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這一片楊樹林,就是亂葬崗了。
月朗星稀,又逢清明剛去,慘青色的月光下,蒿草野灌木此起彼伏,隱在其中的墳頭上點綴著紅綠黃的飄紙和遍地的白錢紙,偶然一陣冷寂的微風,吹得嘩嘩作響,靜謐裡更添幾分詭異。
這是我上下班的必經之路,腳踏車在坑窪不平的路上抖出金屬的顫音,像是心裡那一絲恐懼泛出的回聲。想大吼幾下來平息這感覺,卻又害怕割破這寧靜,露出背後的猙獰!越發覺得後背冷颼颼,心跳擂鼓一般振動!
我並不敢向路兩旁那些鬼氣森森的墳頭多看,憋著氣,專心蹬車。車輪這時候也好象變得千斤重,短短一段路怎麼也蹬不完。就在這時候,我聽到了毛骨悚然的“吱吱”聲!
這“吱吱”聲像是有人把喉管切開逼出來的淒厲笑聲!我腦子“嗡”一下彷彿炸開,心如一塊鏽鐵被指甲狠狠來回刮擦,再被猛推至喉嚨口。
什麼東西?不要去看,不要去看,我心驚肉跳告訴自己。
但眼睛不經意一瞥,就看到那隻奇怪的兔子!
這兔子蹲在一個高大墳頭的茅草叢中,看起來不是十分真切,在墳墓和飄紙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妖異,身子影約模糊,一雙血紅的眼睛和龜裂上翻的兔唇卻分外清晰,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張兔子的笑臉。
一隻兔子在笑!發出喉管斷裂的笑聲!
老人家常說:在墳場裡碰到任何古怪的事情,最好的應付就是你走你的路,不要看,不要理。
我的嘴裡原本叼著一支菸,這時一陣風迎面襲來,迷離的煙燻瀰漫了我的視線,我頭皮發麻,背心生涼,拼命蹬車!
大約有小半分鐘的時間,我才得以睜開眼,看清前面的物事。
而我,竟發現!我居然還在原地。
我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鬼打牆”,常聽老人們說的故事,我碰上了?不管我多用力蹬車,雙腿運轉如飛,那腳踏車生了根似的,毫無動彈!
這時兔子就伸出一隻手。兔子只有爪子原本就沒有手的概念,但那隻兔子伸出來的就彷彿一隻附在兔子身上的人手,那隻手向我一指,又縮回去,做了個夾煙的姿勢。
這隻鬼兔子要吸菸?!
我腦子裡糨糊一般,只覺得遍體生涼。
鬼!這不是什麼兔子!根本就是個鬼!
我害怕極了,抖瑟瑟摳出一根菸扔過去,那隻手穩穩一抄,煙就叼在兔嘴裡了,也沒見點火,煙霧就升騰起來。
我身子一抖,金屬的倉啷聲傳來,腳踏車開始移動了。我汗水淋漓,然而根本不敢有多餘的動作用來擦汗,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路兩邊的墳頭這時在我看來就象是一隻只鬼魅的躬背,他們緩緩向後爬行。車剛過幾座墳,忽然又停滯不前,原地打轉!
“吱吱”的怪笑伴著各處飄紙的獵獵聲再次刺入我的耳膜,身後居然,居然有腳步聲,踏踏踏…
我牙齒打戰,掏出整包煙朝後扔去。
車子箭一般射出墳場。
又經過一段小路,村頭幾戶人家的燈火耀眼,我鬆了一口氣,心漸漸平靜下來。
腳踏車拐上村頭大路,一個人老人低著頭慢吞吞向村外走去,我撳了下鈴,叫一聲:“二叔,這麼晚還出去啊?”
二叔姓李,是村子裡最後一個五保戶,前天他出殯的時候我還去幫抬了棺材。
出殯!棺材!二叔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