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七律,既對杜甫詩歌作出高度的評價,又對詩人一生悲辛的遭際,寄予真摯的同情。全詩寄慨深沉,雙讚頌為主,而以嘆惋惋悲憤的心情出之。幾千年來,有許多偉大的作家,多不能得志於當世,杜甫是其中之一。王令藉此詩代鳴不平,所以有一種傲兀之氣,躍然紙上。
“氣吞風雅妙無倫,碌碌當年不見珍。”作者讚歎杜詩的成就,是繼承了《詩經》以來的優良傳統,又“氣吞風雅”,達到精妙絕倫,無人能比的程度。然而杜甫在當時卻被認為是碌碌無奇,雖有絕代的才華,並不能為時所用。《詩經》中的《國風》《大雅》《小雅》,都是寫實的詩篇,反映出當時的時代面貌。杜甫的名篇《三吏》《三別》《羌村三首》等作,類似於《國風》《兵車行》《麗人行》《哀江頭》《哀王孫》等作,可比《小雅》;《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北征》《述懷》《彭衙行》等篇,可比《大雅》。所以在杜甫身後,元稹、白居易、韓愈、杜牧、李商隱等詩人,無不對杜詩倍加讚揚,杜詩對後世影響之大,也是無與倫比的。杜甫在世,遭遇坎坷,生活極端困苦,像《同谷七歌》寫他自己“歲拾橡慄隨狙公,天寒日暮山谷裡”;像《醉時歌》“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感嘆“儒術於我何有哉,孔丘盜蹠俱塵埃”,都可以說明他的一生大多在亂離窮困之中度過,並不為當時所重。王令用這兩句概括杜甫的一生,用意是極為深沉的。
“自是古賢因發憤,非關詩道可窮人。”進一步表明杜甫詩歌和古代聖賢一樣是因發憤而作。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有“詩三百篇,大抵皆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的話,杜詩也是如此。時代的動亂,人民的苦難,國事的艱危,都使詩人在感情上受到巨大的觸動。這就是杜詩創作力量的源泉。詩人的生活,大多是窮困的,但王令認為不能因此說他們的詩是因“窮而後工”,更不能說是“詩道可以窮人”。歷史上有不少英雄豪傑,他們在沒有乘時而起以前,極度窮困,如韓信乞食淮陰,伍員吹簫吳市,他們都不是詩人,也一樣的窮困,可見“詩道可窮人”不是確論。有些詩人如曹植、謝靈運、謝朓等人,詩也寫得很好,卻不因“窮而後工”。足見“窮而後工”之說,至多也只能有部分的道理;儘管工詩者以窮人為多,“詩道可以窮人”的說法,王令是極不贊成的。
“鐫鑱物象三千首,照耀乾坤四百春。”兩句是王令詩中被公認的名句”三千首”是約數,杜甫現存的詩歌,只有一千四百多首,但這些詩篇牽涉的內容極為廣闊,詩人憂國家之所憂,痛人民之所痛,面對複雜艱虞的社會現實,廣泛而深刻地揭示安史之亂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的災難。杜甫對於人民的苦難,有著深切的同情;對於國家的命運,有著真摯的關心,不管自己生活多麼困苦,而憂國憂民的熱情,始終沒有衰歇過。除了上述諸種主題以外,即使是吟詠自然景象,懷念親友,詠史懷古,題畫、論藝、論詩、論字,也都有傑出的詩篇。因此“鐫鑱物象三千首”這句,是頗能概括杜詩的內容的。“四百春”也是舉其大數,由730年(唐玄宗開元十八年)杜甫成年計起,至王令在世的1059年(宋仁宗嘉祐四年),約近四百年,杜甫的詩歌引起後世的崇拜和共鳴,激勵著一代一代的愛國者。“照耀乾坤四百春”這句,是王令發自內心的崇敬的聲音。
“寂寞有名身後事,惟餘孤家來江濱。”是王令對於杜甫的悼念和感嘆作者感嘆杜甫雖然大名輝耀後世,詩篇流傳千古,但是這“千秋萬歲名”,畢竟是“寂寞身後事”。據《舊唐書》及其他有關記載,杜甫在770年(唐代宗大曆五年),避亂往郴州依其舅氏崔偉,行至耒陽,因貧病交加,卒於舟中。當時草草葬於耒江邊,直到四十三年之後的813年(唐憲宗元和八年),才由他的孫子杜嗣業把靈柩運歸,安葬在今河南偃師西北的首陽山下。詩人的遺體,在王令寫詩的時候,已經不在耒陽了。所以有“惟餘孤冢耒江濱”的感嘆,這是就杜甫身後蕭條的情況而言,以增加對詩人的悼念之情。
參考資料:
1、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鑑賞辭典編纂中心編.宋詩三百首鑑賞辭典 文通版.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7.04:第1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