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在塵世

每次因為悲傷流下眼淚，一個人躲在角落裡默默地擦拭，我就會看到它，我的小灰。

那個時候我很小，媽媽買了一隻小小的寵物兔子給我做伴，雖然是寵物兔子，但是它是低檔次，廉價的一種，灰撲撲的皮毛，黑色的眼睛，和我經常看到的長白毛，紅眼睛短耳朵的小兔子不太一樣，不過它是可愛的，我們一家友好地接待了它。

小灰是我給它的名字，它非常安靜，從來不發出聲音，養小動物可能會招來領居的投訴，但是小灰因為沒有聲音，沒有氣味，動作很小，在家裡跳躍了半年都沒有人發現。

那是我人生中一段低谷的歲月，我穿著廉價的衣服走在奔往學校的路上，手裡捏著一塊乾硬的苞谷餅子，在校園裡，我沉默不語，默默無聞，成績稀疏平常，長相也稀疏平常。我突然發現櫥窗裡多了一套漂亮的童裝，但是回家我不敢把這個事情給媽媽說，媽媽爸爸上班掙錢很辛苦，我像一塊苞谷餅子，套什麼包裝都好看不起來。

回到家裡我躲在屋裡默默地流淚，小灰跳了過來，它走路都是跳躍的，兩個耳朵立起來，非常可愛，它的小鼻子一動一動的，兩個黑色的大眼珠子望著我，我想它可能不太知道什麼，但抱了抱它，它在我的手中極為乖巧，鼻子不停地一動一動的，看起來非常可愛。我放下它，繼續我的傷心，它跳過來，用毛茸茸的臉在我腿上蹭，蹭得我非常舒服。

我一下不哭了，伸手摸它的小腦袋，它的腦袋小小的，撫摸它的時候，它一臉享受的模樣，漂亮的童裝也比不過小灰的皮毛的溫暖，我一下子釋懷了。

曾經我患上了一種頑固的面板病，飼養了小灰之後，我和它都養成了吃胡蘿蔔的習慣，我的面板病也逐漸好轉，後來我忘記了我的面板曾經生病過。只是小灰非常的沒腦子，它並不懂得表達，從剛開始到家的時候的蹭我，到半年之後的蹭我，沒有什麼改變。

養了半年，我逐漸習慣了有它的生活，發生改變的是我發現它把地毯的邊角咬掉了，我買菜回來看到地毯的一個角不見了，很明顯被它吃掉了，頓時大怒。訓斥了它一頓，然後我開始厭煩了它，有一次我買了青菜回來切給它吃，它把飯盆子打翻了，在地上吃，我就開始嫌棄它，這個時候我的成績逐漸好起來，阿姨送了我許多可愛的小禮物，我的衣服也更加漂亮了，回看這個灰撲撲的小兔子，每天只知道大著肚子吃，越發有點想吃了它。

我把它拿去菜市場，準備剁了吃烤兔，排隊的時候，看到前面的雞鴨被吊起來一個個宰殺的模樣，望著懷裡鼻子一動一動的小灰，有些不忍心，放在書包裡背了回去。我想把它直接扔到草叢裡去，又擔心它在室內舒服慣了，兔窩兔玩具都有好幾個，到草叢裡一定活不了幾天，而且它每天吃的都是我洗淨的菜葉，水果不間斷，送人估計也困難，到同學家，它的長相估計討不到什麼好，同學家的貓比它漂亮多了。

那時的我是一個說幹就幹的人，說了不養它，就一定要送走它，最後我搭車去了幾千米以外的一個村莊，找了戶好心人家，收養了它。

小灰被收養的第二天，那戶人家打電話給我，說小灰被狗吃掉了，只剩下一張皮，我驚訝極了，說狗怎麼吃得到兔子，他們解釋說小灰不願意呆在籠子裡，跳出籠子可能想去找我，結果一跳出來就碰上了守門的狗，被大黑狗吃得七零八碎，剩一點兔皮問我要不要，我想起那個鼻子跳跳的小灰，只剩一張灰色兔皮，頓時覺得胸悶氣短，趕緊掛了電話去找水喝。

回想起和小灰的點點滴滴，我有些傷感，要不是它惹怒了我，也不會被送走，我突然想起來什麼，用手把地毯啃壞的地方扯了扯，驚訝地發現地毯並沒有被它吃掉那麼多，原來是它把地毯邊角咬皺了，折了進去，我的眼睛又有點近視，以為被吃了一大塊，其實只是弄壞了一點點，那個弄壞的地方，正是它小嘴巴的大小，然後我在地毯下面摸了摸，發現它藏了幾顆兔糧在裡面，幾許是擔心我不在它身邊會捱餓，所以提前藏在地毯下，還折了個角標記。

這是一隻多麼欠智力的兔子，但它離開後，我的面板病確實有點回潮，找醫生開藥的時候，我很想念它，它在的時候我不珍惜，失去了才覺得後悔。

爸爸安慰我說，小灰不過就是一隻兔子，在別人家，被吃了就被吃了，何必放在心上，但是我總是會想起它，很多次的想念它而落淚，小灰是我的生活從灰色走到彩色的轉折點，叫我如何不難過。

所以眼淚，就是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情，所付出的代價。這個世界上，我也許會遇到很多的人和事，但是我的小灰，被錯殺了，就這麼沉封在了塵世間。

爸爸說它不被狗吃也就活個幾年，不也一樣。但我心裡面總是很內疚，我錯怪了它，讓它多受了一些苦，那本不是它的生活應該承受的，以後我長大了，再去尋一隻小灰吧，那是我永遠的小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