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借古諷今、抒發悲憤的懷古詩。詩的前兩句,語出驚人,直抒胸臆,提出人“生當作人傑”,為國建功立業,報效朝廷;“死”也應該做“鬼雄”,方才不愧於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深深的愛國之情噴湧出來,震撼人心。最後兩句,詩人透過歌頌項羽的悲壯之舉來諷刺南宋當權者不思進取、苟且偷生的無恥行徑。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兩句發調驚挺,擲地有聲。“人傑”出自《史記·高祖本紀》,指張良、蕭何和韓信等賢臣良將;“鬼雄”出自屈原《九歌·國殤》:“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高度凝練的詩句鮮明而響亮地唱出了李清照的人生價值觀:為國捐軀,生死何懼!自先秦以來,這種愛國主義精神一直是中華文化的主流,李清照的人生價值觀正是這種文化精神在個人身上的體現。但是如果把這兩句詩放置在女性文學的視野中,卻具有更為深刻的意義。戰爭對於女性而言,其殘酷之處在於她們無法像男性一樣投筆從戎,保家衛國,只能是鐵蹄下哀嘆呻吟的承受者。然而在李清照的筆下,她所顯現的自我形象卻並不是一個等待挽救的弱者。她雖然不能親臨沙場,但也從未置身事外,她關心著時局,為深受壓抑的抗金志士扼腕不平,又毫不掩飾對惜命逃跑的南宋君臣的輕蔑和憤怒。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即借詠史而諷世。項羽兵敗,退至烏江,烏江亭長艤船相待,勸他暫避江東,重振旗鼓,項羽卻拒絕東渡,自認為無顏見江東父老,自刎江邊。在楚漢相爭的過程中,項羽暴露了作為軍事領袖的諸多缺點,然而在其生命的最後關頭,卻顯示了一個英雄的凜然無畏。在李清照看來,他無愧“人傑”“鬼雄”之稱。而在當時金兵鐵蹄長驅南下,宋朝君臣望風而逃的大背景下,項羽之“不肯過江東”更具有鮮明的批判性。以當時的形勢而言,金兵是孤軍深入,黃河南北的許多州郡有的尚在宋人之手,有的雖已被佔,但金兵數量不多,立足未穩;在金兵的進攻下,太行山一帶抗金的義軍蜂起,威脅著金兵的後方;如果趙構能蓄志抗金,中原事是大有可為的。但趙構一開始就沒有恢復國土保衛人民的願望,帶著臣僚倉皇南逃,喘息剛定,就在臨安定都。舉出項羽的不肯東渡,正是對怯懦畏葸、只顧逃命苟安的南宋君臣的辛辣諷刺。而對於趙明誠臨危而遁的行為,一向光明磊落的李清照內心是有著諸多失望的,“人傑”“鬼雄”之語也當包含著對丈夫的勸誡和勉勵。
這首詩在字面上只是對千年前的英雄抒發感慨,但對時事沉痛悲憤的譴責之情卻溢於言表。她正是在朝廷敗逃的情勢下被弄得家破人亡,更因此顛沛流離,嚐盡人間艱辛。面對時局,她不得不興起“汝為誤國賊,我作破家人”(呂本中《兵亂後雜詩》)的怨憤。這種怨憤也正是當時千萬蒙難人民共同的怨憤。因此,此詩不僅抒發了個人的悲憤,還是廣大百姓的心聲。這樣一首詩出自一位封建時代的女子之手是難能可貴的。
參考資料:
1、繆鉞等著. 宋詩鑑賞辭典[M]. 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2015:852, 861-862.
2、胡曉明主編. 歷代女性詩詞鑑賞辭典[M]. 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 2016:13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