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

祖父八十三歲了，儘管行動不便，但只要是好天氣，必定拄著柺杖到村頭那片林子裡去看樹葉，尤其是秋末冬初，林子裡的樹葉由綠變黃、一片一片地開始飄落時，老祖父更是呆呆地一看就是半天，有時甚至忘了吃飯。我常想：“樹葉有什麼好看的？世上必竟是喜歡花的人多，喜歡葉的人少，要不然城裡那麼多的鮮花店也沒有看見誰開一家綠葉店、黃葉店。就連文學作品裡也是讚美花的多，讚美葉的少，最多也就是說葉是如何的默默奉獻，如何地襯托出花的美麗而已。八成老祖父是因為祖母去世後太孤單，有點老年痴呆吧！”一天。屋外颳起了呼呼的北風，可老祖父出去看樹葉還沒有回來。全家人都怕他有什麼閃失，叫我去找找。“也是，大冷的天要是凍感冒了就麻煩了！”我一邊嘰咕著一邊趕緊穿上衣服往村頭走。遠遠的就看到祖父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動也不動，眼睛直直地看著林子裡，就像是一座雕塑。不是出什麼事了吧！我心裡一驚，快步朝祖父跑了過去。直到我到了面前，祖父才收回目光。我不禁埋怨起來：“爺爺，我是真不明白，大冷的天，這滿地的黃葉有什麼看頭？一家人都在為您著急！快跟我回去吧！”老祖父伸出那乾枯的手拉著我說：“你說葉子不好看是你沒有讀懂它，一但你把它讀懂了，你就會覺得它和我們的人生竟是那麼的相似！怎麼，不信？那你坐下，聽我跟你說說你再撇嘴！”我還真不相信這滿地的黃葉跟人生扯得上什麼關糸。我緊挨著老祖父，一屁股坐到那厚厚的落葉上。老祖父摸著我的頭，眼裡閃爍著我從未見過的炯炯目光，看著滿地的黃葉緩緩地說道：“這些黃時已經走完了它們的生命里程，雖然它一生是這樣的短暫，只是我們的幾十分之一，但是，一時墜地，絕不是毫無意義，它展現了一個生命的輪迴。它在翠綠時，為樹幹的生長不停地進行著光合勞動。用它的翠綠裝點著世界，讓世界到處都充滿了勃勃生機，它用那羸弱的身軀為大地遮擋著太陽炙熱的烘烤，就在它們行將枯萎時，還用身體裡最後的一點養份在葉柄與枝條的交接處孕育出了一個新的芽坯，一到來年的春天，枝頭上又會鋪滿新綠，整個世界又是一片盎然生機！而這些已經被人們淡忘了的落葉，雖然已悄無聲息地溶入了泥土，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但仍在繼續地為大樹的生長提供肥力。你說它不值得你看嗎？”我簡直聽呆了，沒想到老祖父對這司空見慣的樹葉觀察得這麼仔細。老祖父停了一會兒接著說：“不怕生命短暫，就怕你覺得太長，讓生命的時鐘在你身邊不停地空轉，讓有限的光陰不知不覺地從你身邊溜走，等到你突然發現生命原來是這樣短暫的時侯，你也就留下了無盡的遺憾與悔恨，那又有什麼用呢？”“爺爺，你是不是年歲大了害怕死亡了呀？”我小聲忐忑地問。誰知爺爺聽了卻呵呵一笑，慢慢地拄著柺杖站了起來，看著那時不時飄落的黃葉說：“死雖然不被人類所歡迎，但也並不可怕，只要你平時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他人的生命，那麼當你生命行將耗盡時，不就像這飄落的黃葉，也是一種自然的迴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