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家鑫案件始末
2010年10月20日(農曆2010年9月13日),柴靜專訪藥家鑫案雙方父母講述背後的故事。“去年10月20日晚11點多,我開車去大學城見朋友,返回西安的路上,我低頭換光碟時感覺車身顫了一下,我停下車,透過車燈發現,車前有一輛電動腳踏車。下車後,發現一個女的躺在地上,距離我的車只有兩三米,並且抬起頭正在記車號。我當時特別慌亂,想著要是被撞者落下終身殘疾,她會纏我一輩子。一看周圍沒有目擊者,所以,我一時鬼迷心竅,掏出隨身攜帶的尖刀,將她殺死了……之後,我開車逃離現場。沒多久又撞了兩個人,想再駕車逃跑時,被附近居民圍在現場,後來就被警察抓了。”——藥家鑫自述案件概況時間:2010年10月20日深夜地點:西北大學長安校區西圍牆當事人:藥家鑫張妙事件經過:西安音樂學院大三的學生藥家鑫,於2010年10月20日深夜,駕車撞倒張妙後又將其刺了八刀致其死亡,此後駕車逃逸至郭杜十字路口時再次撞傷行人,逃逸時被附近群眾抓獲。2011年1月11日,西安市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對藥家鑫提起了公訴。2011年3月23日,該案件在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審。事件結果:2011年6月7日,藥家鑫被執行死刑。他的父親在微博上說:“但願藥家鑫的死,把他的罪惡全帶走了。”從普通刑事案件到社會公共事件的流變6月7日,藥家鑫被執行死刑。從2010年10月案發至今,這起匪夷所思的大學生殺人案件歷經近8個月的醞釀、發酵、擴散,在附著了各種社會情緒的爭論與喧囂之後,終於以又一個生命結束的方式塵埃落定。然而,回溯整個案件,種種猜測與質疑、以及藥案本身的匪夷所思之處至今懸而未解。這原本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根據警方通報案情,2010年10月22日晚11時,藥家鑫駕駛一輛紅色雪弗蘭轎車將騎電動車回家的張妙撞倒。此時的張妙僅受輕傷,藥家鑫卻從隨身挎包中拔出尖刀連捅八刀致其死亡。兩天後,藥家鑫自首。自述殺人動機是“怕張妙看到車牌號碼,將來找自己麻煩。”其後的演化卻更出人意料。這原本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卻激起了整個社會的憤怒,最終醞釀成舉國關注、群情激憤的輿論公共事件,是否判其死刑與司法的公平正義捆綁……憤怒的民意之下,4月22日,藥家鑫一審被判處死刑。5月20日,藥家鑫二審維持死刑判決。5月31日,進入死刑複核期,一直迴避的藥家鑫父親藥慶衛突然開通微博,向社會公開道歉,並對此前輿論質疑的家境等問題作出回應,稱受害方公民代理人張顯捏造了“官二代”、“富二代”等事實,阻礙其與受害方達成賠償諒解協議。張顯則在微博中回擊稱,這來自媒體的報道,且與藥家鑫所犯的罪行無關。這最終也沒能挽回藥家鑫的生命。但在這起刑事案件向輿論公共事件傳播和演化的過程中,“富二代”的標籤及其隱射的意義所起的作用卻不言而喻。整個過程中,公眾對藥家鑫匪夷所思的殺人動機的憤怒,對貧富階層分化的不滿和對媒體、專家的嘲弄和質疑,種種社會情緒附著於案件之中;其核心指向,是對司法公正的不信任。於是,藥家鑫案成為了檢驗司法公正和司法平等的試金石,當事雙方家屬,也不再是簡單的涉案民事賠償關係,而成為一場代表貧富階層的司法較量。為了要求判處藥家鑫死刑,受害方甚至選擇放棄民事賠償的權利。受害方的公民代理人張顯向媒體反覆表示:“我們不要帶血的錢,我們必須讓藥家鑫死。只有死刑,才能體現窮人和富人在法律面前的平等。”縱觀整個事件中,這種對司法的不信任貫穿始終。“死亡鑑定書”案發至今,張妙的遺體依然停放在殯儀館未能下葬。藥家鑫死刑判決結果出來後,張妙丈夫王輝曾向媒體表示,直到藥家鑫被執行死刑,冤死的妻子才能入土為安。2010年10月20日晚11時,26歲的張妙在回家路上,被開著一輛克魯茲轎車的西安音樂學院大二學生藥家鑫撞倒,其後被連捅八刀(一說是六刀)身亡。案發後,張妙的父親張平選,只見了女兒一眼。那是10月21日凌晨3點左右,張平選接到警方電話趕到現場。隔得很遠他認出了女兒穿的衣服。躺在血泊中的張妙膝蓋和褲子破了,外套敞開著,電動車摔在一邊。警方問,那是你女兒嗎?張平選點了點頭,沒能走近,人就被拉走了,此後再沒見過。期間他聽見現場有警察議論,怎麼會又是車禍,又是刀傷。10月23日,帶著疑惑,張平選和女婿王輝到郭杜派出所詢問情況。看見警方帶了個年輕人,一直在問話。等了許久,有人過來告訴他回家吧,案子已有眉目,24小時內就會通知。但兩天過去,張平選沒有接到通知。10月25日,張平選不放心,又去了派出所。獲悉警方已通知了王輝,案子移交長安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這時,他才知道女兒不是車禍遇難,而是遭遇了一起罕見的惡性刑事案件:被人撞傷後拿刀殘忍的捅死。張平選還獲知嫌疑人已向警方自首,案子已成定局。當時,接到警方通知的王輝,也已準備給妻子下葬。“墓都挖好了。”但10月29日,接到警方的死亡證明和殯葬通知書後,張家人又改變了主意。原因是,死亡證明和殯葬通知書上,對張妙的死因都寫的是:失血性休克死亡。這引起了張家人的質疑。“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是車禍,還是刀傷?”死亡證明和殯葬通知書為什麼不寫明?萬一張妙的遺體被埋了,沒了證據,將來說不清楚咋辦?於是張家人決定,不埋了。之後,張平選跑了好幾趟長安區公安局,想從警方那裡拿到有更詳細證明的“屍檢報告”。但得到的答覆是案件還在調查中,卷宗檔案不能外給。最後辦案刑警被問得煩了,信手撕了一張白紙,將法醫屍檢報告的意見寫給了張平選:“胸部銳器刺創致主動脈、上腔靜脈破裂大出血而死亡”。這張“白條”反而讓張妙家人更不放心。“名字、單位都沒有,誰敢信。”王輝說,從此他們堅持要看到有明確死因結論的“死亡鑑定書”才埋人,但警方一直不給。作為貧寒農家,張家人其實也一直疑懼藥家會不會“有錢有勢”、“買通司法”;而案發後藥家“冷漠”的態度則加劇了他們的這份擔心。張妙的父親張平選告訴記者,最初悲憤過後,他想到“都是有父母、孩子的人,我有幾個孩子,失去一個都這麼難受,他們只有一個孩子,如果把那個孩子槍斃了,他父母不知該多難受。”這位樸實的農民說,他因此一直是想諒解藥家,留藥家鑫一條命的。但事發後,藥家的態度卻讓張平選感到了“寒心”。事發後一個多月時間,藥家一直杳無音訊。沒有主動聯絡過受害人家屬,也沒有上門來道歉看望。這讓張家很不滿。“我們農村說,上門不打笑臉人,你事發了道個歉總是應該的吧。”看到藥家一直沒有訊息,張平選說自己曾幾次主動去找過警方,提出想和對方父母見個面,雙方坐下來談談。但警方稱案件還在調查,最後一次則告訴張平選“對方拒絕見面,走程式”。直到2010年11月8日,女婿王輝突然來找張平選徵求意見,說藥家透過警方轉交了15000元喪葬費讓“埋人”。警方先給了王輝10000元,另外5000元要求埋了人再給。這成為一個多月時間裡,藥家傳遞到受害方唯一的訊息。但此舉反而加深了張家人心中的疑慮。張平選沒有同意。而據王輝告訴記者,15000元是他拿到死亡證明和殯葬通知書後警方通知“埋人”,他說拿不出錢,提出的數字。由於一直沒有埋人,另外5000元,直到被媒體曝光,警方獲知王輝生病住院缺錢,才給了王輝。2010年12月,一直對藥家態度疑惑不解的張平選,從代理律師許濤手裡拿到了藥家鑫父母的電話,遂給藥家主動打了一個電話。張平選說,藥家鑫父親藥慶衛接了電話,一聽到自己表明身份是死者的父親,就把電話掛了,他再打就電話佔線,打不通了。至此,張平選說,他對藥家鑫父母徹底失望,再沒聯絡過。對此,藥家鑫辯護律師路剛的解釋是,事發後,藥家鑫父母也完全陷入“不知所措,瀕臨崩潰”的境地;二是擔心去受害人家裡的安全問題,三是覺得湊不夠錢,光道歉也沒有用。作為律師,路剛知道能否取得受害人諒解對於藥家鑫的量刑至關重要,他稱自己也建議過多次,“但他們都是老大學生,有自己的想法,很固執。”路剛稱,他曾就張平選打過的電話向藥慶衛求證,藥慶衛的解釋是,記不起接到過張平選的電話,只記得那段時間打電話的媒體太多,一聽是陌生電話就不敢接了。藥家另一名辯護律師楊建華稱,案發後,考慮到安全問題,她曾陪藥父母找過警方兩次,希望在警方陪同下去張家道歉,但由於警方沒有答應未能成行。另一方面,楊建華稱,藥家也確實拿不出太多的錢。就連王輝提出的15000元喪葬費,藥家也是分兩次才湊齊。藥案卷宗裡的兩張收條也顯示,分別是11月4日12000元,11月8日3000元。媒體介入報道後,藥家鑫父母也曾向媒體解釋稱,“事發當天,我們就想登門致歉。但道歉是需要拿錢的,這個案件的民事賠償部分已遠遠超出我們夫妻的承受範圍;再者,我們得給自己留一些尊嚴,要是被媒體曝光,那麼我們以後出門找工作都成了問題……”藥家鑫母親段瑞華說,“出了這麼丟人的事,我們擔心單位同事知道,也擔心媒體找到我們。因此,我們夫妻倆先在親戚家住了一段時間,後來乾脆在外面租了一處房。”但據知情人告訴記者,真實情況是,事發後,藥家鑫父母就把房間的窗戶全部蒙上,給外界營造出無人在家的假象,每天深居簡出,“以淚洗面”。而案發一週後,第二次車禍傷者石學鵬的父親石生祥打電話給藥慶衛要求續繳住院費時,藥父也在電話中稱自己已是“走投無路,四門不出”。除了閉門不出,對於任何來自外界的詢問,藥家鑫父母也是拼命迴避和隱瞞。據西安音樂學院情況通報,10月下旬,由於藥家鑫未參加學校的期中考試且已曠課多日,學院鋼琴系曾多次打電話與藥母段瑞華聯絡,詢問緣由,其母均未答覆。直到11月8日上午,段瑞華突然找到學校輔導員為藥家鑫請假,並請求學院開據藥家鑫在校期間的表現證明。輔導員詢問原因,段瑞華才稱,藥家鑫交通肇事致人死亡,已被刑拘,其它仍一概不答。次日,學校趕赴警方瞭解情況被告知,案件尚在偵查,結案後自會通知。但直到媒體曝光,學校才獲知藥家鑫竟然涉嫌故意殺人。藥家父母的“冷漠”最終激怒了原本就滿腹疑慮的張家。在張妙家人看來,藥家是基於對自身背景和能量的自信,把錢花在了“打點”上,不屑於對受害人進行道歉賠償。“如果沒有能量,怎麼會對我們置之不理?”王輝說,“他們壓根兒瞧不起農民。”這種憤怒與猜忌導致11月18日,警方正式下發《破案告知書》,明確說明該案系“故意殺人”,藥家鑫已移送檢方起訴後,張家人仍然拒絕安葬張妙。10天后,媒體介入,當藥家鑫被“揭露”並被貼上“富二代”的標籤,張家人的擔心似乎終於得到了證實。媒體介入媒體的介入純屬偶然。案發之初,媒體並沒有得到訊息。只有案發後的10月25日,藥家鑫被警方帶領指認現場,陝西電視臺跑政法口的記者獲准跟拍了全程並採訪了藥家鑫,但事後即接到有關方面的禁令未能播出。直到一個多月後,有當地媒體記者偶然獲悉了這起詭異的車禍,到現場尋訪,最終找到了受害者張妙家裡。此時,張家人也正為藥家一直杳無音訊而憤怒、疑懼,記者的出現適逢其時。根據張家人提供的案情及司法文書,該記者當即採寫了《西安一大學生撞倒行人後連刺傷者8刀致死》一稿,考慮到報道風險,選擇了遠在南京的《揚子晚報》首發。結果報道迅速引發眾多媒體轉載跟進。西安警方也作出回應,立即召集西安本地媒體通報破案詳情。但警方通報所稱“22日即將嫌疑人藥家鑫抓獲”卻為其後法院庭審時,藥家鑫被認定為“投案自首”又給公眾留下了質疑和想象的空間。不管怎樣,案發一個多月後,一直不為人知的藥家鑫撞車殺人案終於曝光。當社會震驚於這起“性質惡劣匪夷所思”的大學生殺人案同時,上述報道一句簡短的結尾,則吸引了更多的目光。報道寫道:“據多名知情警官介紹,藥家鑫案發當晚是去會見女友的。他所駕駛的車輛系私家車,其家庭背景殷實。”這句話讓人很快聯想到了另一起大學生交通肇事案。11月29日,藥家鑫案曝光次日,《揚子晚報》隨即刊發了遼寧評論人張兮兮撰寫的評論文章《爹影重重,一種令人心慌的社會病》,將藥案與不久前喧囂一時的“河北大學李啟銘交通肇事案”聯絡起來。後者因為一句被誇張和略去了真實語境的“我爸是李剛”,引爆了社會久已積蓄的對權力階層和貧富分化的憤怒與不滿,成為全國輿論關注和抨擊的焦點。藥家鑫案恰好發生於李啟銘案之後四天。兩人同是去見女友,同是大學生開私家車肇事,同是“家境殷實”;張兮兮的評論文章寫道,“很難不令人發散猜想,藥家鑫又是一個“李剛”式的非權即貴“二代”家庭背景。否則,一般家庭出身的孩子,不會面對受傷被撞者,生出要刺殺人的戾氣!”該文旋即被新浪、鳳凰、騰訊等各大入口網站以《“家庭背景殷實”背後是否“爹影重重”》、《撞人又行兇背後隱現“爹影重重”?》、《似曾相識的“爹影重重”》、《西安大學生撞人行刺事件背後“爹影重重”》等標題轉載。至此,藥家鑫被貼上了“富二代”的標籤,藥案被公眾很自然的聯想為第二個“李剛門”,一種與“李剛門”相似的憤怒情緒亦再次被激發。藥案也自此步其後塵,由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最終走向了全國關注的輿論公共事件。不久,即有網友“人肉”釋出了有關藥家鑫父母的資訊,稱藥父為華山機械廠軍代表,團級幹部,享受副師級待遇。藥家鑫“家庭背景殷實”的說法似乎得到了證實。“富二代”之後,藥家鑫又有了新的標籤“軍二代”。藉助藥家鑫案,媒體輿論也將討伐的矛頭再次指向了備受質疑的“官二代”、“富二代”,掀起了新一輪“口誅筆伐”。新華每日電訊發表了《藥家鑫肇事殺人,難道他爸比李剛還牛?》;東方網貼出《藥家鑫,你的家庭背景有多殷實》;北方新聞網掛出《我爸是李剛,藥家更‘平方’》等評論,有評論還調侃到“藥家鑫,藥家鑫,藥家炫萬金”。但其時,尚無媒體採訪到藥家鑫父母,藥家鑫的家境狀況也僅僅來自於各種推測。據最初報道此案的記者稱,當初他寫下藥家鑫“家庭背景殷實”,源自其所在西安音樂學院班主任的反映。理由有三點:一是開車上學;二是衣著名牌;三是藥家鑫在學校食堂吃得比一般學生要好。之後,媒體尋訪到的鄰居、同學也均是從藥家鑫買車等消費行為推斷其家境“殷實”。雖然眾多媒體其後都希望找到藥家鑫父母求證,但都“敲門無人應聲”,打電話也無人應答。藥家鑫父母迴避的態度,讓公眾的種種猜測和質疑更加醞釀發酵。此案案發一個多月時間裡,西安本地媒體為何沒有報道?警方為何要封鎖訊息?藥家又為何拒絕面對受害人家屬?這些疑問均引發猜測與聯想。在司法不獨立和公信缺失的社會背景下,這起“不透明”的刑事案件背後是否存在“司法不公”和“暗箱操作”成為了公眾質疑的焦點。藥家鑫“富二代”的標籤則從某種程度上“證實”了公眾的懷疑。於是,藥家鑫令人髮指的殺人行為和匪夷所思的殺人動機更激發了公眾的憤怒。媒體曝光後,陝西電視臺曾經拍攝藥家鑫指認現場的採訪畫面也得以播出。其中藥家鑫一句對殺人動機的解釋“怕撞到農村的人,特別難纏”所隱含的對農民的歧視,亦引發輿論的強烈抨擊。雖然其後,陝西臺當事記者接受新京報採訪時回憶,藥家鑫說出這句話時,“抿了一下嘴,想了半天,‘看著像有點不好意思說’”;事後也有人質疑,案發當晚開車撞倒張妙時,藥家鑫何以知道騎電動車的張妙就是農民?“我腦門上寫了農民兩個字嗎?”一審庭審時,受害方公民代理人張顯亦如此質問。但憤怒情緒下,沒有人深究這句存在明顯邏輯漏洞的謊言。這被很自然的理解為“富二代”驕橫跋扈的印證,只是更增加了公眾的憤怒情緒。雖然其後有媒體調查發現,藥家鑫平時文靜內向,表現良好;藥家家境似乎也非富豪;但這些報道只是讓藥家鑫瘋狂的殺人行為更加令人費解,不僅無法平復公眾的質疑,反而被憤怒的公眾視作是為藥家“開脫”,也成為質疑與攻擊的物件。2010年12月1日,華商報以《藥家鑫父母曾託警方送來1萬元安葬費》為題報道了藥家鑫父母曾給受害方送過喪葬費的事實,卻引來罵聲一片。有網友發帖憤怒質問,“華商報憑什麼為藥家鑫開脫!還沒有新聞職業道德?”並認為,類似報道都是藥家給錢買通媒體欲平息眾怒大事化小的“公關軟文”。今年2月,有媒體借看守所舉辦元宵節活動之機採訪到了藥家鑫本人,藥家鑫親自解釋自己並非“富二代”,但沒人在意。相反,從看守所流出的藥家鑫唱歌影片,反而加深了公眾對藥家有背景的質疑,“一個死刑犯怎麼可能那麼淡定的唱歌?”有網友評論道。這種憤怒的民意亦被傳遞給了遠在鄉村的張妙家人,並最終消泯了張家對藥家鑫的最後一絲寬恕和諒解的可能。而扮演這個傳遞者角色的,是西安電子科技大學材料系副教授張顯。西安張顯張顯的介入同樣系出偶然。在西安電子科大任教的張顯一開始並未想到,自己會與這起殺人案有什麼關聯。12月3日,陝西省教委、陝西省教育廳下發《關於以藥家鑫事件為反面教材在全省大學生中集中開展法律法規學習和思想道德教育的緊急通知》,通報了藥家鑫案,要求各高校從12月6日起用一個月的時間,以藥家鑫事件為反面教材在全省大學生中集中開展法律法規學習和思想道德專項教育活動。而在此之前,看到2010年11月28日華商報報道後的張顯,即將藥家鑫案與“李剛案”聯絡起來,拿到自己的課堂上教育學生,“我告訴他們要有擔當,倘若碰到了法律這個紅線,都要接受相應的法律責任。人是平等的,無論我爸是什麼,無論家裡多麼殷實有錢,在法律正義面前都蒼白無力。”接到教委通知後,張顯又專門設計了PPT課件,在12月7日和12月8日兩次向學生宣講此案,並將主題分別命名為“自由與平等”和“做個有責任心的大學生”。在課件結尾,張顯還明確提出,“我們應該拭目以待,密切關注藥家鑫案件的進展,希望不判死刑,也希望中國就此取締死刑。”當時的張顯尚未想到自己將會成為這起案件的主角之一。在給學生讀新聞時,他赫然發現,文中提及的受害人竟然就在自己的老家:“長安區宮子村”。“我一驚,這不就是我老家麼?”於是,2011年2月9日,春節回家過年的張顯,在村子裡撞見了張妙的丈夫王輝。當時,王輝正接到代理律師許濤的電話,趕往村口,準備在許濤擬就的《刑事附帶民事賠償訴訟狀》上按個手指印,由許濤代其向法院提交。張顯獲悉後十分氣憤。當即阻止了王輝,要求許濤把訴狀先發到自己郵箱審閱。事後,張顯向記者坦陳自己當時“不懂法”。“刑事附帶民事責任,咱們都是個普通人,對法律不懂,我說這麼大的一個刑事案件,就應該死刑;我們不能要這個錢的,要錢的話,我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這期間,他看到西安一家電視臺的主持人評論認為,藥家鑫父母應站出來向受害方道歉並積極給予民事賠償,曾打電話到該電視臺痛斥對方是“又一次侮辱受害方,侮辱農民”,他認為,這是對方在告訴藥家鑫父母,“人被殺了,你們應該過來跟我們見面,我們要錢呢,這相當可怕”。但拿到民事訴狀後,張顯向法律界朋友諮詢,卻被狠狠教育了一番。“他們說,你不問藥家鑫家要錢,人家父母也不會感激你,社會也不會尊重你,說你多偉大,因為這是法律賦予受害人的一種權利。我才明白了,才接受了。”自此,原本與此無關的張顯就以王輝“遠房表哥”的名義正式介入了藥家鑫案。但這個遠房親戚的關係直到一審庭審的次日才被確認下來。看到電視庭審直播後,張顯的表妹告訴他,王輝的爺爺,和張顯表妹的丈夫的奶奶,原來是兄妹。對於看到媒體報道後,主動聯絡王輝上門提供法律援助的律師許濤,張顯最初也不信任,甚至懷疑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律師會不會是藥家“安排的”。他自言,直到諮詢了法律界朋友,以及聽到許濤講述,藥家曾提出給20萬元試圖收買他,遭其嚴詞拒絕之後,才信任了許濤是“自己人”。但許濤對此的解釋是,他告訴張顯的,是藥家律師提出的民事賠償方案,“已經湊了20萬”。這種不信任,導致在華商報記者勸說和“撮合”下,藥家鑫父母與張平選在庭審前唯一一次見面,也是藥父母唯一一次站出來面對媒體回應質疑,亦被張顯當成了是藥家的“陰謀”。2月23日,張顯陪同王輝和張平選從西安中院領取了開庭的傳票,拒絕了藥家律師楊建華提出的協商請求,“我說,幾個月都過去了我們有什麼好談的,現在我們已經成為對手,要對薄公堂了,法庭見。”出門時碰見了華商報的記者。在記者邀約下,一行九人去了一家飯店吃飯。但張顯沒有想到,其中一位是藥家鑫的代理律師路剛,而且就坐在他的身邊。席間,他一邊與路剛交杯換盞,一邊痛罵藥家鑫的兇殘和藥家父母的無情無義,卻一直不知路剛的真實身份。路剛稱,自己當時也是被記者約來,同樣沒想到會以如此尷尬的方式與張家人見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好說出身份,如坐針氈。”只好與張顯拼酒。在這個氣氛尷尬的酒宴上,記者獲知了張平選仍想見藥家鑫父母一面。“就想搞清楚,他們做父母的怎麼會這麼狠心,兒子殺了人,也不來替兒子道歉贖罪請求原諒。”張平選說。於是,在記者和路剛的斡旋下,次日在一家飯店,張平選終於如願見到了此前一直迴避的藥家鑫父母。後者帶著3萬元錢,向張平選當場下跪痛哭道歉,並請求張平選按照當地風俗,收下喪葬費先將張妙安葬。張平選拒絕了收錢,但內心本有的那份善意重新被啟用。事後他稱,之所以拒絕當面會談,原因是記者在場。他當時選擇留下一位朋友,其實是給對方一個機會,留下一個迴旋餘地,希望儘快重新安排時間和地點約談。那晚回家後,張平選還特意給華商報記者打了一個電話,詢問藥家鑫父母是否也安全到家,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說自己才放心下來。這成為雙方達成諒解的最後契機。然而,此後到3月23日一審開庭前一個月內,雙方就民事賠償進行了正式協商,卻最終沒能達成協議。受害方代理律師許濤的說法是,已方提出的先付10萬元喪葬費“以示誠意”,再談剩下部分賠償的方案遭到了藥家拒絕。而路剛的說法是,張家一直不肯說出賠償總數,最後報出了50萬元的要求,藥家鑫父母又湊不出來。不過,這個說法遭到了張平選和王輝的否認。張平選說,自己從沒提出過要多少錢,也沒想過要多少錢,只想看藥家鑫父母的態度和誠意。華商報對張平選與藥家鑫父母的會面做了大篇幅報道。看到報道認出路剛的張顯對這次會面十分不滿。認為這是藥家利用媒體耍的“陰謀”,借吃飯在開庭前探聽己方虛實,然後沒有告知自己和王輝,就單獨安排了有諒解之意的張平選與藥家父母見面。他打電話給華商報記者稱自己上了圈套,“那頓飯我吃得像吃了蒼蠅一樣的難受”。這頓飯後來被他寫到部落格上,作為證明藥家玩弄手腕的證據。律師路剛被其稱為間諜“餘則成”。也就是在這頓飯上,張顯從記者那裡獲知了法院開庭,將組織200名西安音樂學院學生旁聽。次日,他打電話質問法官張豔平,西安那麼多大學,為什麼都是藥家鑫母校的學生?被告知是陝西省教委安排來接受教育,張顯表示堅決反對,“我說他們的人是我們的十倍,跑到法庭上跟我們打架來了,這不行。”張豔平隨後表示,願意向領導反映這個問題。張顯把此事告知了張家人,認為200名藥家鑫的同學校友可能會在法庭上打悲情牌,“萬一給我們跪一圈,怎麼辦?”於是決定採取對策,組織兩個村的村民屆時也去法院門口拉橫幅喊口號,要求嚴懲兇手。這之後,由於檢方針對藥家鑫買刀和第二次車禍提出補充偵查,法院開庭延期。再次接到開庭通知時,張顯被告知,參加庭審旁聽的大學生已改為四所高校,人數也增加到400人。他又打電話向陝西省教委宣教科求證,得知不僅自己反對,藥家鑫的父母也提出了反對意見,認為全部來自西安音樂學院不好,於是教委做出了更改。3月22日,獲悉張顯要組織村民到法庭門口打橫幅,西安中院趕緊將張顯通知到法院協商,告知其這種方式是對法律的蔑視和不尊重,對法官施加壓力。但遭到張顯駁斥,稱自己作為教授,還要接受門口安檢,而且司法腐敗確實也客觀存在,“你不信任我,我怎麼信任你?”張顯稱,自己辯才折服了法官。一位庭長建議,你來做受害方的公民代理人出庭吧。隨即當場辦理了張顯作為張妙家人聘請的“公民代理人”的代理手續;同時,張顯同意放棄讓村民到法院門口打橫幅的舉動。於是,第二天,“遠房表哥”張顯便以公民代理人的身份出現在了藥家鑫案一審庭審的法庭上。然而,這次向媒體和社會開放並直播的庭審,卻在社會輿論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激起了民意對司法更大的質疑和不信任。庭審的喧囂庭審中,辯護律師路剛將藥家鑫的行為辯稱為“激情殺人”,並拿出藥家鑫之前獲得獎狀的證物證明其之前表現良好。“激情”是指“一種強烈的、短暫的、爆發式的情緒狀態”,意為行為人因一時的激憤情緒而實施的犯罪行為,沒有預先確定的犯罪動機和目的。但這個辯護理由因為“受害人並無過錯、不存在激怒行為人”而備受質疑,反而被網友認為是在為藥家鑫故意殺人行為狡辯。而西安市中院在庭審結束後組織的“問卷調查”亦因此引發了更大的質疑。當時,除媒體記者和受害者家屬,現場400名大學生及100名人大代表組成的旁聽席都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問卷——“旁聽人員旁聽案件反饋意見表”。問卷上有兩個問題:您認為對藥家鑫應處以何種刑罰?您對旁聽案件庭審情況的具體做法和建議是什麼?據其宣傳負責人解釋,他們其實是按照2008年9月陝西省高院制定推行的《關於徵詢旁聽庭審公民對案件裁判意見和建議的若干規定》執行。此規定的出臺,是陝西省高院借鑑美國陪審團制度提出的一項體現“司法為民”的創新舉措。該規定要求,對“有重大社會影響”等六類依法公開審理的案件,應當徵詢旁聽庭審的公民對案件裁判的意見和建議,並作為合議庭評議和裁判案件的參考。據陝西省高院院長安東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該規定的本意,是要“透過邀請公民群眾旁聽評議案件,參與案件審判來提高司法公信力”。舉國關注的藥家鑫案顯屬“有重大社會影響”類案件。但照章執行的西安中院卻沒想到會弄巧成拙,此舉反而引發了輿論對司法公正的普遍質疑,甚至被憤怒的民意解讀為法院是在為輕判藥家鑫“尋找臺階”。“且不說被告人、受害人的親朋好友,就是400餘名大學生也很難具有代表性,其建議也只能反映出大學生群體的傾向性立場。這種物件的侷限,直接影響了調查結果的參考價值。”有學者如此評論道。與此同時,庭審前後央視的連續報道也引發了民眾對媒體公正性的最大質疑。庭審後,央視獲准對藥家鑫進行了獨家專訪。相形之下,受害者一方卻沒有得到同等展現。結果採訪中,藥家鑫對自我的憐惜,對自身痛苦成長經歷的剖析和悔恨的淚水,不僅沒能換得輿論的同情,反而與“李剛門事件”中,李剛接受央視採訪時流淚謝罪聯絡在一起,激起了公眾更加洶湧的憤怒。有媒體人士為此評論道:“他們預先已經預備了紙巾,不是讓你為受害者落淚,而是讓你為殺人者而傷悲。”、而中國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教授李玫瑾接受央視《新聞1 1》採訪時,以彈鋼琴的習慣動作解釋藥家鑫的殘忍殺人行為和犯罪心理,被網友概括為“鋼琴殺人說”,更激起了社會輿論的廣泛質疑和抨擊。儘管李玫瑾解釋“鋼琴殺人說”系網友誤讀,自己並無為藥家鑫開脫之意,但曾參與過馬加爵案的李玫瑾卻讓網友把藥家鑫案與馬加爵案對比聯絡起來。在2004年的馬加爵案中,李玫瑾點評認為“沒有任何條文規定,在犯下此種罪行後,僅僅因為貧窮就可以減輕處罰”;但面對藥家鑫,她卻讀出了“不忍”、“委屈”,表示“非常遺憾”。這被網友認為是李玫瑾面對貧富不同階層的殺人犯,持有“雙重標準”,成為其飽受詬病的軟肋,亦由此進一步誘發了民眾對藥家鑫“富二代”標籤的憤怒。正當此時,4月1日,所謂“藥家鑫同門師妹”李穎力挺藥家鑫殺人行為的言論被網友發現,“我要是他(指藥家鑫)我也捅……怎麼沒想著受害人當時不要臉來著,記車牌?”雖然李穎很快道歉,但其冷血言論激起的社會憤怒最終也算到了藥家鑫身上。對藥案的一系列質疑,都被民眾懷疑是“背景深厚”的藥家,在動用各種資源為藥家鑫開脫。這導致網友對藥家鑫案司法判決的走向形成了一種“已被安排好的印象”:“先告訴我他鋼琴十級,一直學習很好,然後是他開始懺悔,解讀自己,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都是為了將來的輕判所做的鋪墊。”這最終引發了社會情緒對藥家鑫案的“群起攻之”。憤怒的民意要求法院必須判處藥家鑫死刑,以此證明司法的公正。“要麼藥家鑫死,要麼法律、正義死!”的呼喊響徹網路。在這種憤怒喧囂的背後其實是一種恐懼。“他們害怕這個社會真的被叢林法則主宰,弱者徹底喪失法律的庇護。”《金融時報》專欄作家老愚寫道。在此背景下,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孔慶東暴戾式的評論贏得了網民的一致喝彩:“他(藥家鑫)長的是典型的殺人犯的那種面孔……一看就知道是罪該萬死的人。”自此,藥家鑫案的走向已經定型。儘管此後不斷有媒體調查發現,藥家鑫既非“富二代”也非“官二代”。儘管,亦不乏理性的聲音。“我們當然可以依法判決一個人死刑,但是可否不要以群眾狂歡的方式處死我們的同類?”法學家賀衛方發表文章寫道。徹底喪失的諒解一審庭審後憤怒的民意,也將受害方徹底綁架,最終消泯了雙方原本存有的一絲諒解希望。跟學生講課時曾表態希望不判藥家鑫死刑的張顯,此時卻成為了死刑的堅決擁護者和推動者。3月25日,張顯即在部落格中釋出了兩個村的村民扯起橫幅簽名要求法院嚴懲兇手的照片。在自己的部落格和微博上,張顯也不斷髮布和轉載對藥家鑫案的種種質疑和猜測,並很快吸引了網民的大量關注。儘管被懂法律的朋友教育後,張顯明白了放棄民事賠償是放棄法律規定的權利,並不明智;但4月2日,張顯做客新浪微博與網友互動,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態度:“絕對不要帶血的錢,殺人償命”。提及此次做客的經歷,張顯說:“一下子,火得很,這個微博很厲害。現在已經有了粉絲2萬2千2百多人。”此時面對媒體採訪,王輝也無不慷慨激昂的表態:“我不要錢,這是拿我媳婦命換來的帶血的錢,我不能要。殺人償命,我只要他的命。藥家鑫不死,我就去跳樓。”但私下裡,他卻跟記者說,“我們現在也不敢提民事賠償,傳出去,社會會說我們想貪藥家的錢。”對於張平選內心體恤藥家鑫父母之意,張顯告訴他,這是你重男輕女,如果你死的是兒子呢?4月13日,一審宣判在即,一份由張顯起草,受害方家屬簽字的“原告家屬量刑意見書”提交法院,意見書提出要求:死刑,立即執行。為此甚至宣佈拒絕接受藥家的民事賠償。“對於民事賠償,我們僅僅要求貴院將藥家鑫名下的陝A419N0紅色小轎車按照有關程式予以拍賣,以補償被害人家屬。”張顯在“意見書”中寫道,“對於藥家鑫父母任何以期獲得從輕處罰藥家鑫的賠償,我們一概不予接受,並對這種行為和妄想表示憤怒。”而在此之前,代理律師許濤根據法律規定測算並提交的刑事附帶民事賠償訴訟狀,張妙家人提出了53萬元的民事賠償。接受記者採訪時,張顯表示,如果接受了藥家的賠償,張妙的孩子長大後將會恨父親一輩子。他表示將發動網友捐款來彌補受害者張妙的家人。一審判決藥家鑫死刑後,有網友即發起了對王輝一家的募捐。其中最高的一筆,由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研究員傅蔚岡在微博上發起,湊了54萬元。談及自己介入前後的觀點變化,張顯解釋稱,死刑廢除雖然美好,但在中國仍存在死刑的情況下,如果拿錢就可以免死,死刑就會成為窮人的專利。“我們必須讓富人也嘗一下死刑,只有判藥家鑫死刑,才能證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當時,他曾跟記者說,如果藥家鑫被判決並執行了死刑,他會主動上門去見藥家鑫父母,安慰他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告訴他們,不是張顯殺死了他們的兒子,是法律殺死了藥家鑫。”藥家鑫的照片和一些遺物延伸閱讀:柴靜專訪藥家鑫案雙方父母講述背後的故事延伸閱讀:柴靜專訪藥家鑫案雙方父母講述背後的故事三個月前備受關注的藥家鑫故意殺人案終審判決對外公佈,判決詞寫“該犯犯罪動機極其卑劣,手段特別殘忍,情節特別惡劣,後果特別嚴重,依法判處死刑”。6月7日藥家鑫被執行死刑,之後遇害人張妙也入土安葬,藥家鑫案已成歷史,但它留下的影響和思考卻遠未停止。近日,藥家鑫案的雙方父母接受了CCTV《看見》欄目主持人柴靜的專訪,以下為節選:柴靜:藥家鑫被執行死刑的那天,很多人都挺高興的,但我不知道您是什麼樣的(感受)?張平選(張妙父親):我也高興,但是我反過來再一想,對他媽他爸也是覺得有點同情。柴靜:但是您也失去了孩子?張平選:我對你說個實話,我還有兩個孩子,我還有依靠,藥家現在沒有一點依靠了,就那一個孩子,我不知道藥家鑫他媽他爸究竟是個啥心情,咋想。(藥家鑫被執行死刑後,張妙的父親張平選給藥家律師打過一次電話,轉告藥家父母不要過於傷心,並且讓律師帶話說在合適的時候,想跟藥家鑫的父母坐一坐。)柴靜:你幹嗎這時候還要傳這句話給他?張平選:不管咋想,孩子犯罪老人沒犯罪,跟他們說些寬心話,(孩子)已經都不在了,但心要放寬些。柴靜:你心也不寬。張平選:我心也不寬,都不好。(在知道自己二審仍被判處死刑後,藥家鑫曾經留下一個遺願,他讓父母去看望張妙家的老人和孩子,後來藥慶衛(微博)夫婦帶著籌來的二十萬元去見了張平選。)柴靜:孩子問過他媽(張妙)的事嗎?張平選:孩子太小,還不知道,他離開他媽時才兩歲半。柴靜:您也是一個母親,你後來看到那個孩子會有(什麼感覺)。段瑞華(藥家鑫母親):最可憐的還是孩子。藥慶衛(藥家鑫父親):我能幫他(藥家鑫)的就是,你提出來的,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去做。柴靜:當時您收下了這筆錢,但後來又透過郵局匯了回去。為什麼?您這兒也是老人孩子,也需要錢。張平選:農村要飯都好要些,撿個破爛弄個啥也沒人笑話。柴靜:你看著他(張妙孩子),您還能為藥家去著想。張平選:咱是過來人,知道養個娃都不容易。柴靜:我們感謝兩個家庭在創傷中向我們袒露內心,讓我們看到張家在無辜的女兒逝去之後,仍然能持有寬諒與善良,看到藥家父母在兒子伏法之後,繼續地救贖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