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雙鞋

章明是都市晚報的記者，這天經過一條老街時看到一個奇怪的人。老頭看上去差不多有七十歲了，身形乾瘦，滿臉風霜，手伸出來像銼刀一樣，佝僂著腰坐在小馬紮上，腳旁放著一個小小的木箱子，木箱子上還斜靠著一塊木牌。

這一切說不上奇怪，奇怪之處在於木牌上寫著四個字：免費擦鞋。

老頭攤位的不遠處有個燒餅攤子，章明過去買了兩個燒餅後小聲問道：“大叔，那老頭真的免費擦鞋嗎？”

打燒餅的大叔一邊忙著鏟燒餅，一邊回答道：“誰說不是哩，都三年了，老頭擦鞋一直不要錢。如果人家非要給錢，他就到那邊捐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大叔說著伸手向街對面一指，章明一看，那邊有個愛心捐贈點，門口有一個捐款箱。

大叔最後說：“不過最近他擦不到鞋了，因為他一用力就喘得像拉風箱一樣，嚇得大夥躲還躲不及哩，哪還敢讓他擦。”又過了一會兒，天色晚了，老頭吃力地挎起小木箱，又拎起小馬紮，收攤了。章明悄悄跟在後面，一直跟進一間破爛矮小的房子裡。老頭這才發現他，有點兒吃驚，問道：“你有事嗎？”

章明說：“大爺，我是名記者。我聽說三年來您一直免費擦鞋，對您的舉動很好奇，所以想採訪一下，您為什麼要這麼做？”老頭擺擺手：“這有什麼，不要採訪，你走吧。”章明忙說：“大爺，您這舉動的意義大了去了，這是正能量，是做好事……”老頭搖搖頭：“沒有做好事，我只是在還債。”章明一愣：“大爺，您欠誰的錢嗎？”

老頭說：“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老頭看樣子是鐵了心不接受採訪了，章明很失望，正要走，老頭忽然開口了：“你的皮鞋讓我擦一下好嗎？我擦得很乾淨的。”

章明聽了靈機一動，說：“行啊，不過我有個小條件，就是請您簡單說幾句。”

老頭一臉的無奈，說：“行啊。唉，好幾天我都沒擦到鞋了，我真怕我撐不下去了。”

章明坐下來，老頭接過鞋認認真真地擦了起來，章明抬起頭隨意一打量，突然打了一個激靈：牆上掛著一張黑白大照片，是遺照。那是一個歲數不大的男人，跟老頭的眉眼很像。

追問下去可能會刺痛老人，可章明還是狠下心問道：“大爺，這照片上的人是您兒子吧？”老人擦鞋的手抖了一下，然後繼續擦，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答。章明又問：“您兒子是怎麼走的？”

老人說：“生病走的。”章明硬起心腸繼續問：“您生活這麼清苦，為什麼還免費擦鞋？”

老人停下手，長長嘆口氣，一臉疲憊，說：“我剛才說了，是還債。我兒子生病時有好多人捐了款，可我兒子還是死了。我把人家捐的款一一記上，我要還掉，可我不知道都是誰捐的，想來想去只好免費擦鞋了。按照街上的價格，擦一雙鞋，就相當於我還掉了三塊錢。”

老人把章明的鞋擦完了，乾淨鋥亮，一塵不染，章明要給錢，被老人推回。

老人一臉欣慰地說：“你知道嗎，這是我擦的最後一雙鞋。擦完你這雙鞋，我所有的債就全部還清了。”

章明的心裡無比震撼，回家後連夜把稿件寫了出來，第二天一發出來，頓時反響如潮，大家都爭著要來看望老人。

章明拿著報紙領著大夥來找老人，遠遠地發現大爺家裡鬧嚷嚷的，走近再一看，竟是在辦喪事，原來老人當天夜裡就走了。

還完債後，支撐老人的最後一根精神支柱，倒了。看著老人那安詳的表情，想必他走的時候心裡是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