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格蹲在魚缸邊,專注地看著缸裡的游魚,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是半個月前來此租房的房客,房東是個單身母親,自己開了家超市維持生計。房子是臨街的二層小樓,樓上住人,樓下商住兩用,除了白天吵鬧點,無論是房子格局,還是交通狀況,休伯格都很滿意,付錢付得很是痛快。
就在他將手指伸進魚缸時,女房東忽然大叫:“別碰它!”
接著,休伯格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吃驚地問:“親愛的勞倫斯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勞倫斯夫人渾身顫抖,似乎想到了什麼,驚恐地道:“你,你別碰那條魚,那是我丈夫拿命換來的……那簡直是個噩夢!”
休伯格看看那條魚,猜想對勞倫斯夫人來說,可能寄託了她對丈夫的思念,也就表示了理解。
就在這時,超市前臺的電話響了,勞倫斯夫人回過神來,拿起電話邊聽邊記:“兩桶水,一箱速食麥片,海登街7號……好的,我馬上安排人送過去。”
然而,掛了電話,勞倫斯夫人這才反應過來:“店員吃飯去了,這貨可怎麼送?算了,還是退了吧!”勞倫斯夫人肉疼地看著那張訂單,頗為不捨。
休伯格急忙說:“夫人,反正我下午沒事,我送吧!”
“也好。”勞倫斯夫人想想,不放心道,“海登街在郊區,很荒涼,我陪你走一趟吧。”說著,安排了前臺小妹看店,兩人利落地搬了東西,開著小貨車駛向海登街。
“這位客人住得真偏,買東西都不方便。”休伯格頗覺不可思議,四周沒有農場,沒有人家,甚至連平坦的公路也沒有。
“總有想要隱居的詩人!”勞倫斯夫人見怪不怪,讓休伯格在一處舊房子前停下,剛要敲門,就聽一個男人在後面喊:“是勞倫斯超市嗎?太慢了,等你們很久了!”男人邊說邊拉開二手車的後備廂,“把東西搬過來吧!”
休伯格幫忙把東西塞進了車裡,邊塞邊笑:“這是要去郊遊?”
男人含糊地應了聲,趁著休伯格將半個身子都探進後備廂的當口,猛然發力,將他掀進了車廂,接著,手上發勁,將勞倫斯夫人也硬塞了進去,拉上了車門,而後,男人利落地躍上車,揚長而去!
直到進了一片樹林,被五花大綁的兩人才回過神來,看著車上的三四個大漢,不禁有些害怕。
勞倫斯夫人顫聲道:“我只是一個寡婦,超市也不值幾個錢,你們想要的話,送你們就是。我兒子才上小學,還等著我回家做飯……”休伯格默不作聲,只悄悄打量周圍的環境。
一個男人冷哼一聲,打斷勞倫斯夫人的絮叨:“我問你們,你們好好回答,我保證不傷你們,不然……”他問道,“你丈夫在5年前是不是帶回來一條黑色的魚?”
勞倫斯夫人面色一變,不甘不願地點點頭。男人很是滿意,又問:“那魚在哪裡?”
勞倫斯夫人說:“在我家。你要是要的話,我拿給你。”
此話一出,男人和休伯格都詫異地看向勞倫斯夫人,完全沒想到這個女人那麼容易妥協。
休伯格大叫道:“夫人,你不是說那魚是你丈夫拿命換的嗎?”
勞倫斯夫人苦笑一聲:“我養了它那麼多年,也算仁至義盡了。”
休伯格一頭霧水,男人卻懊惱地罵道:“早知道那麼容易,我還費這工夫幹嗎!”
待男人駕車去超市端了魚,將二人踹下車後,就立馬開車離去。
休伯格忍不住問勞倫斯夫人:“勞倫斯夫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明明很寶貝那條魚的!”
勞倫斯夫人渾身一顫,眼中又現出驚恐的神色,喃喃自語:“那是條不祥之魚啊!”
5年前的一個深夜,勞倫斯夫人的丈夫帶著滿身戾氣闖進了家門,手裡捧寶貝似的捧著一條魚,小心安置好魚後,他就摟著勞倫斯夫人興奮道:“咱們發了!這就是個阿拉丁神燈啊!”
勞倫斯夫人被他迷迷糊糊地叫醒,也沒往心裡去,轉身矇頭繼續睡覺。那一夜,丈夫一直睡不安穩,隔一會兒就出去看看魚,等他安靜下來卻已經天亮了。
天亮以後,勞倫斯夫人出門打掃,卻驚恐地發現丈夫一隻手搭在魚缸裡,整個人匍匐在地,臉色慘白,人已經沒了氣息。
然而,這還不是最令人驚恐的。勞倫斯夫人手忙腳亂地將丈夫拖到地板上,這才發現丈夫的手腕有個血口,而養魚的魚缸裡,如同被注入了紅顏料,猩紅一片。然而,待勞倫斯夫人不死心地打完急救電話,轉頭一看,一直沒處理的魚缸,竟然清澈透亮,一絲血跡也沒有!
勞倫斯夫人只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板緩緩滲向心髒,她本能地覺得這不是好事,於是,她再次撥通急救電話:“您好,我丈夫他已經去世了,你們不必來了。”然後,她匆匆處理了丈夫的後事。
此時,勞倫斯夫人蜷縮在椅子裡,顫聲道:“那麼多血說不見就不見了。我不知道我丈夫是不是被那條魚害死的……這麼多年,我一直不敢告訴其他人,甚至不敢讓別人接近它……它就是個災星!”
“那你為何還要留著它?”
勞倫斯夫人捂著臉,哭道:“你以為我想嗎?可它畢竟喝了我丈夫的血,誰知道跟我丈夫有沒有關係!”一直以來,在勞倫斯夫人的眼中,這條魚像吸血鬼一樣。
“它不是災星。”休伯格忽然道,“它只是有淨化功能,是一條在實驗室誕生的淨化魚。”
“啊?”勞倫斯夫人茫然地看著他。休伯格拉了椅子坐下,給她講了個故事。
十幾年前,有一對科研夫妻,他們接手了一個基因工程——研究淨化水質的新型魚。這種淨化魚,不是簡單去除水裡雜質,而是真正將水變成可直接飲用的淨化水。
經過多年的研究,終於在5年前成功研究出了這種魚類。經過這種魚淨化的普通淡水,在發放給普通群眾後,得到的反饋很好,很多人都讚歎淨化水甘甜清冽。
一時間,榮譽紛至沓來。只是,有些人能同患難,卻不能共富貴。這對夫妻在成果署名上,出現了極大的分歧。
丈夫認為他是科研帶頭人,這麼多年都撲在這個專案上,理應是第一署名人主婦,她才是這個專案最大的犧牲者。
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下,丈夫搶先一步在權威期刊上刊登了論文,同時申請了專利,署名卻只署了自己。妻子在極度失望之下,提出了離婚,獨自搬回孃家居住。
只是,還不等離婚判決下來,夫妻倆的實驗室就遭到了匪徒的洗劫。在一個深夜,幾名蒙面人闖進了實驗室,搶走了實驗魚“淨水1號”,而丈夫也在扞衛自己心血的時候,被劫匪誤殺。
“它是淨水1號?”勞倫斯夫人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驚呼。
休伯格沉重地點點頭:“淨水1號畢竟是不成熟的試驗品,它固然有強大的淨化能力,但它的缺陷也是個麻煩。它的牙齒有毒,可以急速麻痺生物神經,同時會使血液無法凝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丈夫應該是不小心被淨水1號咬傷了手,而後失血過多而死。”
勞倫斯夫人臉色怪異,喃喃道:“他從哪裡找到這怪物的……上帝啊,這就是條該隱!”
“很快就知道了。”休伯格說,“我在他們車底粘了定位器,算算時間,這幫劫匪應該落網了,問問他們就知道了。”
就在這時,休伯格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聽了一會兒,結束通話後攤手道:“結果出來了。”
原來,5年前,勞倫斯先生和其他人一起開了家酒廠,但是酒的口味卻一直不是很理想,特別影響銷量。一個偶爾的機會,幾人在商場附近遇到了做淨化水調查的研究員,他們親眼看見普通淡水注入魚缸後,開始變得澄澈,喝一口,甘冽可口,比市場上賣的任何牌子的水都令人回味。而且,只要這種魚可以量產,那麼大批次淨化水質根本不是夢。
正焦頭爛額的幾人陡然萌發出了邪念,看這魚應該也是好養活的品種,如果弄到自己廠子裡……幾人一合計,當即達成了一致,踩點的踩點,制定計劃的制定計劃。
終於在一個深夜,幾人闖進了毫無防備的實驗室,搶到了淨化魚。只是,幾人的作為也觸發了警報,為了脫身,他們將魚託付給了勞倫斯,而後兵分幾路逃亡天涯,約定等風聲過了,再互相聯絡。
勞倫斯抱著魚,忽然就生了貪念,他登出了電話,連夜坐車回鄉,想要將實驗魚佔為己有。
勞倫斯夫人目瞪口呆地聽完敘述,喃喃自語:“報應啊……”
休伯格苦笑:“淨化魚,能淨化一切,卻唯獨淨化不了人心。人一旦生了貪慾,這魚也就成了不祥之魚。研究員是這樣,你丈夫也是這樣。”
勞倫斯夫人看著他往外走的背影,忽然沉聲問:“你不是單純地租房子吧?你到底是誰?”
休伯格淡淡道:“女研究員的弟弟,受姐姐之託,找回這條不成熟的試驗品。”
勞倫斯夫人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良久嘆息:“但願你不會被誘惑所迷,能將魚真的送回。該隱的噩夢,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