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

水手其實是個漁翁，以打魚為生。

　　在錦江河畔，總能看到一葉扁舟，這就是水手的小船。水手獨坐船頭，手握魚竿，閉目傾聽，心中默唸，“魚兒快上鉤!”見魚竿震顫一下，水手雙目微睜，手動竿起，一條魚兒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水手嫻熟地從魚鉤上把魚取下，嘴裡叨唸，“小了點!”順手把小魚拋進江中。江水迴環著道道漣漪。

　　一陣江風吹過，水波搖曳著小船，魚竿猛地晃動，這一次，一定是一條很大的鰱魚，水手的眼皮像暴曬在太陽下的豆角，啪地炸開了。水手迅速撐起魚竿，船身隨之擺動。一條碩大的鰱魚被拋進小船，鰱魚嘴裡嚼著魚鉤，在船艙內掙扎著。水手自言自語道，“大了點!”他直起身子，走進船艙，把掙扎中的鰱魚拋進江水之中，江水濺起一陣波浪。

　　江面上隨著微風飄來救命的叫喊聲。水手猛地躥起，收回魚竿，搖著小船快速向呼救的地方靠近，只見一人頭在江中像公雞啄米，上下起伏。水手縱身一躍，箭一般地向目標衝去，水手把落水者扶上小船，送到岸邊。

　　水手調轉船頭，剛想搖船離開，只聽見轟隆一聲，落水者又一次跳進江水之中。水手愣了一下，江水迅速恢復平靜，不見掙扎的痕跡，落水者彷彿是很想平靜地離去。水手又一次跳進江水中，擰著落水者的胳膊，把他拖到船艙之中。落水者在船艙中吐出一大灘江水，“呼啦”一聲，掙扎著說，“別救我，讓我跳下去，讓我跳下去!”但落水者全身癱軟，動彈不得。

　　水手沒理他，獨自端坐船頭，手握魚竿，緊閉雙眼。落水者慢慢恢復了元氣，趁水手不備，悄悄爬上船沿。水手剛喊出一聲“慢!”一條中等個兒的鯉魚已拋進了船艙中。落水者扶在船沿，呆呆地看著在船艙中掙扎的鯉魚，水手取出鯉魚口中的魚鉤，食指鉤住鯉魚的魚鰓，把它拋入了江水之中，鯉魚在水中晃動了一下尾巴，快活地溜走了。

　　落水者驚歎，“美餐啊美餐，咋捨得讓它溜走呢?你瘋了，上鉤的魚兒咋又放走了呢?”

　　水手笑而不答，江面掠過水手朗朗的笑聲。落水者靜靜地看著水手，只見水手手起竿落，一條巨大的草魚被拋入船艙之中，小船頓時顛簸起來。落水者嘆道，“好大的魚啊!”水手命令落水者：“給我把這條草魚從船上扔到江中去!”落水者疑惑，問，“為啥?這麼好的河鮮捨得扔嗎?”水手再次命令，“快給我扔下去!”落水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草魚扔進了錦江之中。

　　落水者更加困惑，他想從水手口中得到解釋。但見水手端坐船頭，手握魚竿，像是閉目養神。落水者感慨，事到如今，還有能甘受冷落，心如止水的江中垂釣者。

　　落水者心想，在這老傢伙面前看來是死不了了。落水者怒吼，“幹嗎要救我?”

　　水手乜著眼，看著微波粼粼的江面，冷笑幾聲，索性反唇相譏，說，“你小聲點行嗎，別嚇跑要上鉤的魚兒。誰說我救你了?是你自己喊救命的，要是不救你，別人說我見死不救呢，我不想被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牽連，我不想被扣上見死不救的罪名，為了你這種尋死的人背罵名，是件多麼倒黴的事!”

　　落水者聽水手這麼一說，肺差點沒被氣爆，他癱軟在船沿上，號啕大哭起來。

　　落水者帶著哭腔說，“我曾經也是個窮苦之人，為了擺脫貧困。我自主創業，擁有了自己的公司。我的願望在我的不懈努力中慢慢實現，但我想擁有更多的財富，於是我把我的財產砸進高風險高回報的股市行業，沒想到如今經濟不景氣，股市全面崩盤，我的資產縮水，打了水漂，現在，我又變成了窮光蛋，大家冷落我，包括我的妻子、我的親人和朋友。我不想過被人拋棄的生活，所以我選擇一死了之!”

　　水手又是一陣朗笑，笑聲在錦江兩岸迴環盪漾著。

　　水手睜開明亮的眼睛，看著碧綠的錦江水面，說，“你知道魚兒為什麼會上鉤麼?”落水者不假思索地說，“不是為了那點誘餌嗎?”水手說，“不對!”落水者疑惑。水手說，“沒有誘餌，魚兒一樣能好好地過活。可它沒能控制它們的慾望，經不住誘惑，它們心甘隋願地爬上魚鉤，成為人類的美餐!”

　　落水者在恍惚中略有所悟。

　　只見水手手起竿落，又一條黑鱸魚被拋進船艙。水手說，“這條味道鮮美的鱸魚就送給你吧!”

　　落水者愣了一下，說，“還是把它放回水中吧!”

　　水手露出滿意的笑容，說，“我不是釣魚，我是在救魚。這些為了一點誘餌被魚鉤鉤住的魚被重新放人江水中後，它們永遠不會忘記被魚鉤鉤住時的劇痛，下次，它們會遠離誘餌，遠離魚鉤，這樣它們會活得更好!”

　　落水者恍然大悟，咚的一聲跪倒在船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