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黃昏，日落，彩霞滿天，工人們下班走後，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變得空蕩蕩的。

工人們都是附近村莊的，他們下了班，就騎摩托車電動車回家了，明早再來上班。工地上只剩下老李一個人看守工地。

老李的家離工地有七十多公里。他不能走，老闆請他來就是看守工地的。

可今晚，他特別想回家一趟，哪怕路再遠再難走。

老李想回去，是由於剛才看見了一個女人。

當時，老李吃過晚飯，看了一會兒電視，電視裡不是沒完沒了的廣告，就是粗製濫造的肥皂劇，無聊之極。老李百無聊賴，出了門，在工地附近閒逛。不遠處，有一片農田，種滿了莊稼和青菜，鬱鬱蔥蔥的。

太陽落到山那邊去了，天還沒有黑。老李看見農田裡，有一箇中年女人正在彎腰摘菜。

晚風吹起了女人的衣角，露出一片耀眼的白，女人彎腰摘菜時，她胸口那一抹誘人的風景暴露無遺。

老李見到女人時，恍惚了一下——女人的身影和老李的老婆金鳳很像。有那麼一刻，老李以為她就是金鳳，差一點就喊出聲來。

老李呆呆的看著女人很久很久，直到女人走遠了，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想來，已經有半年沒回家了。

老李當即決定回家去。

天黑後，巡邏了一番工地，老李鎖上工地鐵門，騎摩托車回家去。上次，他偷偷回家，住了一晚。當晚，工地被偷了幾臺焊機，一堆鋼筋，一臺電腦，他被老闆罵了個狗血噴頭，扣了他一個月工資。老李不知道電腦裡儲存有老闆偷工減料的資料。今晚，他一定要回來。

老李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孩子們都睡了。金鳳十分意外：“你……咋回來了？”老李嘿嘿地笑了：“想你唄。”金鳳手指點著他的額頭笑罵：“老夫老妻了，老不正經的。”老李壞笑了一下，“老夫老妻就不能想啦。”說完，關了房門，放下窗簾……

鄉村的夜晚靜悄悄的，夜色闌珊，恍若無人。池塘裡，草叢中，依然是蟋蟀、青蛙、蟲子在嗚叫，鄉音一段連著一段。勞作了一天的人們早早睡了，有幾戶人家的視窗還亮著燈，透出溫暖的光亮來。

深夜，老李發動了摩托車，金鳳披著睡衣，從屋裡追出來，說，“這麼晚了，天又這麼黑，明早再回吧。”老李看看天，看看四周，到處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搖搖頭：“不行，一定要回去，不然，被老闆知道了，會扣工資的”。

金鳳說：“扣就扣唄，這麼晚了，黑咕隆咚的，路遠，不安全。”

“有車燈，怕啥？”

“有車燈也不行。明天早點起床，趕在工人上班前回去，老闆不會知道的。”

老李還是想回去。

金鳳突然在老李背後抱住他，緊緊地抱著，臉在他的背脊磨蹭著，喃喃道：“我……不讓你走，嗯。”金鳳溫順得像只貓兒，語氣像初戀的女孩，萬分嬌羞。

老李撫摸著金鳳的粗糙的手，眼睛一陣溼潤。

“好了好了，我……該走了。”老李輕輕地掰開金鳳的手。

“不！”金鳳死死的不放。

老李讓金鳳再抱一會。

兩人無語。

良久，金鳳慢慢地鬆開了手。

“開慢點，到了工地給我電話。”金鳳說。

“嗯，知道。”

老李正要出發，突然，大風吹來，一陣緊似一陣，雨滴三點兩點地下，接著，一聲巨響，一道閃電撕裂漆黑的夜空，劃過天際，緊接著，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下大雨了，明早再回去吧。”金鳳話音未落，大雨就嘩啦啦地下來了。

大雨傾盆，雷電交加，這下，想走也走不了啦。

早上醒來，屋裡一片寂靜，此時，風停雨住，雲淡風輕。屋裡不見了金鳳，她做好了早餐，早早下地幹活了。

老李發了一條簡訊給金鳳，騎摩托車回工地了。

一路車速如飛，大路兩邊的田野、莊稼、樹木、村莊、河流、山野，飛一般地向後退去。雨後的天空，碧空如洗，白雲悠悠，空氣清新得像水洗過的荷葉般清淨。

幾小時後，工地到了，就在前面。

可那兩棟大樓呢？

近了，老李大吃一驚，昨晚還好端端的大樓，此時，斷垣殘壁，一片狼藉一昨晚，大風大雨，大樓居然崩塌了！連同門衛室，老李吃住的地方，也被崩塌的大樓壓在下面了。

剎那間，老李癱在地上，掏出手機，哆嗦著不知道怎麼辦。他手腳發抖，冷汗如雨，撥了好幾次，終於撥通了金鳳的手機，可喉嚨發澀，像被人掐住了，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金鳳在電話裡“喂喂喂”了幾聲，老李終於說出話來了，聲音顫抖：“大樓崩塌了！”

“啥崩塌了？”

“大樓！如果，昨晚我在這裡，死定了……”

金鳳握著手機，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