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章

傻氣也未必不是福氣。人世愈久，愈未有懷璧的勇氣。混俗和光，我不得不的下策。你亦然，你所堅持和付出的，你未必懂得，可你有認同的胸襟，包容的氣度。

我不如你！天生的亂臣，只配披髮放逐，不知歸途，卻刻意預留了生前身後，只待緣定，必有千年的絃歌為我彈起，那時我縱塵寂，也該於九泉之下偷笑不止。不是美德，天生貪玩而已！你當喟然，訓導：“女孩兒家，太要強不好——”我委屈：“只有一回，人世一場，下輩子忘川情了，誰還會把誰記得起？”只有一回而已，你忍心禁我？你不忍！我和你，原本是不相交不平行的異面曲線，命運卻為了莫名理由預設偶然，好在你天生一種高明的交際手腕，而我，半矜持半瘋癲，卻也容易結得人緣。於是樂呵呵竟一見如故。

假想你我前緣未了，你可歷過忘川？莫勒莫休斯的一瓢飲，原來抵不得人世執念！想來你我於此時了緣，難免興一種鄉間恨晚，可是不晚，你我又怎能等閒結緣。我淡看！你的前情，她們為我做工、磨出珠圓玉潤，而我被她們囑託，繼續完成彼之未竟，再於日後緣散，完美交工於你宿命中終結之緣分。我的緣，與你處大化而然，緣滅，我還我絳珠本身，而你化身佛門舍利！捨得。捨得。不捨，不得！於是我極溫婉。因只有一次。

生命中的任何歷程，從頭再走，便如同嚼蠟，嘔出無謂的妝點笑意。不是自罰，定是前世相欠，憑盟約，為前世之滴水而湧泉，一個人，到底能有多少眼淚可流，還一輩子，可否圓滿？無妨，總有塵定之日，縱無了時，便糾纏下下世。有情下種，因地果生，是前緣便該坦然伸頸，赴刑之時，生殺由你！你是前生為我逃禪的佛門孽子嗎？為何今世偏是我參悟機緣？或許你曾經失敗的道，要經由我再證一遍。要不然今生便是我來渡你，所有的緣起，於此生歸於無常。

不是韶華偏白頭，而是天譴慧柳，催你我把機緣看透！你一定要明白，人世的路，章法散亂，原不是為你我而設，當我為你而綰髮結髻，你要想象，那掩藏淚眼，掩了寂寞的年胭脂，是怎生調法。我不遷就，所以這一顰一笑，與他人無緣！我滅我的緣，我償我的債，別用章法來桎梏我，待緣盡，想見也難！昨夜夢迴紅樓了，那痴心的是你嗎？證道的，如何忽而又返？默然床前似悲似喜，在我耳邊輕言：“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時光錯過了。

我不曾見過你，而知，你是我絕世而獨立的戀人！循淚痕而來，了卻這段三生情緣。那麼，還喲啊堅持嗎——相見未必永遠，不見未必絕戀。可以止了，你去，我也走，你不下馬，我不回舟——回顧必定執手，化盡我前行的勇氣。互道珍重，你我拱手相送。彼此含笑。你知道從此去的日子心裡預留了一條曲折小徑，沿途叢生斑竹。不管相去天涯，循海角，你我儘可找到——何必相見！而我也知，當世尊拈花之時，你會微笑。你我會心！所以說過的與未說的，留待明天，所有未完的情緣，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