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風口遇險

[ 現代故事 ]

我記得很清楚,2017年1月23日,當時還有四天就要過春節了,現場氣溫降到零下30多度。下午兩點多,天上飄起了雪花,還好沒起風,就在這時,班長範相業接到了主控劉建軍打來的電話:“一期33號風機故障,請儘快消除!”一期33號風機是西至升壓站4公里處最遠的一臺風機,接到電話後,班長叫上我和張永鵬,開始辦理工作票,收拾工具包,戴上安全帽,穿上安全衣,全副武裝後準備出發。走之前我們還專門看了一眼風功率預測:下午6點起風。因為中央監控系統顯示33號風機為“主櫃UPS”故障,是塔底的簡單故障,時間夠,又不用爬風機,在塔底就可以處理,一會兒就能回來,我們就沒想那麼多,直接上路了。

因為長期下雪,所有通往風機的道路全被雪掩埋了,只能靠雙腿徒步前往。一路上我們還有說有笑,相互調侃,一個多小時下來也沒感覺到累,到了風機後,只是出了一身汗。測量、接線……故障很快就處理完了,一切都很順利。出了塔筒門,我們習慣性地看了看風機,只見機頭朝西,要起風了!我們心裡一驚,不是預測下午6點才起風嗎?憑藉以往的經驗,如果真起風,肯定會刮個沒完沒了,要是不在五分鐘之內撤離現場,那我們就要被困在這兒了。

我們迅速收好工具包,開始往回跑。結果不到三分鐘就起風了,天地都是白色,風速瞬間達到22米/秒,相當於10級以上的大風,能見度幾乎為零。風雪吹得我們眼睛睜不開,嘴巴也張不開,只有上半身在不停地隨風擺動,腿、腳都埋在40多厘米深的雪地裡,行動困難。

我趕緊用手機和對講機呼叫主控,請求救援,但在零下30多度的嚴寒下,手機和對講機被凍得關機無法啟動,當時我腦子裡一片空白。風夾雜著雪粒子,發出極其恐怖的聲音,極度的寒冷和令人窒息的大風,衝擊著我們的神經。年紀最小的張永鵬當時就嚇得要哭了,他來自青海,只有24歲,參加工作時間不長,雖然青海的冬天也常颳風下雪,但這麼大的暴風雪,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班長看出他的不安,緊緊拽著他的胳膊,說:“別慌別怕,咱仨互相拽著走,只要不鬆手,就一定能走回去。”我趕緊扔下工具包,緊緊拽著張永鵬的另一隻胳膊,慢慢往前走。這時,我發現只有上半身在動,下半身——包括兩條腿怎麼也提不起來。我們就用安全繩把三人緊緊綁在一起,騰出雙手提腿往前挪著。

風吹得我們頭更低了,腰也更彎了,每分每秒對我們來說都是巨大的考驗。一分鐘過去了,又一分鐘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又一個小時過去了……雪越下越大,天氣越來越冷,呼吸已經很困難,連說句話都很艱難。我明顯感覺自己身體已經麻木了,幾乎寸步難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們走不動了。三個人相對而坐,說出了平時最不願分享的秘密,道出了和親人永別的話,腦子裡出現了很多畫面,有爸媽,有親朋好友,還有平時最愛互相調侃的同事。

我們哭了,怕了,哭自己沒和父母說上最後一句話,見上最後一面;怕自己這麼年輕就要被凍死在戈壁灘上。我們在心裡一邊和父母說著最後一句話,一邊祈禱著風電場來人救我們。

下面的情況,是我事後知道的——

在中控室留守值班的劉建軍看到後臺顯示平均風速22米/秒,而33號風機在一個小時前就已經併網發電了,可我們三個人到現在都沒回去。他著急了,給我們三個輪流打電話,可電話那頭提示已關機;用對講機喊了又喊,但我們一直不回覆。劉建軍看到窗外主變周圍的積雪已有兩米多深了,心裡默默唸叨:他們三個可千萬別出意外啊!

劉建軍馬上把情況彙報給公司領導,公司立即啟動應急預案,組織救援隊,帶著鐵鍬、棉衣、食物和熱水,開著剷車、皮卡車,沿著通往風機的道路,一邊推雪,一邊尋找,一邊呼叫。天漸漸暗下來,風雪卻一點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晚上七點多,天已經黑了。突然,他們發現一道亮光。這道亮光,就是我們連體服的反光條映照車燈反射出來的。當時我們早已被大雪埋住了大半個身子,眉毛、頭髮上全是冰碴,胳膊和腿已不能動彈,只有眼睛在動,我們緊緊抱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來取暖……

救援隊員把我們從積雪堆裡挖出來,圍成一圈,形成人體擋雪牆,把我們圍在中間,抱著我們凍僵的身體,有的用體溫來溫暖我們,有的抓起地上的雪用力搓著我們的手和臉,有的使勁搓著我們已經凍僵了的腳。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能說出話,看到他們,我心裡踏實了,我們獲救了!

這次暴風雪持續了五天才停下來,造成了省道201線瑪依塔斯路段全線封閉。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我們用開水、饅頭、泡麵度過了漫長的五天。走過生死邊緣,今後的每一天,哪怕只有開水饅頭,都覺得很幸福。

事後我想,我們為什麼能堅持等到救援隊伍的到來?如果我們當時不聽班長指揮,各顧各地悶頭一直往前走,還能獲救嗎?如果我們當時不穿連體服,沒有緊緊抱在一起,救援隊伍能發現我們嗎?如果劉建軍沒有及時向公司領導彙報,公司沒有立即啟動應急預案、發動救援,我今天還會站在這裡嗎?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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