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先生的雜貨鋪

[ 傳奇故事 ]

 前些天,我家門口新開了一家小小的雜貨鋪。

   店門口沒有掛招牌,隻立著一塊漆成乳白色的長方形木板,上邊用淺藍色的筆寫著:“收購雜物。請當心寒流。”

   這店裝修得真有格調,我想,也許廢品都可以賣出肉價啦。

   週末,媽媽在家大掃除,讓我清理自己的雜物。我一面暗自不情願,一面把破舊的東西扔進紙箱裡。

   一隻有小人在盒蓋上跳舞的音樂盒,一雙缺一個輪子的玫紅色旱冰鞋,一對髒兮兮的發條小松鼠,一盆乾枯的松樹盆景,兩朵凋謝的太陽花……

   整理完畢,我抱著紙箱下樓去。不過我並沒有把紙箱扔進垃圾車,而是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那家新開業的雜貨店的大門。

   屋裡燈光微弱,只感到一股冷空氣撲面而來,就像西伯利亞寒流般凜冽刺骨,好像要把人的頭髮絲都給凍住一般。

   走了兩步,燈光突然變得明亮了,像是感應到有客人一樣。我望了望天花板和牆壁,全都是明亮的海藍色。屋頂的吊燈很別緻,是一艘有著高桅杆的小型海盜船模型。

   那股寒風消失了。一個頭上戴著麋鹿犄角的年輕男子站在櫃檯的後方。他還戴著一張麋鹿的面具:紅紅的鼻子,黑溜溜的眼珠。

   我不禁笑了起來,“這是化妝舞會呢,麋鹿先生。怎麼沒有去拉雪橇?快幫我看看,這些舊玩意兒能換多少錢?”說著,我把紙箱裡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櫃檯上。

   麋鹿先生沒有說話。他指了指一個放有棕色墊子的懶人椅,示意讓我坐下。然後他開始擺弄我那一堆破舊的物什。

   “你覺得這些舊物能換多少錢?給個價吧。”麋鹿先生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很悅耳,像是某個電臺聲線柔和的主持人。

   “讓我看看。報紙的話你按市價稱重量收去好了。其他的,我都按購買價格的零頭來算吧,您看合適不?”我掰著手指頭打起如意算盤來。這位先生看起來脾氣很好,不欺負白不欺負。這些破東西,白送別人還不要呢,能賣掉,真划算!

   “成交,價格公道。”麋鹿先生說著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有我的號碼,麋鹿先生雜貨屋。”說著他拿出一個白色的、印有雪花圖案的計算器迅速按了兩下,然後從抽屜裡掏出一疊零錢給我。

   我開心得要命。這下媽媽不會再念叨我個沒完啦。

   “那麼再見麋鹿先生,回頭我還會理出一些雜物給你送過來的。”走之前我對他說道。

   一個月後,我又拎著一個大紙箱來到糜鹿先生雜貨屋。

   推開門,又是一陣寒冷刺骨的空氣。我哆嗦了一下,蜷著身子走了進去。

   麋鹿先生正在櫃檯裡磨咖啡豆,香氣四溢。我注意到他的雙手戴著食草類動物蹄子般的手套,但卻一點都不笨拙。

   “今天又有什麼東西要給我?……哇,這麼多呀。”他看著被我塞得滿滿的紙箱子,隨後從抽屜裡拿出那個印有雪花圖案的計算器開始敲敲打打。

   “先生。你這計算器真美,我可從來沒在別處見過。哪裡買的?”我問。

   麋鹿先生狡黠地一笑,“是一個跟你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給我的。不過我稍稍動了點手腳。”

   見我困惑,他順勢拉開身後陳列櫃的一個抽屜,拿出一顆水晶球,遞到我跟前。

   這下我可傻眼了。

   那顆水晶球的玻璃罩子有半個紙箱那麼大。裡面裝的是一棵微型松樹,上面有許多樹莓。樹下是一片太陽花田。有兩隻小松鼠在裡面蹦來蹦去,還有一個小人穿著玫紅色的旱冰鞋翩翩起舞。

   所有的東西都是嶄新的,比它們第一天來到我家時還要新。

   我感到四周的冷風又開始不停地灌進我的衣服,吹得頭髮肆意亂飄。

   記憶的閥門被擰開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旱冰鞋是爸爸送我的。第一次溜旱冰時我才8歲,摔了好多跟頭。爸爸扶我起來,然後鼓勵我一定要堅持學會。後來功課太忙,我再也不溜旱冰了,覺得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初三那年生日,同桌的女孩子送我一對發條小松鼠。女孩子笑起來有兩個好看的酒窩。中學畢業後聽說她跟家人移民去了北美的某個城市。恐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盆景和太陽花都是一個曾經關係很要好的男孩子買給我的。剛開始我精心料理它們。後來,我們倆總是針鋒相對,爭執不斷,鬧得不可開交直到不歡而散。我再沒照料過這些植物,還故意把它們放在看不見的角落裡,於是它們漸漸枯萎了。

   我有點難過,渾身發抖,就像掉進了冰窖。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打從我賣掉了那些舊物,與它們相關的那些過往也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好半天,我才抬起眼睛望著麋鹿先生,“能把它們,都還給我嗎?”

   麋鹿先生慢悠悠地停下手中的咖啡磨,對我說:“這個……恐怕不行呢,你自己出售給我的啊。”他指指身後的陳列架,“為了要回這些東西,多少孩子哭鼻子了。寒風颳得越厲害的地方,就是這屋子裡回憶堆積越多的地方。我們這行,就是靠收購人家的回憶為生的呢。”

   還有這行業?我訕訕地點了點頭,對他說:“那麼,先生……這個紙箱,我還能要回去嗎?不賣了。”

   他點點頭,“還沒交易,可以收回。慢走。”

   麋鹿先生開門送我。

   回家後,我病了一場,是重感冒,一個星期沒能下地,腦袋昏昏沉沉的。

   媽媽覺得奇怪,一向健康的我,怎麼突然就病倒了?

   昏睡中我老是做這樣一個夢:有一隻來自嚴寒北方的極地麋鹿,在一座城市裡開了一家小小的花店。花店內溫暖如春。所有枯萎的花朵,只要被他的大鼻頭嗅一嗅,就會恢復盛開時嬌豔欲滴的模樣。他從這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北風颳到哪裡,他就走到哪裡,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病癒後,我打算再去一次雜貨屋。我心中還惦記著那位麋鹿先生和那些離奇的事兒。

   想給他打電話,可那張“麋鹿先生雜貨屋”的名片我怎麼也找不著了。

   於是我連睡衣也沒換,就慌忙跑下樓去了。

   白色的門虛掩著。我推開門走進屋子。

   沒有寒風刺骨,一陣溫熱的風和海浪的味道撲面而來。

   只見一位穿著海魂衫連身裙,領口繫著紅絲巾的年輕女孩笑盈盈地向我走來,“別見怪,這兒還沒打理,我昨天剛到。這地段真不錯啊。”

   她頓了頓,向我問道:“小姑娘,你是有手錶或者有時鐘需要修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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