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

[ 現代故事 ]

我的老鄉王大民在市裡開了家酒樓,經營不到半年,賠了個底兒掉。不僅沒錢給員工開工資,連正常的採買都無法進行。我準備從學校下海,接過這個燙手山芋。親朋好友得知訊息,一窩蜂似地跑過來,說什麼的都有:

  王大民在商界摸爬滾打多少年都玩不轉,你一個書呆子,能尿得比他高?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教書先生做生意,能擺平那些大鬼小鬼和閻王爺?

  給根茅草你就當針,給瓶顏料你就開染房,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我急了,和他們吵:我還不瞭解王大民?十九歲那年,他和我一起從黃泥灣出來,我讀大學,他到工地掂灰兜。他王大民算啥,初中沒畢業,不就當幾年包工頭嗎?他一個土包子,賠了就對了。現在是知識經濟時代,我做生意,只能是儒商。開酒樓算什麼?在戰爭年代,我不是軍師就是政委。

  我的厚德酒樓如期開張了。

  果不其然,各路神仙不請自到:治安的,消防的,城管的,衛生防疫站的,工商的,稅務的,計劃生育的,諸如此類,黑著臉來收各種讓人頭大的管理費;附近單位的頭頭腦腦霸了大小包房,敞開肚皮吃,吃完一抹嘴,簽單;還有紋身的光頭混混敞著懷,掖著刀,來收保護費。

  什麼都不用擔心,山人自有妙計。對各路人馬,我一概笑臉相迎,點頭哈腰說,後天我們開業慶典,請您一定光臨,等忙過這幾天,什麼事都好說。

  第三天中午,我的酒樓人滿為患。十二點多了,我還沒有讓上菜。服務生一直被人催著罵著,紛紛跑過來問我,怎麼辦?我說,去告訴客人,我在門口等一個重要的客人,這個客人一到,馬上開宴。

  終於,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酒樓門口,鑽出來一位方面大耳的人。我趕緊迎上去,畢恭畢敬地握手,躬身陪他進門。方面大耳的人頭昂得很高,臉繃得很緊,緩步進了大廳。沸騰的人群都噤了聲,整個大廳安靜得像空蕩蕩的山谷。我趕緊扶著這個人的胳膊,把他護送進了包廂。

  酒宴時,不少人端著酒杯敲包間的門,要進來敬酒,都被我擋了駕。我說,包廂裡都是親戚,我哥說了,現在是私人時間,請別打擾。

  你哥?有的人很納悶,市長姓侯,你不是姓何嗎?

  我笑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表哥,我大姨的兒子。

  我向上帝以及他老人家的媽媽聖母瑪利亞發誓,我沒有撒謊,這個人千真萬確是我的表哥,所以我理直氣壯。

  第二天,有個局長打來電話,狐疑地問,昨天市長在省裡出席會議,難道他會分身術?

  我順著嘴打哈哈,也許吧,要不怎麼說領導神通廣大呢。

  這個酒樓真是你開的嗎?市長為什麼那麼重視?

  這個嘛,我無可奉告,你最好問問市長本人。

  坊間各種傳聞不脛而走,對市長不利,對我卻沒有任何壞處,我的生意順水又順風。各種管理費能免的免,能減的減;很多單位把招待餐都定在我們酒樓,打的白條統統兌換成了一捆捆的人民幣;小混混也銷聲匿跡了。很快,我掙了個盆滿缽滿。

  正當生意如日中天的時候,我找到一個替死鬼牛滿堂,以當年收購價的三倍把酒樓賣給他。他的條件是,對外仍然宣稱我是老闆,他是我僱的總經理。

  這時候,所有的親戚朋友又跑來罵我,說我腦子進水了。我沒做任何解釋,和鼠目寸光的人,有什麼好說的呢?

  三個月以後,一切見了分曉:侯市長調到驛城市,當了市委書記,牛滿堂的生意頓時一落千丈。沒有市長做靠山,他賠得比當年王大民還慘。

  我大姨的兒子終於又在光天化日之下登堂入室了。在我下海經商的三年間,這個相貌驚人雷同於侯市長的表哥,除了我開業慶典那天派專車接他到來以外,再沒有在我的眼皮底下出現過。

  我與表哥把盞,謝謝他這個“靠山”,讓我後半生衣食無虞了,表哥明白了我發財的竅門,嘆口說,多麼單純的人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不屑地說,這個年頭不玩邪的,能玩得轉才真的邪了門。

  表哥一拍大腿,笑了,你這個辦法,到驛城市還可以再使一遭,我再去給你當“靠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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