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的機會

　陳建功有個車本兒，在建築工地上當司機，很能賺錢。年底，他衣錦還鄉，很多鄉親看著都眼紅。他姨家的表弟阿達正好從一所大專學校裡畢業了，沒找到好工作，就要跟著他出來打工，他就同意了。回城的時候，他就帶上了阿達。

　　阿達上過大專，是工地上文憑最高的一個，可建築隊不用文憑，他沒別的技術，就只能當小工了。那年冬天，他所在的建築隊承接了一條小河的清淤工程。他就被派到這個工地上，做著小工，也就是雜工，誰需要了就叫他過去，俗話說叫“打補丁”。

　　那天下午，包工頭兒就把他喊過來，讓他扛上鐵鍁和掃帚，跟車到一個路口去清掃遺撒。他把鐵鍁和掃帚扔到車上，就坐進了副駕駛裡，跟著陳建功出來了。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著些閒話。

　　走了一陣子，還沒有要到的意思，阿達就問陳建功這些泥要送到哪裡去啊，他又該到哪裡下車啊。陳建功只好告訴他說，要送到很遠的地方。下了省道，要拐到一條比較窄的公路上，在那裡，就會把他放下。因為汽車拐彎時會撒下泥土，不及時清掃的話，城管就會處罰他們了。他的任務，就是把馬路上的土掃到路邊去。阿達不解地問他，為什麼要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啊？陳建功笑著說，那裡便宜啊。阿達好奇地睜大了眼睛，又問他:怎麼叫便宜？

　　陳建功沒想到這個學生仔會有這個多個為什麼，就裝作很老成持重的樣子，故意賣弄地跟他說:“不懂了吧？哥讓你長個見識啊。這些土啊，都是垃圾，是廢物，你要倒掉，就要佔人家地方，人家自然要收錢。近處挨著城市，地方金貴，收咱的錢也多，一車要五十元，遠處山腳下就便宜多了，一車三十。更何況，在城市附近已經找不到倒土的地方了，也只有往山腳下走。”

　　阿達驚呆了說:“咱們這條河挖下來，那得有多少土啊，人家得賺多少啊？”陳建功搖搖頭說:“不知道。你要是有那麼一塊地方，咱把土都倒到你的地方上，你可賺大發了。”

　　阿達嘆口氣說:“我哪有那麼大一塊地方啊。”

　　陳建功點了點頭說:“是啊。”

　　阿達就在那個轉彎的地方，掃起土來。陳建功收車的時候，再把他帶上。車子剛到城邊，阿達讓他停了車，他跳下就跑，手裡提著一個髒兮兮的塑膠袋。陳建功問他到哪裡去，阿達也不理他，卻已跑得遠了。陳建功只好先回隊上。吃飯的時候，他也沒見阿達回來。他給阿達打電話，阿達也不接。他氣得七竅冒煙，可他不知道阿達去了哪裡，找都沒地方找，他就暗恨自己太多事，把阿達給帶出來了，萬一出了什麼事，回去可怎麼跟姨交待。

　　提心吊膽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阿達終於回來了。他撲過去就揪住了阿達的脖領子，問他昨夜去了哪裡，自己要好好教訓教訓他。阿達卻笑嘻嘻地說:“哥，等我辦完了事再跟你說。我請你喝酒啊。”阿達找到了包工頭兒，說他願意提供地方接收河泥，就在這附近，而且仍是按每車三十元來收。包工頭兒聽他報出了一個地名，果然就在附近，比到山腳下近了很多，還能省下不少油錢呢。包工頭兒看有錢賺，自然滿口答應。

　　阿達帶著陳建功他們把河泥拉到那裡，那裡正有一位老闆模樣的人帶著幾個人等著呢。河泥一到，那些人就把河泥攤開了晾上。陳建功不解地問他:“你這是搗什麼鬼呢？”阿達說:“我跟那位錢老闆合作，把河泥跟黃土攪在一起，變成花盆土來賣，爭取賺上一筆。”

　　陳建功驚呆了:“你這是什麼鬼點子啊？”

　　阿達這才說，昨天他跟著陳建功出車，看到那些黑黑的河泥要被當做垃圾扔掉，心裡很難受。他忽然想到了他父親為了挖河泥扭傷了腰的事情。他小的時候，家裡很窮，沒錢用化肥，要想給地增加肥力，全靠著農家肥，但農家肥很有限，就想到了河泥。家家戶戶都去挖河泥上地，效果很好的。用的人多了，自然就跟搶一樣。一到開春兒，河上的冰一化，大家就都去挖那些河泥。他父親就在挖河泥時滑了一跤，扭傷了腰，到現在還沒去根兒，一到陰天下雨還會疼。這麼有肥力的河泥，丟掉太可惜了，要是拿去當花肥，拌上黃土當花盆土，也正好物盡其用。現在城裡人愛養花，可又沒地方去淘換花盆土，他這不是補缺了嗎？他靈機一動，找個破塑膠袋裝了一袋河泥。

　　下了班，他就提著那袋花盆土趕到了花卉市場，找到了錢老闆，問他肯不肯收。那位老闆看了看說，這泥很肥啊，而且顏色也好，但必須要曬乾了才行，還要根據不同花的特性，在裡面摻上一些輔料，然後再拌上黃土，分門別類地來賣。他就跟老闆說，他有很多這樣的河泥，問老闆願不願意跟他合作開發。老闆爽快地同意了。

　　當天夜裡，他們就趕到附近的農村，租下了一片空場。包工頭兒給的垃圾處理費，正好夠租地方的錢，河泥等於是白來的，等到河泥曬乾以後，碾碎，再加入輔料，拌上黃土，就成了純正的花盆土。他們等於是沒有本兒，這些花盆土即使以再低的價格賣出去，等於都是他們淨賺的。

　　陳建功呆呆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說:“阿達，你怎麼會想出這樣的無本兒生意？”阿達笑笑說:“老天爺給我的機會，我自然不能浪費。”

　　後來聽說，阿達他們做出來的花盆土很快就批發出去了。阿達狠狠地賺了一筆，甚至比包工頭兒承包這項工程賺得還要多。他跑回家去，把他家那幾間爛磚房蓋成了洋氣的小樓。陳建功真算不出這小子究竟賺了多少錢。

　　就在大家都以為阿達去當老闆的時候，阿達卻又回來了，依然當他的小工。陳建功不解地問他，怎麼不去發財啊，讓那些大錢生小錢呀，還當小工幹什麼？

　　阿達笑笑說:“那麼多老闆都在找大錢生小錢的機會，我那點兒小錢算得了什麼？有些機會是留給他們的，還有些機會是留給小工的，只有當小工的才能看得到啊。我當著小工，就想再遇到老天給小工的機會，逮住了就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