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夾竹桃

一

春風，掀起滿地的落葉，也將我的金髮吹得亂飄。我站在院中，看著開滿花的夾竹桃，不由得想起一個人。現在在天國的他，是否可以原諒我。

二

小時候，常仰望著藍天，想，上面應該滿是珍珠，到處是天使。那應該是個很美好的世界，沒有戰爭，沒有不公平。那純淨的藍色讓我向往，讓我留戀。但，我的家族屬於地下一族，也就是說，我是惡魔中的一員。再直白一點，我是地下之城的公主。惡魔是不可以奢望上天的，看天空已屬於奢侈的，除非天使帶我去。於是，我發誓，決不傷害任何一個天使，不論什麼原因。

三

天地兩隔，水火不容。

公元3098，戰爭老套的發生了。面對戰爭，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

“為什麼要發動戰爭？”我坐在宮殿的臺階上，望著遠方，面無表情的幽幽地說道。

“傻孩子，這你就不懂了。天地之間有一顆無與倫比的黑色珍珠，擁有它，就可以實現很多目前難以實現的事，比如說控制地球，控制空天城……”姐姐一邊摸著我金如陽光的長髮，一邊用一種可怕的口吻說到。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們竟然想控制空天城，那個兒時的夢想。姐姐變了，有點陌生。

“你註定是被詛咒的！”姐姐突然對我說。這話我從小聽到現在了，早已習慣。我站起來，收起如金絲的頭髮，同時拋下一句話：“放心，我到現在不是還好好的麼？！”

我想不通，不就是有一頭獨一無二的金髮麼，哪來那麼多說法。

但她又接著說：“你可能會在這場戰爭中出事，一定要小心。”

那又怎麼樣。

但現在看來，她簡直是一個專業預言家。

沒幾天，父親出現在我面前，說什麼為了鍛鍊我，讓我去戰場。

“我討厭戰爭！”

“不行，你必須去。”

“可是……”

“我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我無言。我不相信他能這麼做。他從來都沒這麼做過。他是一個不管自己兒女死活的人。

戰場上亂成一片。面對那一片混亂，我呆了，甚至不知自己是來幹什麼的。父親用咒語將我保護後，就將我放開了。我沒有注意到他用的是那種我無法破解的咒語。

我站在那，像木頭一樣立了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既然父親在旁邊，總不能讓他指揮我去殺人，演戲也得演出來。我定了定，開始施展起法術。我用的都是一些沒有傷害力的法術。我不想傷害天使與精靈。

突然，我發現法術都不靈了，我意識到我被結界包圍了。回頭，我看到一位穿著相對華麗的人，確切的說是一位天使，看樣子是空天城的王子殿下。白色的羽毛，若雪一般飄繞在我們周圍。為了給父親演戲，我擺開陣勢。我都盡力在演戲，而他卻用真功夫和我打，而且下手很重。幾個回合後，我實在不想打了，便使出一個狠招，掀起了滿天塵土，我的金髮隨之飄舞。趁著混亂，我輕輕的對他說：

“你走吧。我不想傷害你。傷害你不是我的初衷。”

他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瞬間從我眼前消失了。那傢伙還算聰明。

然後，我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撐著地，望著漸漸逝去的風塵，我有種釋懷之感。

“你為什麼放過他？他可是戰爭的關鍵！！”

靜靜的夜，蟋蟀的鳴聲時有時無。

“為什麼不能？殺不殺他的權力在我手裡，而且我說過，我討厭戰爭。同樣，我討厭殺人。”說著，我起身回房。

“你遲早會遭到報應的！”

我當作沒聽見，徑直走進屋中。

連父親都這樣說。

四

清風徐來，落葉伴著花朵，漫天飛舞。陽光，很溫柔的照著，暖暖的。我來到屋後一個很小的花園中，驚奇的發現，那裡開滿了，紅白相間，一抹微笑便在臉上盪漾開來。春天，畢竟還是來了。

猛然間，一道白光從天而降，帶著很強的風向這裡吹來。那一瞬間，落英繽紛，好不迷人。慢慢適應那強光後，我看到那天和我決戰的那個人。今天他穿著蠻正式的衣服，但仍是一身雪白。有什麼重要的事麼？！

“你是……誰？”

潔白的羽毛緩緩的落下。

他笑了，很迷人。“我是空天城的王子，路易斯•凡。”

“那天放過你，怎麼，還回來找死？！”

“不，我只是很想弄個明白，那天，以你的實力，你明明可以打敗我，為什麼卻放了我？”

我也笑了，彎下腰，撿起地上的一片白如雪的羽毛，道：“因為，你是天使。我從小就嚮往空天城，以及裡面的生活。我曾經發過誓，不論怎樣，我都不會傷害天使。當然，包括你。你總不會說你不是天使吧？”

“……”

周圍瞬間安靜。只有我和他在那裡對視。

夾竹桃仍舊紛紛揚揚的落下，在柔和的陽光裡。

我仔細端詳著他。如雨後晴空一般的藍色眼睛，一頭瀟灑的黑髮很隨意的搭在潔白的衣服上。我有一種昏眩的感覺，不知該說什麼。

漸漸的，我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包圍著我。

陽光非常的溫柔。

我們就這樣對視了很長時間，或許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吧，直到姐姐叫我。

“子卿——”

我仍沉在其中，連她的呼喊都沒聽見。

“子卿，你在幹什麼？”她走近了。

“沒幹什麼……”剛反應過來的我一邊急忙讓他隱身，一邊慌忙答道。

“真的？”看到慌張的我，姐姐的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

誰怕誰。我轉過頭，正視她：“當然。”

她又左右看了看，什麼也沒發現，便走掉了。

確定她走遠後，我好好的舒了一口氣，恢復了凡的正身。我悄悄將他帶到神峰門前，“從這裡走，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的，很安全。”

我感到他想對我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五

戰爭仍在繼續。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所謂的什麼黑珍珠。或許，他們是為了別的什麼而戰。為的是什麼呢？

他們怎麼總愛把事情搞得這麼令人費解。

又一次來到戰場。仍然是那麼亂，到處是死去的天使和魔鬼。遠遠的，我看見了一身雪白的凡。很巧，他也在看我。

突然，我感到一絲不祥。回頭看看父親，他正用一種很可怕的眼神看著凡，猶如他欠他好多東西沒還似的，而凡卻沒有發覺。

事情不妙。我開始念心語，希望他能有所感覺。然而，一切徒勞。這時，父親騰空而起，衝向凡。

我悄悄地緊隨其後，然後找了一個較為隱蔽的地方觀察父親的舉動。

他們打得天昏地暗。風猛烈的颳著，似乎要掀起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攪得周圍一片狼藉，日星隱耀，我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我用結界將自己保護好，便前去觀察。然而，我唯一能看到的是他們施展法術時發出的各種顏色的光，紛亂複雜。

這是什麼?我看到地上有一些類似於血的紅點。“不好，凡受傷了！”我清楚得很，天使的血是純紅色的，惡魔的是淺灰色。

我朝著那些光飛奔過去，經過一些跡象，找到了凡。他身上傷痕累累，到處血跡，將他那雪白的衣服染得斑斑駁駁。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痛。我念動咒語，將他保護在我的結界內。父親見到，勃然大怒，“你竟然保護一個敵人？？”

我轉過頭，以一種很悠閒的眼神看著他：“我不是跟您說過嗎？我討厭殺別人，尤其是天使。只要我發現有人害他們，我都要給予他們保護，不論出於什麼原因。很不幸，您被我發現了。”

父親簡直要氣炸了，他抬起雙手，口中唸唸有詞，手中間出現很奇幻的顏色，他身後，樹葉很整齊的形成兩條龍，伴有令人噁心的綠色的液體，隨時準備攻擊我。這一招父親很少用。我也念起咒語，在右手中形成一股很強的力量。在他發出進攻後，我猛然伸出手，將這股力量發了出去。它們撞在一起，發出很刺眼的強光，強大的波動，震得周圍一片狼藉。

驚天動地的響聲過後，我看見父親跌倒在地，喘著粗氣，很是疲憊。

周圍恢復了平靜。漫天的灰塵漸漸的散開，天開始放晴了，依稀可見一點不太純淨的藍色。

父親沒有繼續和我打下去，只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

“父親，您老了。”我緩緩地說道。

接著，我抬起左手，一邊唸咒語，一邊用意念將我和凡帶到一個我悄悄建造得很小的院子裡。那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那裡現在正美。在那個不大的院子裡，我種滿了夾竹桃，清一色的純白。

六

我換了一身潔白的如輕紗般的衣服，層層疊疊的那種，坐在院中侍弄我的那些花兒。凡靜靜的躺在床上。周圍非常安靜，靜得連他的呼吸我都能聽見。我很驚奇的發現我竟然陶醉於這種聲音。我看著那些似夢的花，不覺神情恍惚，差點忘記自己是誰。金色的頭髮，隨風散了一地，上面，落滿了潔白的花兒。

然而，我很明白，我是不可以喜歡他的。我會害死他的。我是一個身負著眾多詛咒的魔，而他，是一位純潔的天使。他不值得被我害死。

靜。不知何時，天上飄起了羽毛，柔柔的。而我，竟然沒發覺。

“你真得很漂亮，子卿。”

我一驚，猛然回頭，帶起一地的花。他什麼時候站在我身旁的？我竟然一點都沒發覺!看來我得回去再好好練上十年了。

“我站在你身旁已好長時間了。”

完了完了，我的功力也太差了吧！

陽光暖暖的瀉下來，在我們的身上。一切都顯得profect。忽然，他趁我發呆，一把將我摟過去，在我耳邊輕輕說道：

“我喜歡你。”

接著，他深深地吻了我。我沒有半點準備。

時間在那一刻定格。

我很清楚地記得，周圍的花一瞬間飄落，圍著我們旋轉，異常的美麗，壯觀。

不期望的事還是發生了，這是註定的。

那種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揮也揮不去。

而這時的我，輕輕將他推開：

“我不值得你去愛。”

他很驚訝，“為什麼？”

“我就像著夾竹桃，外表雖然美麗，裡面卻有毒。因為，我遲早會傷害到你的……那樣，我會遭到天遣的……”

說著，我急忙轉過身，閉上眼。我感到，我的淚在下落。

那一刻，周圍一片寂靜，靜得叫人害怕。我想，或許，從遇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犯了一個錯誤，一個很美麗的錯誤。

花兒，在陽光下，依然慢慢地飄著。

他走到我身邊，我一個不留神，被他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久久的。我甚至有點不希望他鬆開手。

但，一切終究會過去。

七

凡邀請我去他那裡去看看。我的夢想實現了。

我跟隨凡來到他的皇宮。這裡果然美輪美奐。地板是水晶的，門前的柱子純白的玉做的，裡面的裝潢非常的絢麗。

但跟我想象中所不同的是，這裡也有不公平的時候。這是凡親口告訴我的，我當時驚訝得差點合不攏嘴。

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雨。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下雨。那晶瑩的雨讓我看得如痴如醉。我不由得走進那紛紛細雨中。然而，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誘人的細雨落在身上，卻像針扎一般，非常的痛，有的地方竟然出血了。

“怎麼回事？”

“小心！”凡拿著一塊很大的華麗的巾急忙跑過來。

我看到凡在雨中安然無恙，很是奇怪。

“天界的雨是會識別神與魔的！”

不會吧，還有這等聰明的雨？！

他用幻術在我頭上形成遮雨屏障，同時用那塊巾裹住我，將我抱進屋。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憐惜。我感到無限的溫暖在心中蔓延開來。他還是這麼關心我。

隨後，他拿出一種藥膏，幫我塗抹傷口。確定每一個傷口都塗上藥後，他念起一種我從來沒聽過的語言。怎麼可能。天地界一共有幾百種語言，我都聽過，而且都能聽懂。

“你念的是什麼？”

“沒什麼，那是我自己的創造的語言。被我用這種語言施過魔法的東西，只聽我的。”

我猛然想起了我的父親。我曾經被他施過魔法，他會不會有一天利用這來控制我呢？一絲不祥掠過心頭。但我沒有告訴他，我怕他不安。

父親的咒語大部分我能破解，除非……

傷口很快癒合了，出乎我的預料。

過了好一會，雨才慢慢停下來。我便立即向外面奔去，去透透氣。雨後的空氣就是新鮮。他的院中，種有各種很多魔界沒有的花兒。我不由得笑了。我那唯一的夾竹桃還是我偷偷的從冥界折的一隻含苞待放的夾竹桃枝子所培育出來的。

看著那嫩嫩的花瓣，我有一種想摸摸它的衝動。突然想起剛才的那場雨，只好把手又收回來。誰知道這花會不會把我咬一口。

我轉過頭，對他笑著說，這花真美。

他也微微笑著，那笑容非常迷人。然後他一邊念起那奇怪的語言，一邊將手輕輕一揮，所有含苞待放的花霎時綻開笑臉。

我就將自己迷失在這一片其真似幻的境界中，不能自拔。

八

他又要上戰場了。我死纏爛打一定要跟他一起來。我怕他再受到傷害。

我已經習慣那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我又與父親見面了。

“好久不見，父親。”

父親看見我，只是輕輕哼了一聲，把我當透明人，只是惡狠狠的盯著凡。

他們又打到一塊去了，我在一旁觀看現場直播。

忽然，我發現父親看了我一眼，接著口中唸唸有詞。緊接著，我感到我的身體好像纏有很多無形的線一般不能自己控制了，同時，手中還出現了父親那把用純黑水晶做的絕命劍，在一片混沌中閃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冷光。

“殺掉凡！”父親說完，我猶如被線控制的木偶，立刻不由自主地拿著劍衝向凡。父親果然控制了我，我的擔心成了現實。

“凡，小心！”

凡本能的閃開。

我仔細的聽那咒語，卻發現，這個咒語是父親用的最少的一種，和上次的一樣，我從沒破解過這種咒語！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我只好竭力使自己恢復控制，可那種力量太強大了，我只能盡力控制，效果甚微。

“凡，快走！我被人控制了，我會傷害到你的！！”

“子卿……”

“少廢話，快走！我父親借我來殺你了，還不快走！”

聽了我的話，他反而沒走，而是站在那兒，眼神複雜。

父親指揮著我朝凡揮劍，這些劍法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這，應該都是他專門設計的，好讓我不破解，達到他的目的。父親的心，真的好狠。

而凡，一點也不反抗，只是不停的躲閃。

但畢竟，躲閃是不夠的。那劍，時不時的傷著凡。白色的羽毛，隨著狂風飄舞亂舞。

“你為什麼不反擊我？”我大聲說到

他反而不再躲閃。“既然上天要我死在你的劍下，那麼，我無法反抗。這是天意。”

說完，他來到我的面前，眼神異常的溫柔。

淚一下子湧出來。我不敢抬起頭，我怕他看到我流淚，會傷心。

而這時的父親，卻將咒語念得更響更快了。

這一次，我真的無能為力。

劍一下刺進凡的胸膛，鮮紅的血立刻染紅了他那潔白的衣服。

“你好傻，你為什麼不走……”我朝他大喊。我感到我的聲音在顫抖。

他慢慢倒在我面前，而眼神裡卻充滿了溫柔。他掙扎著將手伸出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只緩緩地說到：

“子卿，我真得很喜歡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依然看著我，緊急地握著我。我突然明白了什麼，趕緊對他說：“我也很喜歡你……”

他的手一剎那忽然鬆開，接著慢慢閉上那清澈的藍色眼睛。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依舊那麼迷人。

我的淚，一下子如斷了線的珠子。

就在這時，控制我的那股力量就像斷掉了的線一樣消失了。

我立刻衝到凡的身邊，抱著他，拼命地說：“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好不好？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我已泣不成聲。

而他，就像一個睡熟的嬰兒一樣，靜靜的，躺在我懷裡，任憑我的淚水瘋狂的往他身上掉。

我失去了我最心愛的東西。

至此，我還沒有見到那什麼黑珍珠。難道他們的目的是殺了凡？

突然，我感到心一陣絞痛，那痛，似乎要把我折騰死。我沒有制止它的發作，我知道，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沒有理由抗拒。

這時的父親，在一旁笑得很陰險，“女兒，姜，還是老的辣。”

我盯著他，強忍著劇痛，慢慢站起來，狠狠地說：“你不要太小看我！！！”

說完，我拿起劍，想也沒想就衝向父親，趁他還來不及念那可惡的咒語，和他打起來。周圍，被我們攪得昏天黑地。我招來許多的灰塵，趁著父親找不著北時，我給了父親致命一劍。

一切，終於停止。

沙塵，漸漸地落了下來。我勉強地來到凡身旁，輕輕的伏在他身上，“凡，我為你報仇了，希望你不要記恨我……”

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金色的頭髮，隨著風，凌亂的散了一地，伴著星星點點的鮮紅的血跡。

我沒想到，最終結果會是這樣。

風，將瀰漫的灰吹得無影無蹤。太陽出來了。陽光暖暖的照在我們的身上，溫柔的讓我想起了我與凡的第一次見面……

九

……

十

一切如舊。

夾竹桃依舊開得那麼燦爛，而我卻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我換了那天那層層疊疊的純白的衣服，坐在院中，看著我的那些花兒，發呆。清風徐來，那潔白的花兒紛紛下落，落到我如陽光般的金髮上，然後，再隨風飄散。就這樣呆了很長時間後，我感到臉上有冰涼的東西滑過，令我自己都措手不及。

凡，我好想再看你一眼，真的好想……

我的心，又開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