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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騷

勵志詩 愛國詩 憂國憂民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唯 通:惟)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

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茞!

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

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

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掔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

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

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

「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

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

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

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敶词:

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

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

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

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

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

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

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

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

举贤才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

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

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

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

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

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

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

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

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

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

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

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

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

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

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

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

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

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

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

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

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

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

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

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

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

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

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

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

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

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

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

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

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

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

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

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

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

苏粪壤以充祎兮,谓申椒其不芳。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

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

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

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

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

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

恐鹈鴃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蔽之。

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

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

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

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

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

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

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

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

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

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

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

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

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

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

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

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

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

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

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

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

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

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乐。

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

乱曰:已矣哉!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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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及註釋 補充糾錯
譯文
我是古帝高陽氏的子孫,我已去世的父親字伯庸。
歲星在寅那年的孟春月,正當庚寅日那天我降生。
父親仔細揣測我的生辰,於是賜給我相應的美名:
父親把我的名取為正則,同時把我的字叫作靈均。
天賦給我很多良好素質,我不斷加強自己的修養。
我把江離芷草披在肩上,把秋蘭結成索佩掛身旁。
光陰似箭我好像跟不上,歲月不等待人令我心慌。
早晨我在大坡採集木蘭,傍晚在小洲中摘取宿莽。
時光迅速逝去不能久留,四季更相代謝變化有常。
想到草木不斷地在飄零凋謝,不禁擔憂美人(代指君王)也會日益衰老。
何不利用盛時揚棄穢政,為何還不改變這些法度?
乘上千裡馬縱橫馳騁吧,來呀,我在前引導開路!
從前三後公正德行完美,所以群賢都在那裡聚會。
雜聚申椒菌桂似的人物,豈止聯絡優秀的茝和蕙。
唐堯虞舜多麼光明正直,他們沿著正道登上坦途。
夏桀殷紂多麼狂妄邪惡,貪圖捷徑必然走投無路。
結黨營私的人苟安享樂,他們的前途黑暗而險阻。
難道我害怕招災惹禍嗎,我只擔心祖國為此覆沒。
前前後後我奔走照料啊,希望君王趕上先王腳步。
你不深入瞭解我的忠心,反而聽信讒言對我發怒。
我早知道忠言直諫有禍,原想忍耐卻又控制不住。
上指蒼天請它給我作證,一切都為了君王的緣故。
我們兩個定好在黃昏成親,你為什麼在半途就改變心意了呢。
你以前既然和我有成約,現另有打算又追悔當初。
我並不難於與你別離啊,只是傷心你的反反覆覆。
我已經栽培了很多春蘭,又種植香草秋蕙一大片。
分壟培植了留夷和揭車,還把杜衡芳芷套種其間。
我希望它們都枝繁葉茂,等待著我收割的那一天。
它們枯萎死絕有何傷害,使我痛心的是它們質變。
大家都競相爭著向上爬,利慾薰心而又貪得無厭。
他們猜疑別人寬恕自己,他們勾心鬥角相互妒忌。
急於奔走鑽營爭權奪利,這些不是我追求的東西。
只覺得老年在漸漸來臨,擔心美好名聲不能樹立。
早晨我飲木蘭上的露滴,晚上我用菊花殘瓣充飢。
只要我的情感堅貞不易,形銷骨立又有什麼關係。
我用樹木的根編結茝草,再把薜荔花蕊穿在一起。
我拿菌桂枝條聯結蕙草,胡繩搓成繩索又長又好。
我向古代的聖賢學習啊,不是世間俗人能夠做到。
我與現在的人雖不相容,我卻願依照彭咸的遺教。
我揩著眼淚啊聲聲長嘆,可憐人生道路多麼艱難。
我雖愛好修潔嚴於責己,早晨進諫晚上就被罷免。
他們攻擊我佩帶蕙草啊,又指責我愛好採集茝蘭。
這是我心中追求的東西,就是多次死亡也不後悔。
怨就怨楚王這樣糊塗啊,他始終不體察別人心情。
那些小人妒忌我的丰姿,造謠誣衊說我妖豔好淫。
庸人本來善於投機取巧,背棄規矩而又改變政策。
違背是非標準追求邪曲,爭著苟合取悅作為法則。
憂愁煩悶啊我失意不安,現在孤獨窮困多麼艱難。
寧可馬上死去魂魄離散,媚俗取巧啊我堅決不幹。
雄鷹不與那些燕雀同群,原本自古以來就是這般。
方和圓怎能夠互相配合,志向不同何能彼此相安。
寧願委曲心志壓抑情感,寧把斥責咒罵統統承擔。
保持清白節操死於直道,這本為古代聖賢所稱讚!
後悔當初不曾看清前途,遲疑了一陣我又將回頭。
調轉我的車走回原路啊,趁著迷途未遠趕快罷休。
我打馬在蘭草水邊行走,跑上椒木小山暫且停留。
既然進取不成反而獲罪,那就回來把我舊服重修。
我要把菱葉裁剪成上衣,我並用荷花把下裳織就。
沒有人瞭解我也就罷了,只要內心真正馥郁芳柔。
把我的帽子加得高高的,把我的佩帶增得長悠悠。
雖然芳潔汙垢混雜一起,只有純潔品質不會腐朽。
我忽然回頭啊縱目遠望,我將遊觀四面遙遠地方。
佩著五彩繽紛華麗裝飾,散發出一陣陣濃郁芳香。
人們各有自己的愛好啊,我獨愛好修飾習以為常。
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改變,難道我能受警戒而彷徨!
姐姐對我遭遇十分關切,她曾經一再地向我告誡。
她說“鯀太剛直不顧性命,結果被殺死在羽山荒野。
你何忠言無忌愛好修飾,還獨有很多美好的節操。
滿屋堆著都是普通花草,你卻與眾不同不肯佩服。
眾人無法挨家挨戶說明,誰會來詳察我們的本心。
世上的人都愛成群結夥,為何對我的話總是不聽?”
我以先聖行為節制性情,憤懣心情至今不能平靜。
渡過沅水湘水向南走去,我要對虞舜把道理講清:
“夏啟偷得《九辯》和《九歌》啊,他尋歡作樂而放縱忘情。
不考慮將來看不到危難,因此武觀得以釀成內亂。
后羿愛好田獵溺於遊樂,對射殺大狐狸特別喜歡。
本來淫亂之徒無好結果,寒浞殺羿把他妻子霸佔。
寒澆自恃有強大的力氣,放縱情慾不肯節制自己。
天天尋歡作樂忘掉自身,因此他的腦袋終於落地。
夏桀行為總是違背常理,結果災殃也就難以躲避。
紂王把忠良剁成肉醬啊,殷朝天下因此不能久長。
商湯夏禹態度嚴肅恭敬,正確講究道理還有文王。
他們都能選拔賢者能人,遵循一定準則不會走樣。
上天對一切都公正無私,見有德的人就給予扶持。
只有古代聖王德行高尚,才能夠享有天下的土地。
回顧過去啊把將來瞻望,看到了做人的根本道理。
哪有不義的事可以去幹,哪有不善的事應該擔當。
我雖然面臨死亡的危險,毫不後悔自己當初志向。
不度量鑿眼就削正榫頭,前代的賢人正因此遭殃。”
我泣聲不絕啊煩惱悲傷,哀嘆自己未逢美好時光。
拿著柔軟蕙草揩抹眼淚,熱淚滾滾沾溼我的衣裳。
鋪開衣襟跪著慢慢細講,我已獲得正道心裡亮堂。
駕馭著玉虯啊乘著鳳車,在風塵掩翳中飛到天上。
早晨從南方的蒼梧出發,傍晚就到達了崑崙山上。
我本想在靈瑣稍事逗留,夕陽西下已經暮色蒼茫。
我命令羲和停鞭慢行啊,莫叫太陽迫近崦嵫山旁。
前面的道路啊又遠又長,我將上上下下追求理想。
讓我的馬在咸池裡飲水,把馬韁繩拴在扶桑樹上。
折下若木枝來擋住太陽,我可以暫且從容地徜徉。
叫前面的望舒作為先驅,讓後面的飛廉緊緊跟上。
鸞烏鳳凰為我在前戒備,雷師卻說還沒安排停當。
我命令鳳凰展翅飛騰啊,要日以繼夜地不停飛翔。
旋風結聚起來互相靠攏,它率領著雲霓向我迎上。
雲霓越聚越多忽離忽合,五光十色上下飄浮蕩漾。
我叫天門守衛把門開啟,他卻倚靠天門把我呆望。
日色漸暗時間已經晚了,我紐結著幽蘭久久徜徉。
這個世道混濁善惡不分,喜歡嫉妒別人抹煞所長。
清晨我將要渡過白水河,登上閬風山把馬兒繫著。
忽然回頭眺望涕淚淋漓,哀嘆高丘竟然沒有神女。
我飄忽地來到春宮一遊,折下玉樹枝條增添佩飾。
趁瓊枝上花朵還未凋零,把能受饋贈的美女找尋。
我命令雲師把雲車駕起,我去尋找宓妃住在何處。
解下佩帶束好求婚書信,我請蹇修前去給我做媒。
雲霓紛紛簇集忽離忽合,很快知道事情乖戾難成。
晚上宓妃回到窮石住宿,清晨到洧盤把頭髮洗濯。
宓妃仗著貌美驕傲自大,成天放蕩不羈尋歡作樂。
她雖然美麗但不守禮法,算了吧放棄她另外求索。
我在天上觀察四面八方,周遊一遍後我從天而降。
遙望華麗巍峨的玉臺啊,見有娀氏美女住在臺上。
我請鴆鳥前去給我做媒,鴆鳥卻說那個美女不好。
雄鳩叫喚著飛去說媒啊,我又嫌它過分詭詐輕佻。
我心中猶豫而疑惑不定,想自己去吧又覺得不妙。
鳳凰已接受託付的聘禮,恐怕高辛趕在我前面了。
想到遠方去又無處安居,只好四處遊蕩流浪逍遙。
趁少康還未結婚的時節,還留著有虞國兩位阿嬌。
媒人無能沒有靈牙利齒,恐怕能說合的希望很小。
世間混亂汙濁嫉賢妒能,愛障蔽美德把惡事稱道。
閨中美女既然難以接近,賢智君王始終又不醒覺。
滿腔忠貞激情無處傾訴,我怎麼能永遠忍耐下去!
我找來了靈草和細竹片,請求神巫靈氛為我占卜。
“聽說雙方美好必將結合看誰真正好修必然愛慕。
想到天下多麼遼闊廣大,難道只在這裡才有嬌女?”
“勸你遠走高飛不要遲疑,誰尋求美人會把你放棄?
世間什麼地方沒有芳草,你又何必苦苦懷戀故地?
世道黑暗使人眼光迷亂,誰又能夠了解我們底細?
人們的好惡本來不相同,只是這邦小人更加怪異。
人人都把艾草掛滿腰間,說幽蘭是不可佩的東西。
對草木好壞還分辨不清,怎麼能夠正確評價玉器?
用糞土塞滿自己的香袋,反說佩的申椒沒有香氣。”
想聽從靈氛占卜的好卦,心裡猶豫遲疑決定不下。
聽說巫咸今晚將要降神,我帶著花椒精米去接他。
天上諸神遮天蔽日齊降,九疑山的眾神紛紛迎迓。
他們靈光閃閃顯示神靈,巫咸又告訴我不少佳話。
他說“應該努力上天下地,去尋求意氣相投的同道。
湯禹為人嚴正虛心求賢,得到伊尹皋陶君臣協調。
只要內心善良愛好修潔,又何必一定要媒人介紹?
傅說拿禱杵在傅巖築牆,武丁毫不猶豫用他為相。
太公呂望曾經做過屠夫,他被任用是遇到周文王。
甯戚餵牛敲著牛角歌唱,齊桓公聽見後任為大夫。
趁現在年輕大有作為啊,施展才能還有大好時光。
只怕杜鵑它叫得太早啊,使得百草因此不再芳香。”
為什麼這樣美好的瓊佩,人們卻要掩蓋它的光輝。
想到這邦小人不講信義,恐怕出於嫉妒把它摧毀。
時世紛亂而變化無常啊,我怎麼可以在這裡久留。
蘭草和芷草失掉了芬芳,荃草和惠草也變成茅莠。
為什麼從前的這些香草,今天全都成為荒蒿野艾。
難道還有什麼別的理由,不愛好修潔造成的禍害。
我還以為蘭草最可依靠,誰知華而不實虛有其表。
蘭草拋棄美質追隨世俗,勉強列入眾芳辱沒香草。
花椒專橫諂媚十分傲慢,茱萸想進香袋冒充香草。
它們既然這麼熱心鑽營,又有什麼香草重吐芳馨。
本來世態習俗隨波逐流,又還有誰能夠意志堅定?
看到香椒蘭草變成這樣,何況揭車江離能不變心。
只有我的佩飾最可貴啊,保持它的美德直到如今。
濃郁的香氣難以消散啊,到今天還在散發出芳馨。
我排程和諧地自我歡娛,姑且飄遊四方尋求美女。
趁著我的佩飾還很盛美,我要周遊觀訪上天下地。
靈氛已告訴我佔得吉卦,選個好日子我準備出發。
折下玉樹枝葉作為肉脯,我舀碎美玉把乾糧備下。
給我駕車啊用飛龍為馬,車上裝飾著美玉和象牙。
彼此不同心怎能配合啊,我將要遠去主動離開他。
我把行程轉向崑崙山下,路途遙遠繼續周遊觀察。
雲霞虹霓飛揚遮住陽光,車上玉鈴丁當響聲錯雜。
清晨從天河的渡口出發,最遠的西邊我傍晚到達。
鳳凰展翅承託著旌旗啊,長空翱翔有節奏地上下。
忽然我來到這流沙地段,只得沿著赤水行進緩緩。
指揮蛟龍在渡口上架橋,命令西皇將我渡到對岸。
路途多麼遙遠又多艱險,我傳令眾車在路旁等待。
經過不周山向左轉去啊,我的目的地已指定西海。
我再把成千輛車子聚集,把玉輪對齊了並駕齊驅。
駕車的八龍蜿蜒地前進,載著雲霓旗幟隨風捲曲。
定下心來啊慢慢地前行,難控制飛得遠遠的思緒。
演奏著《九歌》跳起《韶》舞啊,且借大好時光尋求歡娛。
太陽東昇照得一片明亮,忽然看見我思念的故鄉。
我的僕從悲傷馬也感懷,退縮回頭不肯走向前方。
尾聲:“算了吧!
國內既然沒有人瞭解我,我又何必懷念故國舊居。
既然不能實現理想政治,我將追隨彭咸安排自己。”

註釋
高陽:顓頊之號。
苗裔(yì):苗,初生的禾本植物。裔,衣服的末邊。此苗裔連用,喻指子孫後代。
朕:我。
皇考:對亡父的尊稱。
攝提:太歲在寅時為攝提格。此指寅年。
貞:正。
孟:開始。
陬(zōu):正月。
庚寅(gēng yín):指庚寅之日。古以干支相配來紀日。
降:降生。
揆(kuí):推理揣度。
肇(zhào):開始。
錫(cì):通“賜”。
名:命名。
字:表字,這裡活用作動詞,起個表字。
內美:內在的美好品質。
重(chóng):再。
扈(hù):楚方言,披掛。
江離芷:均為香草名。
紉(rèn):草有莖葉可做繩索。
秋蘭:香草名。即澤蘭,秋季開花。
汩(gǔ):水疾流的樣子,此處用以形容時光飛逝。
不吾與:賓語前置,即“不與吾”,不等待我。
搴(qiān):拔取。
攬(lǎn):採摘。
宿莽:草名,經冬不死。
忽:迅速的樣子。
代序:指不斷更迭。
惟:思慮。
遲暮:衰老。
撫:趁。
此度:指現行的政治法度。
騏驥(qí jì):駿馬。
道:通“導”,引導。
三後:夏禹商湯周文王。
固:本來。
申椒菌桂:均為香木名。
蕙(huì)茝(chǎi):均為香草名。
耿介:光明正大。
遵道:遵循正道。
猖披:猖狂。
捷徑:邪道。
偷樂:苟且享樂。
幽昧(mèi):黑暗。
殃(yāng):災禍。
敗績:喻指君國的傾危。
踵武:足跡,即腳印。
荃(quán):香草名,喻楚懷王。
齌(jì)怒:暴怒。
謇謇(jiǎn jiǎn):形容忠貞直言的樣子。
九天:古人認為天有九重,故言。
正:通“證”。
期:約定。
羌:楚語,錶轉折,相當於現在的“卻”。
成言:誠信之言。
既:本來。
數化:多次變化。
滋:栽種。
樹:種植。
畝(mǔ):二百四十步為畝。
畦(qí):五十畝為畦。
留夷揭車:均為香草名。
冀(jì):希望。
峻:長。
刈(yì):收穫。
萎:枯萎。
絕:落盡。
蕪(wú):荒蕪。
穢(huì):汙穢。
競:並。
羌(qiāng):楚人語氣詞。
興:生。
忽:急。
馳騖(wù):亂馳。
冉冉(rǎn rǎn):漸漸。
英:花。
苟:確實。
信姱(kuā):誠信而美好。
練要:心中簡練合於要道。
掔(qiān):持取。
貫:拾取。
矯:舉起。
索:草有莖葉可做繩索。此作動詞,意為搓繩。
纚纚(xǐ xǐ):長而下垂貌。
法:效法。
周:合。
彭咸:殷賢大夫,諫其君,不聽,投江而死。
民生:萬民的生存。
艱:難。
修姱(kuā):潔淨而美好。
誶(suì):進諫。
替:廢。
纕(xiāng):佩帶。
申:重複。
悔:怨恨。
靈脩:指楚懷王。
眾女:喻群臣。
謠:詆譭。
諑(zhuó):誹謗。
偭(miǎn):違背。
改:更改。
錯:通“措”,措施,指先聖之法。
繩墨:正曲直之具。
曲:斜曲。
周容:苟合取容,指以求容媚為常法。
侘傺(chà chì):失志貌。
流亡:隨水漂流而去。
此態:苟合取容之態。
不群:指不與眾鳥同群。
前世:古代。
異道:不同的道路。
屈:委屈。
尤:責罵。
攘:容忍。
詬(gòu):恥辱。
伏:通“服”,保持,堅守。
厚:厚待。
相道:觀看。
延:長。
回:調轉。
行迷:指迷途。
步:徐行。
皋(gāo):水邊高地。
止息:休息一下。
尤:罪過。
修吾初服:指修身潔行。
制:裁製。
芙蓉:蓮花。
不吾知:賓語前置,即“不知吾”,不瞭解我。
苟:如果。
高:指帽高。
陸離:修長而美好的樣子。
芳:指芬芳之物。
惟:通“唯”,只有。
遊目:縱目瞭望。
往觀:前去觀望。
繽紛:極言多。
章:明顯。
民生:人生。
常:恆常之法。
猶:尚且。
懲:懼怕。
女嬃(xū):屈原的姐姐。
嬋媛(chán yuán):牽掛。
申申:反反覆覆。
婞(xìng)直:剛正。
羽之野:羽山的郊野。
博謇:過於剛直。
姱(kuā)節:美好的節操。
盈室:滿屋。
判:區別。
眾:眾人。
雲:助詞,無實義。
朋:朋黨。
煢(qióng):孤獨。
前聖:前代聖賢。
喟:嘆息聲。
濟:渡過。
就:靠近。
啟:禹之子。夏朝的開國君主。
《九辯》《九歌》:相傳是啟從天上偷帶到人間的樂曲。
夏康:啟子太康。
圖:圖謀。
五子:指夏康等兄弟五人。
用:因此。
羿:指后羿。
封狐:大狐。
鮮:少。
浞(zhuó):寒浞,羿相。
澆(ào):寒浞之子。
強圉(yǔ):強壯多力。
不忍:不能加以剋制。
日:天天。
用夫:因此。
夏桀(jié):夏之亡國之君。
辛:殷紂王之名。
菹醢(zū hǎi):肉醬,名詞動用,指剁成肉醬。
用而:因而。
儼(yǎn):莊嚴。
莫差:沒有絲毫差錯。
授:任用。
頗:傾斜。
私阿:偏私。
錯:置。
茂行:美好的德行。
下土:天下。
瞻前而顧後:觀察古往今來的成敗。
相觀:觀察。
非義:不行仁義。
非善:不行善事。
阽(diàn):臨危,遇到危險。
覽:反觀。
量:度。
前修:前賢。
曾:屢次。
當:遇。
茹(rú):柔軟。
浪浪:淚流不止的樣子。
敷(fū):鋪開。
中正:治國之道。
駟:駕車。
上徵:上天遠行。
發軔(rèn):出發。
蒼梧:舜所葬之地。
縣圃(pǔ):神山,在崑崙山之上。
靈瑣:神之所在處。
令:命令。
羲和:神話中的太陽神。
崦嵫(yān zī):神話中日所入之山。
漫漫:路遙遠的樣子。
修遠:長遠。
咸池:日浴處。
扶桑:日所拂之木。
若木:日所入之處的樹木。
逍遙:自由自在的樣子。
相羊:徘徊。
前:在前面。
後:在後面。
先戒:在前面警戒。
雷師:雷神。
飛騰:騰空而飛。
日夜:指日夜兼程。
飄風:旋風。
帥:率領。
離合:忽散忽聚。
斑:文彩雜亂,五彩繽紛。
帝:天帝。
閶闔(chāng hé):天門。
(ài ài)曖曖:昏暗的樣子。
結:編結。
溷(hùn)濁:混亂汙濁。
蔽:掩蓋。
白水:神話中的水名。
紲(xiè):拴,系。
反顧:回頭望。
高丘:高山。
春宮:東方青帝的居舍。
瓊(qióng)枝:玉樹的花枝。
榮華:花朵。
可詒(yí):可以贈送。
豐隆:雲神。
宓(fú)妃:神女,伏羲氏之女。
結言:約好之言。
謇(jiǎn)修:伏羲氏之臣。
離合:言辭未定。
緯繣(wěi huà):不相投合。
次:住宿。
濯發:洗頭髮。
保:依仗。
淫遊:過分的遊樂。
雖:誠然。
改求:另外尋求。
覽相觀:細細觀察。
周流:周遊。
瑤臺:以玉砌成的臺。
有娀(sōng):傳說中的上古國名。
鴆(zhèn):鳥名。
鳴逝:邊叫邊飛。
佻(tiāo):輕浮。
猶豫:拿不定主意。
自適:親自去。
受詒:指完成聘禮之事。
遠集:遠止。
浮游:漫遊。
及:趁著。
有虞(yú):傳說中的上古國名。
理弱:指媒人軟弱。
導言:媒人撮合的言辭。
嫉賢:嫉妒賢能。
稱惡:稱讚邪惡。
閨中:女子居住的內室。
哲王:明智的君王。
懷:懷抱。
終古:永久。
瓊茅:靈草。
筳(tíng):小竹片。
靈氛:傳說中的上古神巫。
信修:誠然美好。
九州:泛指天下。
女:美女。
勉:努力。
釋:捨棄。
何所:何處。
故宇:故國。
昡曜(yào):惑亂渾濁。
察:明辨。
民:指天下眾人。
黨人:朋黨之人。
服:佩用。
覽察:察看。
珵美:即“美珵”,美玉。
糞壤:糞土。
申椒:申地之椒。
巫咸:古神巫。
夕降:傍晚從天而降。
懷:饋。
百神:指天上的眾神。
並迎:一起來迎接。
皇:皇天。
吉故:明君遇賢臣的吉祥故事。
矱(yuē):度。
合:志同道合的人。
摯(zhì):伊尹名。
咎繇(jiù yáo):夏禹之臣。
苟:如果。
用:憑藉。
操:持,拿。
用:重用。
呂望:指呂尚。
舉:舉用。
甯戚:春秋時衛人,齊桓公認為賢人,以他為卿。
該:周詳。
晏:晚。
未央:未盡。
鵜鴂(tí jué):鳥名,即伯勞。一說杜鵑。
為之:因此。
偃蹇(yǎn jiǎn):盛多美麗的樣子。
薆(ài):遮蔽。
諒:信。
折:摧毀。
變易:變化。
茅:比喻已經蛻化變質的讒佞之人。
直:竟然。
他故:其他的理由。
害:弊端。
無實:不結果實。
委:丟棄。
得:能夠。
椒(jiāo):楚大夫子椒。
樧(shā):茱萸。
幹進:求進。
務入:鑽營。
祗(zhī):散發。
揭車與江離:比喻自己培育的一般人才。
茲佩:喻指屈原的內美與追求。
歷茲:到如今這一地步。
芳菲菲:指香氣濃郁。
沬(mèi):消失。
和排程:指調節自己的心態,緩和自己的心情
自娛:自樂。
聊:姑且。
求女:尋求志同道合的人。
方:正。
上下:到處。
吉占:指兩美必合而言。
歷:選擇。
羞:通“饈”,指美食。
瓊爢(mí):玉屑。
飛龍:長翅膀的龍。
象:象牙。
離心:不同的去向。
遠逝:遠去。
邅(zhān):楚地方言,轉向。
晻藹(ǎn ǎi):旌旗蔽日貌。
鳴:響起。
天津:天河的渡口。在東極萁鬥之間。
西極:西方的盡頭。
翼:古代一種旗幟。
翼翼:和貌。
流沙:指西極,其處流沙如水。
赤水:出崑崙山。
容與:遊戲貌。
麾(huī):指揮。
西皇:帝少嗥。
艱:指路途艱險。
騰:飛馳。
不周:山名,在崑崙西北。
西海:神話中西方之海。
屯:聚集。
軑(dài):車輪。
婉婉:在前進時蜿蜒曲折的樣子。
委蛇(wēi yí):旗幟飄揚舒捲的樣子。
志:通“幟”,旗幟。
弭(mǐ)節:放下趕車的馬鞭,使車停止。
神:神思,指人的精神。
邈邈(miǎo miǎo):浩渺無際的樣子。
假日:猶言藉此時機。
皇:天。
赫戲:形容光明。
舊鄉:指楚國。
僕:御者。
懷:思。
蜷(quán)局:卷屈不行貌。
亂:終篇的結語。
已矣:絕望之詞,謂“算了吧”。
國無人:國家無人。
足:足以。
為:實行。
居:住所,這裡是指一生所選擇的道路和歸宿。

參考資料:

1、許志剛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先秦秦漢卷》 .瀋陽 :遼海出版社 ,2006 :162-167 .

2、言青 .《國學經典》 .北京 :中國華僑出版社 ,2011 :137-151 .

3、梅桐生 .《楚辭今譯》 .貴陽 :貴州人民出版社 ,2000 :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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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賞 補充糾錯
第一章(被貶)53行:詩人從自己的家世和出生寫起,回顧了自己有生以來的努力、追求、奮鬥以及所遭受的失敗,滿腔悲憤地表述了矢志不渝的精神和九死未悔的態度。

  第二章(反思)38行;接著面對自己的失敗,進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畢竟慘遭失敗是不爭的事實。因此,詩人以“路徑似未看清兮”領起,先以“退身修整服裝”一般地表現自己的反思,但僅如此則缺乏波瀾,且難以深入,所以借“家姐”這個人物從反面來責備、勸說,以逼出“找舜帝評理去”一節,既深化了反思,又強化了情感。連情誼最親密、對自己最關心的“家姐”,也如此責罵、勸說,世上還有誰能理解自己呢?一氣之下便“找舜帝評理去”。反思的結果,堅定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第三章(再試)38行:又積極地重新求索,然而上下求索後卻沒有結果。詩人寫自己的“仔細尋路”。這是在遭遇誹謗之後的重新努力,但無論叩“天門”還是“求美女”,都以失敗告終。

  第四章(徘徊)38行:詩人又陷入苦悶與徘徊之中。辛辛苦苦的求索又遭失敗,究竟何去何從?詩人無奈,於是“取瓊茅來卜卦”,請靈氛為他佔算以決疑。靈氛卜卦的結果是必須遠遊離開楚國才有出路。經過一番考慮,仍然猶豫不決。於是再請巫師降神求教。之後,又經反覆審慎的思索,最終決定“遠遊自離去”,離開楚國出遊。

  第五章(他投)21行;透過審慎思慮後,詩人結束了自己的徘徊,認可了靈氛的“吉卦”,選擇“吉日”出發。但充滿憧憬的出遊還是因為“眷顧楚國”而中途放棄了:”曲身回首停步“。結果只能選擇以死殉國,“追隨彭咸歸去!”

  詩歌通篇是第一人稱敘事的結構,情節分明,脈絡清晰,而它的言志、抒情,則全都融入敘事過程之中,密切結合情節發展的具體階段來進行,從而達到一種悲憤傾訴的強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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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補充糾錯
宋代著名史學家、詞人宋祁說:“《離騷》為詞賦之祖,後人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這就是說,《離騷》不僅開闢了一個廣闊的文學領域,而且是中國詩賦方面永遠不可企及的典範。

  《離騷》作於楚懷王二十四、五年(前305、前304)屈原被放漢北後的兩三年中。漢北其地即漢水在郢都以東折而東流一段的北面,現今天門、應城、京山、雲夢縣地,即漢北雲夢。懷王十六年屈原因草擬憲令、主張變法和主張聯齊抗秦,被內外反對力量合夥陷害,而去左徒之職。後來楚國接連在丹陽、藍田大敗於秦,才將屈原招回朝廷,任命其出使齊國。至懷王二十四年秦楚合婚,二十五年秦楚盟於黃棘,秦歸還楚國上庸之地,屈原被放漢北。

  漢北其地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不遠。《離騷》當是屈原到鄢郢拜謁了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後所寫。詩開頭追述楚之遠祖及屈氏太祖,末尾言“臨睨舊鄉”而不忍離去,中間又寫到靈氛占卜、巫咸降神等情節,都和這個特定的創作環境有關。

  《離騷》是一首充滿激情的政治抒情詩,是一首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藝術傑作。詩中的一些片斷情節反映著當時的歷史事實(如“初既與餘成言兮。後悔遁而有他。……傷靈脩之數化”即指懷王在政治外交上和對屈原態度上的幾次反覆)。但表現上完全採用了浪漫主義的方法:不僅運用了神話、傳說材料,也大量運用了比興手法,以花草、禽鳥寄託情意,“以情為裡,以物為表,抑鬱沉怨”(劉師培《論文雜記》)。而詩人採用的比喻象徵中對喻體的調遣,又基於傳統文化的底蘊,因而總給人以言有盡而意無窮之感。

  由於詩人無比的憂憤和難以壓抑的激情,全詩如大河之奔流,浩浩蕩蕩,不見端緒。但是,細心玩味,無論詩情意境的設想,還是外部結構,都體現了詩人不凡的藝術匠心。

  從構思上說,詩中寫了兩個世界:現實世界和由天界、神靈、往古人物以及人格化了的日、月、風、雷、鸞風、鳥雀所組成的超現實世界。這超現實的虛幻世界是對現實世界表現上的一個補充。在人間見不到君王,到了天界也同樣見不到天帝;在人間是“眾皆競進以貪婪”,找不到同志,到天上求女也同樣一事無成。這同《聊齋志異》中《席方平》篇寫陰間的作用有些相似。只是《席方平》中主人公是經過由人到鬼的變化才到另一個世界,而《離騷》中則是自由來往於天地之間。這種構思更適宜於表現抒情詩瞬息變化的激情。詩人設想的天界是在高空和傳說中的神山崑崙之上,這是與從原始社會開始形成的一般意識和原型神話相一致的,所以顯得十分自然,比起後世文學作品中透過死、夢、成仙到另一個世界的處理辦法更具有神話的色彩,而沒有宗教迷信的味道。詩人所展現的背景是廣闊的,雄偉的,瑰麗的。其意境之美、之壯、之悲,是前無古人的。特別地,詩人用了龍馬的形象,作為由人間到天界,由天界到人間的工具。《尚書中候》佚文中說,帝堯繼位,“龍馬銜甲”。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動物龍的原型之一即是神化的駿馬。《周禮》中說“馬八尺以上為龍”,《呂氏春秋》說“馬之美者,青龍之匹,遺風之乘”。在人間為馬,一升空即為龍。本來只是地面與高空之分,而由於神駿變化所起的暗示作用,則高空便成了天界。詩人藉助自己由人間到天上,由天上到人間的情節變化,形成了這首長詩內部結構上的大開大闔。詩中所寫片斷的情節只是作為情感的載體,用以外化思想的鬥爭與情緒變化。然而這些情節卻十分有效地避免了長篇抒情詩易流於空泛的弊病。

  從外部結構言之,全詩分三大部分和一個禮辭。

  第一部分從開頭至“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自敘生平,並回顧了詩人在為現實崇高的政治理想不斷自我完善、不斷同環境鬥爭的心靈歷程,以及慘遭失敗後的情緒變化。這是他的思想處於最激烈的動盪之時的真實流露。

  從“女嬃之嬋嬡兮,申申其詈予”至“懷朕情而不發兮,餘焉能忍與此終古”為第二部分。其中寫女嬃對他的指責說明連親人也不理解他,他的孤獨是無與倫比的。由此引發出向重華陳辭的情節。這是由現實社會向幻想世界的一個過渡(重華為已死一千餘年的古聖賢,故向他陳辭便顯得“虛”;但詩人又設想是在其葬處蒼梧之地,故又有些“實”)。然後是巡行天上。入天宮而不能,便上下求女,表現了詩人在政治上的努力掙扎與不斷追求的頑強精神。

  從“索藑茅以筵篿兮”至“僕伕悲餘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為第三部分,表現了詩人在去留問題上的思想鬥爭,表現了對祖國的深厚感情,讀之令人悲愴!

  末尾一小節為禮辭。“既莫足以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雖文字不多,但表明詩人的愛國之情是與他的美政理想聯絡在一起的。這是全詩到高潮之後的畫龍點睛之筆,用以收束全詩,使詩的主題進一步深化,使詩中表現的如長江大河的奔湧情感,顯示出更為明確的流向。詩的第一部分用接近於現實主義的手法展現了詩人所處的環境和自己的歷程。而後兩部分則以色彩繽紛、波譎雲詭的描寫把讀者帶入一個幻想的境界。常常展現出無比廣闊、無比神奇的場面。如果只有第一部分,雖然不能不說是一首飽含血淚的傑作,但還不能成為浪漫主義的不朽之作;而如只有後兩部分而沒有第一部分,那麼詩的政治思想的底蘊就會薄一些,其主題之表現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既含蓄,又明確;既朦朧,又深刻。

  《離騷》為我們塑造了一個高大的抒情主人公形象。首先,他有著突出的外部形象的特徵。“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長顑頷亦何傷。”很多屈原的畫像即使不寫上“屈原”二字,人們也可以一眼認出是屈原,就是因為都依據了詩中這種具有特徵性的描寫。其次,他具有鮮明的思想性格。第一,他是一位進步的政治改革家,主張法治(“循繩墨而不頗”),主張舉賢授能。第二,他主張美政,重視人民的利益和人民的作用(“皇天無私阿兮,覽民德焉錯輔”),反對統治者的荒淫暴虐和臣子的追逐私利(陳辭一段可見)。第三,他追求真理,堅強不屈(“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這個形象,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兩千多年來給了無數仁人志士以品格與行為的示範,也給了他們以力量。

  《離騷》的語言是相當美的。

  首先,大量運用了比喻象徵的手法。如以採摘香草喻加強自身修養,佩帶香草喻保持修潔等。但詩人的表現手段卻比一般的比喻高明得多。如“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餘情其信芳。”第四句中的“芳”自然由“芰荷”、“芙蓉”而來,是照應前二句的,但它又是用來形容“情”的。所以雖然沒有用“如”、“似”、“若”之類字眼,也未加說明,卻喻意自明。其次,運用了不少香花、香草的名稱來象徵性地表現政治的、思想意識方面的比較抽象的概念,不僅使作品含蓄,長於韻味,而且從直覺上增加了作品的色彩美。自屈原以來,“香草美人”就已經成為了高潔人格的象徵。(有柳宗元的“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

  再次,全詩以四句為一節,每節中又由兩個用“兮”字連線的若連若斷的上下句組成,加上固定的偶句韻,使全詩一直在迴環往復的旋律中進行,具有很強的節奏感。最後,運用了對偶的修辭手法,如“夕歸次於窮石兮,朝濯發乎洧盤”;“蘇糞壤以充幃兮,謂申椒其不芳”;“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等,將“兮”字去掉,對偶之工與唐宋律詩對仗無異。

  《離騷》是作者在遭受不平際遇時書寫下的篇章。詩中憤慨之言,書寫盡民生的哀苦、社會的黑暗,而自己空懷抱負,追求理想的路上屢屢受挫。但他卻仍然發出“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吶喊!不後悔,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別人妒我,害我,也不能壓垮我!回望千年前的汨羅江畔,亦能望見這位偉大詩人堅韌的背影。他留下的精神,鐫刻在歷史的碑銘之上,永世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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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 補充糾錯
《離騷》是屈原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 以至於整個生命所熔鑄而成的宏偉詩篇,其中閃耀著詩 人鮮明的個性光輝,這在中國文學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離騷》的創作,既植根於現實,又富於幻想色彩。詩中大量運用古代神話和傳說,透過極其豐富的想象和聯想,並採取鋪張描敘的寫法,把現實人物、歷史人物、神話人物交織在一起,把地上和天國、人間和幻境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瑰麗奇特、絢爛多彩的幻想世界,從而產生了強烈的藝術魅力。詩中又大量運用“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把抽象的意識品性、複雜的現實關係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

  所謂“《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脩美人以媲於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王 逸《楚辭章句》),說的就是這一藝術特色。而且其中的比喻,並不僅僅停留在個別事物的類比上,還體現於整個形象體系的構思中,因而又含有整體上的象徵意義。《離騷》在語言形式上,突破了《詩經》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也有三字句和十字句,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統篇隔句句尾用 “兮”字,句中則往往配以“之”、“於”、“乎”、 “夫”、“而”等虛字,用來協調音節,也有全句不用虛字的。這種新的詩歌表現形式,為《詩經》以後興起的騷體文學奠定了基礎。

  《離騷》中又多用對偶。據統計,全篇對句在百句以上;並已出現了錯綜對,如“固時俗之工巧兮,規矩而改錯;背繩墨以追曲兮,競周容以為度。”在一句中,還往往以雙聲配雙聲,疊韻配疊韻, 前者如“鬱邑而傺兮”,後者如“聊逍遙以相羊”, 等等。這就形成了《離騷》的詩句在錯落中見整齊,在整齊中又富於變化的特點,讀來節奏諧和,音調抑揚,具有一種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同時,《離騷》又大量運用楚地的方言詞彙,如“汩”、“搴”、“莽”、 “馮”、“羌”、“諑”、“傺”、“閶闔”等,並常將狀詞冠於句首,帶有濃厚的南國情調和地方特色。詩中對形容詞的使用也十分恰切並具有新意,如寫雲霓翻騰之貌,“岌岌”喻高冠聳然之勢,“蜿蜿” 狀神龍游動之態,都可謂循聲得貌,曲盡其妙。《離騷》在藝術上取得的高度成就,與它豐富深刻的思想內容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使它成為中國文學史上光照千古的絕 唱,並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魯迅曾贊之為“逸響偉辭,卓絕一世”(《漢文學史綱要》),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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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作者
屈原
屈原

屈原(約公元前340或339年—公元前278年),中國戰國時期楚國詩人、政治家。出生於楚國丹陽(今湖北宜昌)。羋姓,屈氏,名平,字原;又自雲名正則,字靈均。戰國時期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後代。少年時受過良好的教育,博聞強識,志向遠大。早年受楚懷王信任,任左徒、三閭大夫,兼管內政外交大事。他提倡“美政”,主張對內舉賢任能,修明法度,對外力主聯齊抗秦。因遭貴族排擠毀謗,被先後流放至漢北和沅湘流域。秦將白起攻破楚都郢(今湖北江陵)後,屈原自沉於汨羅江,以身殉國。

屈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中國浪漫主義文學的奠基人,“楚辭”的創立者和代表作者,開闢了“香草美人”的傳統,被譽為“中華詩祖”、“辭賦之祖”。屈原的出現,標誌著中國詩歌進入了一個由集體歌唱到個人獨創的新時代。屈原的主要作品有《離騷》《九歌》《九章》《天問》等。以屈原作品為主體的《楚辭》是中國浪漫主義文學的源頭之一,與《詩經》中的“國風”並稱“風騷”,對後世詩歌產生了深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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