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剛吃完晚飯出門散步,就遇到大老李穿著筆挺的西服,打著領帶,迎面走過來。
王曉剛問:“你這是去喝喜酒嗎?”大老李說:“你說對了一半,我是去喝酒,但不是去喝喜酒。”
大老李每次遇到王曉剛,都會說這樣的話“我昨天晚上在梅園大酒店喝酒”或者是“我前天晚上在天鴻燒烤店陪朋友喝酒”。他覺得有人請他喝酒,是一種榮耀,一種資本。
王曉剛雖然不愛聽大老李吹牛皮,但他還是儘量滿足大老李的虛榮心,說:“你太了不起了,都退休了,還有朋友請你喝酒,厲害呀。”
大老李心裡美滋滋的,給王曉剛敬了一支菸。王曉剛擺擺手說:“不好意思,我戒菸了。”大老李奇怪:“戒菸了?”得到肯定的答覆,大老李像牙疼一樣,捂著腮幫子說:“男人不喝酒,不抽菸,活在這世上有啥意思?做個和尚好了!”
王曉剛呵呵笑說:“我現在與和尚差不多,菸酒都不碰。”
大老李表示不理解,問:“為什麼?”王曉剛說:“沒有為什麼,老了呀,就是想過平淡的生活。”
大老李表現出不屑,說:“等我哪天有空了,我們談談。咱們這代人,年輕時吃了那麼多苦,到老了,該是享受的時候,就要過隨心所欲的生活。”
大老李準備告辭,王曉剛突然叫住了他:“今天晚上你是參加朋友聚會?”大老李點點頭。
王曉剛接著說:“你們有沒有籤個喝酒協議?”大老李一臉的吃驚,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說:“王曉剛同志,你太幽默了。我們是幾十年的老朋友,是最純粹最純潔的關係。籤個喝酒協議,那關係就全都變味了,還喝什麼酒?”說完匆匆走了。
望著大老李的背影,王曉剛搖了搖頭。
王曉剛與大老李是同事,原來都在國企的子弟學校當老師。但大老李覺得當老師收入太低,生活水平提不上去,連盒好煙都買不起,幹了十年老師之後,他告別了學校,下海經商了。大老李的生意做得不錯,沒幾年就發了,買了豪車。
王曉剛散步走到河邊,看見草地上有很多茶攤,就走過去泡一壺茶,剛坐下,突然有人喊他,一看是幾個故友也在河邊喝茶。他們帶來了好茶,幾個人一喝就喝到半夜。
王曉剛到家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進入社群,就看見大老李從一輛計程車下來,腳底下有些飄。王曉剛欲伸手扶他,大老李把王曉剛的手推開,說:“我沒有醉,用不著扶。”大老李打著嗝,一股酒氣噴過來。大老李說:“我喝酒的時候,提出來叫大家籤個喝酒協議。你猜什麼情況?”
見王曉剛搖頭,大老李說:“全桌的人都反對,沒有人願籤協議。”王曉剛說:“我能理解,大家還不習慣。”大老李說:“肯定不習慣籤這種協議,大家都是朋友呀,協議一簽,還算朋友嗎?”
聽到這,王曉剛說了一件事。他在網路上看到一則訊息:有一群朋友出去喝酒,都是幾十年的至交,而且過去也常在一起聚餐。但是,喝到快結束時,其中有個人喝倒了,溜到了桌子下面。大家感覺情況不妙,就馬上送去了醫院。但已經沒用了,醫生迴天無力。接下來,這個人的子女,把喝酒的人都告到了法院,要求賠償。法院判下來,根據《民法典》相關條例,當天喝酒的人,每人賠償三萬。
聽到這裡,大老李說:“這種情況畢竟是少數。”他拍著胸脯說:“我大老李把話撂下,要是我有那一天,絕不允許家人做出讓朋友傷心的事。”王曉剛說:“萬一出了這種事,還有你說話的時候?”大老李笑了起來,可能覺得這種保證毫無意義,於是說:“我會給家人留下遺言,絕不能找朋友們的麻煩。”
王曉剛不想與大老李廢話,說:“我送你回家吧。”大老李把王曉剛推開,邊走邊說:“喝這點酒,還要你扶,我還算大老李嗎?”王曉剛一直看著他走進單元門,才離開。
這天下午,王曉剛接到大老李的電話,曾經在子弟學校當老師的幾個朋友想聚一聚,時間定在下週二,地點在映山紅酒店。
王曉剛覺得朋友聚在一起喝酒是好事,但很有必要籤一份協議。喝酒這種事,誰能保證永遠不出事?再說了,他們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雖說不算太老,但大多數人都患有各種疾病,比如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等等。王曉剛思量再三,擬定了一份“喝酒協議書”,協議書中說明了此次聚會飲酒完全是自願的,大家儘量做到量力而行,不大喝,不酗酒。萬一出現意外情況,由飲酒者自行承擔責任,其他人概不負責。
週二晚上,王曉剛趕到映山紅酒店,喝酒的朋友都到場了。他們曾經都是子弟學校的老師或者職工,如今大家都分散在各地,難得見上一面,自然很好,嘰嘰喳喳一片說笑聲。
接下來,準備上菜了。但王曉剛突然叫大家靜一靜,他掏出一張紙,晃了晃說:“這是一份喝酒協議書。是我擬定的,我覺得有必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大老李就嗆他了:“你怎麼還真來這一套,煩不煩呀。”大家都看著王曉剛,一臉的茫然。
王曉剛笑著對大家說:“很麻煩嗎?每個人在這上面籤個名字,就行了。”
有個叫陳友祥的朋友要過王曉剛手上的協議,看了一會兒,就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把協議書扔給王曉剛,說:“老王,虧你想得出來,我們這些人是烏合之眾?是一群酒肉朋友?我們可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呀。籤這樣一份喝酒協議,我們還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