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藏的人證

[ 現代故事 ]

凜冬飄來的第一場雪,瞬間將龍崗鎮覆蓋得白茫茫一片。冬夜格外地淒冷,鎮上最熱鬧的地方,平時就數菜市場前那條街了,在這一夜,也是冷冷清清,不見人影。偶爾經過一輛車,小心翼翼地如同蝸牛一般,越發平添了寧靜。燒烤攤沒出,報刊亭關門,擺地攤賣衣物的估計早鑽進了被窩。

“大兄弟酒店”老闆黃靜頂著禿禿的腦袋,站在門口的燈箱邊兒上朝路上望了一會兒,又回頭看看空空如也的酒店,吐了一口濁氣。今晚估計可以提前打烊了。這時,黃靜看到了對面“好吃包子鋪”的老闆趙大嘴也站在門口,便揮了揮手,“喂,下雪總不影響你做包子吧?”

趙大嘴看著黃靜高大的身軀,嘴裡咕噥道:“不影響。關鍵是兩個夥計剛打電話來,說今天回去的時候騎電動車摔斷了腿,不能來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黃靜正要說句什麼同情的話,這時“嬰幼兒浴室”的老闆寧姐兒也來到了門口,接嘴道:“背啊,真背。我也背。三個熱水器都放不了熱水,估計全凍壞了。”

趙大嘴走了出來,看看黃靜,又看看寧姐兒,“要不,黃老闆讓廚師做幾個菜,我們幾個也喝點兒酒暖暖身子?在一起做生意,天天見面,還沒聚過呢。”

黃靜豪爽地表示菜算自己的,酒算趙大嘴的。寧姐兒樂了,“那故事算我的。”

趙大嘴微微一笑,“講故事啊?哪個部位的?”

寧姐兒惱了,佯作要打走過來的趙大嘴,罵了句,“沒正經。”

“別動別動,千萬彆扭傷了你的嫩腰。”趙大嘴又答了一句。

酒是個壞東西,也是好東西。幾杯酒下肚,三個人的話就多了,關係也越發融洽了。說故事的不止是性格豪爽不亞男人的寧姐兒,趙大嘴和黃靜也開始倒苦水。

“這個地方人住得不少,三個小區加一起,足足有五六萬人吧,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就是房租太高了。”趙大嘴嘆了口氣,“四十來個平方的門面,一年房租四萬。四萬哪,我一天要賣多少包子才能賺得回來啊。這四萬還不算夥計工資和水電費。”

寧姐兒撇了撇嘴,“你叫苦,我更苦。你的租金才四萬,我多少?二十萬。說是150平米,其實和你還不是一樣,只有40個平方的門面。給孩子洗個澡才多少錢?20塊。我請了四個人,你替我算算,一天要掙多少錢才能維持得住?給小孩子洗澡,一點兒都不能大意,現在孩子金貴。幹我們這一行,又累又操心,說真的,還不如去當小姐。”

趙大嘴又插話了:“那你今天就接我這個客吧。”

寧姐兒真惱了,一把擰住趙大嘴的胳膊,怒罵道:“你真當我不敢折斷你的手?”

“好了好了,大嘴這嘴賣包子的時候說溜了,你別和他一般見識。”黃靜阻攔道,“你們叫苦,你們知道我這裡要多少房租?50萬。哼,50萬。一天至少得掙上兩三千才能保住成本。遇到了這樣的天,這一天就白瞎了。”

黃靜這麼一說,三個人跟著都沉默了。

最後還是寧姐兒打破了沉默,“既然喝酒,就是找樂子,別說傷心事。來,這樣吧,我們都不容易,都說說,說說在這年頭活下來的成功經驗。”

黃靜哼了一聲,“還成功經驗呢,能糊住嘴,就謝天謝地了。”

寧姐兒趕忙攔住他,“可別這麼說。這樣,趙大嘴,你先來。我替你算算,一年四萬塊錢房租,加上人員工資和水電費,一年你要付出的錢至少得10萬吧。10萬就是三百塊一天。一個包子算你賺五角錢吧,那你一天至少得賣出600個包子,是不是?這條街數你的包子鋪最紅火,你一天能賣多少包子啊?”

趙大嘴答道:“一個包子還能賺五毛錢?最多賺兩毛錢。一天不賣兩千個包子,我只有打鋪蓋捲回老家了。”

“兩千個包子?那得多少籠啊!”寧姐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曾好奇地替自己的這些鄰居算過賬,這個趙大嘴,她以為一天最多能賣一千來個包子,沒想到她只算了一半的數。

“兩千個包子多嗎?還有花捲饅頭呢,也有兩千多個。”趙大嘴笑了笑。成功的秘訣他不是沒有,而是不能說。

“你呢,黃老闆,你成功的秘訣在哪裡?”趙大嘴不肯鬆口,寧姐兒又把目光盯向黃靜。

“我,我沒什麼可瞞的。開飯店最怕欠賬。不過我不怕,我一個從監獄裡出來的,還怕有人吃飯不給錢嗎?”黃靜說著,伸手摸了摸光光的腦袋。

寧姐兒“哦”了一聲,跟著她站起身來,說我來的時候店門還沒關,我回去看看。說著,寧姐兒起身走了。

趙大嘴很驚訝:“她這就走了?”

黃靜淡淡地答道:“她當然要走了,不然,我們就要問她成功的秘訣了。這年頭,誰做生意沒點兒訣竅啊。”

趙大嘴和黃靜兩個又喝了一瓶酒,這才散了。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到了中午,雪就消融了。街上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繁華。街上的門面照舊經營,唯獨少了趙大嘴的身影。趙大嘴沒夥計,看來生意是做不成了。奇怪的是,趙大嘴既不賣包子,卻也沒開門。

直到半個月後,趙大嘴的兩個夥計腿傷治好,又來上班,等他們開啟卷簾門,發現趙大嘴根本就不在店裡。

夥計找不到趙大嘴,打他的手機又無法接通,知道自己這份工作算是泡湯了。他們想結清工資,自然聯絡了房東,想從趙大嘴預付的房租定金裡挖出一塊來,彌補自己的損失。

房東聽說趙大嘴走人了,第一時間趕到了,不僅沒拿出定金來,還罵趙大嘴不是人,欠了他三個月房租沒給就跑了。

趙大嘴的夥計不信,鬧到了派出所。派出所來了兩名幹警,房東拿出了自己收房租的記錄本,一查,趙大嘴果然是欠了三個月房租。夥計沒拿到錢,事情不了了之。至於趙大嘴去了哪兒,根本就無人問津。

又是一個豔陽天,“大兄弟酒店”要賣掉空酒瓶和空紙箱,黃靜開啟酒店後門,領著收破爛的去清點數量,也不過翻動了幾個紙箱,赫然發現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嚇得黃靜一哆嗦,那個收破爛的也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臉色,大叫一聲“媽呀”,嚇得扭頭就跑。

地上那人早就凍僵了,臉色青紫,黃靜認識這人,正是失蹤多天的趙大嘴。酒店後院發現了死屍,這訊息立即傳遍了一條街,黃靜跟著就被派出所帶走了。

原來趙大嘴既沒有失蹤也沒有回老家,而是被人殺了。殺人的,還用問嗎?自然是黃靜,這傢伙是坐牢回來的。這樣的傳言滿天飛,一條街的人都成了福爾摩斯。

“我沒殺人,我也沒坐過牢。之所以這麼說,是想讓人怕我,不敢賴我的飯錢,不信你們可以去查。”黃靜很冷靜地接受了派出所幹警的詢問。

黃靜很快被解除了殺人嫌疑。一來經過法醫解剖,趙大嘴死於心臟衰竭;二來如果黃靜真殺了人,不可能把屍體藏在自己酒店的後院裡,還帶人來收破爛。

趙大嘴怎麼會死在黃靜酒店的後院,這是最讓警方困惑的問題。

區公安分局也派了得力的幹警過來偵查。酒店後院是個獨立的院子,20來個平方。三面是牆,一面則對著酒店。等警察讓黃靜把院子徹底清查干淨後,酒瓶紙箱處忽然發出陣陣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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