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花

[ 現代故事 ]

月色好,一陣陣花香從窗戶外撲來,讓月的漣漪多了層次,多了聯想,讓一凡有了要在月的漣漪裡遊走的衝動。

香氣逼人,香氣誘人,一凡開啟窗戶,又閉合了。今夜的花香真實,但還是有幾分虛偽的。一凡在心裡嘀咕。

這是什麼樣的花香呢?一凡透過窗子,把目光投進月色裡。五月進了夏季,在開的花已不多了,梔子、廣玉蘭、蜀葵、紫茉莉、石楠,數來數去就這麼幾種。這些花的香氣,一凡是熟悉的。

從窗外傳來花香顯然不是梔子們的。香,但不明朗。濃郁,又有些拖泥帶水。如若要形容,一凡想了很久,最終定位:曖昧。

花香任誰都喜歡,這是大自然的賦予,和人貼得近。一凡最喜歡的是茉莉花香,正宗的清香,沒有絲毫的雜念。還有月季的香味,獨特,平和,略略的焦慮,也是一凡能夠接受的。

但無論如何,花的香氣都是善意的,絕無惡念。

花為什麼要香?一凡問過自己,她不願把這些香氣定義為誘惑,但實際上就是。花香不就是為誘惑一些小生物來訪而設下的善良的陷阱?

小生物們奔陷阱而來,吸食蕊中的花蜜,順帶著搬運花粉,完成植物的傳宗接代。

有意思的是,有的花是有毒的,可從沒見過這花毒死過蜂蝶,反而是蜂子憑著有毒的花香,釀下了甜甜的蜜。

香水有毒,花香有毒,都香,都毒,可毒還是不一樣的。

一凡記得年輕時,鄉下的槐花鋪天蓋地地開,夜晚的槐花香香甜甜,一世界的香甜。蜂子們晚上舍不得丟下花香,夜間也忙著在槐花朵中採蜜,“嗡嗡”飛,忙成一團。

一凡就是在老槐樹下和華峰訂下終身的。那時真的好有激情,夜露打溼了衣衫,就是不捨得回家。老槐樹作證,兩顆年輕的心貼得緊,緊得真誠。

槐花的香很純,槐花季,純純的香將其他花香都覆蓋了。槐花是主角,主角登場,配角們揪不住目光。

曖昧的花香,又衝撞著窗戶,如大風將玻璃推得前後擺動。一凡不喜歡這香味,她判斷不出來這香的來源,莫非是眾多花香的綜合體?

夜深了,華峰還沒回來。一凡猛地感到特別的孤單,房子好大,處處都抖落著空曠,而這空曠被曖昧的花香填實了。

進城快二十個年頭了,一凡和華峰努力地打拼,似乎一切都是那麼地順利,他們圓了夢,成了十足的城裡人。

真的順利嗎?事業順,可心呢?這般疑問,一凡問過自己多次了。

一凡在家呆不住了,她推門走進夜色裡。

小區是城裡數一數二的高檔小區,花草遍佈,四季嫣然,水潺潺流淌。

月色鋪在綠植的頭上,當然也不忽略一朵朵盛開的夜花。梔子在開,廣玉蘭在開,蜀葵在開,茉莉在開……一凡低下身子,或踮起腳尖,將盛開的花一一聞了一遍,有的香,有的不香,有的淺香。花的性格不同,有的愛在大太陽下露出香氣,有的愛在夜裡散發香味,還有的是全天候的。

曖昧的香氣又起,一凡環顧四周,是什麼樣的花呢?

月光普灑,一凡還是發現了一朵金黃的花,好美好美的花,曖昧的香氣,就是從這金黃的花朵裡傳出的。

一凡不認識這種金黃的花,但她清楚地看到,金黃的花獨自在一邊,和梔子等花木隔空相望。

一凡走近金黃的花,花香正濃,她不用深呼吸,曖昧的氣息就將她籠罩了。

月色也偏愛這金黃的花,把它照得亮亮的。一凡看到花朵中,有金龜子在和一隻夜蝶較勁,你推一掌,它踢一腳,卻都不願退後半步。

這金黃的花有毒嗎?一凡陡地在心中問了一句。一定是有毒的,毒讓人上癮。

一凡的心兀地收緊了,她想把金龜子和夜蝶從金黃色的花中勸走。猶豫了一會兒,放棄了,不是自覺自願,它們還是會飛回來的。

一凡流下了一行清淚。

曖昧的花香又起,月亮悄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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