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痕

“哎呦！”正在爬樓梯的殘疾人霞姐突然叫了一聲，兩手使勁抓住了樓梯的欄杆，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麼了？”村民政員小張趕忙回頭看。

“腳脖子崴了。”霞姐齜牙咧嘴地慢慢扭身，在通往三樓的臺階上坐了下來，另一隻手不停地搓著右腳腕。

“你說這事鬧的，真是麻煩！”小張一邊下臺階扶霞姐，一邊嘴裡埋怨著。

聽了這話，霞姐臉色有些發窘，說：“怪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哎呀，霞姐，你誤會了！”小張趕忙解釋道，“我是說怕你遇到麻煩了。”

中秋節的前一天，村書記接到區體育局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說局領導帶領屬下一會兒來村慰問結對幫扶的殘疾人霞姐，並要求提前通知霞姐在村黨群服務中心等待慰問。於是村書記便責成女民政員小張立刻通知霞姐。

霞姐患有小兒麻痺症，左腿膝關節變形，走路一瘸一拐。

小張撥通了霞姐的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於是，小張便騎電動車風風火火地到家裡去找。剛到門口，正巧碰見霞姐回來，原來霞姐的右腿著涼，膝蓋疼痛，到衛生所買膏藥去了，走時忘了帶手機。

小張說明來意。霞姐便趕忙騎了車跟小張向村黨群服務中心駛去。

黨群服務中心是三層樓建築，一層是黨群服務大廳、二層是群眾活動室、三層是書記辦公室和會議室。

體育局的領導已經到了，被請上了三樓。

小張囑咐霞姐在一樓大廳等候，她便到三樓去了。

一會兒，小張拉著長臉下樓了，嘴裡嘟囔著什麼。她走到霞姐面前，說：“霞姐，委屈你一下，咱還得上三樓接受慰問。”聽說上三樓，霞姐面露難色，邊搓膝蓋邊帶著商量的口氣說：“在一樓可以嗎？”

此時，小張臉上顯示出無奈，說：“我剛才將你的情況向慰問的領導說了，但領導說，務必要到三樓，因為三樓有投影，能在螢幕上顯示出慰問標題，照相要留影，工作需留痕。”

“唉，好吧！”霞姐無奈地嘆口氣，雙手按住膝蓋，緩緩地站起身來，跟著小張朝樓梯口一瘸一拐地走去。

“怎麼樣，霞姐？”小張兩手扶著霞姐的肩膀，問。

霞姐滿臉痛苦的表情，搖搖頭，然後掙扎著想站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來。此時，細密的汗珠已溢滿她的腦門。

小張撩起霞姐的腿，倒吸了一口涼氣：腳腕已經淤血了，而且腫起了一個大包。

“你先等下，我去找人來幫忙。”小張說著，朝樓下走去。但她很快就回來， 為難地說：“本來，我想請樓下的保安扶你上樓，但是，一想不妥。你是殘疾人，又讓你受了傷，上級領導和我們主任一定會批評我，工作做得這麼不細緻！”

小張一臉的苦相：“霞姐，你是不知道我們做基層工作的多麼難！做事不到位，嫌我沒能力，會調動崗位；做多了，又嫌沒請示，自作主張，想超越領導嗎？看看我才三十多歲，白髮生了多少！”小張說著快哭了。

霞姐臉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連連說：“絕不給你添麻煩，我行！”小張攙扶著她，一搖一晃緩緩地移著步子上三樓。

會議室裡，體育局的領導已經喝著茶在等候了，見霞姐到了，便趕忙起身微笑著上前與霞姐握手問好，並說明來意。霞姐強擠出一絲笑容回應著。體育局領導隨即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一壺油和一袋米，一邊遞向霞姐。擺好了姿勢，一旁的工作人員忙不迭地拿起相機快速地按下快門。

此時，投影儀早已開啟。領導和霞姐身後的白色投影布上清晰地顯示出“辦實事、解民憂、促發展慰問活動”的字樣。

領導紅光滿面，下屬喜笑顏開，小張戰戰兢兢。

霞姐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點評：

一個很小的事件、一個微型的鏡頭，卻對映出一個大的主題：我們一些人善於弄虛作假。他們不是真正地為民服務，而是在作秀；慰問的目的，是在積攢業績，為將來升遷做準備。這樣的“公僕”早已變味，“不忘初衷”只不過成為了一個裝飾、一個空洞的口號。這篇小說的意義在於，把我們司空見慣的事物，有意地放大，使我們對社會的一些弊端看得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