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過大年了,老人們都盼著在外地工作的子女們回家團圓，可家在葫蘆峪的唐雲林老人，誰也不用盼了，他無兒無女無牽掛，相濡以沫一輩子的老伴也於半年前離開了他。老人雖不迷信，但他還是用當地的習俗擺上供品，點上香為老伴做了祭奠。然後就躺在炕上不動了，他瞅瞅縣裡、鎮裡給他送來的慰問品，米、面、油、肉什麼都有，可他畢竟是快九十歲的人了，懶得動，沒了老伴兒他一個孤老頭子過年有啥勁！

　　老人在炕上躺著，眼角淌著淚。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他懶洋洋從炕上起來，趿拉上鞋去開門，見是村書記唐玉山。唐玉山進了屋，見裡面涼鍋冷灶的，就說：“哎呀，二叔，大年過的怎麼一點熱氣都沒有啊？”

　　老人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淚，說：“唉！就我這一個孤老頭子，沒滋沒味兒的過啥年呀！”

　　唐玉山拍了拍老人的肩說：“那哪行啊，您老是咱縣的革命功臣，縣裡和鎮裡多次囑咐我，要照顧好您吶。您呀，都成寶貝疙瘩了！走，到我家過年去。您侄媳婦早就猜到了，二嬸走了不久，您肯定過不好年，走吧。”

　　老人倔強地說：“我哪也不去！”

　　唐玉山深知老人的犟脾氣，一揚脖子說：“您不去，我就把我家的年飯端到您這兒來。”說完轉身就走了。

　　時間不長，唐玉山與老婆真的端著飯菜來了，可進了屋裡一看，頓時愣住了！屋裡竟有兩個陌生人在與老人說話。唐玉山問：“二叔，這兩位客人是……”

　　老人答道：“我也不認識，說是我孫子，可我連兒子都沒有，哪來的孫子呀！”

　　唐玉山倒吸了一口涼氣，頭頓時大了。前天他聽說縣看守所有兩個犯人越獄潛逃了，出來後還搶劫了兩家商店。大過年的誰不在家好好過年，這兩個陌生人到這小山溝裡幹什麼來了？他越琢磨越不對勁，眼前的這兩個陌生人準是那兩個逃犯。想到這裡，他抽身出屋，向鎮裡值班的人通了電話，值班人員連忙向縣領導彙報。

　　縣裡得到報告，如釋重負。這次越獄事件正值春節，為此縣領導受到省裡的嚴厲批評，並要求全力以赴儘快將越獄人犯捉拿歸案。

　　葫蘆峪裡更是熱鬧，唐玉山召集人把兩個陌生人看管起來，手機也沒收了。葫蘆峪多年沒有熱鬧事了，大年三十來了兩個逃犯，夠新鮮的，村民紛紛前來瞧熱鬧。縣公安局局長魏國方看了看兩個陌生人說：“你們是什麼人？大年三十的不好好在家裡過年，來這裡幹什麼？”

　　只見年齡大一些的陌生人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報紙，遞給魏國方說：“是這則報道把我引來的。”

　　魏國方接過報紙一看，大字標題寫著《堅強的堡壘，抗日的典範——憶唐雲林夫婦舍子保小八路的事蹟》。魏國方不解地問：“這與你們有關麼？”

　　陌生人說：“太有關了，我就是這個故事中那個小八路的兒子，我是尋找唐爺爺來的，明白了嗎？”

　　唐雲林夫婦舍親子救八路孩子的事蹟在這個縣人人皆知。抗戰時期，葫蘆峪是抗日根據地，經常有八路軍的傷病員在這裡養傷，八路軍與葫蘆峪人民親如一家。當時的葫蘆峪有二十多戶人家，幾乎家家都住著八路軍傷病員。一九四三年未，唐雲林家來了一位女八路，帶著個只有三歲的孩子，因緊急任務她將兒子託付給了唐雲林兩口子。一九四四年九月，日本鬼子秋季大掃蕩開始了，兩百多個鬼子氣勢洶洶地來到葫蘆峪。當時唐雲林的遊擊小組去執行掐斷敵人通訊線路的任務，沒在家，鬼子抓住了唐雲林的女人和兩個小男孩，這兩個小男孩一個是女八路的孩子，另一個是他們自己的兒子。鬼子對唐雲林的女人嚴刑拷打，百般折磨，問她哪個是八路的孩子，那女人死活不開口。鬼子把鄉親們趕到場院，讓鄉親們說哪個是八路的孩子，鄉親們怒目而視。鬼子氣急敗壞，要把兩個孩子都殺掉。鬼子舉起槍，正要射擊時，人群裡有人大喊一聲：“慢！我說。”隨著喊聲，只見唐雲林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他指了指被吊著的妻子說：“她是我的女人，只要你們把她放了，不難為百姓，我就說出哪個是八路的孩子。”

　　唐雲林走到兩個孩子面前，拉出一個瘦小的孩子說：“他就是八路留下的孩子。”

　　隨著一聲槍響，那個小男孩倒在草叢中。唐雲林夫婦強忍悲痛，等鬼子走後，二人號啕大哭。這是他們自己的骨肉，留下的那個才是八路軍的孩子……

　　魏國方輕輕笑了一下說：“你說你是當年被救下來的八路孩子的後代，你有證據嗎？先委屈你一下，跟我們走吧。”

　　這時另一個陌生人說：“慢，你們不能帶走方市長！”

　　“哼！市長？這可能嗎？這裡車都不通，市長能走進來？”魏國方話沒說完，手機鈴聲響了：“我是魏國方，什麼？兩個越獄的犯人抓到啦？那好，我們很快就回去。”接著，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喂，縣政府辦公室嗎，最近是新來了一個市長嗎？是新來了一位市長？市政府辦也在到處找他？”魏國方收起手機，上前拉住陌生人的手說：“方市長，實在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方市長笑笑說：“很好啊，這證明我們的民警社會責任感越來越強了。行了，快中午了，大過年的，你們也很辛苦，咱們就一起過大年吧。”

　　這時唐玉山湊上前說：“方市長，您看過年吃什麼飯菜？”

　　方市長說：“小米乾飯和豬肉燉粉條。”

　　唐玉山急忙去張羅了。方市長緊緊抓住唐雲林老人的手說：“爺爺，當年您用自己的兒子救下的那個小孩是我爸，我就是您的孫子！今天我是特意來陪您過年的，這也是我爸多年的心願，他寫過無數次信，都因地址不詳被退回了，前幾天我被派到這個市當市長，偶然翻到報紙上的這篇文章，才算找到了爺爺您！可是爸爸去年因病去世了，臨嚥氣他還囑託我一定要找到您呀！”

　　唐雲林老人聽到這裡老淚縱橫地說：“好孩子呀！他咋這麼早就走了呢？”

　　方市長從包裡拿出一張存摺說：“這是我爸一輩子積攢下的十萬塊錢，他讓我交給爺爺，是孝敬您老的。”

　　“孩子呀，有你爸這句話爺爺就知足了！爺爺現在用不著錢，這十萬塊錢就捐獻給村裡修路吧，也算你爸在葫蘆峪沒白待一回。”

　　方市長說：“爺爺放心，一開春就修路，我還要建議市、縣文明辦把咱葫蘆峪建設成為文明生態村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吶！”