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下生活

他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裡，等待他的客戶。那客戶將會帶過來萬元現金。他們合作過好多次，客戶對他已經深深信任。

他的公司開了好幾年，似乎一直運轉良好，只有他知道自己賠了多少錢，公司已經接近崩潰邊緣。現在他等待的是最後一位客戶。他將收下這位客戶的萬元現金，然後在黃昏溜走。他知道這是犯罪，可是他想博一把。

客戶來了，他遞煙遞茶。客戶開啟密碼箱，他看到摞碼得整整齊齊的百元鈔票。

客戶問，這次有問題嗎？

他說，沒問題。明天早晨，您過來提貨。

電話響了，把他嚇了一跳。是母親打來的。

母親說，晚上回家吃飯吧。我買了很多菜……

他說，不了。今晚，忙……

母親問，生意不順心嗎？

他說，沒有，生意很好。

母親說，那晚上回來吧，你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家吃過飯了。

他說，怕真的沒時間。

母親沉默了很久，突然問，是不是生意不順心？

他說，沒有。剛接了一筆大單子……

母親說，你騙不過我的。上次你回家，看你唉聲嘆氣的，就知道肯定是生意遇到了麻煩。如果撐不下去了，就回家歇一段日子……我給你攢了些錢，也許能幫上你的忙。晚上你回家吃飯時，我把錢給你。

他問，多少？

母親說，塊。

他流下了眼淚。今晚，他將攜萬元潛逃，母親卻將一直守在飯桌前，等他回家吃飯。為了賺錢，他在酒店裡宴請他的生意夥伴，花掉很多個塊錢；而他的母親卻悄悄地攢下塊錢，並幻想用這塊錢挽救他的公司。

他握著電話，久久說不出話來。母親說，晚上回家吃飯吧，我等你。然後，電話結束通話了。

他慢慢踱到窗前，看窗外的陽光。陽光下人流如織，好像所有的人都是快樂的。他想他們之所以快樂，是因為他們走在陽光裡，是因為他們心中沒有陰暗；或許，只因為他們今天能夠回家，吃一頓母親親手做的晚飯。

客戶問，你怎麼了？

他說，沒什麼。

客戶說，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我來提貨。

他喊住了客戶。他說，沒有貨，我騙了你。我犯下一個無恥的錯誤，我想騙走你的萬塊錢。

客戶愣住了，在確知他沒有開玩笑以後，客戶考慮了很久，然後說，我可以等你三天。三天裡，只要你能備齊貨，我還會和你做這筆生意。不過，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讓你放棄了瘋狂的舉動？

他說，是母親。因為母親今天晚上，會一直等我回家吃飯……

那天晚上，他真的回了家。他陪母親吃了晚飯，和母親拉了很長時間的家常。第二天回來的時候，他帶上了母親給他的塊錢。他把它們存到銀行，將存單鑲在鏡框裡，小心翼翼地擺放在辦公桌上，日日擦拭。

三天後，他真的做成了那筆萬元的生意。他的公司得到了喘氣的機會，慢慢起死回生。

後來，他在好幾個場合說起過這次經歷。有人感嘆說，多虧了那位客戶，如果沒有他對你的信任和寬容，你也許不會挺過來。

他承認那位善良並寬容的客戶給了他很多。可是他認為，真正挽救自己的，是他的母親，是母親的塊錢和那頓晚飯……

他堅信，在陽光下生活，才能享受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