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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行路難十八首

奉君金卮之美酒,瑇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
红颜零落岁将暮,寒光宛转时欲沉。
愿君裁悲且减思,听我抵节行路吟。
不见柏梁、铜雀上,宁闻古时清吹音。

洛阳名工铸为金博山,千斵复万镂,上刻秦女携手仙。
承君清夜之欢娱,列置帐里明烛前。
外发龙鳞之丹彩,内含麝芬之紫烟。
如今君心一朝异,对此长叹终百年。

璇闺玉墀上椒阁,文窗绣户垂罗幕。
中有一人字金兰,被服纤罗采芳藿。
春燕差池风散梅,开帏对景弄禽爵。
含歌揽涕恒抱愁,人生几时得为乐。
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君不见河边草,冬时枯死春满道。
君不见城上日,今暝没尽去,明朝复更出。
今我何时当得然,一去永灭入黄泉。
人生苦多欢乐少,意气敷腴在盛年。
且愿得志数相就,床头恒有沽酒钱。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贵贱付皇天。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愁思忽而至,跨马出北门。
举头四顾望,但见松柏荆棘郁樽樽。
中有一鸟名杜鹃,言是古时蜀帝魂。
声音哀苦鸣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髠。
飞走树间啄虫蚁,岂忆往日天子尊。
念此死生变化非常理,中心恻怆不能言。

中庭五株桃,一株先作花。
阳春妖冶二三月,从风簸荡落西家。
西家思妇见悲惋,零泪沾衣抚心叹。
初送我君出户时,何言淹留节回换。
床席生尘明镜垢,纤腰瘦削发蓬乱。
人生不得恒称悲,惆怅徙倚至夜半。

锉蘖染黄丝,黄丝历乱不可治。
昔我与君始相值,尔时自谓可君意。
结带与我言,死生好恶不相置。
今日见我颜色衰,意中索寞与先异。
还君金钗瑇瑁簪,不忍见之益愁思。

君不见蕣华不终朝,须臾淹冉零落销。
盛年妖艳浮华辈,不久亦当诣冢头。
一去无还期,千秋万岁无音词。
孤魂茕茕空陇间,独魄徘徊遶坟基。
但闻风声野鸟吟,忆平生盛年时。
为此令人多悲悒,君当纵意自熙怡。

君不见枯箨走阶庭,何时复青著故茎。
君不见亡灵蒙享祀,何时倾杯竭壶罂。
君当见此起忧思,宁及得与时人争。
人生倐忽如绝电,华年盛德几时见。
但令纵意存高尚,旨酒嘉肴相胥讌。
持此从朝竟夕暮,差得亡忧消愁怖。
胡为惆怅不得已,难尽此曲令君忤。

今年阳初花满林,明年冬末雪盈岑。
推移代谢纷交转,我君边戍独稽沉。
执袂分别已三载,迩来寂淹无分音。
朝悲惨惨遂成滴,暮思遶遶最伤心。
膏沐芳余久不御,蓬首乱鬓不设簪。
徒飞轻埃舞空帷,粉筐黛器靡复遗。
自生留世苦不幸,心中惕惕恒怀悲。

春禽喈喈旦暮鸣,最伤君子忧思情。
我初辞家从军侨,荣志溢气干云霄。
流浪渐冉经三龄,忽有白发素髭生。
今暮临水拔已尽,明日对镜复已盈。
但恐羁死为鬼客,客思寄灭生空精。
每怀旧乡野,念我旧人多悲声。
忽见过客问何我,宁知我家在南城。
答云我曾居君乡,知君游宦在此城。
我行离邑已万里,今方羁役去远征。
来时闻君妇,闺中孀居独宿有贞名。
亦云悲朝泣闲房,又闻暮思泪沾裳。
形容憔悴非昔悦,蓬鬓衰颜不复妆。
见此令人有余悲,当愿君怀不暂忘。

君不见少壮从军去,白首流离不得还。
故乡窅窅日夜隔,音尘断绝阻河关。
朔风萧条白云飞,胡笳哀急边气寒。
听此愁人兮奈何,登山远望得留颜。
将死胡马迹,宁见妻子难。
男儿生世轗轲欲何道,绵忧摧抑起长叹。

君不见柏梁台,今日丘墟生草莱。
君不见阿房宫,寒云泽雉栖其中。
歌妓舞女今谁在,高坟垒垒满山隅。
长袖纷纷徒竞世,非我昔时千金躯。
随酒逐乐任意去,莫令含叹下黄垆。

君不见冰上霜,表里阴且寒。
虽蒙朝日照,信得几时安。
民生故如此,谁令摧折强相看。
年去年来自如削,白发零落不胜冠。

君不见春鸟初至时,百草含青俱作花。
寒风萧索一旦至,竟得几时保光华。
日月流迈不相饶,令我愁思怨恨多。

诸君莫叹贫,富贵不由人。
丈夫四十强而仕,余当二十弱冠辰。
莫言草木委冬雪,会应苏息遇阳春。
对酒叙长篇,穷途运命委皇天。
但愿樽中酒酝满,莫惜床头百个钱。
直得优游卒一岁,何劳辛苦事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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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詩文: 與陳伯之書
譯文及註釋 補充糾錯
譯文
其一
即使為你獻上:裝在金盃裡的美酒,鑲嵌玳瑁的玉匣裡的雕琴。
繡著多彩的芙蓉花和羽毛裝飾的帳幔,織著各種葡萄的錦緞被子。
也擋不住年歲將老紅顏衰,月光流逝夜深沉的淒涼。
希望你節制悲傷減少憂愁,聽我側擊行路難的歌調。
君不見漢時的柏梁臺,魏時的銅雀樓都早已灰飛煙滅,難道有誰還能夠聽到古時候的清音管樂?

其四
在平地上傾倒杯水(介賓後置),水向四處分流(比喻人生際遇不同)。
人生是即定的,怎麼能成天自怨自艾。
舉杯飲酒來寬慰自己,歌唱<行路難>。(這句說,歌唱聲因舉杯飲酒愈益悲愁而中斷。)
人心又不是草木,怎麼會沒有感情,欲說還休,徘徊不前,不再多說什麼不敢表達自已的思想。悲愁深沉,鬱結在胸,酌酒難以自寬,長歌為之斷絕。滿腹感慨吞聲不能言,(其內心痛苦可想而知。)

其六
對著席案上的美食卻難以下嚥,拔出寶劍對柱揮舞發出長長的嘆息。
大丈夫一輩子能有多長時間,怎麼能小步走路的失意喪氣?
放棄官銜辭職離開,回到家中休養生息。
早上出家門與家人道別,傍晚回家依然在親人身邊。
在床前與孩子玩耍,看妻子在織布機前織布。
自古以來聖賢的人都生活得貧賤,更何況我這樣的清高孤寒又正直的人呢?

其十三
這是《擬行路難十八首》的第十三首,寫遊子思歸之情。
“春禽喈喈旦暮鳴,最傷君子憂思情。”以春禽起興極佳。春禽的和鳴確實最易引動遊子的羈愁,這就是後來杜甫所說的“恨別鳥驚心”。鳥兒一般都是群飛群居,春天的鳥又顯得特別活躍,鳴聲特別歡快,自然引起孤獨者種種聯想。這裡又是“旦暮鳴”,從早到晚鳴聲不斷,這於遊子心理的刺激就更大了。下面他就自述他的愁情了。  “我初辭家從軍僑,榮志溢氣幹雲霄。”“軍僑”即“僑軍”,南北朝時由僑居南方的北方人編成的軍隊。“榮”、“溢”皆興盛之狀。這兩句說他初從軍時抱負很大,情緒很高。“流浪漸冉經三齡,忽有白髮素髭生。”“漸冉”,逐漸。看來他從軍很不得意,所以有“流浪”之感,他感到年華虛度,看到白髮白鬚生出,十分驚心。“忽”字傳出了他的驚懼。“今暮臨水拔已盡,明日對鏡忽已盈。”這裡寫他拔白髮白鬚,晚上拔盡,第二天又長滿了,這是誇張,類似後來李白的“朝如青絲暮成雪”,寫他憂愁之深。“但恐羈死為鬼客,客思寄滅生空精。”“寄滅”,歸於消滅。“空精”,化為烏有的意思。這兩句意思是,只是擔心長期居留在外,變為他鄉之鬼。“每懷舊鄉野,念我舊人多悲聲。”因此他常常懷念故鄉,一想起家鄉親人就失聲痛哭。上面是此詩的第一部分,自述從軍無成、思念家鄉親人的心情。  “忽見過客問向我,‘寧知我家在南城?’”“南城”,指南武縣,在東海郡。“問向我”,打聽“我”,尋找“我”。所以“我”便反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是南城地方的人?”這就引出了下面一番話來。“答雲:‘我曾居君鄉,知君遊宦在此城。”果然是從家鄉來的人。“我行離邑已萬里,方今羈役去遠征。”“邑”,鄉邑。這人看來也是投軍服役,途中尋訪早已來此的鄉人,是有話要說。“來時聞君婦,閨中孀居獨宿有貞名。”“孀居”即獨居。這是說妻子在家中對他仍然情愛如昔。這裡有一個“聞”字,說明這情況是這位鄉人聽說的,下句的“亦云”、“又聞”也是這樣的意思。說她“朝悲”、“暮思”,又說她“形容憔悴非昔悅,蓬鬢衰顏不復妝。”極寫婦人對丈夫的思念、對丈夫的忠貞,正如組詩第十二首《擬行路難·今年陽初花滿林》所寫:“朝悲慘慘遂成滴,暮思繞繞最傷心。膏沐芳餘久不御,蓬首亂鬢不設簪。”鬢髮亂也不想梳理,因丈夫不在身邊,打扮又有什麼意思呢。“見此令人有餘悲,當願君懷不暫忘!”“見此”的“見”,依上當亦聽說的意思。鄉人這一番話一方面可以起慰解愁情的作用,因為這個遊子急於想知道家人的訊息,鄉人的“忽見”,可謂空谷足音了。另一方面又會撩亂他的鄉愁,妻子在家中那般痛苦,時刻望他歸去,會使他更加思念了。還有一層情況,這個鄉人敘說的情事都是得之聽聞,並非親見,這對於久別相思的人來說又有些不滿足,更會有進一步的心理要求了。這一部分差不多都是寫鄉人的告語,透過鄉人的告語表現他的思歸之情,這是“從對面寫來”的方法,正與第一部分自述相映襯。  《擬行路難》多數篇章寫得豪快淋漓,而這首辭氣甚是紆徐和婉,通篇行以敘事之筆,問答之語,絮絮道來,看似平淺的話語,情味頗多。用問話方式寫思鄉之情,鮑照還有《代門有車馬客行》,王夫之評之曰:“鮑有極琢極麗之作。……惟此種不琢不麗之篇,特以聲情相輝映,而率不入鄙,樸自有韻,則天才固為卓爾,非一往人所望見也。”(《古詩評選》)王夫之對《代門有車馬客行》的贊評亦可移之於這首《擬行路難》。

註釋
①我:為代言體虛擬人物。但聯絡下面“我家在南城”的貫屬,則有意把這個“我”與作者自身溝通起來。
②向:原作‘何’,從錢振倫校。

參考資料:
1、《漢魏六朝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764-76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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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背景 補充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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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賞 補充糾錯
  擬行路難(其四)鮑照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

  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這首“瀉水置平地”是鮑照《擬行路難》中的第四篇,抒寫詩人在門閥制度重壓下,深感世路艱難激發起的憤慨不平之情,其思想內容與原題妙合無垠。

  詩歌起筆陡然,入手便寫水瀉地面,四方流淌的現象。既沒有波濤萬頃的壯闊場面,也不見澄靜如練的幽美意境。然而,就在這既不神奇又不玄妙的普通自然現象裡,詩人卻頓悟出了與之相似相通的某種人生哲理。作者運用的是以“水”喻人的比興手法,那流向“東西南北”不同方位的“水”,恰好比喻了社會生活中高低貴賤不同處境的人。“水”的流向,是地勢造成的;人的處境,是門第決定的。因此說,這起首兩句,透過瀉水的尋常現象的描寫,形象地揭示出了現實社會里門閥制度的不合理性。詩人借水“瀉”和“流”的動態描繪,造成了一種令人驚疑的氣勢。正如沈確士(沈德潛)所說:“起手萬端下,如黃河落天走東海也。”如此筆法,正好曲折地表達了詩人由於激憤不平而一瀉無餘的悲憤抑鬱心情。

  接下四句,詩人轉向自己的心態剖白。他並沒有直麵人間的不平去歌呼吶喊,而是首先以“人生亦有命”的宿命論觀點,來解釋社會與人生的錯位現象,並渴望藉此從“行嘆復坐愁”的苦悶之中求得解脫。繼而又以“酌酒以自寬”來慰藉心態失去的平衡。然而,“舉杯銷愁愁更愁”,就連藉以傾吐心中悲憤的《行路難》歌聲,也因“舉杯”如鯁在喉而“斷絕”了。這裡詩人有意迴避了正面訴說自己的悲哀和苦悶,胸中鬱積的塊壘,已無法借酒澆除,他便著筆於如何從悵惘中求得解脫,在煩憂中獲得寬慰了。這口吻,這筆調,反倒愈加透露出那深沉濃重的愁苦悲憤的情感,這就造成了一種含蓄不露,蘊藉深厚的藝術效果。

  詩的結尾,才吐出真情。“心非木石豈無感”,是呵,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面對社會的黑暗,遭遇人間的不平,豈能無動於衷,無所感慨?應當說,此刻詩人心中的憤懣,已鬱積成最大密度,似乎達到了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程度。不盡情渲瀉,不放聲歌唱,已不足以傾吐滿懷的愁苦了。然而,出人意料,下面出現的竟是一聲低沉的哀嘆:“吞聲躑躅不敢言!”到了嘴邊的呼喊,卻突然“吞聲”強忍,“躑躅”剋制住了。社會政治的黑暗,殘酷無情的統治,窒息著人們的靈魂。不難想見,對於寒微士人的壓抑,已經到了敢怒而不敢言,令人道路以目的地步!人們要呼不能呼,要喊不得喊,只能忍氣吞聲,默默地把憤怒和痛苦強嚥到肚裡,該是人間多麼大的不幸呵!作者有著正確的感知,讀者亦有正確的感應。這不幸從何而來,已盡在言外,全可理喻的了。所以,回顧前文,那“人生亦有命”的話題,也只能看作是詩人在忍氣吞氣,無可奈何之下的一句憤激之詞罷了。

  從讀者的審美心理角度來說,這首詩託物寓意,比興遙深,而又明白曉暢,使讀者心領神會,從而達到了啟人思索、耐人品味的藝術境界。從作者的表達情感方式來說,全篇構思迂曲婉轉,蘊藉深厚。前人王船山(王夫之)曾評論此詩說:“先破除,後申理,一俯一仰,神情無限。”沈確士(沈德潛)曾說:“妙在不曾說破”。這都準確地指明瞭本詩的藝術特點。伴隨感情曲折婉轉的流露,五、七言詩句錯落有致地相互搭配,韻腳由“流”、“愁”到“難”、“言”靈活的變換,這一切,便自然形成了全詩起伏跌宕的氣勢格調。鍾嶸《詩品》曾批評鮑照“不避危仄,頗傷清雅之調”,豈不知,這恰是鮑照詩作獨具藝術特色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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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賞二 補充糾錯
  南朝宋著名詩人鮑照的《擬行路難》詩共有十八首,這裡所選的是其中的第十四首(以下簡稱《擬行路難》)。此詩寫一個出征在外的老兵,反映其遭遇,抒發其情感,從而揭露戰亂給平民百姓造成的沉重災難。

  開頭兩句,直言老兵"少壯從軍",直至"白首"仍流離在外,不得回家。此處,"白首"與"少壯"想對照;"不得還"與"從軍去"相對應。這與漢樂府《十五從軍徵》的開頭兩句同中有異,異中有同。說同,這兩首詩中的兩個老兵,都是年少時就從軍了。對此,《十五從軍徵》直言"十五從軍徵",《擬行路難》則明說"君不見少壯從軍去"。而且,二者均採用了對照與呼應的表現手法。說異,一個老兵在年老時得以回家:"八十始得歸";而另一個老兵則仍流離在外,不得回家:"白首流離不得還"。但這異中也有同,也就是兩個老兵的命運都是悽慘的。

  正因為"少壯從軍","白首流離不得還",老兵對故鄉與親人的思念是刻骨銘心的。《擬行路難》從第三句開始對此作了集中的描繪。"故鄉"兩句,寫老兵日夜思念故鄉。詩人先以"窅窅"二字形容老兵的故鄉與老兵從軍所到之處相距遙遠,突出一個"遠"字;又以"日夜隔"三字突出一個"隔"字,一方面表明老兵與故鄉的離別時間之久,另一方面暗示老兵對故鄉的思念時間之久;再以"河關"二字比喻路途阻隔,續寫一個"隔"字,突出一個"難"字;而"音塵斷絕"四字則寫足了老兵日思夜念故鄉的原因。這兩句有景有情,情景交融。

  "朔風"四句,訴諸視覺、聽覺、觸覺,以意象組合來續寫其思念故鄉的愁情。"朔風"與"白雲",兩個意象分別訴諸觸覺與視覺,各以"蕭條"與"飛"加以描繪,以此襯托老兵的愁情,恰到好處。"胡笳"與"邊氣",兩個意象分別訴諸聽覺與觸覺。詩人以"哀急"狀寫"胡笳"之聲,當是以哀景襯托哀情;以"寒"反映"邊氣",既實寫"邊氣"給人的肌體之寒,又映襯老兵思念故鄉卻"不得歸"的心頭之寒。唯其如此,老兵才感到無可奈何。詩中的"聽此愁人兮奈何",直接引用屈原詩句"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楚辭·九歌·大司命》)中的前一句,狀寫老兵的無奈,如同己出,不著痕跡。無奈之下,老兵只得"登山遠望",希望能借此排解心頭之愁,保留好自己的容顏,所謂"得留顏"。可"此情無計可消除",又豈是"登山遠望"所能解決的?這幾句,視線由天上轉至地上,內容由寫景抒情轉為描寫人物的動作抒情,化無形為有形,從中可看出詩人運用寫作技法的嫻熟。

  "將死"兩句,由上文寫老兵對故鄉的思念歸結為對妻子的懷戀。此處,寫老兵設想自己將死在"胡馬跡",也即他從軍所到之處,究竟將死於何種原因,並未明言,但讀者完全可以推斷出其原因不外乎兩種:一是老死,一是戰死。一方面是老兵"將死胡馬跡",另一方面是他"能見妻子難",二者對比強烈。老兵對妻子的懷戀未隨時光的流逝而淡化,而是與日俱增。他推想自己將客死異鄉,卻無法在死前與妻子再見上一面。這是多麼悲哀的事啊!

  於是,詩的結句直抒胸臆:"男兒生世坎坷欲何道?綿憂摧抑起長嘆。""綿憂":連綿不斷的憂愁。"摧抑":悲痛壓抑。老兵面對自己坎坷的生世無可奈何,只能將心頭無盡的邊愁鄉思化成長長的慨嘆!弦外之音:身處如此社會,遭遇無休止的戰亂,即便是熱血男兒又能怎樣?何況是"白首不得還"的老兵呢?悲哀之中分明蘊涵著老兵與詩人對社會現實的不滿!

  不難看出,此詩主題思想與漢樂府《十五從軍徵》是一脈相承的,但其著眼點、寫法等,與《十五從軍徵》相比,有不同之處。《十五從軍徵》寫老兵,由"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寫起,著眼於他返鄉途中與到家後的情景,主要採用以哀景寫哀情的寫法,重在抒發其家破人亡、舉目無親的悲哀。而鮑照的《擬行路難》寫老兵,則著眼於他"少壯從軍",直至"白首"仍流離在外,不得回家,運用多種寫法,透過意象組合,層層推進詩意,重在抒發其無法回故鄉與親人團聚的悲哀。兩首詩中的兩個老兵,都是少小從軍,其中,一個在年老時得以回家,而另一個在年老時則仍流離在外,但無論他們最終能否回家,其命運都是悽慘的,心中也都是極其悲哀的。所有這些,都是當時的戰亂造成的,而戰亂又是由當時的統治者一手挑起的。因而,描敘老兵的悲慘遭遇,抒發其真情實感,便有力地揭露了當時黑暗的社會現實。因而,鮑照的這首《擬行路難》與漢樂府《十五從軍徵》一樣流傳至今,令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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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作者
鮑照
鮑照

鮑照(414年-466年),字明遠,東海郡人(今屬山東臨沂市蘭陵縣長城鎮),中國南朝宋傑出的文學家、詩人。

宋元嘉中,臨川王劉義慶“招聚文學之士,近遠必至”,鮑照以辭章之美而被看重,遂引為“佐史國臣”。元嘉十六年因獻詩而被宋文帝用為中書令、秣稜令。大明五年出任前軍參軍,故世稱“鮑參軍”。泰始二年劉子頊起兵反明帝失敗,鮑照死於亂軍中。

鮑照與顏延之、謝靈運同為宋元嘉時代的著名詩人,合稱“元嘉三大家”,其詩歌注意描寫山水,講究對仗和辭藻。他長於樂府詩,其七言詩對唐代詩歌的發展起了重要作用。。世稱“元嘉體”,現有《鮑參軍集》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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