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這天,劉建松值守禁放工作,直到凌晨一點,才接到撤崗通知。
他回到家,卻發現家裡有點不對勁:媳婦和兒子都沒睡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愁眉苦臉的。他奇怪地問道:“這是怎麼啦?”
他媳婦白了他一眼,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才說:“你那寶貝親家,又提了條件,要十八萬八的彩禮。這不是宰人嗎?當我們家是地主啊!”劉建松聞言一時也愣住了。
和親家早就約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可今年禁放任務太重,他實在請不下假來,這才爽約,讓媳婦和兒子去的。他還沒來得及問和親家聊得怎麼樣,誰知竟先出了這麼個茬兒。
劉建松的兒子劉蒙,今年二十六歲,談了個女朋友,叫曉婉。劉建松夫婦都見過曉婉,感覺還不錯。兩個孩子感情也好,該談婚論嫁了,劉家也是傾其所有,交了首付,貸款給兒子買下了一套婚房,真是爪幹毛淨,口袋比臉還乾淨,正愁婚禮錢呢,誰知道又冒出個彩禮來,他到哪兒淘換去呀?劉建松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劉蒙氣哼哼地說:“哪還有地方找錢去呀?咱家的收入,嚴可沿兒地還貸款。婚禮的錢還沒著落呢,還要?大不了不結了,我一個人過一輩子!”說完起身要回屋。
劉建松忙著喊住他:“別說氣話。”
劉蒙停住腳步,回頭看著他:“爸,你拿得出錢來?”
一句話又把劉建松噎住了。劉蒙氣呼呼地說道:“咱家沒地,也沒礦,更沒印錢的機器,她家就這麼要要要。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認識她!”
劉建松低下頭,小聲說:“都怪你爸沒本事,啥都沒給你攢下。”他媳婦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遲疑了一下,問道:“咱倆的墓,能賣不?”
劉建松的老家在農村,還有片祖墳,按鄉下的規矩,他們是有兩個墓穴的。他們對老家的人好,老家的人對他們也好,這兩個墓穴一直給他們留著。要不是急了眼,他媳婦哪能想到這呀。
劉建松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那是我家的祖墳地,哪能埋別人呀,也沒人會買的。”
劉蒙惋惜地說道:“要是那片墳地都是咱家的,那倒好了。一拆遷,怎麼著也得給幾百萬,還為這十八萬發愁?就是不拆遷,她家知道咱家有地了,也不會獅子大開口了。”
三個人又都不說話了。
這時,就聽“吱呀”一聲響,一個臥室的門開了,
劉建松的老母親拄著柺棍出來了。劉建松忙過去扶住了她,關切地說:“媽,您還沒睡呀?”
老母親說:“睡了一覺,聽你們說話,又醒了。建松,吃餃子了嗎?”劉建松忙回答:“吃了。街道給送的餃子。”
老母親坐在沙發上,喝了口茶,這才接著說:“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咱家還真有座墳,你們想不想要?”
三個人先是瞠目結舌,接著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劉建松才說道:“媽,您開什麼玩笑啊?咱家哪來的墳!”
老母親擺了擺手,說道:“那座墳呀,要是想要,那就是咱家的。要是不想要,那就別提啦。”
劉蒙忙湊到老太太跟前,急切地問:“奶奶,要真有,我當然想要了!您快跟我說說,那座墳在哪?怎麼能要回來呢?”
劉建松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事,很是好奇,催促老母親快講。老母親又喝了口水,就緩緩地講起了那段塵封的往事。
劉建松母親的親大伯名叫盛金蓬。她爺爺只有兩個孩子:長子盛金蓬,次子盛金蒔。盛金蓬從軍後一路高升,當上了師長,拉著隊伍單幹,成了當地的大軍閥。國民黨軍來了,他又跟國民黨軍幹,最終戰敗自殺。
他手下幾個不錯的兄弟,給他修了這座墓。當地政府念他在抗戰中有功,就讓墓儲存了下來。
盛金蓬膝下只有一子,打仗時戰死了,沒了後人。盛金蒔經商,後來搞公私合營,成了普通工人。他膝下只有一女,就是盛萍萍,也就是劉建松的母親。
盛萍萍打心裡想要一家人過上那種平安無事的生活,哪怕日子平淡一點也好,她不想再提起過去那段往事了。她雖然知道大伯的墳就在青崗,但她從未祭拜過,也沒跟孩子們說起過。現下聽說孩子們提到祖墳,那就告訴他們吧。
劉蒙有些失望:“就一座墳,能有多大呀?就是拆遷,也給不了幾個錢,杯水車薪呀。”
老太太撇了撇嘴說:“那座墳呀,有十幾畝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