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
2010年8月,我兒子出生在美國一座二線城市的醫院。
我產後出了點小毛病,需要掛一晚吊瓶。睡了一會兒,“砰!砰!”兩聲巨響把我驚醒,兒子也號哭起來。還沒等我完全睜開眼,我就聽到病房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接著是慌亂的腳步聲、一個男人粗暴的吼叫聲、“嘩啦嘩啦”的玻璃破碎聲、“哐哐”的重物倒地聲……然後又一聲:“砰!”
我一下醒透了:外邊有人在開槍!
我的身體狂抖起來,伸手去床頭櫃拿手機,手卻抖得拿不住。終於撥通了911,電話另一頭的女接線員在我剛報出醫院名字時就鎮定地說:“警察正在來的路上,請鎖好門,保持鎮定。”然後她問:“是你的寶寶在哭嗎?”我才意識到我的寶寶還在哭!我竟然忘了哄他!
匆匆掛了電話,我哆哆嗦嗦地起身去抱孩子。孩子是放在床邊一個四腳帶輪的小推車裡的,防止產婦因產後虛弱而摔了寶寶。我只感覺自己的身體猶如千斤重,挪動一毫米都要耗費所有的力氣。
孩子剛抱起來,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傳來破門的聲音,然後又是女人的尖叫,寶寶的哭喊,還有一個粗暴的男聲在叫罵。我隱約聽到他在發號施令:你、樓層、所有人、這間病房、否則、開槍……我緊張得喘不過氣來,耳朵裡一陣轟鳴,頭頂突突地跳著疼。
外面又傳來破門聲和尖叫聲……突然,我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我兩眼一黑,卻發現是當晚值班的一個名叫Sandy的護士。她一臉驚慌地探進頭來,食指顫抖著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然後快速指了指隔壁房間和壁櫥,轉身出了門,大聲說:“這個房間是空的!”
我知道她是在告訴我:歹徒在隔壁,躲進壁櫥裡。
拔下輸液針和導尿管,我雙手撐著床沿,努力讓屁股和腿離開床單。但這腿就像長在床上的巨石,怎麼都搬不動。好不容易腳沾了地,這時聽到歹徒在吼:“都回來!都來這個病房!再不來開槍了!”“砰!”我被驚得坐在床沿半天動不了。
我抬起頭,突然發現窗簾上映著閃爍的警燈,藍紅黃……
警察來了,趕緊帶孩子藏起來,一會兒就有救了。
我再一次閉上眼,把全部力量集中在腿上,默唸道,你可以的!拼命站了起來!我眼前一片黑,扶著床架強撐了一分鐘總算沒摔倒。
我試著邁出了一步,穩了穩身子,再邁出一步……終於挪到了床的另一側。彎腰把孩子抱起來,放回小推車,一步一晃地向門口走去。
走過壁櫥的時候,我開啟了櫥門,發現壁櫥又窄又矮,我根本不可能鑽進去,更別說抱著一個嬰兒往裡鑽了。我絕望地把窗簾掀開一道縫,只見樓下閃爍的警車把病房大樓堵了個嚴嚴實實。我決定,逃走!
逃走
我以自己身體允許的最快速度走起來,可手推車在地板上劃出的“吱吱”聲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那麼刺耳,每一聲都讓我恐懼著是不是傳到了歹徒耳朵裡。我不得不放慢了腳步減少噪聲。
終於到了樓道拐角!我正要拐彎進入電梯,卻突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嬰兒啼哭聲!這才發現我的右側就是育嬰室。而在擺滿空空如也的嬰兒床的育嬰室裡,竟然有三個小嬰兒──兩個在熟睡,一個在大哭!
育嬰室的護士肯定都被綁架了,我想,她們不想把孩子帶入危險中,就把他們留下了。
怎麼辦?怎麼辦?我邊拍著那個大哭的寶寶,腦子邊飛速旋轉著。我決定:四個孩子一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