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學到了乘法,就覺得算術“提速”了,比加法翻了倍,後來有了指數,又踩著乘法的肩膀翻倍——角上那個小數字,威力太大了。今天,“指數”成了生活裡的常客,我見了還是怕。這不,“物價指數”正讓人招架不住,“幸福指數”又來了。
我一直納悶:酸甜苦辣都裝在自己心裡,別人怎麼“指”出來的呢?
西安藍田縣鄉下孩子小陽家,應該是離幸福越來越近了,不久前家裡剛剛蓋起了一座二層樓。6月15號早晨,小陽的最後一個動作是搖醒身邊的哥哥:“哥,我喝藥了,不用去上學了。”他剛喝下了半斤敵敵畏。小陽一家的幸福,在那個晴朗的早晨斷裂了。父母的幸福是夢想,小陽的幸福很現實,就五個字:不用去上學。沒有了作業、體罰和考試,對一個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更幸福的事?
來自老家四川的陳傳六,夢想飛得更遠。他背井離鄉,帶著精神異常的病妻和兩個孩子流浪京城,開“摩的”養家。4歲的女兒已經丟失,他把兩歲的兒子鎖在了大街邊的鐵柱上。這位近乎“瘋了”的農民,對城市、對幸福、對兒女、對希望有著與我們截然不同的理解和嚮往。“那是一個鄉下男兒對城市幸福生活的一種至死不渝的覬覦。”“他以自己不以為然的荒唐,勇敢地把北京的街頭當做自己老家的一處山坡,或是草地,把兒子像拴羊一樣地拴在城市的大街。兒子是他對未來幸福的期待,他用一條兩米長的鐵鏈拴牢了他。
2008年起,美國著名的蓋洛普公司制定了“美國幸福指數”,定期公佈。它從生活評價、心理健康、身體健康、健康習慣、工作環境和基本服務六個方面“加權平均”算出來。我不知道小陽家幸福的突然跌落怎麼算,更覺得陳傳六的指數恐怕快歸於零了。幸福的飄忽與無常讓我感到惶恐。
花季少女黃遠遠的悲劇,又給“幸福”二字壓上一塊石頭。遠遠自幼聰慧,學業優秀,充滿理想,一路順風,在荷蘭留學也是優等生。但是突然有一天,她以殘酷的方式,在大洋彼岸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留下遺言:“親愛的媽媽,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鼓勵你要堅強不要哭泣。我真的太太太累了,八年來一次次平定崩塌的心靈……”遠遠受強迫症之擾八年,不能自持:成功,再成功!她處處要強,事事完美,步步朝著下個幸福目標挺進。但她和親人都忽略了心靈承重的限度,不知在追逐幸福的途中,死神早已設伏,尋找時機打劫生命。
幸福,成功!這對糾纏已久的“冤家”,冷眼旁觀這一出出人間的悲喜劇。它們何時開始合謀,將我們弄得精疲力竭、神魂顛倒,竟忘了生活原本是何味!
在北京銀街天橋下出生的優秀青年葉天生,給草根青年發憤圖強樹立了樣板。且不說日子如何艱難,學習如何刻苦,父子如何情深,從天橋下飛到美國著名大學的故事背後,得知這流浪之家還曾撿了5個殘疾棄嬰撫養,就足足讓我們感動了。但葉天生心裡有隱痛:lO年前,因為生活的分歧,母親帶一名棄嬰負氣出走,再沒有回來。失去了母親的生活,還會有幸福嗎?一所美國大學帶來的錦繡前程,能否抵過那個衣衫襤褸,舉止粗俗的稱為“母親”的女人?
生活的內容如此豐富,我們對幸福的追求不能偏離。有時我們似乎摸到了幸福的邊緣,但剎那間卻與它擦肩而過。如果我們的孩子折斷了翅膀不再飛翔,如果我們的信心要靠鐵鏈鎖住,如果青春的奔跑擠壓著我們的生命,如果成功來臨而親人遠去不歸,那麼,我們把那“指數”提得再高再高,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