱,保佑華夏。”她蒼老如同菩提樹皮的臉龐在此刻彷彿有了靈性,顯現出一種佛祖般的聖潔與恬靜。
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綻放,亦如寺前古鐘玄然扣響,激盪著每一縷神魄。我抬頭望了一眼聖蓮之上文殊菩薩莊嚴肅穆的神色,也微微低頭祈禱著,希望她能得償所願,一世無憂。
身為農人的她,歷盡塵世間的種種滄桑與磨礪,也許並不能做到像達摩祖師那般大徹大悟,但她會洗盡一切鉛華,如同歷經幾十年細盤捻磨的菩提子,以一顆潔淨無瑕的純澈之心,懷著最純粹的敬畏與信仰,向佛祖祈禱。捨生求法,虔心祈福,惟願華夏安康,盛世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