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正月,南山村都要請外面的戲班子來演七天大戲。
村東頭有個古戲臺,戲臺前面有一個兩層的小亭子,叫東家臺。顧名思義,東家臺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出錢請戲班子的人家才有資格坐。
這些年坐東家臺的一直是高五家。高五老實巴交,但他兒子高旭東在廣州開服裝廠,效益很好,村裡很多人都在他廠裡打工。高旭東為人豪爽熱心公益。就拿看戲來說吧,現在請戲班子演出的費用一路攀升,沒幾萬塊錢花銷下不來,村委會得找人贊助。這些年都是高旭東出的錢,高家就理所當然坐上東家臺。
高五越風光,翟德清就越鬱悶。翟德清今年六十多歲,和高五一起光屁股長大。翟德清是黨員,當過兵,做過村小組長,在村裡算是個人物,一直都比高五強。
翟德清是個戲迷,又很要強,每次看見高五坐在東家臺,心裡就不舒服。以前他和高五看戲,都是擠在人堆裡踮起腳來看。現在高五有個會掙錢的兒子,今非昔比了。翟德清眼饞得很,做夢都想這輩子能坐上一次東家臺。可是一想到昂貴的演出費,就有心無力了。
年底,兒子翟順回來了,他在杭州一家快遞公司打工。這天父子倆正聊著,高旭東提著禮物來看望翟德清。給村裡老人送禮物,高旭東堅持了很多年。
翟順送走高旭東回來,見父親悶悶不樂,問怎麼回事,翟德清就把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翟順理解父親,就說:“爸,以後我也出錢贊助,讓您威風一次。”
“那得好幾萬哪!”翟德清嘆了口氣。翟順笑了笑說:“您別心疼錢。爸,您不知道,我這幾年承包了公司的部分業務,也算是個小老闆了。”說完遞給父親一張卡,“這裡有一萬塊錢,給您零花。”
翟德清驚喜交加,頓時神清氣爽,得意地說:“好小子,有你的!我一定要在全村人面前露露臉。”
第二年冬天,有一次翟德清跟幾個老頭在一起曬太陽。忽然有人開口說:“聽說今年服裝行業不景氣,高旭東虧了不少錢。”老劉頭也跟著說:“可不是嘛!聽說他在銀行貸了不少款,利息都難還上,明年正月不知道有沒有戲看嘍!”
另一個老頭急了:“不會吧!我還通知了新親家來看戲呢!”
翟德清心裡一動,就找到村委會龐主任,問起看戲的事。龐主任說今年高旭東的確遇到困難,不能再讓人家出錢了,自己正為這事發愁呢。
翟德清裝作著急的樣子:“主任,看戲這麼多年了,不能停呀!”龐主任兩手一攤:“我也急,可是不知道錢在哪裡呀?”翟德清欲擒故縱:“看戲是全村的大事,不能因為高旭東沒錢就不看。不如讓大家捐款,人多力量大嘛!”
“這能行嗎?”龐主任不置可否。
翟德清硬氣地說:“你放心,你先找幾個家裡條件好的開個動員會,看能捐多少,不夠部分我讓翟順兜底。”有了這句話,龐主任吃了定心丸,滿口答應下來。
開會那天,翟德清不巧有事去親戚家了,晚上回來就去找龐主任瞭解情況。龐主任喜滋滋地告訴他,事情辦好了。一開始有村民兩千三千地捐,後來老劉頭的兒子劉闖一下子出了兩萬,錢就夠了。
翟德清呆住了。他原以為村民習慣了看戲不花錢,現在忽然要捐款,肯定不願意,最終還得自己出面搞定。沒想到這些人這麼積極,特別是那個劉闖,不就是在外面收廢品嘛,出什麼風頭?
正月裡戲班子如期演出。今年劉闖贊助最多,龐主任就安排他家坐東家臺。老劉頭謙讓說,今年劉闖才出幾個錢,還是要高五來坐。高五卻說規矩不能破,今年旭東沒出錢,自己不能坐。最終老劉頭攜兒帶女樂呵呵地坐上去了。看著老劉頭那得意勁,翟德清氣得不行,心想今年做了傻事,讓老劉頭撿了便宜,明年自己直接贊助得了,不給別人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