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勝任羊倌的,村裡恐怕只有表兄一人了,因為表兄二話不說,敢和村民們籤協議,每丟一隻羊,雙倍賠償。樂得全村有羊的人家都把羊趕給了表兄,表兄成了村裡最大的放羊老闆。
村裡先前的羊倌是三叔和大山哥。
三叔放羊很負責,誰家的羊,他認得出。村周邊哪裡有草哪裡沒草,他都知道。國家實行禁放以後,他有好幾次被縣裡下來的幹部抓住罰了款,那罰款好重好重的。第一次罰款,三叔就把兩個月的工錢給罰沒了;第二次被抓,一張罰單就是他半年的收入。
三叔決定不放羊是第三次被抓住的時候,他把全家的積蓄都拿出來,還不足那張罰單上的數目多,最後又被人家補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才算了事。
當天晚上,三叔就放下了羊鞭,村民們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拿那根給過他苦難的羊鞭子。
大山哥放的那群羊比三叔的少幾隻,但人卻和三叔一樣憨厚老實,他把羊鞭子看得很重。和三叔一樣,他最大的麻煩也是遭遇林業局幹部的圍追堵截,好幾次他眼瞅著三叔乖乖地被罰,心尖尖上的那點肉就像被刀子割一樣地疼痛。他比三叔心眼多,他知道縣裡的幹部不像農民那麼有腳力,不會翻山越嶺地去尋找亂放亂伐的,他就儘量把羊趕到離公路遠一些的山坡上去放,那些幹部就是看見了也懶得去罰。
等三叔放下羊鞭子後,林業幹部再下來查的時候,他就怎麼也躲不過了,據說那些幹部有罰款的任務。開始的時候,他死皮賴臉地不肯交罰款,結果林業幹部二話不說,從羊群裡挑幾隻最肥最壯的羊,四隻蹄子一綁就扔到了他們的車上,一隻羊好幾百塊錢呢,他哪能賠得起?只好拉走誰的羊誰認倒黴。
這樣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好幾次,村民們覺得他窩囊,不敢再讓他放羊了,實際他也不敢放了——誰受得了那麼重的懲罰?
表兄就在這時離開農副產品經銷公司老闆的位置,拿起放羊的鞭子。
比起做生意,放羊自有放羊的好處和樂趣,表兄可以從中充分享受這些快樂。
奇怪的是,自從表兄拿起放羊鞭子,國家禁牧禁放政策沒有改變,縣裡的林業幹部還是隔三差五地下來檢查,可表兄一次也沒被抓住,羊個個吃得膘肥體壯,肚子滾圓滾圓,我知道了表兄放羊的理由,但這不被林業幹部查處的原因就讓我好奇了。
表兄淡淡地笑了,說:“我又不是神,只不過每月給縣林業站長提前送去幾百元的資訊費,他們要下來檢查的時候,就提前通知我一下,我不出去放就是了,檢查人員怎麼會查得住我呢?”
我恍然大悟,但突然又想起了表兄的為人原則,說:“你不是不願意和那些官場中人打交道嗎?怎麼就和那個林業站長聯絡那麼多呢?”
表兄揶揄地一笑,說:“在我眼裡,他們都是我放的牲口,我和牲口打交道還是有些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