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真假有幾分

[ 歷史故事 ]

如果孔子穿越到清末至二十一世紀的這一百多年,他一定認不出自己。

在各地文廟,孔子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在康有為看來,孔子是“託古改制”的改革家。“新文化運動”的健將要“打倒孔家店”,“新儒家”則痛心於孔子蒙塵,文脈斷絕,國將不國。

“文革”時期,孔夫子陪綁成為“批林批孔”的物件,似乎永世不得翻身。沒想到二三十年來,孔子及背後的“傳統文化”突然開始吃香,連各路騙子都要借“孔子熱”分一杯羹。

無論支援,還是反對,太多人和政治流派把孔子當作一個符號,使他成為一個“箭垛式人物”,投射著個人慾望和時代風向。

我們先從兩種熟悉的關於孔子的敘事說起,一種是聖化孔子,一種是矮化孔子。比如,關於孔子小時候陳設俎豆祭祀的故事,親戚中有不少貴族,“耳濡目染,以禮為嬉,已是一士族家庭中好兒童”。大概是說,孔夫子小時候就是好學生,好禮樂學,是個“聖人胚子”。而在1974年出版的《孔老二罪惡的一生》連環畫裡,作者如此描繪:孔老二念念不忘自己是奴隸主貴族的後代,他從小迷戀貴族老爺的生活,喜歡用小碗小盤做祭器,學著向貴族祖宗磕頭行禮的玩兒。活脫脫一個落後分子形象。

太過神聖的孔子,估計大部分人心裡是犯嘀咕的;處心積慮開歷史倒車的孔子,也不會有多少人信了。正如李零的《去聖乃得真孔子》所說,他願意本著“一個學者的良心”,說出一個基本的事實——孔子沒有把自己當聖人,也不是泥古不化的復辟分子。

在孔子的青少年時期,更有名的事件是他聽說魯國大貴族季氏辦宴會,腰上扎著麻繩就去了,結果被季氏家臣陽虎趕了出來。這事應該對孔子刺激很深,司馬遷專門在《孔子世家》記了一筆。這給後世的聖人門徒帶來了大麻煩:作為天生聖人的孔夫子,怎麼可能在給母親守喪期間參加宴會呢?這不是打自己臉嗎?

孔子被陽虎逐出,遭受羞辱,但沒有刺激他走上“革命道路”,反而讓他更加發憤向學。孔子的心理狀態大概是,“你們覺得我不配當士,我就要證明,我比你們所有人都更符合士的標準”。

把孔子還原成具體的人,其實並不足以引起大家的興趣,或者說,不足以引發大家長久的討論。他身上應該還有某種特質,足夠豐富,甚至足夠矛盾,供人從不同角度解讀、發展和利用。

先從孔子從政最大的事件“墮三都”談起。孔夫子從魯國首都市長,一年之後直升為司空,又由司空升為大司寇,成為魯國的頭面人物,聲望日隆。他開始著手解決魯國的老大難問題,就是大貴族“三桓”和魯國君主的封地矛盾。

孔子的做法是推動拆分三家大貴族各自的封邑,也就是把“三都”的高大城牆都拆掉。利用“三桓”和各自家臣的內部矛盾,孔子順利拆除季孫氏、叔孫氏的封邑城牆,但在孟孫氏那裡碰了釘子,魯定公親自帶兵攻打,也無功而返。

雖然按照《孔子世家》的記載,孔子後來又升了官,“由大司寇行攝相事”,但《魯世家》《十二諸侯列表》記載,孔子這時候應該是離開魯地,周遊列國去了。前者是司馬遷根據零散資料和傳聞問題後者更可信。

孔子的治國理念按他自己的話說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安頓好各個階層,不走極端。這一套概括成十六字真言:貴族本位,差序格局,上反專制,下反民主。

但實際推行起來,面對貴族分立的魯國,他做的“墮三都”,背後還是削弱貴族勢力,加強君權。我們假想,如果孔子的政策推行順利,壓制一切貴族,汲取魯國民力。幾代之後,魯國真強大起來,爭得了“戰國七雄”的頭名,但這肯定不是孔夫子所希望的理想世界。

辦學也是孔子的一大事功,出仕和周遊處處碰壁後,孔夫子更多投入到民辦教育眾民。

但實際上,孔子“有教無類”、擴大招生的一大影響是,那些出身不高的學生也有進入統治階層的機會。用一個不夠中性的詞語來說,這叫知識或統治技術的“下沉”。這些足夠聽話又便宜計程車人後備軍,將帶來統治階層的“內卷”,開啟一個沒有底線卻異常活躍的戰國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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