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異度空間)

[ 現代故事 ]

我習慣早晨賴在床上聆聽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我習慣起床後沏一杯咖啡,看著浮在杯口的氣泡在湯匙的攪動中依次破碎。我習慣午飯後躺在沙發上,開啟電視機,然後開始例行午睡。

我在這所房子裡住了很多年,開始是和小影一起,後來有一天,她突然離我而去,留給我這所空空蕩蕩的房子。

房子是租的,城中村的二層洋房,獨門獨戶,帶一個小院。小影在的時候,院子裡種了些花花草草,還養了一條貴賓犬,她走後,花花草草都死了,貴賓犬也不知所蹤。

說起來,我一個人住這麼大院子,屬實有點兒浪費,可我怕一旦離開,小影回來會找不到我。雖然我已經等了她很久,在清晨的陽光裡等她,在咖啡繚繞的熱氣裡等她,在電視機悠揚的音樂聲裡等她……我在一成不變的等待中等她。

後來,這種一成不變被打破,房東領來一個女人。女人瘦瘦小小,不愛說話,也沒什麼禮貌,見了我這個室友甚至招呼都不打。唯一的好處,她來的第一天就把院子整理得乾乾淨淨。

本來她還想清理爬山虎的,被我阻止了,我喜歡爬山虎。她登著梯子去扯爬山虎的藤蔓,我叫她住手,她不理我,我只好搖梯子。她站不穩,尖叫著,險些摔下來。她用手撫著胸口喘息,一邊喘一邊說:“嚇死我了。”我得意地笑,她看了我一眼,目光轉向別處。

我住一樓,女人住二樓。中午她煮了一碗泡麵,我照例只喝了一杯咖啡。她在廚房裡叮叮噹噹刷洗,吵得我心煩意亂。我坐在沙發上,開啟電視,《今日說法》正在播放一樁情殺案,男人懷疑妻子不忠,把妻子大卸八塊,冷凍在冰箱裡。女人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的清潔球滴著水,她圍著電視轉了兩圈,大概抗拒這血淋淋的案情,伸手關了電視。

她都沒徵求我的意見,這讓我有點兒生氣。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再次開啟電視。她的一隻腳剛要跨進廚房,突然像被定格了一樣,停滯了兩秒鐘,回過身向我走來。我以為她要對我發難,但她還是沒理我,她繞過沙發,直接把電源拔了。

我只好坐在沙發上回想《今日說法》,我覺得我身邊好像有過類似的案件:一個人誤殺了自己的愛人,追悔莫及,在房間裡懸樑自盡。我忘了這是真是假,甚至不確定故事的起因和結局,只記得兩個人扭曲變形,變成了兩攤血水。近來我的記憶力嚴重衰退,如果不借助僅存的一張照片,小影的樣子也會變得模糊不清。

坐累了,我想躺下,反正也沒有別的事可做。我剛躺好,女人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我腳下,身子癱在沙發邊,掏出手機看短影片。看到好笑的畫面,她咯咯笑起來,一隻手用力拍打著膝蓋。這讓我惱火,我憤而起身,回到自己房間,用力關上房門。我關上門的一瞬,外面也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女人趿拉著拖鞋快步上樓。她的臥室就在我樓上。我正想睡覺,頭頂傳來音樂聲和踩踏地板的聲音。我用被子矇住頭,依然不能阻隔噪音。我忍無可忍,衝上樓,敲響了她的房門。音樂停了,卻沒開門,我再敲,腳步聲漸近,停在門口,“誰?”聲音綿軟。

“我。”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女人驚愕的半張臉,她看了看我,還是沒說話。透過門縫,我看到她身上穿著一件稀奇古怪的長袍,屋裡地板上點著一圈蠟燭。我想再看清楚一點兒,女人砰地關上了門。隨後屋內再次傳出類似經文的音樂聲。

我惴惴下樓,坐在沙發上喝咖啡。過了不知多久,女人穿著長袍下樓了,她沒在客廳停留,而是推開我的房門走了進去。

這個女人不經我允許就進入我的房間,她要幹嗎?我緊隨其後跟進去。她正在屋子裡翻找東西。我大喊著讓她停下來,她好像完全聽不見。她在一本《閱微草堂筆記》裡翻出了一張照片,那是小影留下的唯一一張照片。那時的小影溫婉動人,笑靨如花。

“請把照片放下。”我對女人說。

她盯著照片出神,好像聽不到我說話。

“請把照片放下!”我重申,語氣加重了些。

她若有所思,迅速把照片揣進了懷裡,轉身出了房間。

我緊跟在後面。

“還我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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