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論·士容論

士容論原文

  【士容】

  一曰:士不偏不党。柔而坚,虚而实。其状朗然不儇,若失其一。傲小物而志属於大,似无勇而未可恐狼,执固横敢而不可辱害。临患涉难而处义不越,南面称寡而不以侈大。今日君民而欲服海外,节物甚高而细利弗赖。耳目遗俗而可与定世,富贵弗就而贫贱弗朅。德行尊理而羞用巧卫。宽裕不訾而中心甚厉,难动以物而必不妄折。此国士之容也。齐有善相狗者,其邻假以买取鼠之狗。期年乃得之,曰:“是良狗也。”其邻畜之数年,而不取鼠,以告相者。相者曰: “此良狗也。其志在獐麋豕鹿,不在鼠。欲其取鼠也则桎之。”其邻桎其後足,狗乃取鼠。夫骥骜之气,鸿鹄之志,有谕乎人心者,诚也。人亦然,诚有之则神应乎人矣,言岂足以谕之哉?此谓不言之言也。客有见田骈者,被服中法,进退中度,趋翔闲雅,辞令逊敏。田骈听之毕而辞之。客出,田骈送之以目。弟子谓田骈曰:“客士欤?”田骈曰:“殆乎非士也。今者客所弇敛,士所术施也;士所弇敛,客所术施也。客殆乎非士也。”故火烛一隅,则室偏无光。骨节蚤成,空窍哭历,身必不长。众无谋方,乞谨视见,多故不良。志必不公,不能立功。好得恶予,国虽大不为王,祸灾日至。故君子之容,纯乎其若锺山之玉,桔乎其若陵上之木;淳淳乎慎谨畏化,而不肯自足;乾乾乎取舍不悦,而心甚素朴。唐尚敌年为史,其故人谓唐尚愿之,以谓唐尚。唐尚曰:“吾非不得为史也,羞而不为也。”其故人不信也。及魏围邯郸,唐尚说惠王而解之围,以与伯阳,其故人乃信其羞为史也。居有间,其故人为其兄请,唐尚曰:“卫君死,吾将汝兄以代之。”其故人反兴再拜而信之。夫可信而不信,不可信而信,此愚者之患也。知人情不能自遗,以此为君,虽有天下何益?故败莫大於愚。愚之患,在必自用。自用则戆陋之人从而贺之。有国若此,不若无有。古之与贤从此生矣。非恶其子孙也,非徼而矜其名也,反其实也。

  【务大】

  二曰:尝试观於上志,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其实无不安者,功大故也。俗主之佐,其欲名实也与三王之佐同,其名无不辱者,其实无不危者,无功故也。皆患其身不贵於其国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贵於天下也,此所以欲荣而逾辱也,欲安而逾危也。孔子曰:“燕爵争善处於一屋之下,母子相哺也,区区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决,上栋焚,燕爵颜色不变,是何也?不知祸之将及之也。不亦愚乎?为人臣而免於燕爵之智者寡矣。夫为人臣者,进其爵禄富贵,父子兄弟相与比周於一国,区区焉相乐也,而以危其社稷,其为灶突近矣,而终不知也,其与燕爵之智不异。”故曰: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尽乱,无有安身。此之谓也。故细之安必待大,大之安必待小。细大贱贵交相为赞,然後皆得其所乐。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嗣君应之曰:“所有者千乘也,愿以受教。”薄疑对曰:“乌获举千钧,又况一斤?”杜赫以安天下说周昭文君,昭文君谓杜赫曰:“愿学所以安周。”杜赫对曰:“臣之所言者不可,则不能安周矣;臣之所言者可,则周自安矣。”此所谓以弗安而安者也。郑君问於被瞻曰: “闻先生之义,不死君,不亡君,信有之乎?”被瞻对曰:“有之。夫言不听,道不行,则固不事君也。若言听道行,又何死亡哉?”故被瞻之不死亡也,贤乎其死亡者也。昔有舜欲服海外而不成,既足以成帝矣。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王海内矣。汤、武欲继禹而不成,既足以王通达矣。五伯欲继汤、武而不成,既足以为诸侯长矣。孔、墨欲行大道於世而不成,既足以成显荣矣。夫大义之不成,既有成已,故务事大。

  【上农】

  三曰: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於农。民农非徒为地利也,贵其志也。民农则朴,朴则易用,易用则边境安,主位尊。民农则重,重则少私义,少私义则公法立,力专一。民农则其产复,其产复则重徙,重徙则死其处而无二虑。民舍本而事末则不令,不令则不可以守,不可以战。民舍本而事末则其产约,其产约而轻迁徙,轻迁徙则国家有患皆有远志,无有居心。民舍本而事末则好智,好智则多诈,多诈则巧法令,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后稷曰:“所以务耕织者,以为本教也。”是故天子亲率诸侯耕帝藉田,大夫士皆有功业。是故当时之务,农不见于国,以教民尊地产也,后妃率九嫔蚕於郊,桑於公田,是以春秋冬夏皆有麻枲丝茧之功,以力妇教也。是故丈夫不织而衣,妇人不耕而食,男女贸功以长生,此圣人之制也。故敬时爱日,非老不休,非疾不息,非死不舍。上田夫食九人,下田夫食五人,可以益,不可以损。一人治之,十人食之,六畜皆在其中矣。此大任地之道也。故当时之务,不兴土功,不作师徒,庶人不冠弁、娶妻、嫁女、享祀,不酒醴聚众;农不上闻,不敢私藉於庸。为害於时也。然後制野禁。苟非同姓,农不出御,女不外嫁,以安农也。野禁有五:地未辟易,不操麻,不出粪;齿年未长,不敢为园囿;量力不足,不敢渠地而耕;农不敢行贾;不敢为异事。为害於时也。然後制四时之禁:山不敢伐材下木,泽人不敢灰僇,缳网罝罦不敢出於门,罛罟不敢入於渊,泽非舟虞不敢缘名。为害其时也。若民不力田,墨乃家畜。国家难治,三疑乃极。是谓背本反则,失毁其国。凡民自七尺以上,属诸三官:农攻粟,工攻器,贾攻货。时事不共,是谓大凶。夺之以土功,是谓稽,不绝忧唯,必丧其秕;夺之以水事,是谓籥,丧以继乐,四邻来虚;夺之以兵事,是谓厉,祸因胥岁,不举铚艾。数夺民时,大饥乃来。野有寝耒,或谈或歌,旦则有昏,丧粟甚多。皆知其末,莫知其本真。

  【任地】

  四曰:后稷曰:子能以窐为突乎?子能藏其恶而揖之以阴乎?子能使吾士靖而甽浴士乎?子能使保湿安地而处乎?子能使雚夷毋淫乎?子能使子之野尽为泠风乎?子能使藁数节而茎坚乎?子能使穗大而坚均乎?子能使粟圜而薄糠乎?子能使米多沃而食之强乎?无之若何?凡耕之大方:力者欲柔,柔者欲力;息者欲劳,劳者欲息;棘者欲肥,肥者欲棘;急者欲缓,缓者欲急;湿者欲燥,燥者欲湿。上田弃亩,下田弃甽。五耕五耨,必审以尽。其深殖之度,阴土必得。大草不生,又无螟蜮。今兹美禾,来兹美麦。是以六尺之耜,所以成亩也;其博八寸,所以成甽也;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所以间稼也。地可使肥,又可使棘。人肥必以泽,使苗坚而地隙;人耨必以旱,使地肥而土缓。草讠耑大月。冬至後五旬七日,菖始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也。於是始耕。孟夏之昔,杀三叶而获大麦。日至,苦菜死而资生,而树麻与菽。此告民地宝尽死。凡草生藏,日中出,犭希首生而麦无叶,而从事於蓄藏。此告民究也。五时见生而树生,见死而获死。天下时,地生财,不与民谋。有年瘗土,无年瘗土。无失民时,无使之治下。知贫富利器,皆时至而作,渴时而止。是以老弱之力可尽起,其用日半,其功可使倍。不知事者,时未至而逆之,时既往而慕之,当时而薄之,使其民而郄之。民既郄,乃以良时慕,此从事之下也。操事则苦。不知高下,民乃逾处。种絭禾不为絭,种重禾不为重,是以粟少而失功。

  【辩土】

  五曰:凡耕之道,必始於垆,为其寡泽而後枯。必厚其靹,为其唯厚而及。饱者{艹纴}之,坚者耕之,泽其靹而後之。上田则被其处,下田则尽其污。无与三盗任地。夫四序参发,大甽小亩,为青鱼胠,苗若直猎,地窃之也。既种而无行,耕而不长,则苗相窃也。弗除则芜,除之则虚,则草窃之也。故去此三盗者,而後粟可多也。所谓今之耕也营而无获者,其蚤者先时,晚者不及时,寒暑不节,稼乃多菑。实其为亩也,高而危则泽夺,陂则埒,见风则,高培则拔,寒则雕,热则脩,一时而五六死,故不能为来。不俱生而俱死,虚稼先死,众盗乃窃,望之似有馀,就之则虚。农夫知其田之易也,不知其稼之疏而不适也;知其田之际也,不知其稼居地之虚也。不除则芜,除之则虚,此事之伤也。故亩欲广以平,甽欲小以深,下得阴,上得阳,然後咸生。稼欲生於尘而殖於坚者。慎其种,勿使数,亦无使疏。於其施土,无使不足,亦无使有馀。熟有櫌也,必务其培,其櫌也植,植者其生也必先。其施土也均,均者其生也必坚。是以亩广以平则不丧本。茎生於地者,五分之以地。茎生有行,故速长;弱不相害;故速大。衡行必得,纵行必术。正其行,通其风,夬心中央,帅为泠风。苗,其弱也欲孤,其长也欲相与居,其熟也欲相扶。是故三以为族,乃多粟。凡禾之患,不俱生而俱死。是以先生者美米,後生者为秕。是故其耨也,长其兄而去其弟。树肥无使扶疏,树墝不欲专生而族居。肥而扶疏则多秕,墝而专居则多死。不知稼者,其耨也,去其兄而养其弟,不收其粟而收其秕。上下不安,则禾多死。厚土则孽不通,薄土则蕃轓而不发。垆埴冥色,刚土柔种,免耕杀匿,使农事得。

  【审时】

  六曰:凡农之道,厚之为宝。斩木不时,不折必穗;稼就而不获,必遇天菑。夫稼,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养之者天也。是以人稼之容足,耨之容耨,据之容手。此之谓耕道。是以得时之禾,长秱长穗,大本而茎杀,疏穖而穗大,其粟圆而薄糠,其米多沃而食之强。如此者不风。先时者,茎叶带芒以短衡,穗钜而芳夺,秮米而不香。後时者,茎叶带芒而末衡,穗阅而青零,多秕而不满。得时之黍,芒茎而徼下,穗芒以长,抟米而薄糠,舂之易,而食之不噮而香。如此者不饴。先时者,大本而华,茎杀而不遂,叶藁短穗。後时者。小茎而麻长。短穗而厚糠,小米钳而不香。得时之稻,大本而茎葆,长秱疏穖。穗如马尾,大粒无芒,抟米而薄糠,舂之易而食之香。如此者不益。先时者,本大而茎叶格对,短秱短穗,多秕厚糠,薄米多芒。後时者,纤茎而不滋,厚糠多秕,<广走> 辟米,不得恃定熟,卬天而死。得时之麻,必芒以长,疏节而色阳,小本而茎坚,厚枲以均,後熟多荣,日夜分复生。如此者不蝗。得时之菽,长茎而短足,其荚二七以为族,多枝数节,竞叶蕃实,大菽则圆,小菽则抟以芳,称之重,食之息以香,如此者不虫。先时者,必长以蔓,浮叶疏节,小荚不实。後时者,短茎疏节,本虚不实。得时之麦,秱长而颈黑,二七以为行,而服薄羔而赤色,称之重,食之致香以息,使人肌泽且有力。如此者不蚼蛆。先时者,暑雨未至,胕动蚼蛆而多疾,其次羊以节。後时者,弱苗而穗苍狼,薄色而美芒。是故得时之穗兴,失时之稼约。茎相若,称之,得时者重,粟之多。量粟相若而舂之,得时者多米。量米相若而食之,得时者忍饥。是故得时之稼,其臭香,其味甘,其气章,百日食之,耳目聪明,心意睿智,四卫变强,凶气不入,身无苛殃。黄帝曰:“四时之不正也,正五谷而已矣。”

士容論譯文

  士容

  士人不偏私不結黨。柔弱而又剛強,清虛而又充實。他們看上去光明磊落而不刁滑乖巧,好象忘記了自身的存在。他們藐視瑣事而專心於遠大目標,似乎沒有膽氣卻又不可恐嚇威脅,堅定勇悍而不可汙辱傷害。遭遇患難能夠守義不失,南面稱王也不傲慢恣睢。一旦君臨天下就準備收服海外,行事高瞻遠矚而不熱衷小利。視聽超塵絕俗可以安定社會,不追求富貴不屏棄貧賤。德行尊重理義而羞於使用奸巧詐偽,胸懷寬廣不詆譭他人而心志非常高遠,難用外物打動而決不妄自屈節。這些就是國土的儀表風範。

  齊國有個擅長相狗的人,鄰居委託他買一條捕鼠的狗。他整整一年時間才買到,對鄰居說;“這是一條出色的狗啊!”他的鄰居餵養了好幾年,狗卻不捕鼠,鄰居就把這種情況告訴了相狗的人。相狗的人說;“這是一條出色的拘。它的志向在措取獐麇豬鹿,不在捕鼠。想讓它捕鼠就要把它絆住。”鄰居絆住了駒的後腿,狗這才捕鼠。驥驁的氣質,鴻鵠的心志,能夠使人們知曉,是因為這種氣質和心志確實存在。人也是如此,確實具備了,精神就能使別人感知了,言語哪能完全使人相信呢?這叫做不言之言啊!

  有個前來拜見田駢的客人,服飾合於法式,進退合於禮儀,舉止嫻靜文雅,言辭恭順敏捷。田駢剛聽他說完,便謝絕了他。客人離去的時候,田駢一直注視著他。弟子們對田駢說;“來客是位士吧?”田駢說:“恐怕不是士啊!剛才來客掩蔽收藏的地方,正是士申說施行的地方,而士掩蔽收藏的地方,也正是來客申說施行的地方,來客恐怕不是個士啊!”所以說,火光只照一個角落,就有半間房屋沒有光亮。骨骼過早長成,質地就疏鬆不實,身材一定長不高大。常人不謀求道義,只是拘謹於外部儀表,就會巧詐多端。心志如果不正,就不能建立功業。喜好聚斂而不願施捨,國家再大也不能統一天下,災禍就會天天發生。所以,君子的儀容風範.象崑崙山的玉石一樣美好,象高山上的大樹一樣挺拔他們樸樸實實,言行謹慎,敬畏教令,而不敢驕傲自滿;他們孜孜不倦,取捨嚴肅不苟,而心地非常淳樸。

  唐尚的同齡人有的做了史官,他的舊友以為他也希望這樣,就把訊息告訴給了唐尚。唐尚說:“我並不是沒有機會做史官,而是感到羞恥不去做。”他的舊友並不相信。到了魏國圍困邯鄲的時候,唐尚透過勸說魏惠王解了邯鄲之圍,趙國就把伯陽邑給了唐尚。他的舊友這才相信他真的羞於做史官。過了一些日子,這個舊友又為自己的哥哥請求官職。唐尚說:“等衛國君主死了,我讓你哥哥代替他。”他的舊友起身離席,退避再拜,竟然信以為真。這個人對可信的不相信,對不可信的反倒相信,這是蠢人的弊病。知道別人貪求私利,自己卻不能去掉這種慾望,靠這個做君主,即使據有天下,又有什麼益處?所以沒有比愚蠢再能壞事的了。愚蠢的弊病,在於師心自用。師心自用,憨直無知的人就會都跑來祝賀他。象這樣據有國家,就不如沒有。古代讓賢的事情就是由此產生的。讓賢的人並不是憎惡自己的子孫,並不是追求和誇耀這個名聲,而是基於實際情況才這樣做的。

  務大

  試看古代記載,禹,揚,文、武的輔佐之臣,名聲沒有不榮耀的,地位沒有不安穩的,這是因為功大的緣故。平庸君主的輔佐之臣,他們希望獲得榮耀的名聲和安穩的地位,這和三王的輔佐之臣是相同的,但名聲沒有不恥辱的,地位沒有不危險的,這是因為沒有功勞的緣故。他們都擔心自身不顯貴於本國,卻不擔心君主不顯貴幹天下,這是他們希望榮耀反而更加恥辱、希望安定反而更加危險的原因。

  孔子說:“燕雀爭相在屋簷下好地方築巢,母鳥餵養著小鳥,怡然自得地一起嬉戲,自以為很安全了。即使煙囪破裂,頭上的房梁燃燒起來,燕雀仍然面不改色,這是什麼緣故呢?是因為它們不知道災禍將廷及自身啊!這不是很愚蠢的嗎?做臣子的,能夠避免燕雀這種見識的人太少了,那些做臣子的人,增益他們的爵祿富貴,父子兄弟一起在國中結黨營私,怡然自得地一起遊樂,以此危害國家。他們離煙囪很近了,但始終也察覺不到,這同燕雀的見識恐怕沒有什麼區別。”所以說,天下大亂,就沒有安定的國家,國家大亂,就沒有安定的家室,家室大亂,就沒有安定的個人。這些話說的就是上述情況。所以,區域性的安定,一定要靠全域性的安定,全域性的安定,也一定要靠區域性的安定。全域性和區域性、尊貴和卑賤互相贊助,然後才能各自都實現自己的願望。

  薄疑用統一天下的方略遊說衛嗣君,衛嗣君對他說:“我擁有的只是個有著千輛兵車的小國,希望就此聽取您的指教。”薄疑回答說:“假如能象烏獲那樣力舉千鈞,那麼又何況一呢?”杜赫用安定天下游說周昭文君,昭文君對杜赫說;“我希望學習安定周國的方法。”杜赫回答說:“我所說的如果您做不到,那麼周國也就不能安定,我所說的您做到了,那麼周國自然就會安定了。”杜赫的這種方法,就是所謂不去安定它而使它自然得以安定啊!

  鄭君問被瞻說。“聽說您的主張是不為君主而死,不為君主出亡,真的有這樣的話嗎?”被瞻說:“有。如果言論不被聽從,主張不被實行,那麼這本來就不算侍奉君主,如果言論被聽從,主張被實行,君主自然身安,又哪裡用為他去死、為他出亡呢?”所以,被膳不為君主死難出亡,勝過那些為君主死難出亡的人。

  從前舜想牧服海外而沒有成功,但已足以成就帝業了,禹想成就帝業而沒有成功,但已足以統一海內了,商湯周武想繼承禹而沒有成功,但已足以統一人力舟車所能到達的地區了;五霸想繼承商湯周武而沒有成功,但已足以做諸侯之長了,孔丘墨翟想在天下實行大道而沒有成功,但己足以成為顯榮之人了。大事不能成功,結果還是會有所成就,所以一定要致力幹大事。

  上農

  古代聖王引導他的百姓的方法,首先是致力於農業。使百姓從事農業,不僅是為了地理的出產,而且是為了陶冶他們的心志,持重就會很少私下發表議論,很少私下發表議論,國家的法制就能確立,民力就能專一。百姓從事農業家產就繁多,家產繁多就會害怕遷徙,害怕遷徙就會老死故鄉而沒有別的考慮。百姓捨棄農業而從事工商就會不昕從命令,不昕從命令就不能依靠他們防守,不能依靠他們攻戰。百姓捨棄農業從事工商家產就簡單,家產簡單就會隨意遷徙,隨意遷徙,國家遭遇患難就會都想遠走高飛,沒有安居之心。百姓捨棄農業從事工商,就會喜好耍弄智謀,喜好耍弄智謀行為就詭詐多端,行為詭詐多端就會在法令上耍機巧,把對的說威錯的,把錯的說成對的。

  后稷說;“所以要致力於耕織,是因為這是教化的根本。”因此天子親自率領諸侯耕種籍田,大夫,士也都有各自的職事。正當農事大忙的時候,農民不得在都邑出現,以此教育他們重視田地裡的生產。后妃率領九嬪到郊外養蠶,到公田採桑,因而一年四季都有績麻繅絲等事情要做,以此來盡力於對婦女的教化。所以男子不織布卻有衣穿,婦女不種田卻有飯吃,男女交換勞動所得以維持生活。這是聖人的法度。

  所以,要慎守農時,愛惜光陰,不是年老不得停止勞作,不是患病不得休息,不到死日不得棄捨農事。種上等田地,每個農夫要供養九個人,種下等田地,每個農夫要供養五個人,供養的人數只能增加,不能減少。總之,一個人種田,要供十個人消費,飼養的各種家畜都包括在這一要求之內,可以摺合計算。這是充分利用土地的方法。

  所以,正當農事大忙的時候,不要大興土木,不要進行戰爭。平民如果不是加冠、娶妻,嫁女,祭祀,就不得擺酒聚會。農民如果不是名字通於官府,就不得私自僱人代耕。因為這些事都妨害農時。如果不是因為同姓的緣故,男子就不得從外地娶妻,女子也不得出嫁到外地,以便使農民安居一地。然後要規定關於鄉野的禁令。鄉野的禁令有五條:土地尚未整治,不得績麻,不得掃除汙穢;未上年紀,不得從事園囿中的勞動;估計力量不足,不得擴大耕地,農民不得經商,不得去做其他的事情。因為這些事都妨害農時。還要規定各個季節的禁令:不到適當季節,山中不得伐木取材,水澤地區不得燒灰割草,捕取鳥獸的羅網不得帶出門外,魚網不得下水,不是主管舟船的官員不得藉口行船。因為這些事都妨害農時。如果百姓不盡力於農耕,就投收他們的家產。因為不這樣做,農、工、商就會互相仿效,國家難予以理就會達到極點。這就叫做背離根本,違反法則,就會導致國家的喪亡毀滅。

  凡是百姓,自成年以上,就分別歸屬於農,工、商三種職業。農民生產糧食,工匠製作器物,商人經營貨物。舉措與農時不相適應,這叫做不祥之至。以大興土木侵奪農時,叫做“延誤”,百姓就會憂思不斷,田裡一定連稅谷也收不到。以治理水患侵奪農時,叫做“浸泡”,悲喪就會繼歡樂之後來到,四方鄰國就會來侵害。用進行戰爭侵奪農時,叫做“虐害”,災禍就會終年不斷,根本不用開鐮收割。連續侵奪百姓農時,嚴重的饑荒就會發生。田中到處是閒置的農具,農民有的閒談,有的唱歌,早上看是如此,到傍晚仍照舊。農民人人無心勞動,損失的糧食必定很多。人們看到了這種現象,卻沒有誰知道重農這個根本。

  任地

  后稷說:“你能把窪地改造成高地嗎?你能把劣土除掉而代之以溼潤的土嗎?你能使土地狀況合宜並用壟溝排水嗎?你能使籽種播得深淺適度並在土裡保持溼潤嗎?你能使田裡的雜草不滋長蔓延嗎?你能使你的田地吹遍和風嗎?你能使穀物節多而莖稈堅挺嗎?你能使莊稼穗大而且堅實均勻嗎?你能使籽粒飽滿麩皮又薄嗎?你能使穀米油性大吃著有咬勁嗎?

  這些應該怎樣做到呢?

  耕作的大原則是:剛硬的土地要使它柔和些,柔和的土地要使它剛硬些,休閒的土地要頻種,頻種的土地要休耕,貧瘠的土地要使它肥沃,過肥的土地耍使它貧瘠些,堅實的土地要使它疏鬆些,疏鬆的土地要使它堅實些,過溼的土地要使它乾燥些,乾燥的土地要使它溼潤些。高處的田地,不要把莊稼種在田壟上,低窪的田地,不要把莊稼種在壟構裡。播種之前耕五次,播種之後鋤五次,一定要做得仔細徹底。耕種的深度,以見到溼土為準。這樣,田墾就不生雜草,又沒有各種害蟲。今年種穀子,就收好穀子,明年種麥子,就收好麥子。

  耜的長度六尺,是為了用來測定田壟的寬窄,它的刃寬八寸,是為了用來挖出標準的壟溝。鋤的柄長一尺,這是作物行距的標準;它的刃寬六寸,這是為了便於間苗。土地,可以使它肥沃,也可以使它貧瘠。耕地一定要趁混潤,這樣可使土中有空隙,苗根扎得牢固;鋤地一定要在旱時,這樣可使地表疏鬆,保持土壤肥力。

  草類到十月就要枯萎。冬至以看五十七天,菖蒲開始萌生。菖蒲是百草中最先萌生的。這時開始耕地。四月下旬,薺、葶藶、菥萁枯死,這時就要收穫大麥。夏至,苦菜枯死,蒺藜長出,這時就要種植麻和小豆。這是告訴人們種地的寶貴時節已到盡頭。秋分,猾首生出,穀子黃熟,這時就要進行收打蓄藏。這是告訴人們一年的農事已畢。百草的生死可作農事活動的依據。一年四季,見到某種草類出生,就要種植應在選時萌生的作物,見到某種草類桔死,就要收穫正當這時成熟的作物。

  上天降四時,土地生財富,這是自然之道,不同下民商量的。豐收要祭祀土神,欠收也要祭祀土神。不要使百姓喪失農時,不要使他們做蠢事。要使民眾懂得致富之道,做到時令一到就行動,時令結束就停止。這樣連老弱的力量都可以完壘調動起來,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不懂農事的人,農時未到就提前行動,農時已過思念不已,而正當農時卻叉毫不在意,役使百姓而延誤農時。已經把百姓的農時延誤了,事後卻又因此對大好時光思念不已。這是管理農事最愚笨的方法。這樣就會把事情辦壞。不知怎樣做是高明,怎樣做是愚笨,百姓就會苟且偷安。種早莊稼不象個早莊稼,種晚莊稼不象個曉莊稼,因而收的糧食甚少,沒有什麼成效。

  辯土

  耕地的原則是:一定要從壚土開始,因為這種土水分少,乾土層厚。一定要把柔潤的地放到後面耕,因為這種土即使拖延一下也還來得及耕。水分飽和的土地要緩耕,堅硬的土地要立即耕,柔潤的土地要放在一邊推遲耕。高處的土地耕後要把地面耙平,低溼的土地首先要把積水排淨。不要讓“三盜”和自己一起使用土地。四時依次出現,是和農事相參驗的。有些人田畦做得太窄,壟溝做得太寬,田畦看上去就象一條條被困在地上的青魚,上面的禾苗長得象獸頸上的鬃毛,這是地盜,地把苗侵吞了。莊稼種下去卻密密麻麻地沒有行列,盡力耕耘也難以長大
  ,這是苗盜,苗與苗相互侵吞了。不除雜草地就要荒蕪,清除雜草又會弄活苗根,這是草盜,草把苗侵吞了。所以必須除掉這三盜,然後才能多打糧食。

  當今有些人從事農耕,盡力經營卻沒有收穫,這是因為他們行動早的先於農時,行動遲的趕不上農時,四季的勞作不合時節,所以莊稼多遭災害。他們修治田哇,修得又高又陡,這樣水分就容易散失;畦坡過於斜險,畦面就容易傾塌。莊稼種在這樣的田畦上,遇風就會倒伏,培土過高就會連根拔出,天氣冷一點就會凋零,天氣熱一點就會枯萎。同時有五六種致死的途徑,所以不可能有好收成。莊稼不同時出土,卻同時成熟。現在根虛活的提前死掉,於是地盜、苗盜、草盜就會發生。這種莊稼,遠望似乎長勢很旺,走近一看,原來沒有什麼籽實。農夫只知道他的田地已經整過,卻不知道他的莊稼過於稀疏,密度不夠,只知道他的田地已經管過,卻不知道他的莊稼在地裡紮根不牢。雜草不除,土地就要荒蕪;清除雜草,又會弄活苗根。這是農事的大害。

  所以,田畦應該又寬又平,壟溝應該又小又深。這樣,莊稼下得水分,上得陽光,才能苗全苗壯。莊稼應在細軟的土中萌發,而在堅實的土中生長。播種一定要小心,不要使它過密,也不要使它過稀。在覆土蓋種方面,不要使土不足,也不要使土過厚。這件事要仔細去做,一定要在蓋種的土上多下功夫。蓋種的土要打得細碎,細碎了莊稼出苗就一定快}蓋種的土要撒得均勻,均勻了莊稼紮根就一定牢。所以,田哇又寬又平,就能使莊稼根部不受損害。禾苗生於畦中,把田畦均分為五分。禾苗出土成行,所以迅速生長;小時互不妨害,所以發育很快。橫行一
  定要恰當,縱行一定要端直。要使行列端正,和風通暢,一定注意疏通田地的中心,使田中到處吹到和風。禾苗幼小時以獨生為宜,長起來以後應靠攏在一起,成熟時應互相依扶。禾苗三四株長成一簇,就能多打糧食。

  農作物的難處,在於儘管不同時出苗,時令一到卻要同時死去。所以先出土的結粒就好,後出土的就多是秕子。因此,鋤草問苗的時候,要安養先生的牡苗,去掉後生的弱苗。在肥沃的土地上種植,不要種得過稀而使莊橡瘋長;在貧瘠的土地上種植,不要種得過密而使莊稼擠在一起。土地肥沃莊稼又長勢過旺,秕子就會結得多,土地貧瘠莊稼叉擠在一起,禾苗就會死得多。不會種田的人,他們間苗時,去掉先生的壯苗而留下後生的弱苗,結果收不到糧食而只能收些秕子。對禾苗和土地都處理不當,莊稼就會大量死亡。覆土過厚,萌芽就鑽不出地面;覆土過薄,種子就會遭到閉錮而不能發芽。

  壚土埴土顏色發暗,這些剛硬的土地要使它軟熟以後再種,要勤加翻耕以消滅宿草害蟲,使農事活動進行得得當。

  審時

  農作的原則,以篤守天時最為重要。伐木不順應天時,木材不是折斷就是彎曲。莊稼熟了不及時收穫,一定會遭到天災。莊稼,種它的是人,生它的是地,養它的是天。所以播種要使田問放得下腳,鋤地要使田問伸得進鋤,收摘要使田間插得進手。這叫做耕作之道。

  因此,種得適時的穀子,穗的總梗長,穗子也長,根部發達,秸稈較矮,谷碼疏落,各粒圓而皮薄,米有油性,吃著有咬共,這樣的穀子,籽粒不因颳風而散落。種得過早的穀子,秸稈和葉子上布i蔫細毛,穗子總梗短,穗子犬但子房脫落,米容易變味,又沒有香氣。種得過遲的穀子,秸稈和葉子佈滿細毛,總梗短,穀穗尖而顏色發青,秕子多,籽粒不飽滿。

  種得適時的黍子,秸稈佈滿細毛,底部不出枝權,米粒圓而外皮薄,舂起來容易,吃起來香而不膩。這樣的黍子,做出飯來不易變味。種得過早的黍子,根部發達,植株闊大,秸稈低矮而不榮暢,葉子肥厚,穗子短小。種得過晚的黍子,莖稈又細又小,穗子短,棘皮厚,米粒小而顏色發黑,又沒有香氣。

  種得適時的稻子,根部發達,莖稈叢生,總梗長,谷碼稀,穗子象馬尾,籽粒大,稻芒少,米粒圓,糠皮薄,舂起來容易,吃起來香。這樣的稻子,吃著適口。種得過早的稻子,根部發達,秸稈和葉子擠在一起,總梗和穗予短,秕子多,糠皮厚,籽粒少而稻芒多。種得過晚的稻子,秸稈細又不分櫱,糠皮厚,秕子多。籽粒不實,等不到成熟,就仰首朝天枯死。

  種得適時的麻,必定帶有細毛而且較長,莖節稀疏,色澤鮮亮,根部小但莖稈堅實,纖維又厚又均勻,成熟晚的開花多,到了秋分麻果累累。這樣的麻不招蝗蟲。

  種得適時的豆子,分枝長而總幹短,豆莢二七成為一簇。分枝多,舉節密,葉子繁茂,籽實盛多,大豆籽粒滾圓,小豆籽粒鼓脹,而且有香氣,稱起來重,吃起來有嚼頭而且很香。這樣的豆子不著蟲。種得過早的豆子,一定長得過長而且爬蔓,葉子虛弱,莖節稀疏,豆莢小又不長粒。種得過晚的豆予,分枝短,莖節稀,根子弱,不長粒。

  種得適時的小麥,總梗長,穗子深綠,麥粒二七排成一行,麥殼薄,麥粒顏色發紅,稱起來重,吃起來特別香而且有嚼頭,使人肌膚潤澤而且有力。這樣的麥子不生蚼蛆。種得過早的麥子,夏雨沒到就發生病蟲害,麥粒又瘦又小。種得太晚的麥子,麥苗弱,穗子發青,顏色暗,只是麥芒長得好。

  所以,種植適時的莊稼就興旺高產,種植不適時的莊稼就衰弱低產。種法不同,莖稈數量相等,稱一稱,種植適時的分量重;脫了粒,種植適時的打糧多。同樣多的糧食,舂出米來,種植適時的出米多。同樣多的米,做出飯來,種植適時的吃了禁餓。所以,種植適時的莊稼,它的氣昧香,它的味道美,它的咬勁大。吃上一百天,就能耳聰目明,心神清爽,四肢強健,邪氣不入,不生災病。黃帝說;“四時之氣不正,只要使所吃五穀純正就可以了。”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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