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是個殘疾人,左腿截肢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為了生活,一年四季都騎著電動三輪車在小區門口附近的馬路邊賣眼鏡,賺點小錢養家餬口。
賣眼鏡這種小生意,有很強的季節性,到了冬天,太陽鏡就基本賣不動了,也就是偶爾賣幾個老花鏡、防風鏡、平光鏡什麼的,生意淡得很。
那天,天有點兒冷,大海一大早出來,眼看都要上午了,還沒開張。於是他架著雙柺在三輪車附近活動了一會兒,又去旁邊的小廣場上看人下了幾盤棋,感覺腿有點兒累,就又回到三輪車上,掏出手機,無聊地胡亂翻看。
“師傅,有沒有好點兒的太陽鏡?”大海抬頭一看,問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文文氣氣的,穿得挺排場。
“有!”大海一邊回答一邊忙架起雙柺從三輪車座上下來,拿出好幾副質量不錯的太陽鏡,那人選了一款,問:“多少錢?”“一百。你誠心要的話,我給你便宜十塊。”大半天了還沒開張呢,沒等人家還價,大海便主動說。
太陽鏡在他這兒算貴貨,這樣的天氣,做一單生意太不容易了。可沒想到,那人試著戴了一下,掏出錢包來,遞給他一百塊錢,說:“不用找了,一百就一百吧,大冷天的,你也不容易。”說完,上了旁邊的一輛奧迪車,開車走了。
這件事兒給大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後來他聽人說,那個買太陽鏡的人姓趙,不遠處那個大工地原來就是他們村,後來拆遷了,村裡的人走得七零八落,有些念舊的人想家了,就回村裡看看。附近小廣場上下棋的人們,也大都是這個村的,只不過小趙住得遠,回來得少,路過時就下來停一會兒,和鄉鄰們說說話。
時間長了,大海和小趙也算是認識了,每次小趙過來,大老遠就和大海打招呼,自己買過好幾次眼鏡不說,還時不時地會介紹一些朋友過來買眼鏡。
兩年之後,那個大工地竣工了,是城市的會展中心,市容市貌搞起來了,大海這樣的遊商小販,就沒有立足之地了,他只好去附近不那麼顯眼的小街上繼續出攤。
大海再次遇到小趙,是一個春天的下午,正是下班時間,過路的人很多,大海的生意不錯,架著雙柺來來回回地幫人拿眼鏡、找錢,累得有些吃不消了。正好小趙騎著電動車路過,就停下來幫大海忙了好一陣子。那天風挺大,又是倒春寒,天氣著實陰冷,看著小趙圍著攤子忙來忙去,大海心裡很感動。
臨走,小趙說:“老哥,第一次在你這兒買的那個太陽鏡戴著可得勁兒了,再給我拿一個同款的。”可是付款時,出岔子了,小趙的手機沒電了,無法掃碼支付,他說自己身上沒帶現錢。這樣的情況大海遇到很多次了,就說:“沒事兒,老弟,你先拿走吧,什麼時候路過了再給我。你幫我半天忙了,我再給你優惠點兒,你給我八十就中了。”
小趙想了想,說:“這樣吧老哥,我的微訊號就是手機號,你加我的微信,我回去充上電,就給你轉過來,我還按一百給你。”
傍晚,大海的微信上收到了小趙透過好友的訊息。奇怪的是,好幾天也沒見他把錢轉過來。難道是忘了?這個可能性不大呀。
錢不多,大海也不好意思直接問。可畢竟那是錢呢,有時候一天也賺不了那麼多,大海心裡多少有點兒膈應。
又過了幾天,大海還是沒收到小趙的轉賬,他忍不住了,決定找人側面打聽打聽。於是,他繞了很遠,跑去會展中心旁的小廣場,和那些下棋的老人們聊天,裝作有意無意地問小趙的訊息。
“他沒借你的錢吧?”聽到大海的提問,一個老者連棋都不下了,握著棋子問大海。
“沒有沒有,就是好久不見他了,隨口問問。”大海急忙說。小趙留給他的印象一直很好,他不想貿然說三道四的。
“那還好,他要是連你個殘疾人都坑,可真就豬狗不如了。以後,他要是向你借錢,千萬別借給他!他借了我三千塊錢,一年多了,一點兒信兒都沒有。”老者憤憤地說。
“我和他多少沾點兒親戚,我借給他一萬呢,現在見了我就躲著走。我看啊,咱的錢都是肉包子砸狗——有去無回了!”另一位老者也長吁短嘆地說。
聽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大海這才知道,拆遷後手裡有點兒錢的小趙,逐漸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而且越賭越大,一晚上輸幾十萬的時候都有。他媽早就不在了,見他戒不了賭博,老婆和他離了婚,帶著孩子走了。
老婆走後的第二年,小趙的爹也被他氣得一病不起,他索性把房子和車都賣掉當賭資,輸光後又把傢俱家電也賣了,現在他遇到熟人要麼借錢要麼蹭飯,借錢不還,一喝就醉。
“這孩子算是毀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可他專騙熟人。”村裡的老人們都這樣議論。說句不好聽的話,小趙現在就是石頭扔進茅坑裡——激起民憤(糞)了。
“他就是跟你借十塊錢也別借給他,拿十塊錢他都會去鬥地主。”臨走時,下棋的老者一再叮囑大海。
雖然大家這樣說,可大海還是有點兒不相信,那麼排場那麼大方的一個人,幾年光景,能變成這樣嗎?
正想呢,微信上小趙來訊息了:老哥,對不起,這兩天忙,差點兒忘了,我把眼鏡錢給你。隨後,果真發來一個紅包,開啟一看,一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