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梵志的白話詩,大多有感於日常生活瑣事,而歸結到某種生活真諦,具有禪理式的機趣。
凡襪皆有正反兩面,正面即外層,光滑美觀,反面即內層,粗糙難看,人們往往把光滑的一面穿在外面,是為美觀,而粗糙的一面緊貼肌膚並不舒服,“梵志”把襪子翻過來,把粗糙的一面穿在外面,可能是出於粗心,但也可能是有意為之,但大凡看到的人都說他穿錯了。然而正錯都是人所言,“人皆道是錯”未必就是錯。像梵志這樣的人卻認為寧可讓別人看著不舒服,也不能讓自己的肌膚受罪,錯誤的反是眾人。
世上的人無論做什麼事,都喜歡圖慕虛榮,不顧實際效果,可怕的是,他們竟把這種圖慕虛榮的行為視為正確的,作為他們行事的原則。
這首小詩一如王梵志的其他詩作,語言質樸、自然,宛如平常話,卻能以小見大,反映至真的事理,在古代詩歌中並不多見。從中也能看出詩人任其自然的舒放品性。
禪宗認為“自性本自具足”,主張個性的充分張揚。如《五燈會元》卷八相州天平山從漪禪師的一段公案:“問:‘如何是佛?’師曰:‘不指天地。’問:‘為甚麼不指天地?’師曰:‘唯我獨尊。’”就是強調個體的意志,主觀的情性。也即所謂:“丈夫皆有沖天志,莫向如來行處行。”(《景德傳燈錄》卷二十九)王梵志這首詩中所體現的,正是這種尊重自我,不隨流俗的精神。
宋代江西詩派的代表黃庭堅對王梵志“翻著襪”的膽識非常讚賞,在《豫章黃先生文集》卷三十《書“梵志翻著襪”詩》一文中提到的黃氏所稱道的茅容殺雞飯母,以草具飯客之事,見於《後漢書·郭太傳》,這種譭譽由人,特立獨行的精神,與“翻著襪”的王梵志,正是相同的。正如文學史所昭示的,黃庭堅及其他江西派詩人,面對唐詩的豐厚遺產,既沒有匍伏其下,也沒有亦步亦趨,而是積極實踐,大膽創新,終於表現出宋詩的獨特面目,樹立起一塊與唐詩一樣輝煌的豐碑。這也就是王梵志“翻著襪”法在詩學上的實踐。
參考資料:
1、周嘯天 等.唐詩鑑賞辭典補編.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9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